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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金克木_书读完了-第26部分

小说: 金克木_书读完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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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记对话,欧洲书中也有不少对话。不仅上古中古人对话,近古近代人也对话。科学家布鲁诺、伽利略写对话,贝克莱主教也写对话。
    于是忽然想起《礼记》。为什么?因为在大学里多年以后才记起了《大学》这部书。这本来是《礼记》的一篇,宋朝晚期朱熹才把《大学》和另一篇《中庸》从《礼记》独立出来,和《论语》、《孟子》并列为《四书》,从元朝起受到特殊的尊重。可是直到今天好像也没有人追溯这两篇互相独立的文的来源《礼记》,不问为什么“三礼”(《周官》、《仪礼》、《礼记》)之一的书会包含这两篇政治哲学文丛。《礼记》是由西汉戴氏叔侄传下来的,本身是一大“文丛”,讲说礼的种种规定,解说各种礼的意义,还记录孔门弟子的言行,以礼为核心而不限于礼。讲儒家而不讲《礼记》是不可思议的。我们“天朝大国”不是“礼义之邦”吗?
    二十世纪的人类学对各民族、各种社会、各种人的“礼”,或说是社会关系的行为符号,非常注意,从调查其表现形式到解说其内容意义和所起的作用,逐步深入、扩大,而且由“野蛮”转向了“文明”。近些年来对于西藏的密宗仪轨的兴趣越来越大,心理学家容格简直入了迷。调查南美的列维。斯特劳斯慨叹未能调查理解佛教,他还不知道儒家更与他相近。孔子一眼看出了“礼”是社会结构的外在表现,把制礼作乐和礼坏乐崩作为治和乱的两种符号形态,这实在是一大发明。“忠字舞”、“语录歌”、“早请示、晚汇报”等等都是礼乐的“破旧立新”的失败尝试。古礼仿佛很繁,实际上有增减变换。磕头改鞠躬,长袍变西服,意义一样。本世纪二十年代,我还年幼,已经参与过残存的婚丧交际礼仪,大体上还是如《礼记》所记。书上繁琐,做起来并不麻烦。后来接触佛教徒,又知道行为戒律第一要紧,是生活的规范,团体的生命,分派的条件,轻易破坏必自受其害。行为第一,不是理论第一。基督教作“弥撒”、作“礼拜”,伊斯兰教“五拜”、“朝圣地”,都是“礼”。“嬉皮士”留长发,男扮女装,不过是用一种礼替换另一种礼。连“女权运动”着眼的也是礼。大会示众、批判、检讨也都是行“礼”。礼就是共同的风俗习惯,比法律更为有力。社会无礼,不能安定。《圣经。旧约》是犹太人的《礼记》,《梵书》是古印度人的《礼记》。
    以上独白是从我和《礼记》的对话来的。不妨抄下几段原始记录,书人对话。
    书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定是非也。
    人 我明白了。这句话的第一点是民法,第二点是刑法,第三点包括国籍法、移民法,第四点连所谓“法哲学”都有了。思想很现代化呀。
    书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人 了不起!这不是兵法的“知己知彼”,避免片面性吗?情人、夫妻之间若遵这条礼,大概离婚率可以降低了吧?
    书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
    人 这里大有文章。“言”不能决定本身性质归属。只会说好听的话不能算数。
    书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人 这是国际准则也是人际习惯吧?
    还有来回讨论,不能记了。这只是第一页里的几处句子。
    书是好朋友。与书对话,其乐无穷。连干燥的古书《礼记》都能活跃起来,现代化。不会读,书如干草。会读,书如甘草,现代化说法是如同口香糖,越嚼越有滋味。
    (一九九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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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lauslu偏将
    个人空间 发短消息 加为好友 当前离线  34# 大 中 小 发表于 2007…9…29 12:54  只看该作者读古诗
    甲 我们来谈谈诗,怎么样?
    乙 我们不是诗人,谈什么诗?算是回答接受美学或者社会心理学的调查问卷吗?
    甲 读诗就能谈诗。我想谈的是,明朝初年高青邱,高启,作的咏梅花七律诗。他用的韵是“台、栽、来、苔、开”。清初吴梅村,吴伟业,也有一首七律诗,用的韵脚同样是这五个字,只有“苔、台”二字颠倒了次序。你说这是有意步前人的韵,还是无意?两诗内容不相干,都是名诗,不必引原文了。
    乙 这问题我答不出,也不必答。两诗各有名句流传,都是第三、四句,“来”字韵。高诗的是:“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吴诗的是:“不好诣人贪客过,惯迟作答爱书来。”我想你一定是对这名句有意见。
    甲 不错,正要向你请教。高诗两句,上一句使我担心那位大雪寒天拥被睡在山中的“高士”会挨冻受饿,下一句使我担心那位夜间去树林的“美人”若约会的人不到怎么办?会不会遭遇强暴?吴诗两句,上一句说他不喜欢找人而希望有客人访他。好大的架子!下一句说他愿意别人来信而自己经常拖延不回信。真正懒得岂有此理!请问你,这样的诗成为名句流传几百年,是何道理?
