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三国文-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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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所私也。言不计乎得失而遇善,行不准乎是非而遇吉,岂公成私败之数乎?夫
如是也,又何措之有哉?故里凫显盗,晋文恺悌;勃号罪,忠立身存;缪贤吐
衅,言纳名称;渐离告诚,一堂流涕。然数子皆以投命之祸,临不测之机,表露
心识,犹以安全;况乎君子无彼人之罪,而有其善乎?措善之情,亦甚其所病也。
“唯病病,是以不病”,病而能疗,亦贤于疗矣。
然事亦有似非而非非,类是而非是者,不可不察也。故变通之机,或有矜以
至让,贪以致廉,愚以成智,忍以济仁。然矜吝之时,不可谓无廉,情(“情”
一作“猜”。)忍之形,不可谓无仁;此似非而非非者也。或谗言似信,不可谓
有诚;激盗似忠,不可谓无私,此类是而非是也。故乃论其用心,定其所趣;执
其辞而准其理,察其情以寻其变。肆乎所始,名其所终。则夫行私之情,不得因
乎似非而容其非;淑亮之心,不得蹈乎似是而负其是。故实是以暂非而後显,实
非以暂是而後明。公私交显,则行私者无所冀,而淑亮者无所负矣。行私者无所
冀,则思改其非;立功者无所忌,则行之无疑,此大治之道也。故主妾覆醴,以
罪受戮;王陵庭争,而陈平顺旨。于是观之,非似非非者乎!明君子之笃行,显
公私之所在,阖堂盈阶莫不寓目而曰:“善人也!”然背颜退议而含私者,不复
同耳!抱□而匿情不改者,诚神以丧于所惑,而体以溺于常名;心以制于所慑,
而情有系于所欲,咸自以为有是而莫贤乎己。未有功期之惨,骇心之祸,遂莫能
收情以自反,弃名以任实。乃心有是焉,匿之以私;志有善焉,措之为恶。不措
所措,而措所不措,不求所以不措之理,而求所以为措之道。故明时为措而暗于
措,是以不措以致为拙,措为工。唯惧隐之不微,唯患匿之不密。故有矜忤之容,
以观常人;矫饰之言,以要俗誉。谓永年良规,莫盛于兹;终日驰思,莫窥其外。
故能成其私之体,而丧其自然之质也。
于是隐匿之情,必存乎心;伪怠之机,必形乎事。若是,则是非之议既明,
赏罚之实又笃。不知冒阴之可以无景,而患景之不匿;不知无措(《御览》四百
二十九作“无情”,下句放此。)之可以无患,而患措之不巧,岂不哀哉!是以申
侯苟顺,取弃楚恭;宰耽私,卒享其祸。由是言之,未有抱隐顾私(《艺文类
聚》二十二作“抱伪怀奸”,《御览》亦作“抱伪”。)而身立清世,匿非藏情
而信著明君者也。是以君子既有其质,又观其鉴。贵夫亮达,希而存之;恶夫矜
吝,弃而远之。所措一非,而内愧乎神;贱隐一阙,而外惭其形。言无苟讳,而
行无苟隐。不以爱之而苟善,不以恶之而苟非。心无所矜,而情无所系,体清神
正,而是非允当。忠感明天子,而信笃乎万民;寄胸怀于八荒,垂坦荡以永日。
斯非贤人君子高行之美异者乎!
