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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金克木_书读完了-第39部分

小说: 金克木_书读完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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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九O 七年是个可作为标志的符号年。这一年唐朝亡了,是后梁元年,同时是契丹(辽)太祖元年,十国纷起,还有南诏、于阗。五代不能算朝代。后晋石敬塘受契丹册封,自称“儿皇帝”,割地燕云十六州,岂能称为一代?这不过是宋朝人为了争正统拉出一条线来,掩盖多族多国多文化的新春秋战国南北朝的形势而已。公元一二O 六年,即蒙古(元)太祖元年,是另一个符号年。以后直到公元一八四O 年,清道光二十年庚子才有另一个符号年。
    这一千年中的文体变化依然是四边形,上下为文、词曲,两旁为诗、笔记,与唐以前的图形相配合。
    清道光三十年庚戌岁末,照阳历算是一八五一年初,太平天国起义。这以后,四边形加上外来影响又变了。上下为散文、戏剧,两旁为诗词、小说。
    文体之变不仅是时代之变,也是文人之变。从此以后不能这样用四边形简单概括了,复杂多变了。也许要用圆锥曲线表现了。但是,“发愤”完了没有?至少是到清末民国初还没有完。符号书的性质变了没有?可能是到清末变了。《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新中国未来记》等凭书名就不能在这以前出现。为什么文人忽然敢于不用符号了?允许读者索隐了?因为他们可以躲进外国人管辖的租界甚至去外国了。但是,在租界消亡而且对外国人也要“发愤”
    时,只怕在外国也还是免不了要用符号的。
    现在文体不再是四边形了。《诗》和《春秋》早已不是当代符号书了。然而,不靠文字传下来的一线之统是不是已经在盛世中结束了而不再有“衰世之造”了呢?
    “《诗》亡而后《春秋》作。”诗去史来,是这样吗?
    (一九八九年)
文化三型。中国四学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辞宝钗
    △听说你近来看了几本新书,又有了不同寻常的怪论,是不是?
    口这是你听来的,不是我说出的。
    △那么你现在说说,好不好?
    口我要说的不见得是你要听的。你听去的也未必是我说出的。对话不容易。
    现在有人进行问答,如同接见记者或口试,这不是对话。有的双方经过别人翻译,成为三人双重对话。还有的仿佛是对话而实际是聋子对话,各说各的。也有的进行辩论,不聋了,仍旧是各说各的。我们能不能对话而不属于这几种?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柏拉图式和狄德罗式的对话,或则《论语》式、《孟子》式、《金刚经》式等等对话。恐怕你说的那几种还不能概括。
    口概括?谈何容易。现在很多人谈论中外文化;又有人进行中外对比,说是比较文化;都未必能概括所说的对象。有时看来有点像比较三角形和正方形,或者比较空气和灵魂。各比其所比,各有巧妙不同。
    △不论怎么说,讲文化的定性、变革、动向,总是反映世界上文化“交会”
    时产生的所谓“张力”(或说矛盾激化)吧?这是世界性的世纪末的焦灼状态。
    各国论文化者的目光都是从本国望到世界,或者从外国望到本国;讲的也许是往古,眼光却遥指下一世纪。不论讲得多么抽象或超然,总会有狐狸尾巴在隐隐现现。
    口上个世纪末欧洲有文学中的“世纪末”颓废派。现在不是颓废而是惶惑。
    世界上的人,不论生活圈子大小,眼光远近,地位高低,恐怕是不安的多而安的少。不过有的人是自安于不安,不觉得。也有人喜欢别人不安,惟恐天下不乱,可并不想乱自己,结果却往往是事与愿违。
    △你不由自主又在概括了。也许是欧洲人喜欢分析而中国人喜欢概括吧?
    口你也是在概括,自己证明自己的话,你也是中国人。
    △你也是中国人。那么,你对世界文化也会有概括看法吧?
