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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何以笙箫默(顾漫)-第37部分

小说: 何以笙箫默(顾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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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连从来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都不屑一瞥,甩了车门就是奔进诊所。

    登记护士想来也是看惯了焦躁急迫的脸色,再不会太被来者的情绪感染,居然还是翻着纸页慢条斯理地查出默笙和张姐的方位。

    以琛自己都意外,居然能按捺住脾气地等出护士口中的结果。

    又一回经历过混乱不宁静的心绪奔过并不悠长的走道,一路开车赶来的心思辗转几乎已经消耗掉一个大男人大部分的心神,此刻居然不见疲惫只因为心弦还紧绷着。

    这一次不带停滞地走近,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心头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未知情绪折磨得滚烫。

    默笙仅是勉强睁了一下眼,点头的动作已经轻微到难以分辨。

    以琛无言地走近她,微启的唇畔只剩着粗重浓厚的喘息,吐纳都是没来由的慌意。

    她纤弱的手微扬,以琛已经一把抓上去,他身体上的僵硬和热烫顿时蔓延到她的手掌之间,同一个刹那,战栗的疼痛仿佛就顺着手腕一直疼到了以琛的心里。

    那已不仅仅是心痛。

    肢体相扶的那点开始,好像她身上的痛苦就能传递过来,直达他心上。

    初见时的急促呼吸渐渐平缓,以琛微微张口,却已然发不出声音。她在受苦,而他不能代受,甚至连分担都不能!

    无论他能为她收拾好多少烂摊子,无论他为她多么包容,然而这一次,第一次无能为力得这么无助。

    那张并不太过美丽的脸,往日里总是笑意盎然,或是偶尔微微扁起了唇角也闹别扭,但是每一个生动的喜怒哀乐,他都能坦然面对,凝视然后收藏,一点一点逼走他心中原本积聚了十几年的冷寂。

    可是此时这张脸庞被苍白和紧绷盘亘,额角边正渗着细密的汗珠……现在她这个样子——以琛咬咬牙,这个样子的她却让他简直不敢直视,可是又舍不得错过一分一毫。

    这是他何以琛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

    耳边胎心音检测器正传来的洪亮而有节律的声音,那是胎儿的心跳声,小家伙正在宣告着张扬的生命力!

    以琛似乎恍然从疼痛里清醒许多。对啊,宝宝还在等待着出世!

    “默笙,默笙,”无言许久的唇舌见终于找到了声音,那个念头一下膨胀开来,字句里都是激动,“我们就可以见到宝宝了,默笙,你不会也很想看吗?会好奇他长得像谁?”

    一丝光亮闪过默笙的眼角,还未弥漫开来又已被疼痛收容,除了身体上一波波涌来好似没有了尽头的阵痛,其他一切都飘渺。即使是以琛的温言相励。

    以琛眉间皱起,回头问医生:“没有方法控制能一下吗?麻醉什么时间才能用?”言语之间都是焦虑和抚不平的急躁。

    这样的场面张曼做了十几年的医生自然不陌生,但是当大多数准爸爸会有的表情出现在以琛脸上,张曼那种悸动的情绪却挥之不去,何以琛一直是一个多么冷静淡然的人,好似名利之间从来来去不惑,成败面前也总面色不改淡定。此刻守着待产的太太,却是慌乱得似成孩童,焦灼无措自不必说,脸色甚至苍白过病患。

    但是事实并不会因此宽容,“现在默笙的宫口张开的尺寸尚没到可以使用麻醉的条件,只能通过调整呼吸方法等策略缓解疼痛。”顿一下,“你太太很坚强,而且有你在,她会好过很多。”

    言辞来去的当下,默笙微微从阵痛中缓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也有舒展,“以琛……你来了……”竟有一点点的委屈。

    以琛低回视线,看到默笙眼里不似片刻前的混沌,多了一丝清明,手上的力道不禁也弱下几分。再看她就多了点说不出地感激,“默笙,刚才很难受?”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透,软软地贴在她的额头上,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疲累之外,默笙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出沮丧:“我还以为自己挺能受痛的,但是……”自己心里都不确定能不能一直坚持下去……话音消下,因为握着她的那只男性手掌蓦然施力。

    “默笙,”以琛伏在她身前,再出口的声音已然沙哑,“受不了的话就叫出来,不要、不要撑着……”

    默笙抬头,戚戚然地望着同样满脸冷汗的丈夫,张了张口,使劲发出声音:“我……痛得没有一点心力做别的事了……”连思考的劲儿都没有,喊叫不更浪费体力了。

    “以琛,别让她再和你说话了,体力留着生宝宝吧。”张曼终于还是插上口,又不是拍电影,哭叫只会更受罪。这种痛,只有受过的人才知道有多么强悍。

    以琛闻言抿下唇角,手上劲道更凶,全无察觉自己并不长的指甲正掐在她的手掌上。

    相较于身体上的疼痛,手上突来的刺痛其实并不算什么,但那股隐约的知觉似乎很好很好……“又来了,”默笙忽然低叫,清醒片刻的神智又被深切的痛楚攫住,跌回那个似乎没有尽头的疼痛深渊。