或问曰:“第五伦有私乎哉?曰:‘昔吾兄子有疾,吾一夕十往省,而反寐
自安;吾子有疾,终朝不往视,而通夜不得眠。’若是,可谓私乎非私也?”答
曰:“是非也。非私也。夫私以不言为名,公以尽言为称,善以无名为体,非以
有措为负。今第五伦显情,是非无私也;矜往不眠,是有非也。无私而有非者,
无措之志也。夫言无措者,不齐于必尽也;言多吝者,不具于不言而已。故多吝
有非,无措有是。然无措之所以有是,以志无所尚,心无所欲,达乎大道之情,
动以自然,则无道以至非也。抱一而无措,而无私无非,兼有二义,乃为绝美耳。
若非而能言者,是贤于不言之私,非无情,以非之大者也。今第五伦有非而能显,
不可谓不公也;所显是非,不可谓有措也;有非而谓私,不可谓不惑公私之理也。”
(本集,又略见《晋书》本传,《艺文类聚》二十二)
○管蔡论
或问曰:“案《记》:管、蔡流言,叛戾东都。周公征讨,诛以凶逆。顽恶
显著,流名千里。且明父圣兄,曾不鉴凶愚于幼稚,觉无良之子弟;而乃使理乱
殷之弊民,显荣爵于藩国;使恶积罪成,终遇祸害。于理不通,心无所安。愿闻
其说。”
答曰:“善哉!子之问也。昔文武之用管、蔡以实,周公之诛管、蔡以权。
权事显,实理沈,故令时人全谓管、蔡为顽凶。方为吾子论之。夫管、蔡皆服教
殉义,忠诚自然。是以文王列而显之,发旦二圣,举而任之。非以情亲而相私也。
乃所以崇德礼贤。济殷弊民,绥辅武庚,以兴顽俗,功业有绩,故旷世不废,名
冠当时,列为藩臣。逮至武卒,嗣诵幼冲。周公践政,率朝诸侯;思光前载,以
隆王业。而管、蔡服教,不达圣权;卒遇大变,不能自通。忠于乃心,思在王室。
遂乃抗言率众,欲除国患;翼存天子,甘心毁旦。斯乃愚诚愤发所以徼祸也。成
王大悟周公显,复一化齐俗,义以断恩。虽内信如心,外体不立。称兵叛乱,所
惑都广。是以隐忍授刑,流涕行诛。示以赏罚,不避亲戚;荣爵所显,必锺盛德;
戮挞所施,必加有罪,斯乃为教之正。今之明议也,管、蔡虽怀忠抱诚,要为罪
诛。罪诛已显,不得复理。内必幽伏,罪恶遂章。幽、章之路大殊,故令奕世未
蒙发起。然论者承名信行,便以管、蔡为恶,不知管、蔡之恶,乃所以令三圣为
不明也。若三圣未为不明,则圣不恶而任顽凶顽凶也不容于时世,则管、蔡无
取私于父兄;而见任必以忠良,则二叔故为淑善矣。今若本三圣之用明,思显授
之实理,推忠贤暗权,论为国之大纪,则二叔之良乃显,万显三圣之用也有以,
流言之故有缘,周公之诛是矣。且周公居摄,邵公不悦。推此言则管、蔡怀疑,
未为不贤。而忠贤可不达权,三圣未为用恶,而周公不得不诛。若此,三圣所用
信良,周公之诛得宜,管、蔡之心见理,尔乃大义得通,内外兼叙,无相伐负者,
则时论亦得释然而大解也。(本集)
○明胆论
有吕子者,精义味道,研核是非。以为人有胆可无明,有明便有胆矣。嵇先
生以为明、胆殊用,不能相生。论曰:
夫元气陶铄,众生禀焉。赋受有多少,故才性有昏明。唯至人特锺纯美,兼
周外内,无不毕备。降此已往,盖阙如也。或明于见物,或勇于决断。人情贪廉,