    口请问,怎么讲文化?是照符号学或者结构主义的路子,还是照诊释学(解说学)或者存在主义的路子?现在又在吵什么解构主义,是想打破这两种路子,好像还没有定型。前进了一些,提出了新问题,作了新探索,甚至文体也有新花样(如法国人德里达),不过还是可以用前面两条路子概括吧?至于实用主义,那是到处都有的,不在话下。
    △据我看,国际上讨论的主题是客观性,问题在语言和思想。据我所知,法国人黎克尔想打通一条合二而一的新路子,但仍是偏于一方。他将弗洛伊德化为“玄学鬼”,好像是企图把本世纪的各种思潮,语言学、心理学、物理学,包括相对论、量子论和格式塔理论等等都纳入一个思想体系。看来喜欢概括的不仅是中国人。你我前面说的不准确。
    口可以有种种概括法。我想从思想传统来概括。目前世界上争论文化和哲学的都着眼于传统。德国伽达默尔和法国德里达都解说过传统。结构主义人类学者法国列维…斯特劳斯的概括原始社会思想也是追溯传统。传统是指传到今天的。
    这是逃不出也割不断的,仿佛如来佛的手掌心,孙悟空一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也出不去。因为这不仅仅是在时间和空间的量度之内的。现在外国人提出的“语言先于思想”(伽达默尔)或“书写先于文字”(德里达)的问题,仍然是客观性(结构、系统)或主观性(主体、意识)的问题。这也是如何看待传统的问题。
    这样说有点玄虚。外国人照他们的参照系说话,对于中国人又隔了一层。加上或换上中国传统哲学说法也会同样玄虚。我们还是用普通人的语言来谈吧。
    △普通就是寻常,也就是一般,这也是概括。
    口概括文化,划分类型,虽然出于本世纪,也是古典或古董了。我们为了从所谓东西文化或者中外文化的说法稍稍前进一步,不妨在世界文化中概括出大类型。我看可以概括出三个(当然不能包罗一切)。这是很普通的看法,但也不是持各种观点的人都承认的,只算是概括的一种吧。这三型是:一、希伯来——阿拉伯型。二、希腊——印度型。三、中国——日本型。
    △你说的这三型毫不新鲜。听听你的解说。
    口三型名称只是符号,并不是说中国人个个必属于中国型。三型中可以用第一型为标尺。这一型中的要点是:一、上帝。有一个上帝创造世界和人,主宰一切。二、原罪。人类始祖违反上帝禁令,被逐出乐园。从此人类有了后代,个个人生下就有罪。要到世界末日审判时才能回乐园和上帝再到一起。三、灵魂。每人都是上帝创造的灵魂。灵魂是不会消灭的。四、救世主。上帝为拯救人类使世上出现救世主(弥赛亚、基督、先知),信仰他的人得救。信仰不需要讲道理。
    五、“选民”。人类中有的人,例如犹太人,或则信仰基督、耶稣的人,信仰先知穆罕默德的人,是上帝的“选民”,受到上帝特殊眷顾,是从乐园来又回乐园去的。其他人属于另一种。这一文化型可以把犹太教、基督教各派、伊斯兰教两派、一直到上帝教都概括在内。这种文化可说是有上帝和一元的文化。
    △我可以由此推出第二型。那是无上帝和多元的文化。所谓上帝是指创造一切并主宰一切而又独一无二的上帝。古希腊和印度都没有这一类型的上帝。他们的神不是上帝,管不了什么事,而且多得很,互不相下。他们的神都很快乐。人也不是生来有罪命定吃苦而是以享乐为第一要义的。希腊神话、宗教和哲学以及印度教各派、替那教两派都是这样。佛教也是这样,有过去、现在、未来(这三个原词都是印度字)三世佛。佛多得不计其数。说一切是苦,只因以乐为标准。
    苦不是第一义。乐不了,才处处觉苦,力求从苦中解脱,“往生极乐世界”。没有灵魂、原罪、救世主、“选民”。无论阿弥陀佛或则观世音菩萨都是要你颂他的称号。闻声救苦,不叫就不见得会应了。神、佛、菩萨、耆那(大雄)和救世主的意义不同。“我”、“命”和灵魂也不同,仿佛是没有个性的。
    口这两型都要用宗教语言说,因为各种形态的宗教历来是文化的综合表现,最为普及。可是文化并不只有宗教形式。文化是遍及各方面的。“上帝、救世主、选民”不是都采取宗教形式和名称的。灵魂可化为意识、自我、主体、存在等等,哲学家一直追问到今天。“乐园―世界―乐园”的公式,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也没能逃出去。这两型文化的想法对立而问题共同,所以可以用第一为标尺而说第二。
    若以第二为标尺,以印度为准,那就要首先提出循环论。世界是无始无终的。有始有终的世界是要循环、要重复的。循环的宇宙有始终而又无始终,“如环无端”。
    人也是要“轮回”的,生而复死,死而复生。希腊只讲人神相混,无始无终,不重循环而重还原,另有发展。希腊讲的智和印度讲的智不同,但都不是信仰。重还原,于是哲学上有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及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等人的种种宇宙解说。他们都从外而内,从现象到本质,由二元、多元追一元。印度讲循环也是说明多而实一,无穷而有限。他们说的不是希伯来——阿拉伯那样的由上帝到人再由人到上帝的循环,而是生老病死、成住坏空这样的循环。这一文化传统并没有随古希腊、罗马灭亡,仍散在各处,不限于印度,特别是在哲学思想中。
    △中国——日本文化为什么列为第三型?看来好像是前二型的混合。用第一型作标尺来看,这一型更原始些,还没有达到第二型,更没有达到第一型。
    口十九世纪欧美人从基督教观点出发持有这种进化论的看法。近代印度也有不少人受其影响,极力把印度传统文化的多神解说为一神,但并不成功。二十世纪中对所谓原始社会思想的看法改变了。野蛮未必低,文明未必高。十八世纪的卢梭讲复归自然,并不是倒退而是前进。现在对原始文化改变看法也不只是历史的如实还原而是要前进。大家看到了文明的德国暴露出纳粹的野蛮。现在的人忽然大讲传统,有两种情况:一是保卫被破坏的,一是去破坏现存的。两者都可以打出传统的招牌。其实革新也有类似情形:有的是迎新,有的是复旧。两者都可以打出新招牌要求改变现状,和打出传统招牌一样。
    △仍以第一型为标尺,这第三型该怎么解说?
