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墨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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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垂下眸子，摇了摇头，道：“他走之后我方才想明白，如若他能够陪在我身边，那么我身在何处，又有什么要紧呢？”言语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小余没有察觉出来这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只是在庆幸师姐没有想到师兄是为了她跋山涉水地找解药去了，这就好……
大约那句，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的就是清泠。
她同小余一起，将桃花洗净，又向师父借来装酒的坛子，将洗好的桃花和清酒一并倒入，封好酒坛，埋在树下。
她清楚地记得师兄的话：“师妹知道师兄爱饮酒。这样，等明年的桃花开了，记得摘下最香最美的几朵，为我酿一壶酒。待桃花酒酿好之际，师兄我便嗅着酒香回来了。”
三个月后桃花酒就会酿好，师兄就会回来了，是么？
师兄，我会酿好桃花酒，等你回来。清泠一边想着，一边掬上了最后一捧土。
然而天不遂人愿，三个月后，树下的桃花酒早就弥漫出醉人的香气，谷中仙时常在四周一边徘徊一边垂涎。看清泠总是站在树下守着，便也不敢偷来喝掉，只得一阵捶胸顿足，怪到墨子玦身上，道：“臭小子还不回来。”又摇了摇头，长叹三声“暴殄天物啊”，便遗憾离去。
墨子玦在信中说，现下他身在华国，暂时无法回去。清泠听罢，却并没有表现出悲喜。她像一朵素色的云，飘忽来到秋千架上，悠悠荡了起来。
春去冬来，辗转又是一年光景。
清泠珍视手中那一幅幅师兄寄来的画，将它们一一阅过。
邱国的红枫，层层叠叠争奇斗艳，如同跳跃的焰火，将心中的点点相思燃起。
渚国的海浪，碧如晴空，烟波微漾，那碧波下翻涌的，可是思念？
华国的落红，纷纷扬扬堆成了花冢。昔日的绽放，此刻阐释着凋零。满地的花瓣宛如满地的相思，轻喃着重逢与别离的情绪。
郁国的冬天，比晏国要冷得多。只是一夜风雪，茫茫世间，便是一片银白。宛如白玉砌成的琼枝上，唯余一抹亮色，那是不畏命运的妍丽。
透着薄薄的一张张山水画，清泠好似可以看到师兄一路走过的痕迹。
在墨子玦眼中，这画的不仅仅是风景，更是寄去对师妹的思念。而在清泠看来，这不仅仅是师兄沿途所见所感，更是他一路平安的凭证。
墨子玦到郁国时，柳絮般的琼白纷纷落下，和着凉风，呜咽出唯有北方冬日里才有的笙歌。这使得墨子玦……不得不花几两银子去置办厚些的衣物。
行在集市，墨子玦情不自禁地将双手叠在一起捂了捂。他从袖中取出在集市上买的，准备送给师妹的环佩，不由得勾起唇角。
恰巧一阵寒风凛冽袭来，真冷啊，墨子玦手一哆嗦，手中环佩掉到地上，还翻转几圈，发出泠泠的清响。
还未来得及去捡，就感到有人将手搭到了他的肩上。墨子玦看去，见这只手拿着自己的环佩，递了过来，然而，却极其可怖，有如鬼爪。
那人道：“小兄弟，你的东西。”
这一瞬，墨子玦嗅到了一阵异香。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还记得第六章的话，应该能猜到“鬼爪”是谁O（∩_∩）O
☆、二十四
清泠已经半年多没有收到师兄墨子玦的来信了。
今年新的桃花酒已再度酿好，最后一次收到师兄的信，还是他在郁国画的那副纷然的雪霰图。那时的晏国细雪如丝，而今却早已步入炎夏。
清泠半倚在秋千架旁，看着飘飘乱红落在裙上，落在地上，兀自生出几分忧虑。为何半年多了，都收不到师兄的消息……
而鸿雁一直没有归来，她也无法向师兄传去询问。
她的一颦一蹙，她的心忧焦虑，这一切，都被小余看到眼里。小余到长裾山风踪谷中将近三年了，十三岁的他已然可以读懂师姐清泠的喜乐。
他刚为清泠煎好药，准备拿给她喝，便远远地望见她坐在秋千上，面上是那一副常见的轻轻寡寡的表情，小余知道，此刻的师姐正是在为大师兄担心。
清泠是个性子极其单纯的姑娘，在她亲近的人面前，一喜一忧都写在脸上——虽然她的喜或是忧，都是因为大师兄。小余明白，自己不是墨子玦，也无法代替墨子玦。他能做的，就是安慰清泠。
小余换上一脸笑意，走到清泠身边，甜甜地唤了句：“师姐！”
清泠听到有人唤她，偏头一看，正是师弟小余，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站在不远处。于是便悠悠下了秋千，向小余回之一笑。
浓稠的药汁，远远地便散发出一阵苦涩味道，可清泠每日都不得不强行咽下这味苦药。她拿起药碗，缓缓喝下，喝的时候，面上不带一丝苦楚。
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她的心思放在师兄那儿，根本品不出这汤药是苦是甜，小余心中暗自想着，不由得对师姐生出几分心疼。
