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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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抬头将整座门楼打量了一遍,轻轻一笑,“那倒省了隐身术和路引,算是我们占了个便宜。”
我虽然从未来过鬼族,却听云溪讲过冥界的故事。凡人死后,自有阴间捕快黑白无常用冥钩束缚肉体,提走三魂六魄,再交由牛头马面带到鬼门关。鬼门关前是阎君特意安排的十六大鬼,每一只都凶恶异常,对前来投奔的亡魂进行严苛的盘查,尤其是对生前劣迹斑斑、恶习未改的野鬼,更是残暴至极。不论你曾是仙神权贵,还是凡夫走卒,若要来鬼门关求轮回转世,就要带上一纸黄帛路引,上书“为丰都天予阎罗大帝发给路引和普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地府转世升天”,便是进入鬼门关的凭据。路引上面盖有“阴司城隍、丰都县府”三个印章。凡人死后入殓或火化时烧掉它,就会随着被提走的灵魂来到地府。
我们两个神仙一个凡人,又都还健在,当然拿不出什么路引,原本还在想要么硬闯要么隐身混进去,如今十六大鬼的失守却是给我们行了一个方便。
明悬同紫陌走在最前面,指尖的术法泛着绛紫的光芒。走到城楼下时,两人同时出手,两道冷光一道朝瞭望台一道朝着城门飞去,片刻后回绕到我们面前,缓缓湮灭。
我知道他们是在试探城楼是不是被附上了不该有的东西。紫陌看着消失不见的光点,缓缓舒了一口气,“没事,这里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三界生灵的踪迹。”
明悬点点头,仍旧沉思着,似乎不能完全置信。
我走到城门前顿住,抬头看着门扉上复杂的雕花。青铜之上密密麻麻都是狰狞可怖的画卷。被伛偻的面具人投入沸汤中的婴儿,烈火煎烤上厉声尖叫的壮丁,如山的血肉祭品前狂舞的鬼差,一排奴隶用自己的身躯饲养的凶兽。。。。。。满满地精工雕琢着地狱的酷刑和血腥的盛宴。
正看得出神,明悬抬手挡住我和紫陌,示意我们从门边退开一点,接着轻轻从城墙上剥下一块黑色的污渍,托在掌心细细打量,我不解地跟着看了看,却完全没发现什么端倪。那是一块完整的东西,表面光滑平坦,看起来质薄而脆,像是每年祭灶之前熬的饴糖。
紫陌碰到没有危险的时候就立马恢复了本性,毫不客气地从明悬掌心里把那块东西拿过来,摊在手上敲了敲,“我只当神鬼两族都不食人间五谷,万万没想到鬼族在自己的城门楼里开小灶,积了这么大一块油污。”
我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块深黑色的东西在他手心随着敲击应声而碎,散成了七八片细小的碎块和一摊将近深褐色的,晒干花粉般的粉末。
明悬捻起一撮粉末在指尖轻轻一碾,又凑到鼻尖细细闻了闻,面色一沉,目光已经落在黑色斑驳的城墙上,“这是血,已经干涸的血。”他慢慢抬起头,锐利地自下而上扫视着整座城楼。“我们来之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血战。”
☆、选择
紫陌神色骤变,托着碎片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另一只手迅速的结成一个术法。我在一旁几乎要尖叫起来,原来松下来的心一下又吊了起来。
明悬轻轻摆手,道,“没事,法术是做不了假的,我们刚刚已经试探过了,关隘上没有人守着。”
周围阴森的气氛像一桶冰水冷冷地浸到骨子里。我感觉得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能听得到声音,“那,你觉得,这些血会是来自什么人?”
明悬蹙眉思索着,答道,“我看不出来,但是也能猜个大概。至少有一部分一定是枉死城的人。他们要通过鬼门关逆向回到鬼湖,一定会经过这里。所以必然有一些血来自那些不愿出枉死城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归于冥界,已经受不住阳气,所以在出关前在这里拼死一搏。”
我能感到嗓子里有点堵。那些人知道离开枉死城必死的结局,在城门外做了最后的挣扎。可他们身无法术,未入轮回,所有的不过是人间最后一段记忆,和一点点求生的渴望。这些东西,在鬼兵的刀枪下毫无用处。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林羽。就在几天前,他站在天梯上,仿佛漂浮在云海里,那种近乎绝望的无奈,和鬼湖里游荡的亡灵何其相似。他一步步走进冰冷彻骨的阳光,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法术抵抗着整个九天的恶意,像是枉死城的亡灵用模糊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呼唤。那样单薄的背影,就这样渐行渐远。
紫陌沉着脸色率先一步踏进城门,明悬紧跟在他身后。我咬了咬牙,还是拉住明悬,抬起头有点恳求地看着他,“九天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出兵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鬼湖。有他们在,那些人一定可以得救。我们能不能想些办法,帮那些枉死城的人多撑一刻,撑到帝尊派人来接应的时候?”