各有所止。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兼之者博于物,偏受者守其分。故吾谓明胆异
气,不能相生。明以见物,胆以决断;专明无胆,则虽见不断;专胆无明,则违
理失机。故子家软弱,陷于弑君;左师不断,见逼华臣,皆智及之,而决不行也。
此理坦然,非所宣滞。故略举一隅,想不重疑。
吕子曰:“敬览来论,可谓诲亦不加者矣。折理贵约而尽情,何尚浮秽而迂
诞哉?今子之论,乃引浑元以为喻,何辽辽而坦谩也!故直答以人事之切要焉。
汉之贾生,陈切直之策,奋危言之至。行之无疑,明所察也,忌鹏作赋,暗所惑
也。一人之胆,岂有盈缩乎?盖见与不见,故行之有果否也。子家、左师,皆愚
惑浅弊,明不彻达,故惑于暧昧,终丁祸害。岂明见照察而胆不断乎?故霍光怀
沈勇之气,履上将之任,战乎王贺之事。延年文生,夙无武称,陈义奋辞,胆气
凌云,斯其验欤?及於期授首,陵母伏剑,明果之俦,若此万端,欲详而载之,
不可胜言也。况有睹夷途而无敢投足,阶云路而疑于迄泰清者乎?若思弊之伦,
为能自托幽昧之中,弃身陷井之间,如盗跖窜身于虎吻,穿窬先首于沟渎,而暴
虎冯河,愚敢之类,则能有之。是以余谓明无胆,无胆能偏守,易了之理,不在
多喻,故不远引繁言。若未反三隅,犹复有疑,思承后诲,得一骋辞。”
夫论理性情,折引异同,固寻所受之终始,推气分之所由。顺端极末,乃不
悖耳。今子欲弃置浑元,捃摭所见,此为好理纲目,而恶持纲领也。本论二气不
同,明不生胆,欲极论之,当令一人播无刺讽之胆,而有见事之明。故当有不果
之害,非中人血气无之,而复资之以明。二气存一体,则明能运胆,贾谊是也。
贾谊明胆,自足相经,故能济事。谁言殊无胆独任明以行事者乎?子独自作此言,
以合其论也。忌鹏暗惑,明所不周,何害于胆乎?明既以见物,胆能行之耳。明
所不见,胆当何断?进退相挟,可谓盈缩?就如此言,贾生陈策,明所见也;忌
鹏作赋,暗所惑也。尔为明彻于前,而暗惑于后,有盈缩也。苟明有进退,胆亦
何为不可偏乎?子然霍光有沈勇而战于废王,此勇有所挠也。而子言一人胆岂有
盈缩,此则是也。贾生暗鹏,明有所塞也。光惧废立,勇有所挠也。夫唯至明能
无所惑,至胆能无所亏耳。苟自非若此,谁无弊损乎?但当总有无之大略,而致
论之耳。
夫物以实见为主。延年奋发,通义凌云,此则胆也。而云夙无武称,此为信
宿称而疑成事也。延年处议,明所见也。壮气腾厉,勇之决也。此足以观矣。子
又曰言明无胆,无胆能偏守。案子之言,此则有专胆之人,亦为胆特自一气矣。
五才存体,各有所生。明以阳曜,胆以阴凝。岂可为有阳而生阴,可无阳邪?虽
相须以合德,要自异气也。凡余杂说,於期、陵母、暴虎云云,万言致一,欲以
何明邪?幸更详思,不为辞费而已矣。(本集)
○难张辽叔自然好学论
夫民之性,好安而恶危,好逸而恶劳,故不扰而其愿得,不逼则其志从。洪
荒之世,大朴未亏。君无文于上,民无竞于下。物全理顺,莫不自得。饱则安寝,
饥则求食。怡然鼓腹,不知为至德之世也。若此,则安知仁义之端,礼律之文?