他想开口安慰安慰清泠，可是思索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说：“师姐，你不要担心大师兄，或许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回信。”那么师姐一定会忧虑，师兄一路上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可若是说：“师姐，或许师兄最近太忙，忘了回信。”那么师姐一定会伤心。
小余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却听到清泠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我想下山去找他。”
不语则已，一语惊人。小余听了这句话，立刻被吓得不轻，师姐身子不好，师父叮嘱过不能轻易下山。再说了，六国这么大，师姐要去哪儿找大师兄呢？
看着小余不同意，清泠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小余心下不忍，便说：“或许师兄已经回家了。师姐，不如我陪你去丞相府找找。”
“好。”清泠感激地望着小余，眼睛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考虑到师父肯定不会同意让清泠下山，于是二人商量着，趁师父闭关潜心制药的时候，便偷偷溜出去。
所幸一路无事，加上长裾山离京城极近，二人到达市集里的时候，还未到晌午。
清泠自从六岁那年被谷中仙救起后，便一直在山中养病，此番还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下山。看着这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由得心生感慨。
她好奇地东瞧西看，忽然，将目光停到了一家卖木雕的小铺子中。清泠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拿起一只梨木雕成的小兔子，细细观赏。
跟在她身边的小余一脸愁苦，因为他们的师父谷中仙，掌控着风踪谷中所有的用度。此次他俩私自下山，身上自然一两银子都没带。
“师姐……”他伏在清泠身边，低低地唤了声。
然而清泠却怔怔地盯着手中的木雕兔子，对小余的话置若罔闻。
见清泠对这只木雕兔子爱不释手，掌柜的赶忙应声附和道：“小姑娘真有眼光，我们家的雕功，是全京城最精细的。”见清泠未答话，便又说道：“你若是诚心喜欢，我便便宜卖给你啊。”
听罢清泠放下木雕，跟身边的小余道了句：“师弟，我们走吧。”二人便一前一后走出了木雕铺子。
留下掌柜的一脸诧异，为何一说要便宜卖，小姑娘反而不要了呢……
其实清泠本身就不想要，只是看到了木雕，她兀自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木雕高手，经常雕一些小玩意儿拿到集市上卖。那只木雕兔子，将清泠的思绪一下子拉到了十几年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长剑挥舞，尔后面前的木头便成了一尊尊栩栩如生的木雕。
不过细细看来，发现这家铺子的雕刻工艺，比父亲拙劣太多。
二人稍作打听，便得知了丞相府的所在。他们穿过条条街道，来到墨府门前。
青灰色的砖瓦整齐的铺列开来，“丞相府”三个大字全然沐浴在午后的骄阳之下，散发着熠熠的光泽。门口两棵碧色古槐，与朱红色的大门交相辉映，撞击着异样的色彩。石阶上片叶未染，光洁恍如玉石砌成的一般。
清泠走到门前，不知是行了太久的路有些疲惫，还是见着这么高大的建筑有些惊异，她一时间觉得头晕脑胀，便情不自禁地用手揉了揉额角。
小余见到，忙上去搀扶。清泠害怕师弟担心，便淡淡道了句无事。
轻轻叩响门上铺首，半晌，才有人懒懒开门。他便是墨府的门房管事，墨丙。他打着哈欠，心中低咒一句，是谁这么不长眼，扰了他的午觉。
墨丙抬眼，看到门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个姑娘气质清雅，貌比倾城，恍如天女下凡，旁边的少年亦是眉目清秀，风姿翩翩。于是不由得言语客气了很多：“二位是？”
“师兄在么？”清泠不懂斡旋，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她的声音有如珠玉，泠泠落在玉盘之上。
“姑娘的师兄是……”此刻的墨丙完全沉浸在清泠的美貌和声音里，竟没有想到面前二人是来找他们家的三少爷墨子玦的。
小余答道：“我们是长裾山风踪谷的谷主，谷中仙的徒弟，此番下山是特地来找我们的大师兄墨子玦的。”
听罢墨丙方才恍然大悟，面前这二人仿如谪仙，唯有自家的三少爷能够与之相匹配。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感慨一句，这个仙山仙谷，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三少爷不在府中……而且已经离府一年多了，墨丙一直以为这一年多来三少爷在风踪谷里，可是此番他的师弟师妹又来府中寻他，这是为何。