明悬回头看着我,沉默片刻,握住我的手,“谪仙确实有谪仙自己的法术,或许用一半的法力可以帮他们把阴气封存一些时候,可是九天临时集结援军的时间不可估量,只说我们自己,就未必来得及从鬼族出来,到时候也未必剩下足够的法力救他们性命。”
我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等我们过了七道关卡,已经不知要用掉多少时间,更何况还要深入鬼族。如果九天的天兵不能及时赶到,我们又被困住不能出去,明悬的牺牲就没有了意义。
我点点头,松开他的手。又是一次,我终究无能为力。
明悬郑重地把手搭在我肩上,声音透出少有的严肃和坚定,“我不是不愿救他们,而是不能为他们下这个赌注。因为这次我要保全的人里,排在第一位的是你。”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湿热。紫陌这些天为了避免尴尬,对我和明悬的对话已经锻炼出了选择性失聪,依旧一步步谨慎地走在我们前面。忽的他顿住脚步,抬头看着城门门洞的顶上,“师兄,你来看看。或许,这些血不止是枉死城的人。”
明悬扬了扬眉毛,转身走过去,我们三个一起擦亮指尖的火光,朝上面照去。门洞顶部,依旧是厚厚一层铁锈般的东西。紫陌咋舌道,“这不是枉死城那批人的血溅上去的,这种高度,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像我们这样意义的人。”
☆、碑石
这句话听得我毛骨悚然,明悬却脸色淡淡的,仿佛这些都早在意料之中,冲紫陌点了点头。“我原本也是这么猜想,鬼族内部也有分歧。”
紫陌举高指尖的火光,照在那厚厚一层血污上,“你觉得,凭这些血迹……是不是十六大鬼?”
明悬颔首断断续续敲着墙面,看着黑色的血片在轻微的脆响中碎落下来,思索着道,“三丈高的穹顶,整个鬼族应该只有他们了,否则再怎样喷溅也不可能积在顶上。只是还不能知道,是他们自相残杀,还是阎君的手笔。”
我一遍遍扫视着浴血的城楼,有一种难言的压抑感涌上来。紫陌疑惑着看向明悬,“你怎么能知道就是这两种情形?”
明悬抖落手上的血片,拍了拍掌心的粉末,镇定道,“因为十六大鬼是阎君选出来做为鬼门关看守的,却并不全是阎君的人。他们里面未必没有帝尊安排的内应,甚至还有地藏王直接选派的恶鬼。九天一统三界,帝尊除了派遣了地藏王,还需要在鬼族里安插一批地位不高却有实权的棋子。”
紫陌皱了皱眉头,忧心道,“十六大鬼把守关隘,里面多半会有帝尊安排的人。可这次叛乱,他们摆明了连十六大鬼都不放过……地藏王只怕已经安危不保。”
明悬拉着我走到他身边,一手紧紧揽住我,另一只手结成一簇绿莹莹的火苗,向城楼更深处走去。“所以,在鬼族,想杀死又能杀死大鬼的,要么是十六大鬼内部的人,要么是阎君本人。鬼族叛乱,帝尊安插的暗子倘若有所行动,十六大鬼之间或许会起内讧,自相残杀。即便他们没有祸起萧墙,阎君也一定会在举事之前铲除异己。”
紫陌跟在我们后面穿过城门,低声道,“可是我们还不知道数目,十六大鬼现在还剩几个。”
明悬叹了口气,道,“不论剩下几个,能折损一批,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好消息吧。”
我们小心翼翼穿过城门,好在并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走出城楼,眼前赫然是一块硕大的碑石,上书“阴司黄泉路”五个大字,横亘中间遮住后面的去路,只在两侧留下了供一人通行的宽度。
我上前一步,轻声道,“没想到鬼族讲究避开显山露水的忌讳。”
明悬搭在我肩上的手一抖,接着咳嗽一声,硬是把笑压进喉咙,紫陌就没那么多讲究,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你当这里是你们家的园林么?这块碑石是黄泉路的分道石,为了避免进入鬼门关的亡魂不讲规矩横冲直撞,鬼差会让他们列成两队,绕过分道石的两侧通行。”
我尴尬地咳一声,紧跟着明悬从碑石左侧绕过去,留紫陌一个人在原地笑得几乎岔气。我看着他勒紧的袍带子,很有些担心过不了多久带子就要崩断。
然而,我们刚转过碑石侧面,还没有看一眼去路,就一眼瞧见碑石的背面伏着一只神兽。那只神兽出现在那里,显得极其突兀,几乎可以肯定绝不是那里原本该有的东西。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那股弥漫的瑞气和幽暗昏黑的碑石格格不入。更要紧的是,它倒卧在那里,头软软地枕在碑石底座,颈项上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正汩汩地冒血。
明悬倒吸了一口冷气,警惕地扫一眼四周,探了探附近除了我们三个没有旁人,才缓缓放开我走近那只神兽,蹲下身来,皱眉喊了一声紫陌。
我被满地的鲜血狠狠晃了晃眼睛,站在碑石侧面几乎挪不动步子。紫陌绕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怎么,你们又看到了什么?”等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到那只神兽,拍我的手像是被冻住一样顿在半空,“是地藏王座下的谛听!”