    以琛脸色更白,视线不敢离开她,紧咬的牙关在下唇咬出血迹,仿佛也在那阵汹涌而来的痛里挣扎。

    宫缩时间渐渐拉长,痛更烈更深。随着疼痛来时间隔的时间渐渐延长,不确定感在默笙心中慢慢滋生逐渐蔓延成了不能淡去不能忽视的恐惧。

    忍不住要闭起眼,顿时心内心外都是黑暗,疼痛一次次在身体的深处肆虐,没个尽头。原来肉体的痛也可以有这样的深切,宛如痛的心情都空荡荡了。

    手掌上又有轻微的刺痛传来,不用睁开眼帘,真切地知道是谁在紧握着她的手,是谁与她肌肤相触与她同喜同忧,是谁在凝望着她脸上的痛楚要为她望断凄楚,是谁在用无望忧倔强的力量来为她驱散未知的不安和看不到尽头的惶恐。

    那双眼,仿佛就想凭着目光劈开伤痛。

    “哎、”才在阵痛的缓释下回神,开眸就见到以琛手臂上刺眼的鲜红,“我……”她不知道啊,为什么怎么会无意识地弄伤了以琛!

    下意识地甩开他,指间已经见红。

    但是几乎是立刻的,手掌外缘的力量又禁锢上她已经再使不上力的手腕,坚持而固执:“我没事,默笙!”她的惊愕跃入他的黑眸,只是叫他怜惜更深,关切很沉。

    那不只是心痛,也是幸福。只是要经过一个身心俱疲的历验。

    好不容易终于撑到可以使用麻醉,无论谁都稍稍松下口气。只是肉体的疼痛虽被隔绝,畏寒的感觉又止不住叫默笙几乎颤抖,用毯子裹好她,以琛几乎直觉地伸出一边臂膀拥住床上的妻子,分明没有旁人在场的一点点顾忌。

    不论他人惊诧以否,不论谁会不以为然,这不是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的谁,这是他何以琛的妻子,是他何以琛的默笙,正在承受他不能承担分毫的艰难。

    或许这会是他们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那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也都是期待。

    多年之后再回想,默笙已不再清晰那时电灼似的疼痛,只有耳边停不下来的嘈杂,让人恍惚的人影走动,还有——耳畔那个人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仿佛说着从来没有外显至此的亲昵和温柔。

    此时默笙的精神似乎已经脱离了躯壳,眼睫扇动的模糊视像间只有身体上方盈盈闪动的白炽灯光。巨大的倦怠蚕食着她的知觉,却依旧笃定身遭围绕的满满是以琛的声音和以琛的气息。

    等宝宝真正落地的时候,默笙已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身边噪杂依旧,也多了点喜悦的氛围,心上还放不下万般的期待,身体却自作主张地缓和下来。

    “恭喜,是个男孩,好结实呢!”

    “太好了,何律师,恭喜当爸爸了!”

    “真不容易,何太太辛苦了。”

    ……

    为什么没有听见宝宝的声音?怎么没有哭声,宝宝怎么不哭?默笙听不进去其他,只一心聆听着自己的孩子,凭着怀胎十月的默契和身为母亲的敏感,却听不到孩子的声音,默笙不由慌上心头。

    突兀响起的洪亮啼哭,终于让她最后一丝的挂怀也消融,那哭声也撞碎以琛难得的呆滞。

    那个在别人怀里红彤彤,肉嘟嘟,挥舞着手臂的小家伙就是他的儿子,是这个茫茫几十亿的人海中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一个。这是默笙为他生的儿子。

    默笙……

    “现在几点,王护士”

    “2月12日早上3点16分。已记录。”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的生日。

    她生日的前一天。

    也是她九年前离开他的日子。

    命运有时微妙得叫人惊叹。

    九年前的那天,是他狂乱挣扎的痛楚,因为真相初获,将她伤得远渡重洋。

    九年后的今天,是他狂喜无措的感恩,因为小儿初生,将他推向喜悦顶端。

    一边,是他流离失所的往昔,只有无尽的思念;一边,是他心满意足的当下,满满是为人父的自豪。

    ……这样一种方式补全了他残缺不安的生命。

    几个小时的光阴,他重逢了当年初获她离开的消息时那般的惊慌失措,也再会了七年分离之后再拥她入怀的感动。

    也许,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等过了慌乱心忧,等过了心疼不舍,等到了感恩激动,和初为人父的不知所措。

