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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火与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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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着窦娥一样撕心裂肺地哭诉。
  然而,这种哭声,我总觉得过于矫情。

三、死亡:魅力无穷的美学
  加缪说过:“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死亡。”在存在主义者那里,死亡是判断人生价值的首要前提;在张承志那里,死亡则成为一种魅力无穷的美学。张承志作品美学上的穿透力,正是其打动青年学生心灵的秘密所在。
  “血是红色的,而信仰是蓝色的,它们相侵相染后的颜色竟是——贫苦悲壮的黄色……血流成河。血侵入我坚信曾是蓝色的山地以后,蓝世界变成了黄土。”(张承志《庞然的背影:回民的黄土高原》)在讲述哲合忍耶教的历史时,张承志有意将美学魅力推展到极致:贫困苍凉的黄土 经过他巧妙的置换,居然成了信仰的蓝色和鲜血的红色相浸相染的结果。我不知道根据色谱学原理,“红+蓝=黄”的公式是否成立。但张承志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解释,确实能够引起读者内心深处的共鸣。他深知,一个社会在走向民主化的同时也走向平庸,看得见摸得着的日常生活只能是一地飞舞的鸡毛。在平庸中生活的人们,潜在地拥有着超越性阅读的渴望。谁不会被这样的文字所打动呢——
  “十八世纪的清军统帅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起义的农民能够举着木棒铁锹扑向兰州城呢?为什么他们在可以突围转移时,却死守华林山全体牺牲呢?十九世纪末的人物左宗棠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他的大规模的军威皇法前,挑战的尽是些褴褛的、面带菜色的人?为什么在他看来是目不识丁的农民马化龙的人头在示众中国各州县十年以后,还有人苦苦恋着,一直欲盗回那颗枯干变形的人头呢?”(张承志《庞然的背景:回民的黄土高原》)
  “哲合忍耶苏菲主义因为清朝官腐的镇压,坚信殉教可以直入天堂,因此它反叛不已,辈辈流血,农民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后来对信仰的坚持变成对自己利益和心灵的守卫。坚持带来了牺牲;死人受到了狂热的崇拜。光辉灿烂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不识字的黄土高原里没有人知道;代之而起的是另一些名人,农民的名人,一生清贫终遭惨死的穷伟大。他们的坟墓有自愿的教子虔诚地看守,每逢他们的祭日就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崇拜者在此祷词,让那些列在中国历史教科书年表上的列代皇帝们永远嫉妒。”(张承志《庞然的背景:回民的黄土高原》)
  这样的文字,使张承志的形象鲜明地凸现出来:一个永恒的朝圣者,一个踽踽独行的大地之子,一个堕落时代拒绝投降的英雄,一个与阵地共存亡地战斗者。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可崇拜而不可仿效。距离造就了美学的最佳效果。死亡使我们与他分处银河的两岸——我们只能仰望这位不怕死的圣徒,因为我们都是怕死的俗人。在对死亡的礼赞中,那僵死的、庸常的物质世界变成了川流不息、汹涌澎湃的生命力量。在读者的眼前出现了具有宗教感的真正美的王国。德国哲学家费希特说:“死亡之时就是一种崭新的、更壮丽的生命诞生之时……死亡与庭生仅仅是生命的自相斗争,其目的在于不断地把它自身表现得更加光辉,更加类似于它自身。”(费希特《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正是在对死亡的赞美上,张承志从十八年代开始就与当代作家拉开了巨大的距离。
