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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娱乐至死_-第10部分

小说: 娱乐至死_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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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陌生人告诉你,伊利克斯是一种蚓状植物的亚种,生活在爱尔多农杰斯岛上,长着有关节的叶子,每年开两次花。你可能会表现出很不屑的样子说:“是呀,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那个陌生人回答说:“我这里有一张照片,你可以看看。”然后他递给你一张照片,上面标明是“爱尔多农杰斯岛上的伊利克斯”。“哦,对,现在我明白了。”你可能会低声自语。确实,照片为你听到的一句话提供了语境,而这句话又为照片提供了某种语境,然后你甚至会相信你确实学到了什么东西。但如果这件事是完全独立的,和你过去的知识或未来的打算都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和那个陌生人的相遇开始于此,也结束于此,那么这个由句子和图片共同创造的语境就没有任何意义。你其实什么也没有学到(也许除了以后要避开手拿照片的陌生人以外),伊利克斯将从你的脑海中消失,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至多,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插曲,可以作为鸡尾酒会上闲聊的谈资或在填纵横字谜时多一个词汇,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说到纵横字谜,我们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电报和照片成功地把新闻从有用的信息转变成没有语境的事实时,纵横字谜在美国成为一种非常流行的消遣。这种巧合说明现代技术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于信息的态度:过去人们是为了解决生活中的问题而搜寻信息,现在是为了让无用的信息派上用场而制造问题。纵横字谜就是这样的一种伪语境,鸡尾酒会则是另一种“伪语境”,30年代和40年代的广播智力竞赛和现代的电视游戏比赛也是这一类东西,最典型的可能就是广受欢迎的“欢乐问答”2。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伪语境”,都为“这些彼此没有关联的事实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提供了答案,而且答案是一致的:为什么不利用它们作为消遣、娱乐,或在游戏中找点乐?在《图像》一书中,布尔斯廷认为图像革命的主要产物是“伪事件”,即蓄意安排用于被报道的事件,如记者招待会之类。我这里想说的是,源于电报和摄影术的一个更重要的产物也许是伪语境。伪语境的作用是为了让脱离生活、毫无关联的信息获得一种表面的用处。但伪语境所能提供的不是行动,或解决问题的方法,或变化。这种信息剩下的唯一用处和我们的生活也没有真正的联系。当然,这种唯一的用处就是它的娱乐功能。伪语境是丧失活力之后的文化的最后的避难所。

    当然,摄影术和电报并不是一锤击倒了印刷文化的大厦。正如本书前面所提到的,阐释的习惯已经有很长的历史,这种习惯统治着世纪之交的美国人的思想。事实上,20世纪的前几十年也见证了语言和文学的辉煌时代。在《美国信使》和《纽约客》这样的杂志里,在福克纳2、菲茨杰拉德1、斯坦贝克2和海明威的小说中,在《国际先驱论坛报》和《纽约时报》这些大报的栏目中,所有的文字都散发出震撼人心的魅力,愉悦着人们的耳朵和眼睛。但这却是“阐释时代”的绝唱,就像歌手临近死亡时的歌声那样,最动听、最甜美。这预示着“阐释时代”的结束,而不是开始。在它即将逝去的旋律下,一个新的音符已经响起,确定曲调的正是摄影术和电报。在它们的语言中,没有关联,没有语境,没有历史,没有任何意义,它们拥有的是用趣味代替复杂而连贯的思想。它们的语言是图像和瞬息时刻的二重奏,一起吹响了迎接美国公众话语新时代的乐章。

娱乐至死 新版 全文 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7)

    19世纪末20世纪初加入电子对话的每一种媒介,都步步紧随电报和摄影术,并且在表现形式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一些媒介,例如电影,从本质上就具有这样的潜能。其他的媒介,如广播,比较倾向理性的话语,但在新的认识论的冲击之下也转而成为新认识论的俘虏。所有这些电子技术的合力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躲躲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突然进入你的视线,然后又很快消失。这是一个没有连续性、没有意义的世界,一个不要求我们、也不允许我们做任何事的世界,一个像孩子们玩的躲躲猫游戏那样完全独立闭塞的世界。但和躲躲猫一样,也是其乐无穷的。

