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尘尘三昧-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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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的车辆并不多,她一眼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往自己方向开来,容不得她转身避让,就停在了她面前——是他。
有些日子不见,陆少俭似乎消瘦了—些,线条越来越清峻,而眼睛则深邃如海。他放下车窗,淡淡扫她一眼,“上车吧,我送你。”
忆玮也没有推辞,这么热的天,她也撑不下去了,于是带着一长串的咳嗽坐了上去。第一眼看到她挂上去的那个唐老鸭玩偶不见了,她心底的失落慢慢地涌上来。忆玮默默坐着,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少俭并没发现她的异样,问她去哪里。忆玮报了附近的一家药店名字。陆少俭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这个提醒让忆玮更加焦虑,又因为此时此刻的尴尬,她连说话都勉强:“感冒,去买点板蓝根。”
他“噢”了一声,又说:“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 :
忆玮不自在地望了望窗外,“对不起。老人家总是这样的。”
他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最后下车的时候,陆少俭甚至对她点了点头,礼貌地说:“再见。”
忆玮愣在那里,觉得自己再也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那样礼貌疏淡地对待自己一他真的变了。她挪着步子去药店,担心、难受和害羞一阵接一阵地攫住她的心思。她挪动着,每一步都重逾万斤。
买试纸的时候,她的脸红得像是烧起来,声音低低的,逼得售货员连问了两遍。
到家后,她瘫倒在沙发上。和陆少俭的相遇,或者是即将会知道的结果,哪一个都耗费了她无数的精力,让她在此刻只想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第十七章 生命赌注
忆玮看着薄薄一片试纸,怔怔出神。所有的勇气在一瞬间被冲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带给自己的,会是这样的情感,像是往自己本就不堪重负的肩膀上又加了重重的担子。她本就已经很疲倦了,现在或许只差一步,就该倒下了。
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正式决裂后,才悄悄降临?忆玮想,如果他们还在一起,他会如何欣喜若狂呢?他一定会理所当然地提出,他们应该结婚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眉心间带着孩子气的小小川字,嘴角的弧度温柔,那样的表情,柔和而熠熠生辉。
可是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厂那么远,仿佛再也触摸不到了。而她要振作起精神,独立面对—切。
整整一晚,辗转反侧,忆纬想起读书的时候,她还和室友围绕着堕胎合法与否,争得不可外交,那时,她们因为看到网上的新闻,说是有年纪非常小的孩子毫不在乎地去医院人流。当时她不禁感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流的合法和便捷,才有那么多人愈来愈不在乎,进而放纵。就是因为它的存在,年轻人更加有恃无恐。那种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几乎可以毁掉人的一生,甚至社会的基调。如果把腹中的那个小小胚胎作为鲜活的生命对待的话,谁又会这么随便地进出医院呢?所以,宗教一再疾呼停止堕胎;而美剧中,一旦未成年的女儿怀孕,家长会坚决把她送到遥远的国家生下孩子,然后偷偷抱回来抚养。归根到底,他们尊重生命,不会因为仅仅是个胚胎而随意扼杀。那个可以毁掉小生命的手术,并不像割双眼皮的手术那样轻松。
忆玮记得,那时候自己还说:“流产根本上就是一种残害生命的手术。它只是纵容了一堆烂摊子更加腐朽,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就像是。。。。。。本就做错了事,再用更错的方式了结。”
室友微微反驳:“控制人口,那也是不得已的方式。”
“这完全是两回事。你看看那些孩子,这样放纵!难道社会不应该在发生这种事之前教会他们什么是责任吗?”
可是,当问题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她却不能像当时那样意气风发。她太清楚“责任”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她心里认定的社会责任,牺牲了自己的感情,难道现在又要牺牲无辜的孩于?
如果说之前忆玮还一直是强忍着哭惫、此刻却连哭的心思都没了。她咬牙才能强忍住内心深处的害怕和绝望,迷迷糊糊地想:那个人十恶不赦又怎么样,伤天害理也无所谓、只要此刻还在自己身边,一如既往地爱她,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去管了。
按亮台灯的一刹那.光线刺痛了她眼睛,也像惊醒了沉睡中的神经。忆玮拿起电话,在掌心摩擎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方采薇是半夜被忆玮吵醒的,半天才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连声安慰她:“你别急啊。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医院查一查,确认一下,好不好?”她像安慰年幼的妹妹,絮絮说了很多,最后索性起来了,“我过来陪你。”
那晚,她就抱着忆玮躺在床上,像是最亲密的姐妹,低声说着悄悄话。她说:“如果真的怀孕了,你要告诉他吗?”