    乙 我想明太祖朱元璋大概就是你这样读诗的。他听说高启的声名大,便召来修《元史》,又给他官做。不料他肯修史而不想做官。想来是朱“洪武”看不上他的诗还不知怎么被他得罪,后来把他腰斩了。他的诗集也成为禁书。吴伟业在明末中进士做了南明的官,又接受清朝征召去做国子监祭酒,相当于首席大学校长一级吧?他做两朝的官,成为“二臣”,在诗中摆点架子不算什么。至于你提的问题,我只能说,你是诗的大外行,不配入诗国,趁早别谈诗。
    甲 你管得住我?球迷不见得会踢球,读诗何必会作诗?怎么算是懂诗?大家说好就跟着说好,名家说坏就跟着说坏,那算懂诗?你说不出道理,只讲作诗的人,我看你也不懂诗。
    乙 彼此不懂,何必多谈?
    甲 不懂就不能谈?外行对外行谈,内行听了,点头也罢,摇头也罢,那是他的事。不懂画,不懂音乐,就不能看,不能听?外行看了、听了,不能自有意见?排斥外行读者,内行岂不孤零零?我要表示一点我对古诗的意见。我认为入门考验是“古诗十九首”,承上启下,五言又好懂。若只许用一首当钥匙,那就是“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一首,只有十句,五十个字。若读这首诗觉不出什么,没有感受。除道德批评和社会分析以外没有意见,找不出作者就闻不到古风也嗅不出现代气味,那就什么诗也不用读了。若引出了问题,就算走出了第一步。那就可以往下读另外的诗。
    乙 下一步我猜你是推荐屈原的《离骚》。
    甲 不对,是阮籍的《咏怀》。共有八十二首,《文选》选了十七首,已经够入门考验了。南社诗人黄节,黄晦闻,有《阮步兵诗集注》可以引导。
    乙 好难懂的诗!你是怎么回事?迷上五言古诗了?
    甲 我念元好问的半首词给你听:“醒复醉,醉还醒,灵均憔悴可怜生。《离骚》读杀浑无味,好个诗人阮步兵!”他并不是抑屈扬阮,而是借饮酒将二人并提。你能说元好问也不懂诗吗?
    乙 我不和你争辩。若读了阮籍还觉得有意思,下一步呢?
    甲 我读阮籍的诗早在幼年念曾国藩的《十八家诗钞》时。读了阮诗觉得又难懂又有味,那就读《诗钞》中另外十七家,算是第三步。十八家不少了,能走到这里,便是外行也“外”不远了。这时拿任何其他国家的古诗一比,就知道中国诗自有特色了。“舍己之田而耘人之田”,难得很。还是得先知道自己,再去懂别人。
    乙 我认为读诗不像解数学题那样只能得一种答案。中国古诗读得下去,可以和古人握手言欢,多一些知心朋友当然很好。不去为“高士”、“美人”担心,知道那是指梅花又自比。也不会为不出访、不回信生气,知道那是点破人情。但若读不下去就不必硬啃古董,省下时间干什么不好?没听说有人人必须读古诗的律条。
    甲 不过有一点古诗常识可以多些联想。例如从高青邱的“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不会联想到《红楼梦》的“十二金钗曲子”中“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妹寂寞林”,因而知道为什么宝钗姓薛(雪)而黛玉姓林吗?
    乙 我佩服你的联想力。
与诗对话:《咏怀》
    游览名胜古迹时,若自始至终都有导游热心讲解,离去时,除剩下的眼见耳闻的模糊破碎印象以外,就只有导游的系统解说了。那仿佛是如来佛的手掌,齐天大圣孙悟空也跳不出去。
    读书好比游览。所读的是本文,或说“文本”,这以外的都是导游的话。导游是必要的,但游览还得靠自己。读书也得靠自己亲自和对方打交道,也就是与书对话。对话不仅眼看耳听,还要用心思。
    读的是诗就要与诗对话。何妨找一位古人的古诗试一试?找谁?三国魏的阮籍的《咏怀》诗第一首。离现在有一千七百多年了,古今仍可对话。
    诗 夜中不能寐。
    人 阮老前辈!您不是好喝酒,能一醉三个月不醒,藉此推托了司马氏的求结亲吗?怎么会失眠?是传说错了,还是诗错了?
    诗 夜中不能寐。
    人 明白了。白天喝酒是给人看的,夜间不见人,就清醒了。在一片黑暗中,您是清醒者,不能沉沉入梦,诸事不关心。对不对?