    当然,玩躲躲猫游戏并没有什么过错,娱乐本身也没有过错。正如有些精神病学家指出的,我们每个人都会筑起自己的空中楼阁,但如果我们想要住在里面,问题就出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电报和摄影术为中心的交流媒介创造了躲躲猫的世界,但在电视出现之前,没有人想要生活在那个世界里。电视为电报和摄影术提供了最有力的表现形式,把图像和瞬息时刻的结合发挥到了危险的完美境界,而且进入了千家万户。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电视时代的第二代观众,对于他们来说,电视是他们首选的、最容易接近的老师,在他们中的很多人看来,电视也是他们最可靠的伙伴和朋友。简单地说,电视是新认识论的指挥中心。没有什么人会因为年幼而被禁止观看电视,没有什么人会因为贫穷而不得不舍弃电视,没有什么教育崇高得不受电视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任何一个公众感兴趣的话题——政治、新闻、教育、宗教、科学和体育——都能在电视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所有这一切都证明了,电视的倾向影响着公众对于所有话题的理解。

    电视在很多方面也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充当着指挥中心。例如,我们对于其他媒介的使用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电视的影响。通过电视,我们才知道自己应该使用什么电话设备、看什么电影、读什么书、买什么磁带和杂志、听什么广播节目。电视在为我们安排交流环境方面的能力是其他媒介根本无法企及的。

    这里还有一个具讽刺意义的小例子:在过去数年中,我们了解到电脑是未来的技术。总有人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会使用电脑,我们便无法完成学业,继而会成为生活中的失败者。也有人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没有电脑,就无法经营生意,无法列出购物单,无法把支票本保持整洁。但是,关于电脑的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就是,我们对于它的任何了解都来自电视。电视已经赢得了“元媒介”的地位——一种不仅决定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而且决定我们怎样认识世界的工具。

    就在同时,用罗兰·巴特的话来说,电视还赢得了“神话”的地位。他认为,以神话的态度看待世界,人们对于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任何质疑,对于自然真实的东西就会变得熟视无睹。神话是一种深深扎根于我们无形意识中的思维方式,这也就是电视的方式。我们早已经不会为电视这个机器本身感到惊喜和迷惑。我们不再重复电视给我们带来的奇迹;我们不再只把电视机放在某些特定的房间里;我们不再怀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切,根本不会意识到电视提供给我们的特殊视角;甚至连“电视是如何影响我们的”这个问题也被我们丢到了九霄云外。这个问题本身已经成为一个奇怪的问题,就像有人问耳朵和眼睛是如何影响我们的一样。20年前,“电视到底是塑造文化还是仅仅反映文化”这个问题曾引起许多学者和社会批评家的广泛兴趣。随着电视逐渐成为我们的文化,这个问题已经被遗忘了。我们不再谈论电视本身,我们只谈论电视上的东西,即它的内容。电视的生态学(不仅包括其物质特征和象征符号,而且还包括我们和它的关系),如今在我们看来都是天经地义了。

娱乐至死 新版 全文 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8)

    电视已经成为社会和文化领域的一面镜子,是过去一个世纪中电子媒介最醒目的剩余物。它已经彻底地融入了美国文化,我们已经注意不到电视机在黑暗中轻轻发出的嘶嘶声或摇曳着的灰色灯光。这些都证明,电视的认识论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它建立起来的躲躲猫世界在我们眼里已经不再显得陌生。

    电子和图像革命所产生的最令人不安的后果是:电视呈现出来的世界在我们眼里已经不再是奇怪的,而是自然的。这种陌生感的丧失是我们适应能力的一种标志,而且我们的适应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们的变化程度。我们的文化对于电视认识论的适应非常彻底,我们已经完全接受了电视对于真理、知识和现实的定义,无聊的东西在我们眼里充满了意义,语无伦次变得合情合理。如果我们中的某些人不能适应这个时代的模式,那么在我们看来,是这些人不合时宜、行为乖张,而绝不是这个时代有什么问题。

    本书后面的一个目标是要让电视认识论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我要用具体的实例来证明,电视的思维方式和印刷术的思维方式是格格不入的;电视对话会助长语无伦次和无聊琐碎;“严肃的电视”这种表达方式是自相矛盾的;电视只有一种不变的声音——娱乐的声音。除此之外,我还想证明,为了加入伟大的电视对话,美国文化机构正竞相学习电视的术语。换句话说,电视正把我们的文化转变成娱乐业的广阔舞台。很有可能,到最后,我们会接受它并且喜欢它。这正是奥尔德斯·赫胥黎50年前担心过的,现在终于发生了。

