金瓶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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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出来,与他女婿对面坐下,一周饮酒。月娘便问大姐:“陈姐夫也会看牌不会?
”大姐道:“他也知道些香臭儿。”月娘只知敬济是志诚的女婿,却不道这小伙子
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正是:
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双陆象棋帮衬。琵
琶笙筝箫管,弹丸走马员情。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
月娘便道:“既是姐夫会看牌,何不进去咱同看一看?”敬济道:“娘和大姐看罢
,儿子却不当。”月娘道:“姐夫至亲间,怕怎的?”一面进入房中,只见孟玉楼
正在床上铺茜红毡看牌,见敬济进来,抽身就要走。月娘道:“姐夫又不是别人,
见个礼儿罢。”向敬济道:“这是你三娘哩。”那敬济慌忙躬身作揖,玉楼还了万
福。当下玉楼、大姐三人同抹,敬济在旁边观看。抹了一回,大姐输了下来,敬济
上来又抹。玉楼出了个天地分;敬济出了个恨点不到;吴月娘出了个四红沉八不就
,双三不搭两么儿,和儿不出,左来右去配不着色头。只见潘金莲掀帘子进来,银
丝[髟狄]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笑嘻嘻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姐夫在这里。
”慌的陈敬济扭颈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正是:五百年冤家
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月娘道:“此是五娘,姐夫也只见个长礼儿罢。”敬
济忙向前深深作揖,金莲一面还了万福。月娘便道:“五姐你来看,小雏儿倒把老
鸦子来赢了。”这金莲近前一手扶着床护炕儿,一只手拈着白纱团扇儿,在旁替月
娘指点道:“大姐姐,这牌不是这等出了,把双三搭过来,却不是天不同和牌?还
赢了陈姐夫和三姐姐。”众人正抹牌在热闹处,只见玳安抱进毡包来,说:“爹来
家了。”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姐夫打角门出去了。
西门庆下马进门,先到前边工上观看了一遍,然后踅到潘金莲房中来。金莲慌
忙接着,与他脱了衣裳,说道:“你今日送行去来的早。”西门庆道:“提刑所贺
千户新升新平寨知寨,合卫所相知都郊外送他来,拿帖儿知会我,不好不去的。”
金莲道:“你没酒,教丫鬟看酒来你吃。”不一时,放了桌儿饮酒,菜蔬都摆在面
前。饮酒中间,因说起后日花园卷棚上梁,约有许多亲朋都要来递果盒酒挂红,少
不得叫厨子置酒管待。说了一回,天色已晚。春梅掌灯归房,二人上床宿歇。西门
庆因起早送行,着了辛苦,吃了几杯酒就醉了。倒下头鼾睡如雷,[鼻句][鼻句
]不醒。那时正值七月二十头天气,夜间有些余热,这潘金莲怎生睡得着?忽听碧
纱帐内一派蚊雷,不免赤着身子起来,执烛满帐照蚊。照一个,烧一个。回首见西
门庆仰卧枕上,睡得正浓,摇之不醒。其腰间那话,带着托子,累垂伟长,不觉淫
心辄起,放下烛台,用纤手扪弄。弄了一回,蹲下身去,用口吮之。吮来吮去,西
门庆醒了,骂道:“怪小淫妇儿,你达达睡睡,就掴[扌昆]死了。”一面起来,
坐在枕上,亦发叫他在下尽着吮咂;又垂首玩之,以畅其美。正是:怪底佳人风性
重,夜深偷弄紫箫吹。又有蚊子双关《踏莎行》词为证:
我爱他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行行一派笙歌沸。黄昏人未掩朱扉,潜
身撞入纱厨内。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嘴到处,胭脂记。耳边厢造就百般
声,夜深不肯教人睡。
妇人顽了有一顿饭时,西门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春梅筛酒过来,在床前执
壶而立。将烛移在床背板上,教妇人马爬在他面前,那话隔山取火,托入牡中,令
其自动,在上饮酒取乐。妇人骂道:“好个刁钻的强盗!从几时新兴出来的例儿,
怪剌剌教丫头看答着,甚么张致!”西门庆道:“我对你说了罢,当初你瓶姨和我
常如此干,叫他家迎春在旁执壶斟酒,到好耍子。”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的,
甚么瓶姨鸟姨,题那淫妇做甚,奴好心不得好报。那淫妇等不的,浪着嫁汉子去了
。你前日吃了酒来家,一般的三个人在院子里跳百索儿,只拿我煞气,只踢我一个
儿,倒惹的人和我辨了回子嘴。想起来,奴是好欺负的!”西门庆问道:“你与谁
辨嘴来?”妇人道:“那日你便进来了,上房的好不和我合气,说我在他跟前顶嘴
来,骂我不识高低的货。我想起来为甚么?养虾蟆得水虫儿病,如今倒教人恼我!