及至人不存,大道陵迟,乃始作文墨以传其意;区别群物,使有类族;造立仁义,
以婴其心;制为名分,以检其外;勤学讲文,以神其教。故六经纷错,百家繁炽,
开荣利之涂,故奔骛而不觉。是以贪生之禽,食园池之梁菽;求安之士,乃诡志
以从俗。操笔执觚,足容苏息;积学明经,以代稼穑。是以困而后学,学以致荣;
计而后习,好而习成。有似自然,故令吾子谓之自然耳。推其原也,六经以抑引
为主,人性以从容为欢。抑引则违其愿,从欲则得自然。然则自然之得,不由抑
引之六经;全性之本,不须犯情之礼律。故知仁义务于理伪,非养真之要术;廉
让生于争夺,非自然之所出也。由是言之:则鸟不毁以求驯,兽不群而求畜。则
人之真性无为,正当自然耽此礼学矣。
论又云:嘉肴珍膳,虽所未尝,尝必美之,适于口也。处在暗室,睹烛之
光,不教而悦得于心,况以长夜之冥,得照太阳,情变郁陶,而发其蒙。虽事以
末来,情以本应,则无损于自然好学。
难曰:夫口之于甘苦,身之于痛痒,感物而动,应事而作,不须学而后能,
不待借而后有,此必然之理,吾所不易也。今子以必然之理,喻未必然之好学,
则恐似是而非之议。学如一粟之论,于是乎在也。今子立六经以为准,仰仁义以
为主,以规矩为轩驾,以讲诲为哺乳。由其途则通,乖其路则滞;游心极视,不
睹其外;终年驰聘,思不出位。聚族献议,唯学为贵。执书レ句,俯仰咨嗟;使
服膺其言,以为荣华。故吾子谓六经为太阳,不学为长夜耳。今若以□堂为丙舍,
以诵讽为鬼语,以六经为芜秽,以仁义为臭腐,睹文籍则目瞧,修揖让则变伛,
袭章服则转筋,谭礼典则齿龋。于是兼而弃之,与万物为更始,则吾子虽好学不
倦,犹将阙焉。则向之不学,未必为长夜,六经未必为太阳也。俗语曰:乞儿不
辱马医,若遇上古无文之治,可不学而获安,不勤而得志,则何求于六经,何欲
于仁义哉?以此言之,则今之学者,岂不先计而后学?苟计而后动,则非自然之
应也。子之云云,恐故得菖蒲菹耳!
○难张辽叔宅无吉凶摄生论
夫神遐远,吉凶难明,虽中人自竭,莫得其端,而易以惑道。故夫子寝答
于来问,终慎神怪而不言。是以古人显仁于物,藏用于身,知其不可,众所共非,
故隐之。彼非所明也。吾无意于庶几,而足下师心陋见,断然不疑,系决如此,
足以独断。思省来论,旨多不通,谨因来言以生此难。方推金木,未知所在,莫
有食治,世无自理之道,法无独善之术。“苟非其人,道不虚行。”礼乐政刑,
经常外事,犹有所疏,况乎幽微者邪?纵欲辨明神微,祛惑起滞,立端以明所由,
□断以检其要,乃为有徵。若但撮提群愚,□□蚕种,忿而弃之,因谓无阴阳吉
凶之理,得无似噎而怨粒稼、溺而责舟楫者邪?
《论》曰:“百年之宫,不能令殇子寿;孤逆魁冈,不能令彭祖夭。”又曰:
“许负之相条侯,英布之黥而後王,皆性命也。”应曰:此为命有所定,寿有所
在,祸不可以智逃,福不可以力致。英布畏痛,卒罹刀锯;亚夫忌馁,终有饿患。
万物万事,凡所遭遇,无非相命也。然唐虞之世,命何同延?长平之卒,命何同
短?此吾之所疑也。即如所论,虽慎若曾颜,不得免祸;恶若桀跖,故当昌炽。
吉凶素定,不可推称,而古人何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履信思顺,自天
之”?必积善而后福应,信著而后来,犹罪之招罚、功之致赏也。苟先积而
后受报,事理所得、不为暗自遇之也。若皆谓之是相,此为决相命于行事、定吉
凶于智力,恐非本论之意,此又吾之所疑也。又云:“多食不消,必须黄丸”。
苟命自当生,多食何畏,而服良药?若谓服药是相之所一,宅岂非是一邪?若谓
虽命犹当须药自济,何知相不须宅以自辅乎?若谓药可论而宅不可说,恐天下或
有说之者矣。既曰寿夭不可求,甚于贵贱,而复曰善求寿强者,必先知灾疾之所
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