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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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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肉刑。用刑篇道:

“或曰:‘然则刑罚果所以助教兴善,式遏轨忒也。若夫古之肉刑, 
亦可复与?’抱朴子曰:‘曷为而不可哉!’” 
在礼与法之外,葛洪特别注意所谓风教问题。自从汉王朝衰亡以来,“纲
漏防溃,风颓教沮”。纲与防意味着礼与法,风与教乃指风俗教化而言。在
纲漏防溃之后,主张薄礼而峻法,则在风颓教沮以后,又当怎样呢? 
现在且看葛洪所指出的风颓教沮,是那些现象。
第一,是教育沦丧。勖学篇说:“世道多难,儒教沦丧,文武之轨,将
遂凋坠,或沈溺于声色之中,或驱驰于竞逐之路。孤贫而精六艺者,以游夏
之资而抑顿乎九泉之下;因风而附凤翼者,以驽庸之质犹回遑乎霞霄之表。
舍本逐末者,谓之勤修庶几,拥经求己者,谓之陆沈迂阔。于是莫不蒙尘触
雨,戴霜履冰,怀黄握白,提清挈肥,以赴邪径之近易,规朝种而暮获矣。
若乃下帷高枕,游神九典,精义赜隐,味道居静,确乎建不拔之操,扬青于
岁寒之后,不揆世以投迹,不随众以萍漂者,盖亦鲜矣。”尤其对封建贵族
子弟的抛弃教育,表示非常惋惜。崇教篇说:“王孙公子优游贵乐,婆娑绮
纨之间,不知稼穑之艰难。。。省文章既不晓,睹学士如草芥,口笔乏乎典
据,牵引错于事类,剧谈则方战而已屈,临疑则未老而憔悴。虽菽麦之能辩, 
亦奚别乎瞽瞆哉!” 
第二,是名实乖滥。名实篇说:“门人问曰:‘闻汉之末世,灵献之时, 
品藻乖滥,英逸穷滞,贪饕得志,名不准实,。。其故何战?’抱朴子答曰: 
‘。。夫佞者鼓珍赂为劲羽,则无高而不到矣,乘朋党为舟楫,则无远而不
济矣。持之以夙兴侧立,加之以先意承指,其利口谀辞也似辨,其道听涂说
也似学,其心险貌柔也似仁,其行污言洁也似廉,其好说人短也似忠,其不
知忌讳也似直,故多通也’。”因名实乖滥,影响到识鉴的不易。而汉季以
后,偏有以识鉴知名的,用人取士,多凭品藻,这颇使葛供不以为然。清鉴
篇说:“夫貌望丰伟者不必贤,而形器尪瘁者不必愚,咆哮者不必勇,淳淡
者不必怯,或外候同而用意异,或气性殊而所务合。”行品篇说:“物有似
而实非,若然而不然。料之无惑,望形得神,圣者其将病诸,况乎常人?故
用才取士,推昵结友,不可以不精择,不可以不详试也。” 
第三,是交际趋附。交际篇说:“余以朋友之交,不宜浮杂,面而不心, 
扬雄攸讥。故虽位显名美,门齐年敌,而趋舍异规,业尚乖互者,未尝结焉。
或有矜其先达,步高视远,或遣忽陵迟之旧好,或简弃后门之类味,或取人
以官而不论德。其不遭知己,零沦丘园者,虽才深智远,操清节高者,不可
也;其进趋偶合,位显官通者,虽面墙庸琐,必及也。如此之徒,虽能令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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悴,余代其踧蹐,耻与共世。穷之与达,不能求也。然而轻薄之人,无分之
子,曾无疾非俄然之节,星言宵征,守其门庭,翕然谄笑,卑辞悦色,提壶
执贽时行索媚,勤苦积久,犹见嫌拒,乃行因托长者从构合之,其见受也, 
则踊悦过于幽系之遇赦,其不合也,则懊悴剧于丧病之逮己也。通塞有命, 
道贵正直,否泰付之自然,津涂何足多咨,嗟乎细人,丰不鄙哉?人情不同, 
抑何远邪?每为慨然,助彼羞之!” 
