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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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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代制度始立的一九六年或其后他还许不复朝见的一二年之间(参看魏志
卷一)。假定曹操纳晏母在建安二年(一九七年),晏是时或为三四岁,至
大不得过六七岁,则他的生年似在献帝兴平二年前后(公元一九五年前后)。
他死于正始十年,因辅曹爽秉政,事败与爽等同被司马懿所诛(公元二四○ 
年)。他是汉大将军何进之孙,又是曹操的假子,世族名门,兼富贵公子。
史家纪他的事迹多不利的贬辞,说他好修饰,耽情色,服五石散,聚浮华客, 
为尚书时又党同伐异,轻改法度,甚至强占国家财富。他的著述,完整存于
世者甚少,已见前节所列举。
我们已经知道,何晏思想的来路,是经过了几段步骤,才成了“新”学。
他怎样解释由旧而新呢?例如在论语集解“温故而知新”章说: 
“温寻也,寻绎故者,又知新者,可以为师矣。” 
按此解释大背孔义。孔子这里的有关知识论的话,是说明为师者知故即
知新,如周因于殷礼之损益推知之法,可以施及百世,并非含有“又知新者” 
(参看第一卷中篇)。何晏此论,完全是他自己由旧通“新”的学术路径, 
企图在“师”的地位上,得出内老外儒的“新”义。晋孙绰补注,更将何晏
的新义说得明白: 
“滞故则不能明新,希新则存放不笃,常人情也。唯心平秉一者, 
守故弥温,造新必通,斯可以为师者矣。”(皇疏引) 
何晏的“新”学,儒道兼综,所谓“善道有统,故殊涂而同归。”(见
论语“攻乎异端”章注解。)此统安在?他说“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这
种唯心主义的世界观在论语集解已有暗示: 
“天道者,元亨日新之道也,深微,故不可得而闻也。”(“夫子
言性与天道”章句注) 
“志,慕也,道不可体,故志慕之而已。(按他的道和德的概念的
区分是明显的,故下注“据于德”章句,他说,“据,杖也,德有成形, 
故可据也。”)”(“志于道”章句注) 
“屡犹每也,空犹虚中也。以圣人之善道,教数子之庶几,犹不至
于知道者,各内有此害。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唯回怀道深远。不虚心, 
不能知道,子贡。。虽不穷理而幸中,。。亦所以不虚心也。(按由何
注即导出“言圣人体寂而心恒虚无累,故几动即见;而贤人不能体无, 
故不见几,但庶几慕圣而心或时而虚”之说。)”(“回也其庶乎屡空” 
章注)
“善有元,事有会,天下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知其元,则众
善举矣,故不待多学,一以知之也。”(“一以贯之”章句注) 
这样看来,道,深微不可得而闻,不可体,是绝对的神;只有把心空虚
到绝妙境界才能怀道,这是主观唯心主义的神秘思想。他寻绎旧章句,“又
知新者”,不过要说明老子与孔子将“无”同而已。他的道论与无名论就更

直捷了当了。他说: 
“有之为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由‘无’以成。夫道之而
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焉。故能昭音
响而出气物,包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黑,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规以
之圆。圆方得形,而此无形,白黑得名,而此无名也。”(列子天瑞篇
注引道论) 
“凡所以至于此者何哉?夫道者,惟无所有者也。自天地以来,皆
有所有矣。然犹谓之道者,以其能复用无所有也。故虽处有名之域,而
没其无名之象,由以在阳之远体,而忘其自有阴之远类也。夏侯玄曰: 
‘天地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道本无名,故老氏
曰:‘强为之名。’仲尼称尧‘荡荡无能名焉’,下云:‘巍巍成功’, 
则强为之名,取世所知而称耳,岂有名而更当云无能名焉者耶?夫惟无
名,故可得遍以‘天下’之名名之,然岂其名也哉?”(列子仲尼篇注
引无名论) 
这样看来,超乎实在事物的“无”而复生成实在事物的“有”,其无中
生有的唯心主义世界观,毫无“新”义,不过把老子天道思想的唯心主义因