  “在一九八四年冬日的西海固深处,我远远地离开了中国文人的团伙。他们在跳舞,我们在上坟。后来,刘宾雁发表了他的第四次作协大会日记,讲舞星张贤亮怎样提议为‘大会工作人员’举办舞会,而实际上真正和大会工作人员跳舞了的只有他刘宾雁——那时,我们在上坟;九省回民不顾危险冲入兰州,白布帽子铺天盖地。我挤在几万回民中间,不知言语,只是亢奋。那一天被政府强占的、穷人的救星的圣徒墓又回到了哲合忍耶派百姓手中。他是被清政府杀害的——声威雄壮的那次上坟,使我快乐地感受了一种强硬的反叛之美。”(张承志《别离西海固》)张承志这段未被重视的文字,实际上已清晰地显示出八十年代中期起知识分子的“反叛”已发生深刻的分裂。所有九十年代的矛盾与冲突,都能从八十年代浑浊的话语中找到线索。“跳舞”与“上坟”都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姿态。两种迥然不同的反叛行为,都极具美学内涵。我不得不佩服张承志这一概括的准确与精妙,这或许是他的一种直觉。刘宾雁选择的,是一种世俗的、参与的、下降式的,迂回而又功能十足的反叛;张承志选择的,则是一种弃世的、拒斥的、飞升式的,直接而又美不胜收的反叛。刘宾雁的“跳舞”,企图恢复被国家掠夺的公共空间,寻找一种个人主体性的话语形式;张承志的“上坟”,则以彼岸世界为参照来提纯此岸世界,从而进入形而上的宗教境界。刘宾雁立足于“生”。在享受感官快乐的同时拓展个体生存的自由度;张承志立足于“死”,在膜拜伟大的死者的同时与物质化的生存决裂。刘宾雁在跳舞中绝难寻找到“美”,因为跳舞在他不过是一种手段;张承志的上坟却完全是为了上坟,他将上坟目的化,从而寻找到了“强硬的反叛之美”。因此,在众生喧哗的九十年代中期,张承志有资格宣布:“跳舞派”终于堕落成了小丑,而“上坟派”则升华为杀身成仁的义士。
  在把死亡当作医生这一点上,张承志俨然是一个“小费尔巴哈”。费尔巴哈说过:“死是一切罪恶和错误、一切情欲和贪欲、一切需要和斗争、一切苦难和悲痛和否定 、终端。因此,古人便把死称为医生。”(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商务印书馆。)为何把死称为医生呢?在《论死与不死》中,费尔巴哈有句著名的诗:“它是地上最好的医生;/这位医生,从来没有失败过;/无论你们的病多么重,/他都会取得自然界的同意加以根治。”(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商务印书馆。)当思考时入“死亡”这一领域时,讨论便很难再进行下去了。死亡是人类的有限性,把这种有限性当作医生,绝大多数有“生之依恋”的人都难以接受。张承志在此处与自由主义者、存在主义者分道扬镳:自由主义者承认人人各有其价值,人人有其自由发展的生活方式,尊重生命的价值,在现世生活中追求幸福;存在主义者认为,人发现了荒诞,也就发现了世界,并从此与之共存,而自杀或杀人则是取消了世界,所以既不能自杀,也不能杀人,否则就意味着虚无主义统治了世界;张承志则认为,只有血脖子教才能拯救堕落的人类,除了天堂便是地狱,没有中庸的人间,要进入天堂就得跪下去仰起脖子,在等待大刀吹下的那一瞬间,让精神获得永恒。
  走向死亡,也就意味着走向宗教。宗教为死亡美学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思想资源。中国历史上哪一次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不是打着宗教的旗帜呢?从陈胜吴广到洪秀全杨秀清,装神弄鬼,颇类滑稽闹剧,背后却有极其深刻的人类集体无意识。法国历史学家吕尚在《法国大革命与革命心理》一书中谈到:“憎恶与恐怖导致暴动的发生,而持续的革命则需要宗教式的信仰来支撑”。如果从这个角度看死亡,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戈培尔博士何以会灭绝人性地枪杀自己的孩子后自杀,三岛由纪夫何以能用冰冷的用刀剖开自己温暖有腹部。戈培尔博士将法西斯主义当作自己的“绝对真理”,为了捍卫这一绝对真理的纯洁,血缘、亲情、人道主义不过如鸿毛之于泰山;三岛由纪夫将皇民主义当作自己的“美学之极致”,为了体验这一美学极致的幸福,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战胜肉体的痛苦和生命的眷恋。进入宗教层面的死亡美学,其感染力远非其他人文科学门类所能比拟。
  令我松一口气的是,死亡美学仅仅是张承志的一种策略而已。他依旧是一个对生命极为迷恋的人:要不,他何必为自己的著作在日本畅销而沾沾自喜,字里行间甚至流露出“得志便猖狂”的心态呢?他兴致勃勃地跑到两脚动物满街走的日本去推销《我的红卫兵时代》,目的不为日元难道是为了扬国威么?
  上个世纪末,有一个孤独的伟人在面对吞噬着自己的黑暗而寂静的原始森林的时候,他人心情比张承志要沉痛得多。“世界变法之成功,必有人为之流血。中国变法尚无流血,流血请自嗣同始。”谭嗣同果然走向了菜市口。张承志是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谭嗣同呢?
