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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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推开他,可实在没有办法自己走出去,咬了咬牙和他一起朝水族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想到的是,沉昱竟然带着我来到了那片林子里,那片我最初被他困住的林子。他驾轻就熟地扶着我绕过几丛在我眼里毫无区别的灌木,把我安置在一个干燥开阔的洞口前,轻声道,“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他多半是看我茫然的表情,觉得我是饿得头昏眼花。诚然,我现在觉得胃里像火烧一样,但那份诧异还是来源于这个石洞。我瞪大眼睛尽力搜索着自己零落的记忆,是在这个洞里,我和沉昱插上了那一束曼珠沙华,也是在这里,我用那只金杯自愿喝下了一盏忘忧泉。先时的静谧,后时的苦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沉昱走近我几步,疑惑地喊一声林音。
我恍然回过神来,淡淡冲他摇头,“我不吃。你别忙了。”
他看着我,寒眉冷目的样子,转身向林子里走去。
接近正午的时候,沉昱压着饭点带回来一只野鸡,在我面前拔毛清洗,架起炭火细细烤熟。我看着他做这些小事的样子,无端觉得眼熟,后来连自己都失笑。
明悬和紫陌是九天的神仙,略施法术就有可口的饭菜上桌,可我毕竟只是一个凡人,沉昱也只是一个凡人,需要从最小最原始的步骤一步步做起。生存于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捷径。
或许是去冥界的经历让我印象太过深刻,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己原本上一世是神仙,这一世也是,天生就和明悬是一类人。其实事实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沉昱默然把烤好的东西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来看了看,倒比我预料的要好上些,均匀金黄,闻起来也诱人。
我想道一声谢,却听见他向着远处低声自言自语,“毕竟是学了半年的手艺,总归没有荒废。”
☆、驱逐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沉昱猛然回过神来,侧过头冲我抬一抬下巴,“你趁热吃。不过饿了这么久,最好还是吃慢一点,免得胃里受不住。”
我和他,一个前任的水族祭司,一个前任的风族祭司,两个九天的棋子,除此之外,大概只有我记忆残片中那一点无关既要的关联。即便如此,我也想为这一点关联要一个答案。
他的侧脸在密林的光点里棱角分明,像是被切割的玉石,划出坚硬而美好的线条,安静而清冷,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沉静非常。我之前饿得久了,看见吃的说不想吃是假,可也提不起太高的兴致。
然而,吃这个事情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不甚上心,初尝的时候也没有觉得非它不可,细嚼了几口之后却是胃口大开,根本止不住自己的唇舌。
沉昱颔首看着我吃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倚着边上一棵水杉坐下来,淡淡看着远处漂移的光影圆斑默不作声,由着我在一旁打量着他。
他越是淡然,我越是心急。咽下嘴里的东西,我试探地看向他,“沉昱,我和你仿佛在之前见过。”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依旧平淡,可睫毛分明抖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答道,“是啊,在水族内乱的时候,我在清心阁见过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次我和林羽被人追杀的时候,本能地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然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我明明记得是在此地被他困在林子里?说我和他在一起待了几个月的情谊?还是说我最后独自一人在石洞里喝下忘忧泉的愤恨?都只是存在于我一个人脑海的事情。
他合眼坐在树下,我在洞口静静观察着他,许久没有听到他说第二句话,只得暂时拿另一个问题遮掩过去,“这一次大祭虽然取消,你却还是祭司的身份,水涨大约也没有危及风族,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鬼湖那里?”
他保持着靠在树干上的姿势,嘴角却微微翘起来,“因为,风族容不下我了。”
我这些天和明悬紫陌待在一起,眼界也顺带抬高起来,见识了九天的法术,对凡间本领的斤两心里已经有了点谱。听了沉昱的话,被他说得一怔,没想到他还有这样自负的一面,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肉,揶揄道,“俗话说有多大的池子容多大的鱼,我虽对风族的法术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和水族相差仿佛,能超过你的本事的应该还有人在。你这话合该反过来说。”
自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有点不对,反过来说就是,是他容不下风族,听起来似乎更桀骜些,离我的论调偏出十万八千里。
我尴尬地顿了顿,想盖过这个失误,却听见沉昱一字字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风族容不下我继续留在族中,所以我只能出来了。”
我讶然,“可你毕竟是他们的祭司,帝尊也没有说明下届大祭是不是要更换祭司的人选,他们怎么敢——”
沉昱坐起身,转过来盯着我的脸,“因为我和族长说明,这二十年间不论有什么变动,我都有一件事一定要做到。”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他,他也淡淡回看着我,“我要娶你为妻。”
☆、真相
如果不是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的热度,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又一次晕过去做了一场怪异的梦。
沉昱说完这句话,像是说完“你吃饱了没有”一样简单,继续闭目养神。我被他噎得一愣,忽地灵机一动,“可你自己也说了,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清心阁里面,一面之缘而已,你何必有这么深的执念呢?”