素更绝对化了。凡在现实社会的矛盾更加复杂的历史阶段,统治阶级的最空
虚的神秘主义便易出现,三国名族林立,武装内讧,特别是农民战争推翻了
汉代王朝,这在统治阶级的意识中正是天行不常之时,王立对献帝说:“天
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曹操闻之,使人语立曰:“天道深远,幸勿多言” 
(魏志卷一)。这就是非常时代统治者的“天道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 
的注脚。和汉人的三统五德说相反,而是“神”无不在,自然流行,孰为圣
人?惟以自然用者能之。然而这又不妨碍说什么“虽成功,有天下而不与也”。
另一方面,何晏说的体无之道更有欺骗被统治阶级的作用,它是一种“无爵
而贵”的安眠剂,例如:“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
爵而贵矣”(晋书四十三卷王衍传引)。
这种客观世界“无所有”的究竟义,是封建贵族的反动的僧侣主义的世
界观。自然运行的大道范畴,是不能依据名相去把握的,也不能由思维对存
在而反映的,而是由统摄其全性的“神”去体会的。这里没有时空物质的具
体认识,而只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的天人感应,因而“无”的本体虽
自然运行,而天人之际的神人,却可以用神秘的自然于某一身,因而主观的
世界“谓之道者,以其能复用无所有也”。
其次,我们再看何晏的知识论: 
“知者,知意之知也。言知者,言未必尽也,今我诚尽也。”(论
语“吾有知乎哉,无知也”章句注) 
“仁者乐如山之安固,自然不动,而万物生焉。”(“仁者乐山” 
章句注) 
“章,明也,文彩形质著见,可得以耳目自修也。”(“夫子之文
章可得而闻也”章句注) 
“君子为儒,将以名道;小人为儒,则矜其名也。”(“汝为君子
儒,无为小人儒”章句注) 
何晏的这种理论是很明白的,即不论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都是依有限
的名言所规定的,名言不能反映真实的“物如”或“强名之曰道”,惟超乎
名言诠解的“诚”或寂然不动的精神,才能尽意。他的无名论更说:

“为民所誉,则有名者也,无誉,无名者也。若夫圣人,名无名, 
誉无誉,谓无名为道,无誉为大,则夫无名者可以言有名矣,无誉者可
以言有誉矣。然与夫可誉可名者,岂同用哉?此比于无所有,故皆有所
有矣。而于有所有之中,当与无所有相从,而与夫有所有者不同。同类
无远而相应,异类无近而不相违。譬如阴中之阳,阳中之阴,各以物类, 
自相求从,夏日为阳而夕夜远,与冬日共为阴;冬日为阳而朝书远,与
夏日同为阳,皆异于近而同于远也。详此异同,而后无名之论可知也。” 
(列子仲尼篇注引) 
上面的一段话,包括知识论与逻辑。这里有三层意义应该指出:(一) 
有名有誉不知道,无名无誉乃得道;(二)无名无誉才可以有名有誉,即“知
其元则众善举矣”。这两层是说神秘的精神本体到事物的发生作用,本体不
但是普遍妥当的第一理,而且是最初生成演化的母体,所谓“自然不动,万
物生焉”,因此,有名有誉的对象并不是由外而至于内,由现象而至于本体, 
而是相反的,一切事物运动的规律都是派生于“无”的自己外现,“故能昭
音响而出气物,包形神而章光彩”,这个外现的名言或规定,随在而有,又
随在而不有,而只有依于“无名无誉”的真宰随在而有而无之,则名言就不
至于拘执,故说“不同于有所有,而比于无所有,故皆有所有矣”。(三) 
所谓内外天人之际,并无类概念可以相从不违,但何晏说其近虽异,其远则
同,同类在近者是相从的,异类在远者反而是不相违的,“有”的无限大谓
之“无”,“名”的无限大谓之“无名”。反之,无限生有限,无名生有名, 
二者似在近处或后天是相异的,但在远处或先天又是相同的,于是超出了“类
“概念,即超出了逻辑的法则,只有“发生”的最初,而没有“形成”的后
天,“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这里就是道家的诡辩所在,每到过
程与变化,每到类别与规定,一定要回头去找出第一理的发生假定,而“既
知其母,复守其子”,因此,就成了“非历史的”概念游戏了,用何晏的话
讲来,便是“思其反”(见前引)。
知识论与人性论总是相关联着的。何晏的人性论,没有详细的记载留下
来,仅知道他有圣人无喜怒哀乐论,王弼以为此论“失之多矣”(见前)。
在论语集解中有: 
“性者,人之所受以生者也。”(见前引) 
“君子之道深远,不可以小了知而可大受,小人之道浅近,可以小
了知而不可大受也。”(“君子不可小知”章注) 
“凡人任情喜怒,违理。颜渊任道,怒不过分。迁者移也,怒当其
理,不移易也。”(“不迁怒”章注) 