第四,是狂诞轻薄。疾谬篇说:“世故继有,礼教渐颓,敬让莫崇,傲
慢成俗。俦类饮会,或蹲或踞,暑夏之月,露首袒体。盛务唯在摴蒲弹棋, 
所论极于声色之间,举足不离绮襦纨裤之侧,游步不去势利酒客之门。不闻
清谈讲道之言,专以丑辞嘲弄为先。。。嘲戏之谈,或上及祖考,下逮妇女,

往者务其必深焉,报者恐其不重焉,倡之者,不虑见答之后患,和之者,耻
于言轻之不塞。”又说:“轻薄之人,迹厕高深,交成财赡,名位粗会,便
背礼叛教,托云率任。。。于是腊鼓垂无赖之子,白醉耳热之后,结党合群, 
游不择类,。。携手连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评
论美丑。”又说:“俗间有戏妇之法,于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 
责以慢对,其为鄙黩,不可忍论。”又说:“汉之末世,。。蓬发乱鬓,横
挟不带,或亵衣以接人,或裸袒而箕踞。。。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
唤狗。。。诬引老庄,贵于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 
谓之体道。呜呼惜乎,岂不哀哉!”刺骄篇说:“世人闻戴叔鸾阮嗣宗,傲
俗自放,见谓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学之。或乱项科头,或
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
此盖左衽之所为,非诸夏之快事也。” 
第五,是谈辩益惑。知止篇重言说:“浅近之徒,则不然焉,辩虚无之
不急,争细事以费言,论广修坚白无用之说,诵诸子非圣过正之书。损教益
惑,谓之深远。委弃正经,竞治邪学。或与暗见者较唇吻之胜负,为不识者
吐清商之谈口,对非敌力之人,旁无赏解之客,何异奏雅乐于木梗之侧,陈
玄黄于土偶之前哉!” 
第六,是酗酒善讼。酒诫篇说:“其初筵也,抑抑济济,言希容整。。。 
日未移晷,体轻耳热。夫琉璃海螺之器并用,满酌罚余之令遂急。醉而不止, 
拔辖投井。于是口涌鼻溢,濡首及乱。。。载号载呶,如沸如羹。或争辞尚
胜,或哑哑独笑,或无对而谈,或呕吐几筵,或值蹶良倡,或冠脱带解。。。” 
弭讼篇引刘君士由之论说:“大婚之礼,古人所重,。。而末世轻慢,伤化
败俗,举不修义,许而弗与,讼阋秽辱,烦塞官曹。” 
以上六点,我们认为即是葛洪所指出的所谓“风颓教沮”的现象。这些
现象,葛洪认为是从“汉之末世”起才发生的。葛洪的这一认识是对的。但
所谓“风颓教沮”,正是森严的汉法度崩溃下来在风俗教化方面的演出,因
此,这一崩溃过程,才从“汉之末世”开头。从那时起,汉经学的家法冲破
了(教育沦丧),乡举里选制被官爵买卖所代替了(名实乖滥),生徒浮华
交会起来了(交际趋附),礼度仪检不再讲究了(狂诞轻薄),学风转向玄
虚谈辩了(谈辩益惑),许多人疯狂地饮酒,男女婚姻的纽带松弛了(酗酒
善讼),一切风俗教化崩溃下来,“颓沮”下来了。葛洪对风颓教沮的现象
感到愤惋羞愧,希望这种现象能够纠正过来。然而我们并不能因此就认为葛
洪希望回复汉法度的森严。在上文,我们已指出,葛洪主张省烦峻法,其趋