我这样问他,只是想拆穿他方才说我和他只在清心阁见过的谎言,谁知沉昱全然不按套路出牌,轻声道,“我们上一次见面诚然是在清心阁,但那却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初次遇见就是在这里,只不过你不记得罢了。”
他竟然就这么直白地把我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时候再遮掩也没有意义,不如逼他说出实话来。我深吸一口气,“我自然不会记得,如果还能记得,岂不是白费了你给我那杯忘忧泉的苦心。”
我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沉昱的痛点,看着他倏然变了神色站起身来,也跟着翻身站起来,把想说的话在心底过了一遍,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尽量从容道,“我们认识到现在也有半年多的时间,即便在大祭将至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也并没有直接对我下手。到了现在没有危险的时候,为什么还不肯对我说实话?”
我说这番话半虚半实,因为我能记得的情景实在有限,何况许多重要的关联我还没能想起来,能被记住的大多是情绪上的东西,没有实打实的前因后果。
沉昱的脸上只剩下震惊和少见的慌张。我一步不让地看着他,许久,他下定决心,咬牙道,“你知道了多少?”
我努力克制着心头喷涌而出的问题,把话放的含糊些,以免露出破绽,“情景如何,我已经记起来了,但是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找出你这样做的原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对你自己。”
沉昱大步上前来,抓住我的肩,“你都记得?你每一件事都记得?”
我被他抓得生疼,本能地想退开,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似乎是要把我捏碎在手心。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所以,过了这些时候,你是怎样看待我?还是就像在鬼湖那样,你不想再谈这些事情?”
他的手越收越紧,我咝了一声,看着他如梦初醒地霍然松开手,不动声色道,“可是,我要知道一个原因。我想要从你这里原原本本知道整件事情。还是你觉得,我可以忽略掉那些前事,装作是第一次认识你?”
沉昱的目光一遍遍扫在我的脸上,我迎着他的脸,几乎要有点心虚,就听见他平静的声音,“你有资格知道这些。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攥紧拳头微微点头,他接着说,“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为这件事辩解,我只是想告诉你,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是和原来一样,在心里很看重你。”
他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看起来锐利的棱角被初夏的光晕勾勒得圆滑起来,像是有一圈细细的绒毛,“林子周围那圈结界,是我设下的。我把你留在里面,本意也并不是想伤害你,只是想在大祭之前试探一下你的法术。”
☆、初见
水族的林旭和林宣全部获得了大祭的胜利,当他接手风族祭司的时候,压力可想而知。统共四十年风调雨顺给了水族,风族说不眼红自然是假的。当新一任的祭司位置传给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时,族人怠慢是不敢的,可心底里都在打鼓,这样没人教养,如何能在十六年后的大祭上扳回一局。
他在族长和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扶持下,接了天旨,正式担起了职责。一般的族人没有人肯担负教他法术的职责,却都想横插一脚,说些不在谱上的话,或者遇事给他使个绊子。虽然不敢作弄得太狠,可也不愿这样白白便宜了一个毛头小子。能欺负着他一些,仿佛就把以往大祭失利的羞耻,四十年辛苦耕作的劳累偿还回来了。
若不是族长心思端正,同时存了好好教导他为风族一雪前耻的念头,他恐怕也没有今天的样子。上两届失利的祭司都死在了祭台上,没有人有足够的实力教他法术,依旧是族长竭尽所能,将自己知道的一点皮毛都告诉了他。饶是这样,因着教导不甚得法,他也学了整整五六年的时间。
这期间,依旧有大批的族人来找麻烦。族长年纪大了,不能时时护着他,也不愿费那个心力时时护着他,只不闹出大事就算了。他知道个中缘故,却也没法开口为自己辩解。
族长终归不是他的亲人,又已经年老,能这样善待他已是难得,再苛求他如待己出,就是不知轻重了。何况,族长纵然有心多多照拂他,也是有心无力。这四十年的日子虽算不得苦,可和水族比起来,到底操劳。天地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族长的威望早已大不如前。