  我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说他是恺撒,他也不过是戏台上的凯撒而已。张承志所进行的,与其说是“圣战”,不如说是师出无名的、表演性十足的“游戏”。他的虚伪,显然比他的真诚更加可爱:皇帝穿的新衣是一件怎样的新衣,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从唯美到极权主义
——读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

  《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是波普尔的代表作之一。可惜的是,中译本只有上卷,在中国,腰斩是译著经常遭遇的悲惨命运。不过,波普尔的思想实在太精彩了,半部书也足以解救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这部书是对政治哲学和历史哲学的批判性导论,是对一些社会改造原则的审评。波普尔的靶心是历史决定论及其所支撑的极权主义,他采取的是一条上溯的思路:由斯大林到列宁,到马克思到黑格尔,最后揪住了柏拉图的尾巴。他发现了柏拉图的正义学说与现代极权主义之间惊人的相似性,“极权主义属于一种恰恰与我们文明同样古老或同样年轻的传统”。极权主义所构建的“封闭社会”乃是“开放社会”的死敌,是人道和理性、平等和自由的覆灭力量。
  我最感兴趣的是波普尔对柏拉图唯美主义的透视。在此之前,唯美主义与极权主义的关系一直是思想界的一个盲点。尽管我隐约感到,许多有唯美倾向的文学家、艺术家都有或多或少的极权主义思想,如王尔德、庞德,甚至中国当代的天才诗人海子,但我未能弄清两个环节究竟是怎样套起来的。
  现在,波普尔作出了他的回答。他指出,柏拉图的激进乌托邦思想与唯美主义一脉相承,柏拉图是一位艺术家,他和许多伟大艺术家一样,试图看见一个模式,看见他作品的神圣本源。柏拉图把政治也看作艺术,而且是最高的艺术。柏拉图式的政治家是为了美而创造城邦的。他不是仅仅希望建立一个好一些的和合理一些的世界,而是希望建立一个完全没有污点的世界:不是一张用碎布拼成的被面,不是一件有补丁的旧衣服,而是全新的大衣,是真正美好的新世界。这种想法是善良的,但却不能实践。这种审美的热情,只有受到理性的约束,受到责任感和援助他人的人道主义紧迫感的约束,才是有价值的,否则,这是一种危险的热情,容易发展为某种神经官能症或歇斯底里。
  用以说明这一理论的典范便是希特勒。历史学家们面对希特勒时,总是感到迷惑不解:他究竟是恶魔、是撒旦,还是疯子、阴阳人?这些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负责任的。希特勒确乎是个“卡里斯玛”,虽然相貌不威武英俊,但颇有领袖的魅力。《第三帝国的兴亡》的作者、美国记者威廉·席勒曾在德国呆了十年,亲眼目睹希特勒青云直上。他是个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但他不得不承认希特勒讲演时的魅力,眼睛像宝石一样纯洁,夺人魂魄。因为希特勒沉醉在唯美主义的狂想中。
  希特勒有很高的审美能力,美学是法西斯主义的重要部分。希特勒欣赏安格尔画的美女,欣赏瓦格纳的音乐,欣赏凯旋门一类的建筑。他对名画、音乐和建筑的欣赏,是跟奥斯维辛的暴行同时进行的。两者其实是相通的。柏拉图在《政治篇》中就曾写道:“他们为了国家的利益,可以按法律程序或不按法律程序,来处死或放逐一些公民,以清洗这个国家,使它比以前为好。这是按科学和正义行事”。一个画家只能清洗画布,一个拥有无限权力的画家则会连根拔起现存的各种建构和传统。他必须净化、清洗、驱逐和杀人。这些行为都是创作。
  据说,希特勒当年让设计师为党卫军冲锋队设计军服时,下过特别命令:德国士兵穿戴的必须是世界各国军服中最漂亮、威风的那种。结果正如元首所望:像戈培尔制造的美妙口号一样,美丽的军服,让不知多少德国男孩雄赳赳气昂昂地抛尸疆场。美与极权主义结合之后,就不单单是美了。
  审美冲动是动人的,波普尔自己也说,他非常同情审美的冲动。但他提出如下的条件:每一个人,如果他愿意,必须有权利塑造他自己的生活,只要不过分干涉别人。一个人尽可在唯美中生活,但不能强迫别人也接受这种方式。换言之,人们的生活不能成为满足艺术家自我表现的愿望和手段。否则,唯美便走向了极权。
  经历了“文革”及“前文革”数十年痛苦的中国人,却仍然不能作这样的反思。这究竟是思维的局限还是言说的禁忌?喜欢领袖诗词的人依然不少。领袖天安门城楼的挥手和横渡长江的壮举,曾令举国上下心醉神迷。领袖是诗人、是艺术家,是浪漫主义者。领袖说的话与柏拉图有惊人的相似:“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可现实并不是一张白纸,那就把一切都抹去吧!这是极端的浪漫主义,它可以在过去或者在未来中寻找它的天堂城邦;它可以教导我们“回到自然”或“走向爱和美的世界”;但它总是诉诸我们的感情而不是诉诸我们的理性。
  纠缠于“出发点是好的”,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关键在于:为什么由天堂堕落成地狱?这一转变是如何发生的?不理解这一点,反思文革无从谈起。当只有一只夜莺在歌唱,别的夜莺都被割掉舌尖的时候,这只夜莺的歌喉再美妙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当只有一个诗人在写诗,别的诗人都被捆住双手的时候,这个诗人的诗再出色也只能是撒旦的诗篇。
  再把问题追问一步,也就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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