    这一天,他真心懂了什么叫——热泪盈眶。

    人声渐少,不大的诊室里只剩了夫妻俩,护士将清洗包裹好的婴儿递到默笙怀里。

    橘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打在一家三口身上,一家三口啊,以琛掂量一下这种说话,从不曾有过的陌生感受冲刷着感官,一遍遍地暖意上心头,忍不住地微笑,几乎带着傻气。

    夜深,或者说天还太早,晨曦未至,初为人父人母的两人却早已置身于暖洋洋的心满意足之中。周围正宁静,怀里的婴儿包裹在雪白的襁褓里,带着一个淡蓝色柔软的小帽子,仅露出一张小脸,小脸上的神情也是安静。

    好漂亮的孩子啊,多么可爱……

    以琛心上更柔软,几乎感叹出声来,可是眼前这张小脸,红润的皮肤,饱满开阔的额头,即使皮肤上清晰可见的细绒毛也难掩他清眉秀目,挺挺的小鼻子,红红的嘴唇,虽然还不能分辨出像父亲还是母亲多一些,但是这张可爱的笑脸已然成功攫住年轻父母自豪又感慨的视线。

    不是说初生的孩子都很丑吗?他们家的小家伙是要赢在起跑线上了么?

    以琛和默笙几乎是屏息凝视,在小婴儿热乎乎软绵绵的气息中沉醉不已。

    也许小家伙也是抵不住初见光明的兴奋和好奇,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精神地张开,回望着眼前神色绝不能说平静的父母。

    “宝宝,你要争气一点,把何家的优良基因(是说我么?哈哈)发扬光大!”默笙已经把母亲对儿子人生的第一个期望说给儿子听了,虽然小小的人儿还不能理解丝毫,但这种类似单方面的期待好像更添了不同的神圣在中间。

    以琛笑容更深:“怎么,担心宝宝像妈妈比较多了?”就这样大咧咧在他面前表明何家基因要比她们赵家秉性优良吗?以琛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的时候,已经再不见当年的悲愤难平和狠厉纠结。

    默笙已经是何太太了。她怀里的孩子也是何家的长子。

    以琛难得调笑,默笙已然不以为意了,索性大方承认:“恩,我觉得,男孩子,还是像他爸爸这样比较有魄力。”停顿半刻,又补充完整,“那样不容易被人欺压。”不欺压别人就谢天谢地,她赵默笙有没有潜力教出这样的儿子?

    “很有道理的样子,”折腾了那么大半夜,以琛心上好不容易松弛下来,很有心情亏一亏老婆,“其实要是性情像了妈妈倒也不错,至少好吃好睡,”再继续规划一下,“最好将来再找个任劳任怨又能收拾烂摊子的小女朋友,可以丢三落四可以任性冲动,多潇洒滋润?”

    “……”默笙几乎傻眼,原来以琛毒起来可以这样?!虽然她最近是有点好吃好睡……但是以琛,你知不知道,自以为足够乐天的我,也发现过自己有食不知味有彻夜难眠的时候?可是那个样子的我,你其实没有见到过……

    其实外人看来越乐观的人,心中往往越沉静,以琛,如果不是还能牵手,现在的默笙恐怕是你也认不得的……

    只不过,你把我的阳光找回来了,所以往日的酸楚都可以变成今日的嬉笑。

    “默笙,你再迷糊一点吧,”这样就更加离不开我了。以琛更靠近一点母子俩,默笙听见耳边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是——其实我不介意,老婆。

    默笙一颤,听错了吧?以琛从来不叫她老婆的……恩,肯定是听错了。可是为什么刚刚还在的酸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低下头看看宝宝,默笙还是十分严肃地说:“宝宝,经过爸爸妈妈的长期讨论,然后妈妈单方面郑重判决——你要想何以琛爸爸学习,学习他服务人民群众的精神。”

    宝宝似乎感受到母亲大人的“认真”,很应景地眨眨眼。

    小家伙闪动的眼神在父母眼里,自然似乎又多了灵动和调皮,不禁让以琛和默笙更多几分波澜的心绪。

    在以后很久的岁月里,那橘黄色的光芒底下扑闪着光彩的小眼睛永远是默笙和以琛心底最柔软的那个画面,再后来是他孩提时的顽劣,少年时的执拗,成年后对自我的坚守……只要想起那个寒冬的清晨,那一双乌亮亮黑漆漆的眼睛,止不住的包容和爱怜踏遍了以琛和默笙的心湖。

    也是多年之后,此时默笙怀里这个小小的男孩,又是这个国家最耀眼的学府里一个传奇。也许是何家男人习惯了强势,或者是大概看多了母亲面前父亲常常无语问苍天的哭笑不得,二十年后,他们的儿子就拐了一位温婉无比的书香之女。(恩,就是互补好)

    当然,这是二十年后的事情,现在的小男孩只能叫着眼睛说话,叫出父母心中绵延不尽的感激和感动。

    “谢谢。”以琛眼神还留恋在儿子身上,只是捉紧了握着默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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