    诗 起坐弹鸣琴。
    人 弹琴为寻知音。夜中起坐弹琴为的是惊醒别人,引来一位同样清醒的朋友谈心。可惜所有的人都大梦沉沉,鸣琴也不能唤醒。可是这就又不对了。阮老先生不是有一大家人吗?尊夫人呢?怎么能起坐弹琴,不怕惊醒夫人吗?
    诗 起坐弹鸣琴。
    人 明白了。原来诗里并没有主语,没有指定说的就是您阮老先生,只说有这么一个人,所以不怕惊醒您的全家。但又确实是您的心思。那就是您的心灵起床了,弹琴了。没有人响应,没有同心的“友声”。
    诗 薄帷鉴明月。
    人 抬起头来看见一轮明月正照在薄薄的帷幕上。那仿佛是现在的窗帘吧?
    可是,那应当是“见”明月,怎么是“鉴”呢?“鉴”是镜子,是照见。原来是薄帷上映着明月,好像镜子一样,照见您老人家。确实是“鉴”,而不见“见”。
    是明月听琴声来访您了。“薄”,不是厚,所以能透明而现出明月的影像,如同镜子照人。这一句好像是现代人的现代诗,却难译成现代话。
    诗 清风吹我衿。
    人 怎么清风不是吹上薄帷而吹上您的衣襟了?原来老先生已经走出房来见明月了。见月是视觉。觉到风吹是触觉。琴已鸣过了,还是没有应声。
    诗 孤鸿号外野。
    人 毕竟听到回音了。可不是人声,而是大雁的哀号。鸣雁南飞,是秋天吧?
    雁飞成行,排成“一”字、“人”字。现在不见“一”、“人”,只有一只雁落了单,“孤”飞鸣“号”,响应您的琴音的只有它了。它又在“外野”,在遥远的外面荒野里。
    诗 朔鸟鸣北林。
    人 原来孤鸿的号叫还有应声的。“朔鸟”是指北方之鸟吧?它在“北林”
    中鸣叫是回答“孤鸿”吗?大雁是不会和别的鸟做朋友排队的,正像您阮老先生只能有七个朋友作“竹林”之游一样。“孤鸿”要南下,“朔鸟”要留在“北林”,一个“号”、一个“鸣”,怎么能应和呢?听到回答琴音的是鸟声,又是这样不和谐。唉,孤单的鸿雁啊!失群无伴了。
    诗 徘徊将何见?
    人 出户外走来走去,还能见到什么呢?一个人清醒着,弹琴,没有知音回报,望见的只有明月来照,出门觉有风吹,只听得孤单的大雁在哀号找朋友。在北林的朔鸟叫了,不是雁的同伴。走过来,走过去,没有别的了。还能有什么?
    诗 忧思独伤心。
    人 鸿雁落单了,是孤独的。您的忧思也是孤独的。雁能哀号,您只能独自伤心。怎么办呢?只好将这怀抱咏成诗吧。这是不是八十几首《咏怀》诗的序?
    也许是您老先生随手写诗,咏出了这一首,昭明太子萧统在《文选》中将这一首放在最前面作为引言?全诗是不是只有“我”、“孤”、“独”三个字?仅仅是哀叹弹琴高手好友嵇康的被杀?还是屈原的“国无人,莫我知兮”,以“三闾大夫”投水自况?
    《文选》的十七首《咏怀》中另一首说了这两句:诗 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
    人 “多言”、“繁辞”,“焉所告?”就是“何所告?”“何处告?”
    “将诉谁?”说了也是白说,何必说那么多?然而,阮老前辈!您既然开了这个头,以后接着来的就更繁更多了。《离骚》从此变成《咏怀》了。然而,现在城市中高楼林立,见不到明月,听不到大雁,“北林”、“朔鸟”都消失了,“上山下乡”已成过去了,环境变,人也变,不孤独又没有忧思的人怎么会和《咏怀》共鸣呢?《咏怀》永远是孤独的。
    (一九九五年)
与文对话:《送董邵南序》
    韩退之,韩愈,韩老先生,“唐宋八大家”的首席,“文起八代之衰”,可算得古文大师了吧?不管排行榜列在第几位,一提到古文就少不了他。他的文章有什么高妙之处?我年幼时背过一些篇也没明白过来。现在试试与文对话,找一篇短的《送董邵南序》,不到两百字,《古文观止》里就有,可能是我念他的古文的第一篇。
    文 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
    人 燕赵是现在的河北山西一带了。能慷慨悲歌的士必不是埋头书本的文士,那便是勇士、武士、“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猛士了。可是怎么“古称”呢?是自古以来吧,还是古时这样说呢?还是据说古时是这样呢?燕国太子丹派职业杀手荆柯去刺秦王没成功。您老先生说的士是指荆柯之流吗?这样粗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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