他忍住了族人的闲言碎语,对那些人挖的坑也竭力躲避,学尽了族长的法术,就一点点钻研前面两任祭司留下的笔记。这些东西都锁在族中阁楼里,因着主人的身死蒙尘,对他来说确实无上的法宝。里面提到的东西乍一看竟这样高屋建瓴,比族长的学问不知高出多少。
每天,他大多的时候躲在阁楼里一点点地读。外面的族人纵然有心捉弄也进不来,倒是一个躲清静的好地方。读别人的笔记何等艰难,别人可能画个圈就表达了一个深意,他却要一点点揣测试验。
这样的日子过了八年。老族长过世了,老人家的儿子继承了族长之位,秉承父亲的遗志,依旧善待他,应有的饭食和尊重都不缺,只是不如老人家那样上心,不过也已经算是好的了。那群族人们却不一样,看着他失了靠山,一个个都想上来戏弄他一番。这一次,他们再没能如愿。
如果不是这一次次挑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法术造诣竟到了一个新的台阶。族人吃了亏,这才一个个收起原来的嘴脸,对他毕恭毕敬起来。
族人的善意和尊重,这是他十三年前最想要的东西。那时候他还不很懂祭司的意思,不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东西,只是觉得大家不怎么友善。不友善,却又不下死手,看到他害怕了,难受了,就收了手。他当时在想,如果那一点点奚落和挑衅都没有,他可以在老族长的庇护下很快乐。
现在却不是了,在他出手修理了几次后,族人对他毕恭毕敬,以至于敬而远之。那些善待,也成了他不齿的东西。原因是,这些尊敬甚至还不如那些嘲讽来得实在。整个风族,那些不入流的人再也入不得他的眼。他现在的目光只盯着大祭。他要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强,要在大祭上打倒她夺回荣光。有没有奖赏有没有给风族的二十年风调雨顺,他根本不在乎。
原本两族的祭司在大祭之前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对手。为着保密各自的招数,两族的族长也会将祭司妥善照顾起来,免得让另一方知道了路数。他在头脑里谋划许久,想要做的,竟然是探一探水族祭司的底细。没有人为他提供机会,他就要自己创造机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想尽办法将林音困在水族边上的林子里时,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他躲在暗处,看着她皱眉焦急地试着突破自己设下的结界却不得法,略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可以暗中设下几个陷阱试探试探林音的法术,却鬼使神差自己走了出去。
他唇角带笑,眼睛反射着冷冷的光华,身后是一片葱绿的树林,“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姑娘竟然毫无防备,一手还搭在结界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转向他,“我。。。。。。不知道,我迷路了,又出不去。”
他差点笑出来,说出口的声音意外的温和,还带了一点挑逗的意味,“我也被困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管清脆的声音,“林音。”
他嘴角的笑意一点不变,“我是沉昱。”
☆、决意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没有忘记此行的初衷,想尽了办法从方方面面试探林音的法术,攻击防守疗伤占卜,他每一样都细致地考察,终于舒了一口气。从他的角度来看,林音的水平在大祭上对他不构成威胁。
最初的几天,他还将信将疑,觉得是林音韬光养晦,知道他是一个外人,在他面前没有使出全力,后来待得久了,就酸溜溜地发现,这个小姑娘还真没什么坏心,甚至可以说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和文献中记载的前两任水族祭司完全不一样。这对他自然是一件好事,可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欢喜不止因为法术实力。
有一天,他在料理中午的饭食,忽然听到不远的地方一声呼救。这片林子被他下了结界,除了他和林音没有旁人,那必然是林音出了事。他丢下手里的东西一跃而起,本能地想到最初为了辨别林音的真正水准而设下的陷阱。那时,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留一个最难的陷阱。如果难度不大,他辨别不出林音是否尽了全力,如果难度过大,是个必死之局,九天帝尊为了平衡大祭的人设,必然会更换人选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