向并非复古,而是要密切地配合魏晋以来军事屯田的封建经济生产的。安固
的县乡亭经济生产既不得不为流荡的军事屯田经济生产所替代,则风颓教沮
实为不可避免的现象;而且风颓教沮非但不可避免,即葛洪所指出的六点, 
正是军事屯田的经济生产在封建贵族生活方面的必然反映。不过葛洪所以要
对此现象感到愤愧,乃是认为这现象太过火了,也就是说抛弃了两汉的安固
生活,则在流荡生活中也不能变成散漫,毫无纪律,陷于无政府状态。要以
简易严峻的作风来代替繁重雍容的作风,而不是散漫与废弛。葛洪屡次赞许
魏武帝,又对晋室四帝表示钦佩,颇足以说明这点消息。讥惑篇非议京洛人
居丧饮酒食肉,不守礼度,结尾说:“吾闻晋之宣景文武四帝,居亲丧皆毁
瘠逾制,又不用王氏二十五月之礼,皆行七月服。于时天下之在重哀者,咸
以四帝为法。世人何独不闻此,而虚诬高人,不亦惑乎!”可见一方面要毁

瘠逾制,一方面又要从二十五月之礼改为七月服,那精神便是简而有制。因
此,我们对于葛洪的勖学、崇教,认为他所崇所勖,并不是汉学汉教之旧。
对于他的讥惑、刺骄、疾谬,认为他的所讥、所刺、所疾,乃是担心流荡生
活中的散漫无纪律状态,还不是要以安固来代替流荡,而是要在流荡生活中
采取简易严峻的作风。葛洪的此种论调,当时是“吾道不孤”的,比葛洪略
早的傅玄,便曾一面责备儒教不修,一面大大赞赏过军事屯田经济(参看晋
书傅玄传)。葛洪在博喻篇中,对时代所需要的生活方式,有着最露骨的阶
级意识,即生活规范是为了对付人民的反抗:“盘旋揖让,非御寇之容;掼
甲缨胄,非庙堂之饰;垂绅振佩,不可以挥刃争锋,规行矩步,不可以救火
拯溺。” 
与风教问题密切相关的,是葛洪对汉末以及魏晋学风,给予了一系列的
批判。这批判是借三个人的思想行为作对象来进行的,这三个人是郭泰、祢
衡与鲍敬言。窥葛洪之意,似以郭泰代表汉末清议,从祢衡作为放诞者的前
驱,以鲍敬言作为危险理论的极致。这样拟定之后,才对之提出了一系列的
批判。书中正郭、弹祢、诘鲍三篇,联在一起,次序先后依照历史的顺序, 
而篇名也采同一文法结构,当不是出于偶然的。总括他的批判的话看来,他
对于这些人物的活动是以无益于统治阶级的生死存亡而予以否定,还不是客
观的批判,好像外儒术内神仙才是正路。
郭泰代表汉末清议,这在第二卷已有专章论及,兹不再赘。葛洪以为郭
泰只是一个“游侠之徒,未合逸隐之科。有道之世而臻此者,犹不得复厕高
洁之条贯,为秘丘之俊民,而修兹在于危乱之运,奚足多哉!”又说他“欲
立朝则世已大乱,欲潜伏则闷而不堪,或跃则畏祸害,确尔则非所安。彰徨
不定,载肥载臞”。林宗既知“汉之不救,非其才之所办”,则当“仰■商
洛,俯泛五湖”,或者“掩景渊洿,韬鳞括囊”。然而他却“自西徂东,席
不暇温,欲慕孔墨栖栖之事”。“进无补于治乱,退无迹于竹帛,观倾视汨, 
冰泮草靡,未有异庸人也”。又借诸葛元逊之言说,“林宗隐不修遁,出不
益时,实欲扬名养誉而已。街谈巷议以为辩,讪上谤政以为高”。又借殷伯
绪之言说,“林宗入交将相,出游方国,崇私议以动众,关毁誉于朝廷,。。 
周旋清谈闾阎,无救于世道之陵迟,无解于天民之憔悴”。又借周恭远之言
说:“林宗既不能荐有为之士,立毫毛之益,而逋逃不仕者,则方之巢许, 
废职待客者,则比之周公,养徒避役者,则拟之仲尼,弃亲依豪者,则同之
游夏。是以世眩名实,而大乱滋甚”。在葛洪以为郭泰不能确定自己的立场, 