☆、谛听
我暗自心惊。虽然没有见过谛听,但谛听和地藏王的故事在村子里还是广为流传。
说起地藏王,水族的庙宇里如今还供有一尊地藏菩萨雕像。老一辈的人说,地藏王因着“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得名,在冥界教化众生,度脱沉沦于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诸道中的灵类。
谛听是地藏菩萨的坐骑,原身是一条白犬,因为地藏法门以孝道为基,狗性忠诚,就如同文殊之狮子表智慧,普贤之白象表大行一样,地藏之谛听表忠诚不二之心。据说谛听具有“坐地听八百,卧耳听三千”的能力,因此又叫做“地听”,“地”蕴涵心地的意思。谛听能辨别世间万物的声音,尤其善听人心,能顾鉴善恶,察听贤愚,是地藏王探查三界之音的圣兽。
地藏王得九天帝尊玄旨永驻冥界,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是普天大智慧的尊者,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他的坐骑动手?
明悬朝谛听鼻尖探了探,回头深深看了紫陌一眼。紫陌看着他手上薄薄的一层红雾,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熄灭手中的术法,站到明悬身边。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忍着牙齿打颤,问道,“地藏王呢?地藏王在哪里?”
紫陌迈上前一步,挨着明悬蹲下身来,对我的话置若罔闻,“阎君这次果然亲自出手了。”
明悬托着谛听的头,和紫陌一起把耳朵轻轻附过去,神色凝重。良久,他缓缓放开手,让谛听依旧在碑石底座上枕好,一点点站起身来。我看得出来,那道深深的伤口已经干涸,闪亮毛皮上的血渍几乎已经凝固,粘附在冰冷的石碑上,再没有一丝生气。
我吞了口口水,感觉胃里一阵扭曲,看向明悬。他没有看我,直直盯着紫陌,“地藏王既然落在阎君手里,就必然能撑到帝尊派人过来的时候。”
紫陌点头,“大智文殊菩萨,大行普贤菩萨,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愿地藏王菩萨,每一个对九天的价值都不可估量。倘若阎君真的劫持了地藏王菩萨,帝尊或许确实会投鼠忌器。”
明悬撑着石碑,眼神沉静如水,“那好,我们本来也要会一会阎君的么。”
紫陌仍旧低头查看谛听颈上的伤痕,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也是,这些年的法术也该好操练操练了。”
无意之间,我侧过头去,余光落在来时的旧路上。关隘的城门里一片漆黑。我漫不经心地绕过去瞧了瞧,仿佛是紫陌进门时随手将门带上了,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明悬和紫陌已经试探过,城楼里空无一人,黑暗本身并不构成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团黑影让我隐隐有点不安。我怔怔地盯着那片近乎虚无的漆黑,明知这种感觉毫无缘由,还是止不住地害怕。我喊了一声紫陌,努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能不能帮我把城门打开?”
紫陌似乎还蹲在那里,头也不回地道,“你别关上不就行了。”
我被他气得几乎要笑出来,“那也得你先打开啊。”
他怀疑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转过身去看着他。身后,明悬和紫陌并排站在一起,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城门里那片黑暗。紫陌攥紧拳头,低声道,“进来的时候,我紧跟在你和师兄后面,并没有关上。”
☆、黄泉
我后背一阵发凉,明悬已经抢上前来一步将我拦在身后,紫陌双手结成一个复杂的印伽,脸色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明悬重新施了一道法术,一道青光直直飞向鬼门关的大门,片刻功夫就回转过来,青色里隐隐夹杂了一点漆黑。
紫陌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手来,愤然道,“原来是这样。我们方才真是大意了。”
明悬把那道青光收回掌心,皱眉道,“确实大意了,我只想到探一探城楼里是不是有人,却没有想到虽然没人,却有预先设好的埋伏。”
我恍然,“你是说,有人在那里留下了法术,我们去触动了机关?”
明悬点头,将光焰熄灭在手心里,“这个时候,只可能是鬼族大军出城,并不该有人进来。我猜,这个法术的意义在于,一旦有人进来,就会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