他的性情之辩,似为二元论,性静情动,又是君子和小人的分别点。性
是发生之全,情是后天之欲。这就是后来宋儒天理人欲论的渊源。

第三节
王弼思想
王弼字辅嗣,生于黄初七年(公元二二六年),卒于正始十年(公元二
四九年)。他是魏代唯心主义阵营中的后起而最拔出的人物。少年即享高名, 
死时年仅二十四岁。他的代表著作,已见前面列举。魏晋人物多早熟者,王
弼就是一个典型。天人之际的玄学,不同于皓首穷经的儒学,他的“自然有
所拔得”只是对于纯粹概念来讲的,至于“物情不识”,本是玄学家的自我
空虚的规定。玄学家之所以早熟,因为他们在研究范围内是以简御繁的。王
弼就从这里创出“新”学,所谓“造新必通”的唯心主义世界观。他说: 
“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夫动不能制动,制天下之动者
贞夫一者也。故众之所以得咸存者,主必致一也,动之所以得咸运者, 
原必无二也。物无妄然,必有其理,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故繁而不乱, 
众而不惑。。。故自统而寻之,物虽众,则知可以执一御也;由本以观
之,义虽博,则知可以‘一名’举也。故处璇玑以观大运,则天地之动
未足怪也,据会要以观方来,则六合辐凑未足多也。。。夫古今虽殊, 
军国异容,中之为用,故未可远也;品制万变,‘宗主’存焉。。。夫
少者多之所‘贵’也,寡者众之所‘宗’也。。。繁而不忧乱,变而不
忧惑,约从存博,简以济众,其唯‘彖’乎!”(周易略例明彖) 
这一段话,明白道出天人之学的“新”义,一反乎汉代疑畏天变并惊骇
地动的繁众而无所统会之说。在执一御万、一名举义的认识之下,简约的元
宗,就有统可寻,有本可知了。这是玄学家贞一无二的起基命题。上品的身
分性人物可以变来变去,但他以为有“宗主”在,就可以不怕“变”了,因
为“宗主”是少数,群众是多数,但只有少数才是“贵”族“宗”主!从这
个身分性地主阶级的立场出发,一元世界观就成了安定统治阶级情绪的东
西,一切大变动大运转都可用“主必一致”之道来统御,所谓“治众”以一。
以简约御繁众的“理”,在王弼的学术中还没有如后来的禅宗否定了义
理,直叩佛性。这个“理”,王弼说得很清楚,“同于通理,异于职事”, 
“不胜之理,在往前也”,(见周易注)“总其会,理虽博,可从至约穷也, 
譬犹以君御民执一统众之道也”,“未有全其恕而不能尽理之极也,能尽理
极,则无物不统,极不可二,故谓之一也。”(见论语皇疏引)有人从归纳
法看,以为这“理”是归纳的最高抽象,那便大错而特错了。然则它是什么
义谛呢? 
上面我们研究何晏已经说到“发生”的假定,其性质是演绎的第一次假
定。老子学说中充满了此一精神,王弼注老子,更把此一精神扩大了。按老
子中譬喻最多而又最重要的,莫如婴孩与江河(皆有五六处),所谓“圣人
皆孩之”,“渊兮其若宗”,就是说生成之“初”或江流之“渊”,已经包
括了发展与流变,王船山曾对这点评为“始大而终细”。如果我们仿荀子的
话讲,这便是蔽于始而不知终,蔽于渊而不知流了。所谓一与一切,至简与
繁,极与众多,理与职事,从何王的“发生”原理上说来,等于渊源与流变
的关系,他们以为,“理”之为物其始也细而小而下而弱,但在发生时早已
完全(不能附会近代物理学的潜能论),它虽细小弱下,但是宗是主是根是
渊,而一切杂多繁众的后天结果(对发生而言),都应会于宗统于主。所以

王弼以“不胜之理,在往前也”,往前即离宗远了,胜理相反,当是退后复
宗;所以他以为职事之异可同于通理,通理就指简约于原始的“发生”原理。
他譬喻一与一切的关系,好像皇帝与人民的关系,皇帝是天之子(立之君), 
最初的一个,而人民是派生的万姓,其统御之道,有一个先天的假定,即皇
帝等于无上命令。如老子“侯王得一以守之”,“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
之”,王弼注“为功之母不可舍也”。母就是发生原理。他的以简御繁的通
理,就建立于“发生”的假定上面,“少者多之所贵也,寡者众之所宗也。” 
老子贵“因”,王弼更常在重要处大言“因之”,这因果之“因”,是排除
了逻辑意义的因果论,而仅留下一个最初的发生之“因”,不论他说到宗、
主、本、根、极、一,都是一律的。懂得了这个理路,才可以研究王弼。所
谓“异而知其通”之理,可以下面的话作例: 
“以天之行,反复不过七日,复之不可远也。往则小人道消也。复
者,反‘本’之谓也。天地以‘本’为心者也。凡动息则静,静非对动
者也,语息则默,默非对语者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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