究竟是出还是处,以在野之身而东奔西走,讪上谤政,结果徒然眩乱了世之
名实。这里,并没有从清议的内容上来批判,只暴露不利于统治者学风的弊
病。
对于祢衡,葛洪历举其狂傲恃才,诞慢凌人的事实,并作出结论:“言
行轻人,密愿荣显。是以高游凤林,不能幽翳蒿莱。然修己驳刺,迷而不觉, 
故开口见憎,举足蹈祸,赍如此之伎俩,亦何理容于天下,而得其死哉!犹
枭鸣狐嚾,人皆不喜,音响不改,易处何益。许下人物之海也,文举为之主, 
任荷之足为至到,于此不安,已可知矣。。。而复走投荆楚间,终陷极害, 
此乃衡懵蔽之效也。盖欲之而不能得,非能得而弗用者矣。于戏才士,可勿
戒哉!”这是从行为上来批判的。所谓“许下人物之海”,言下之意,葛洪
是颇有意于到这样的“人物之海”里翻腾游泳一番的。我们以为,这里的批
判,应与讥惑疾谬联起来看,作为对嵇阮一流人物的批判才能显出它的意义

来。
对于鲍敬言的批判,是从思想内容上来着眼的,他把鲍敬言误看作“好
老庄之书,治剧辩之言”的人物来批判的。葛洪私窃汉代内法外儒的“王霸
道杂之”的理论来批判清谈,是地主阶级的偏见,并无可取之处,我们暂不
具论。倒是文中所引鲍敬言的无君论,是思想史上非常难得的材料,值得细
加寻绎。这点将在后面详论。
葛洪对汉末魏晋学风的批判,实在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除了从行为上
记录了些现象外,至多根据汉代“王霸道杂之”的内法外儒的理论在表面上
驳诘一番,某目的是为了挽救地主阶级的命运,害怕有些言论对统治者不利, 
有些言论更有危害性(如鲍敬言)罢了。
葛洪对文化的见解,以为古不如今,今胜于古。这是除了因反对鲍敬言
的复古理论而应持的逻辑外,毕竟在一堆胡言中出现了一些合理的因素。钧
世篇说:
“古者事事醇素,今者莫不雕饰,时移世改,理自然也。至于罽锦
丽而且坚,未可谓之减于蓑衣。辎軿妍而又牢,未可谓之不及椎车也。” 
“古书之多隐,未必昔人故欲难晓,或世异语变,或方言不同,经
荒历乱,埋藏积久,简编朽绝,亡失者多。或杂续残缺,或脱去章句, 
是从难知,似若至深耳。且夫尚书者政事之集也,然未若近代之优文诏
策军书奏议之清富赡丽也;毛诗者华彩之辞也,然不及上林羽猎二京三
都之汪濊博富也。” 
尚博篇说: 
“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广,今日不及古
日之热,今月不及古月之朗,何肯许今之才士不减古之枯骨?重所闻轻
所见,非一世之所患矣。” 
在生活修养方面,葛洪否认劳动,主张守塉、安贫、知止。这原是道家
思想的延长,例如他说,“将垦九典之芜■,播六德之嘉谷,厥田邈于上士
之科,共收盈乎天地之间。何必耕耘为务哉!”(守塉)“以三坟为金玉, 
五典为琴筝,讲肆为钟鼓,百家为笙簧。使味道者以辞鲍,酣德者以义醒, 
超流俗以高蹈,轶亿代而扬声。方长驱以独往,何货贿之穢情?”(安贫) 
“祸莫大于无足,福莫厚乎知止。”(知止)这里不加详论了。
现在,我们大略谈谈抱朴子外篇的体载及其逻辑形式。
葛洪自称外篇为子书。自叙说,“先所作子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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