能够坐到管事的位置，足以说明墨丙是一个精明老练的人。他略略思考，想着自己府上其实也在找三少爷，或许能从三少爷的师弟和师妹身上得到些什么消息，便向着清泠和小余恭敬道：“我这就去禀报老爷，请姑娘公子稍候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取名废柴=。=下人的名字都是甲乙丙什么的╮（╯▽╰）╭
☆、二十五
这是清泠第一次见到墨子玦的父亲，晏国的丞相，墨辰。墨辰穿着一身皂青色朝服，对着清泠和小余客气说道：“你们便是子玦的师弟和师妹？”
清泠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这个墨辰，竟无形中给她带来很大的压力。
而墨辰见到面前这个貌美如仙的小姑娘，亦是一惊。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不属于凡尘的灵气，让人不忍心去惊扰。此刻他方才明白，为何墨子玦宁愿得罪夏家，也要娶这个师妹。
可是这样一个姑娘，却有着迷离的身世，和纠缠不清的江湖仇怨。这样的身世，怎么能嫁到墨家呢？墨辰很快镇定下来，命下人为清泠和小余上了两杯清茶。
清泠并不想喝茶，她只是一心想知道师兄在哪里。她本欲开口询问，可是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墨辰。他是师兄的父亲，师兄是自己未来的夫君，那……还未想得通透，就听到小余的声音道：“多谢丞相大人。”
原来应该称呼他为丞相大人啊，清泠心领神会，也跟着道了一句。
墨辰面上挂着长辈的微笑，道：“既然二位是子玦的师弟师妹，那便是我墨家的贵客，不必如此客气。”
小余心下感激，带着一脸崇敬的神情望着墨辰。而清泠却不懂客套斡旋，问道：“丞相大人，师兄他在吗？”
墨辰抚着须，蹙眉道：“子玦上午便出去了，此时并不在府上。”
清泠与小余对视一眼，原来师兄真的在家？
墨辰转过身子，轻咳一声，对着管家墨才命令道：“墨才，去将三少爷请回来。”
墨才大诧，他哪儿知道三少爷在哪里啊……不过做了这么多年的墨府管家，他对墨辰的秉性了如指掌。墨才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看着墨才退下，墨辰才再度转身，面对着清泠和小余的方向，道：“我稍后还要去李大人府上议论公事，二位且自行随意。我已派府上的下人去寻子玦了，约莫他稍后就会回来。”
清泠小余二人一并点了点头，墨辰便大步出去了。他在门外看见躲在墙角的管家墨才，便将他召到身边，伏耳低声安排了些什么。
墨府中雕梁画栋，宛若盘龙飞蛇。琉璃铺瓦，楼阁交错，假山环抱，曲径通幽。小余一边走一边惊叹，这宅子实在太大太美了。先前他还一直以为丞相府约莫有自家院子五倍那么大，如今才发现自己着实鄙陋。
清泠却无暇欣赏美景，她将一门心思都系在墨子玦身上，肆意漫步在九曲石桥之上。走累了，便轻轻俯身趴在桥柱旁边，将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水中。
几曳锦鲤在水中摇尾，它们看到清泠后，好似被她的美貌吸引，纷纷游到了清泠身旁，争先恐后的摇摆着红色的尾鳍。可是清泠并没有注意到它们，目光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余站在一旁不忍打扰，目光却一直放在清泠身上。
她在看鱼，他在看她，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久久定格。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句“你就是小玦哥哥的师妹？”这声音虽然甜甜的，却带着几分凛厉。
清泠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杏木圆睁，目光里带着几分尖锐，加之她容貌妍丽，就好像是一朵开得正盛的晚露山茶。
此人正是夏将军府上的大小姐，夏涟心。
夏涟心见到清泠，当即愣住。饶是她自己也是个明眸皓齿的大家闺秀，却仍然惊叹于清泠的美貌。她半施薄妆，淡扫蛾眉，青丝如瀑，清清淡淡地立在湖边，雅秀绝俗。那一身素白色的罗烟长裙，好似扯下天上一抹白云织就而成的。清雅的气质萦身而现，就像是一夕青烟缭绕周身，袅袅不绝。
就是这样一个姑娘，让小玦哥哥心心念念么？夏涟心看着清泠，突然有些伤感。
“是我。”清泠轻轻开口，将夏涟心的思绪拉了回来。
夏涟心展颜一笑，道：“那便是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小玦哥哥不会过来的，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清泠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一定要等到师兄。”
小余也插话道：“这个姐姐，你可见过大师兄么？我们有半年多没有大师兄的消息了，你若是知道他在哪儿，告诉我们好不好，我跟师姐都很挂念他。”
夏涟心听罢微微怔住，他们半年没有收到小玦哥哥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