    口说中国——日本型,因为日本已有不少发展而中国也正在变化,只说中国概括不下日本。这一型的文化也同第一型对立,却又不是第二型。简单说,中国是无上帝而有上帝,一而又多,多而归一。也许正因此你说看来好像是前二型的混合或者未完成,其实是另一类型。中国没有创世兼主宰的上帝,但是又有不固定的上帝。中国是把前二型中分为双重或者三重的都归人人间。乐园和地狱都在现世,可以“现世现报”,从根本上改变了印度的报应说。可以“魂飞魄散”,又从根本上否定了不灭的灵魂。中国可以收容前二型,但必加以改变,因为自有一型。中国重现世,因此重人,可是中国传统说的“人”不等于前二型文化所认为的人。第一型的人是归属上帝的灵魂,大家都有原罪。第二型的人是无拘无束各自独立或者各自困在“业报”中一切注定的人。中国的是另一种“人”。有些欧洲语和印度语中有不止一个人字,而汉语中只有一个。“人格”、“人道”,中国没有相应的传统词,只好新造或用旧词改新义。在社会表现中,对待人的中国的律、刑决不等同于罗马和欧美的法,也不是印度的“法”(佛“法”、“法”
    论)。中国的礼、俗也不相当于欧美的法。不能把同类作为相等。中国的“心”、“物”在哲学中和欧洲的、印度的都不相同,因为文化中的“人”不一样。在中外对话中恐怕不止是人、心、物、法这几个词各讲各的,还有别的词,由于意义有差别,也是对话的障碍。我们往往只见其同,不见其异。例如“对话”就可以不专指两人相对讲话,其中有歧义。
    △所以不仅要研究正解,还有必要研究“误”解。为了破除中外对话的障碍,找不到共同语言,只好用彼此了解的对方语言。一个讲英语,一个讲日语,双方又不能共用法、德、俄语,只好是讲英语的懂日语,讲日语的懂英语。那样,各讲各的,可是又各自懂得对方说的是什么。中国家庭中有夫妇各讲自己方言终身不改的。
    口可是要懂得对方必然要有个翻译过程,或者说是自己不觉得跳过去又跳回来的过程。对传统文化也是这样。我们要能把传统文化用两种语言解说,要能同传统“对话”。
    △文化范围太广,还是缩小到可以扩充为文化的哲学思想核心吧。不过我们不是还原古人怎么想,而是问古人想的和讲的现在怎么样。这是传到今天的传统。
    然后,传统语言化为今天语言,中国语言又化为外国语言。这是现在和过去的对话,又是中外对话。由解说而了解,又由了解而解说;由主观到客观(文本、原作者),又由客观回到主观(解说者)。这个循环过程是对话过程,也是思考过程,又是转化过程。从书本理论到实际行动也是这样一个循环过程。在解说之中,从符号到意义,得出代码本结构,再由符号体系到意义体系。由部分到全体,又回到部分,由语言到意义,又回到语言。如此等等,都是日常不知不觉进行的对话和循环过程。隐喻意义不同于符号意义;还有“剩余意义”和言外之意。象征不同于符号。象征既是能指,又是所指。例如神像不是神,却等于神,同样不可触犯。“故居”的意义往往是新居,有新意义。如果照这样进行对传统文化思想的“翻译”对话过程,那么我们对中国文化可以挑选什么书莱着手?
    口照这种途径,我觉得有四个对象是有中国兼世界意义的,可是被忽略很久了,不妨由此着手。已经有国内外讨论的大题目不在内。这可以说是四种学吧。
    一是公羊学。二是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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