”西门庆道:“不是我也不恼,那日应二哥他们拉我到吴银儿家,吃了酒出来,路
上撞见冯妈妈子,这般告诉我,把我气了个立睁。若嫁了别人,我到罢了。那蒋太
医贼矮忘八,那花大怎不咬下他下截来?他有甚么起解?招他进去,与他本钱,教
他在我眼面前开铺子,大剌剌的做买卖!”妇人道:“亏你脸嘴还说哩!奴当初怎
么说来?先下米儿先吃饭。你不听,只顾来问大姐姐。常言:信人调,丢了瓢。你
做差了,你埋怨那个?”西门庆被妇人几句话,冲得心头一点火起,云山半壁通红
,便道:“你由他,教那不贤良的淫妇说去。到明日休想我理他!”看官听说:自
古谗言罔行,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之间,皆不能免。饶吴月娘恁般贤淑,西门
庆听金莲衽席睥睨之间言,卒致于反目,其他可不慎哉!自是以后,西门庆与月娘
尚气,彼此觌面,都不说话。月娘随他往那房里去,也不管他;来迟去早,也不问
他;或是他进房中取东取西,只教丫头上前答应,也不理他。两个都把心冷淡了。
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到了亦如然。
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潘金莲自西门庆与月娘尚气之后,见汉子偏听,以为得志。每日抖擞着精
神,妆饰打扮,希宠市爱。因为那日后边会着陈敬济一遍,见小伙儿生的乖猾伶俐
,有心也要勾搭他。但只畏惧西门庆,不敢下手。只等西门庆往那里去,便使了丫
鬟叫进房中,与他茶水吃,常时两个下棋做一处。一日西门庆新盖卷棚上梁,亲友
挂红庆贺,递果盒。许多匠作,都有犒劳赏赐。大厅上管待客官,吃到午晌,人才
散了。西门庆因起得早,就归后边睡去了。陈敬济走来金莲房中讨茶吃。金莲正在
床上弹弄琵琶,道:“前边上梁,吃了这半日酒,你就不曾吃些甚么,还来我屋里
要茶吃?”敬济道:“儿子不瞒你老人家说,从半夜起来,乱了这一五更,谁吃甚
么来!”妇人问道:“你爹在那里?”敬济道:“爹后边睡去了。”妇人道:“你
既没吃甚么,”叫春梅:“拣[米女]里拿我吃的那蒸酥果馅饼儿来,与你姐夫吃
。”这小伙儿就在他炕桌儿上摆着四碟小菜,吃着点心。因见妇人弹琵琶,戏问道
:“五娘,你弹的甚曲儿?怎不唱个儿我听。”妇人笑道:“好陈姐夫,奴又不是
你影射的,如何唱曲儿你听?我等你爹起来,看我对你爹说不说!”那敬济笑嘻嘻
,慌忙跪着央及道:“望乞五娘可怜见,儿子再不敢了!”那妇人笑起来了。自此
这小伙儿和这妇人日近日亲,或吃茶吃饭,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背,通不
忌惮。月娘托以儿辈,放这样不老实的女婿在家,自家的事却看不见。正是:
只晓采花成酿蜜,不知辛苦为谁甜。
第十九回 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
诗曰:
人靡不有初,想君能终之。
别来历年岁,旧恩何可期。
重新而忘故,君子所犹讥。
寄身虽在远,岂忘君须臾。
既厚不为薄,想君时见思。
话说西门庆起盖花园卷棚,约有半年光阴,装修油漆完备,前后焕然一新。庆
房的整吃了数日酒,俱不在话下。
一日,八月初旬,与夏提刑做生日,在新买庄上摆酒。叫了四个唱的、一起乐
工、杂耍步戏。西门庆从巳牌时分,就骑马去了。吴月娘在家,整置了酒肴细果,
约同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大姐、潘金莲众人,开了新花园门游赏。里面花木
庭台,一望无际,端的好座花园。但见:
正面丈五高,周围二十板。当先一座门楼,四下几间台榭。假山真水
,翠竹苍松。高而不尖谓之台,巍而不峻谓之榭。四时赏玩,各有风光:
春赏燕游堂,桃李争妍;夏赏临溪馆,荷莲斗彩;秋赏叠翠楼,黄菊舒金
;冬赏藏春阁,白梅横玉。更有那娇花笼浅径,芳树压雕栏,弄风杨柳纵
蛾眉,带雨海棠陪嫩脸。燕游堂前,灯光花似开不开;藏春阁后,白银杏
半放不放。湖山侧才绽金钱,宝槛边初生石笋。翩翩紫燕穿帘幕,呖呖黄
莺度翠阴。也有那月窗雪洞,也有那水阁风亭。木香棚与荼蘼架相连,千