忆玮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睛如玉如水,“我不。”
方采薇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叹口气:“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忆玮固执地摇头:“我不要他补偿我。”她很了解陆少俭,如果他知道了,绝对不会放手不管她,可是这样一来,他们越来越纠缠,只会让双方都愈加疲倦。
方采薇笑出声来:“补偿?他不管有什么决定,我都不觉得是补偿啊。孩子本就是两个人的。”
良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方采薇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分明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凉凉的液体。身边的年轻女孩在低声抽泣,“采薇姐,你说……单身妈妈会不会很困难?”
方采薇心疼地抱紧她,然后低声说:“你这么想?那你爸爸妈妈能接受吗?”
忆玮咬着唇不说话,最后很犹豫:“我妈妈肯定不会答应。”她把脸埋在了枕头上,最后低低地说:“我先想想吧……你一定不要告诉他。”
这是她找方采薇的原因之一,如果此刻找的是谢浅容,以好友的个性,只怕会亲自上门去找陆少俭。方采薇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而安定:“嗯,我知道。”
第二天去医院,忆玮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心情像是扔在海中的大石头,一直沉到了最深的地方。
没有化妆,素颜,又憔悴,让忆玮看上去小了整整一圈。她穿着白色的T 恤和宽松的运动裤,还带着些年轻的稚气、女大夫的目光有些严厉,看了看忆玮病历上的年龄,稍微带了怀疑。也可能看惯了这些,她没问,直接说:“去下面交费,手术的价格也有几种,自己看看吧。”
方采薇扶着忆玮站起来,笑着对医生说:“谢谢您。我们再考虑一下。”
忆玮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胃里阵阵泛着恶心,她的脸色和墙壁的颜色一样白:“采薇姐,我想过了。要做单身妈妈,只怕真的不大容易吧?”
昨晚她甚至想到了离开这里回老家去,可是回去又能怎样?那民风淳朴的小镇,只怕比常安这样的大城市更加容不下单身未婚的母亲。父母的压力,周围的眼光,甚至将来孩子的成长,这些她都要一一考虑。
她强压下恶心,一字一句地说:“采薇姐,我还是做手术吧。”
方采薇凝神看她半晌,终于点点头“你先别急。手术前要先检查一下,我去替你办手续。”她从容不迫地走了下去,在忆玮着不见的地方,拿出了手机。
陆少俭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还要可怕。方采薇见过陆少俭,那时他坐在自己对面,语气温良有礼,气度容貌一点都不输费邺章,想必也是心机深沉的男子。而此刻,电话那头,她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隔了很久,他的语气恢复了镇定:“方小姐,我现在在外地,坐最早的航班回来,只怕最快也要傍晚才到。请你,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做手术。”
听他说起“她”的时候,方采薇想象得到,那个人一定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只能说:“我会尽力。”
挂电话前,她又听到他说一句:“暂时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不然……我怕你拦不住她。”
方采薇笑了笑,神色柔和,“我当然知道。”
“那么,暂时拜托你了。”
最后的一句话显得心急火燎,方采薇想,他一定是迫不及待地奔去机场了。她把电话放回包里,去替忆玮办手续。
忆玮身体有炎症,不能即刻手术。方采薇原先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倒是统统用不上了,她一时间松了口气。
她看着护士在忆玮纤细白哲的手bBS 。J OOYoO · NEt 背上扎针,问她:“你和他,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忆玮想起了昨晚自己那片刻的软弱,可是只有那么一瞬,在那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犹豫。她淡淡地说:“不过就是分手、失恋、没什么的。”
方采薇愣了愣,“可是……要是他还想继续呢?”