    第四章印刷机统治下的思想

    亚伯拉罕·林肯和斯蒂芬·道格拉斯之间七场著名辩论的序幕,是1858年8月21日在伊利诺伊州的奥托瓦拉开的。按照事先约定,道格拉斯先发言半个小时,然后林肯作一个半小时的答复,最后由道格拉斯再次发言半个小时来反驳林肯。这次辩论持续的时间在两人的历次辩论中算是相当短促的。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交锋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唇枪舌剑,不到筋疲力尽誓不罢休。1854年10月16日在伊利诺伊州的皮奥里亚,道格拉斯首先发言3个小时,按照约定,他发言之后应该是林肯作答复。当轮到林肯发言的时候,他提醒听众当时已是下午5点钟,他可能需要和道格拉斯一样长的时间,而且在他发言之后,按规定道格拉斯还要继续反驳。他建议听众们先回家吃饭,然后再精神饱满地回来继续聆听4个多小时的辩论。1听众们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一切都照林肯的计划进行。

    这是怎样的听众啊?这些能够津津有味地听完7个小时演讲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啊?我们顺便还应该提一下,林肯和道格拉斯都不是总统候选人,在他们进行辩论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不是美国参议员候选人。但是他们的听众并不特别关心他们的政治级别,这些人把这样的场合作为政治教育的一部分,他们认为这是社会生活的组成部分,而且他们早已习惯这种极为耗时的演讲。当时的各种集市上常常有演讲的节目,大多数演讲者可以得到3个小时的时间来陈述观点,而且既然演讲者都不希望打无对手之战,他们的反对者也会得到同样多的时间来反驳。(我们应该指出,并不是所有的演讲者都是男人,在斯普林菲尔德持续了几天的一次集市上,“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女人在院子里作关于‘妇女在当今进步运动中的影响’的演讲”。1)

娱乐至死 新版 全文 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9)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不仅仅依赖集市或特别场合来满足自己对于演讲的需要。“树墩”演讲者在当时非常盛行,特别是在西部各州。在伐木之后的树墩边或任何一块空地上,只要有演讲者,他的周围就会聚集起一群人听他说上两三个小时。虽然这些听众非常专注并对演讲者表示足够的尊重,但他们绝不会沉默不语或无动于衷。在林肯和道格拉斯的辩论过程中,常常有人大叫着来鼓励其中一方(“告诉他,亚伯!”)或表示蔑视(“有本事你就快回答”)。如果听到什么精彩之处,他们常常情不自禁地鼓掌。在奥托瓦的第一次辩论中,道格拉斯以一句发人深省的话来回答经久不息的掌声,“我的朋友们,”他说,“在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沉默比掌声更得体,我希望你们能够用自己的评判力、理解力和良知来听我的演讲,而不是用你们的激情或热情。”2对于听众的良知,甚至他们的判断力,我们无法过多评判,但谈到他们的理解力却是有话可说了。

    首先,用当今的标准来衡量,那时的听众具有超常的注意广度。今天有哪一个美国听众能够容忍7个小时的演讲?或者5个小时?甚至3个小时?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图片的情况下?其次,那时的听众必须具备非凡的、理解复杂长句的能力。道格拉斯在奥托瓦半个小时的演讲中包括了三个关于废除黑奴制度的决议,这三个决议句法复杂,措辞符合严格的法律行文。林肯的答词更为复杂,他引用了他在另一个场合进行演讲的书面稿。虽然林肯的语言风格一向以简约著称,但在这些同道格拉斯进行的辩论中,他的句子结构却是复杂而微妙的,丝毫不亚于他的对手。在伊利诺伊州的弗里波特进行的第二场辩论中,林肯用以下这段话向道格拉斯作答:

    你们很容易意识到,我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涵盖一个像道格拉斯法官这样的能人在一个半小时里讲到的所有方面;所以,如果有什么是他已经提到的,你们也想听听我的看法,而我却未作任何评论,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要我充分评论他的所有观点是不可能的。1

    很难想像,白宫的现任主人能够在类似的情况下组织起这样的句子。如果他能够,恐怕也要让他的听众百思不得其解或精神高度紧张了。电视文化中的人们需要一种对于视觉和听觉都没有过高要求的“平白语言”,有些时候甚至要通过法律规定这样的语言。葛底斯堡演讲对于今天的听众来说,恐怕近乎天书。

    林肯和道格拉斯的听众们对于辩论内容显然有着充分的理解,包括历史事件和复杂政治问题的知识。在奥托瓦,道格拉斯一下子抛给林肯七个问题,如果听众不熟悉其中的背景,这些问题就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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