叶桃与三春柳作对。松墙竹径,曲水方池,映阶蕉棕,向日葵榴。游渔藻
内惊人,粉蝶花间对舞。正是:芍药展开菩萨面,荔枝擎出鬼王头。
当下吴月娘领着众妇人,或携手游芳径之中,或斗草坐香茵之上。一个临轩对景,
戏将红豆掷金鳞;一个伏槛观花,笑把罗纨惊粉蝶。月娘于是走在一个最高亭子上
,名唤卧云亭,和孟玉楼、李娇儿下棋。潘金莲和西门大姐、孙雪娥都在玩花楼望
下观看。见楼前牡丹花畔,芍药圃、海棠轩、蔷薇架、木香棚,又有耐寒君子竹、
欺雪大夫松。端的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观之不足,看之有余。不一
时摆上酒来,吴月娘居上,李娇儿对席,两边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西门大姐
,各依序而坐。月娘道:“我忘了请姐夫来坐坐。”一面使小玉:“前边快请姑夫
来。”不一时,敬济来到,头上天青罗帽,身穿紫绫深衣,脚下粉头皂靴,向前作
揖,就在大姐跟前坐下。传杯换盏,吃了一回酒,吴月娘还与李娇儿、西门大姐下
棋。孙雪娥与孟玉楼却上楼观看。惟有金莲,且在山子前花池边,用白纱团扇扑蝴
蝶为戏。不妨敬济悄悄在他背后戏说道:“五娘,你不会扑蝴蝶儿,等我替你扑。
这蝴蝶儿忽上忽下心不定,有些走滚。”那金莲扭回粉颈,斜瞅了他一眼,骂道:
“贼短命,人听着,你待死也!我晓得你也不要命了。”那敬济笑嘻嘻扑近他身来
,搂他亲嘴。被妇人顺手只一推,把小伙儿推了一交。却不想玉楼在玩花楼远远瞧
见,叫道:“五姐,你走这里来,我和你说话。”金莲方才撇了敬济,上楼去了。
原来两个蝴蝶到没曾捉得住,到订了燕约莺期,则做了蜂须花嘴。正是:
狂蜂浪蝶有时见,飞入梨花没寻处。
敬济见妇人去了,默默归房,心中怏怏不乐。口占《折桂令》一词,以遣其闷:
我见他斜戴花枝,朱唇上不抹胭脂,似抹胭脂。前日相逢,似有私情
,未见私情。欲见许,何曾见许!似推辞,本是不推辞。约在何时?会在
何时?不相逢,他又相思;既相逢,我又相思。
且不说吴月娘等在花园中饮酒。单表西门庆从门外夏提刑庄子上吃了酒回家,
打南瓦子巷里头过。平昔在三街两巷行走,捣子们都认的──宋时谓之捣子,今时
俗呼为光棍。内中有两个,一名草里蛇鲁华,一名过街鼠张胜,常受西门庆资助,
乃鸡窃狗盗之徒。西门庆见他两个在那里耍钱,就勒住马,上前说话。二人连忙走
到跟前,打个半跪道:“大官人,这咱晚往那里去来?”西门庆道:“今日是提刑
所夏老爹生日,门外庄上请我们吃了酒来。我有一椿事央烦你们,依我不依?”二
人道:“大官人没的说,小人平昔受恩甚多,如有使令,虽赴汤蹈火,万死何辞!
”西门庆道:“既是恁说,明日来我家,我有话吩咐你。”二人道:“那里等的到
明日!你老人家说与小人罢,端的有甚么事?”西门庆附耳低言,便把蒋竹山要了
李瓶儿之事说了一遍:“只要你弟兄二人替我出这口气儿便了!”因在马上搂起衣
底顺袋中,还有四五两碎银子,都倒与二人。便道:“你两个拿去打酒吃。只要替
我干得停当,还谢你二人。”鲁华那里肯接,说道:“小人受你老人家恩还少哩!
我只道教俺两个往东洋大海里拔苍龙头上角,西华岳山中取猛虎口中牙,便去不的
,这些小之事,有何难哉!这个银两,小人断不敢领。”西门庆道:“你不收,我
也不央及你了。”教玳安接了银子,打马就走。又被张胜拦住说:“鲁华,你不知
他老人家性儿?你不收,恰似咱每推脱的一般。”一面接了银子,扒到地下磕了头
,说道:“你老人家只顾家里坐着,不消两日,管情稳[扌日][扌日]教你笑一
声。”张胜道:“只望大官人到明日,把小人送与提刑夏老爹那里答应,就够了小
人了。”西门庆道:“这个不打紧。”后来西门庆果然把张胜送在守备府做了个亲
随。此系后事,表过不题。那两个捣子,得了银子,依旧耍钱去了。
西门庆骑马来家,已是日西时分。月娘等众人,听见他进门,都往后边去了,
只有金莲在卷棚内看收家活。西门庆不往后边去,迳到花园里来,见妇人在亭子上
收家伙,便问:“我不在,你在这里做甚么来?”金莲笑道:“俺们今日和大姐姐
开门看了看,谁知你来的恁早。”西门庆道:“今日夏大人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