忆玮倦极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说:“我真的不能忍受,我爱的人、孩子的父亲,会是这样子。与其彼此勉罢,不如我一个承担下来。”
这么瘦弱的女孩子,却偏偏固执到了极点。方采薇替她披上了外套,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方采薇煮的皮蛋瘦肉粥香气四溢,忆玮本就饿了,连吃了两碗,还意犹未尽。方采薇柔声说:“慢慢吃,不要急。”又去切水果,像是大姐姐精心照顾妹妹。
她在厨房里听到门铃声,急忙去开门,一边还回头对忆玮说:“你坐着别动。”
陆少俭扶着门框,眼神焦灼,看到方采薇,微微动了动唇,竟然说不出话来。
方采薇忙让开身子,低声夸了句:“速度不错。”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就站在她身后。她穿了睡裙,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采薇姐,是送外卖的吗?”
方采薇关上门,笑着说:“不是,是一个老朋友。”
她疑惑地回头,身后的男人,眼神居高临下,并没有看着她的脸,目光却流连在她的身上。他的神情有些匪夷所恩,像是发作不得的恼怒,又有许久未见的怜惜。
忆玮下意识地拿了手边的靠忱,抱在了胸前.想要遮掩什么。
他却并没有对她说话,转过头对方采薇说:“我想和她单独谈淡,可以吗?”
方采薇识相地开始穿鞋,“忆玮,我去给你买些牛奶。你们慢慢聊。”
陆少俭扔开了外套,领带也狠狠地扯下,就坐在她的对面。忆玮看得出他的胸口正在缓慢地起伏,似乎在平复情绪。他的目过光看着她抱着的靠枕,隔了很久,像是调匀了呼吸,才淡淡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吧,忆玮有些无所谓地想,反正事已至此,摊开了说也无所谓。“医生说我体内有炎症。要治疗三天,消炎了就可以手术。”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目光移回她脸上,“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她回视他,轻轻笑了,“现在你不是知道了?〃
陆少俭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就是一天的时间,她分明瘦了下来。那张脸小得可以用自己的手掌遮起来,眼睛下边是清晰的黑眼圈,容色憔悴,仿佛受尽折磨。他嘶哑着声音问她:“昨天你去了药店。”
她轻轻答应一声:“嗯,我去买试纸。”
他想起昨天的时候,他们坐在车里一起沉默。他满肚子的火气却装得若无其事,而她一直在发征,现在想起来,可能只是在担心。
这个丫头……陆少俭的心思这样复杂,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可偏偏憋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还真是有着自以为是的坚强,如果不是方采薇,只怕等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她已经虚弱地躺在了病床上,而他则失去他们的孩
子。她就是这样,永远可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气死,她凭什么可以替他下决定,主宰他们共同的孩子?
陆少俭恢复了几分镇静,他慢慢坐到她身边,柔声说:“不要去做手术,我们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忆玮既不反驳,也没点头,只是不说话。
他终于一分分焦躁起来,“你说话。”
她慢慢抬头,然后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一刻,陆少俭恐怕知道了什么是心如死灰,好像—盆冰水从头顶一直浇到了脚底,连心口都是凉的。他的语气,随着心情的变化慢慢强硬起来,又有些讽刺:“我记得你说过堕胎是罪大恶极的事。怎么?事到如今,对自己就两重标准了?”
忆玮难堪地别过脸,稍有的暖色一下子褪去。她顿了顿,艰难地说:“是啊。以前说得多轻巧。可现在……我做不到一个人养大这个孩子……”
他终于站了起来,其实一伸手就可以掰住她的肩膀,可是偏偏眼里的她这么脆弱,仿佛一触即碎。陆少俭又心软起来,指尖轻轻动了动,还是收了回去,“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有权力自己做决定。”
周遭死一样的寂静,只听见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漏水声,仿佛提醒这两人,时间并没有停止,一切都要继续。
黎忆玮慢慢站起来,和他面对面立着,轻轻笑了笑:“可惜,你也设法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她近乎贪恋地看着他英俊的眉目。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因为极度恼怒而抿得很薄的唇角,寒冰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不过饮鸩止渴。
最后,忆玮轻轻地说:“发生那么多的事。你说得对,我们无法彼此信任,算了吧。”
她要回房间,可是被他一把拉住。因为克制,他的手都在轻轻发抖,“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就是我不配做你孩子的父亲,对不对?”
忆玮由他握着,没有挣扎。
“十天时间不会影响你做手术吧?你给我十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忆玮疑惑地看着陆少俭。陆少俭却无声地笑了笑,笑意冰凉:“我会请方采薇照顾你,十天之内,你答应我,不去做手术。”他顿了顿,跟角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