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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部分

金庸武侠小说(飞狐外传 +雪山-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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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慌,叫道:「兰儿,你怎麽啦?」苗若兰开不得口,只是举目望著父亲,又羞又急。
  苗人凤双臂一振,从四名敌人之间硬挤了过去,一拉女儿,但觉她身子软绵绵的动弹不得,竟是被高手点中了穴道。他亲眼见胡斐从床上被中跃出,原来竟在欺侮自己爱女。他气得几欲晕去,也不及解开女儿穴道,只骂了一声:「奸贼!」双臂挥出,疾向胡斐打去。
  此时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这双拳击出,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势道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胡斐吃了一惊,他适才正与蒋老拳师凝神拆招,心无旁骛,没见到苗人凤如何去拉苗若兰,心中只觉奇怪,明明自己救了他,何以他反向自己动武,但见来势厉害,不及喝问,急忙向左闪让,但听砰的一声大响,苗人凤双拳已击中一名拳师背心。
  这人所练下盘功夫直如磐石之稳,一个马步一扎,纵是几条壮汉一齐出力,也拖他不动。苗人凤双拳击到之时,他正背向胡斐,不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这双拳头正好击中他的背心。若是换作旁人,中了这两拳势必扑地摔倒,但这拳师下盘功夫实在太好,以硬碰硬,喀的一响,脊骨从中断绝,一个身子软软的折为两截,双腿仍是牢钉在地,上身却弯了下去,额角碰地,再也挺不起来。
  众人见苗人凤如此威猛,发一声喊,四下散开。苗人凤左腿横扫,又向胡斐踢到。
  胡斐见苗若兰在烛光下赤身露体,几个存心不正之徒已在向他斜睨直望,心想先保她洁白之躯要紧,顺手拉过一名侍卫,在自己与苗人凤之间一挡,身形一斜,窜到床边,扯过被子裹在苗若兰身上。这几下起落快捷无伦,众人尚未看清,他已抱起苗若兰从板壁缺口钻了出去。
  苗人凤一脚将那名侍卫踢得飞向屋顶,见胡斐掳了女儿而走,又惊又怒,大叫:「奸贼,快放下我儿!」纵身欲追,但室小人挤,被几名敌人缠住了手足,任他拳劈足踢,一时竟是难以脱身。
  一0
  胡斐见到苗人凤发怒时神威凛凛,心中也自骇然,抱著苗若兰不敢停留,抢到崖边,一手拉索,溜下峰去。他知附近有个山洞人迹罕至,当下展开轻身功夫,直奔而去,手中虽抱了人,但苗若兰身子甚轻,全没灭了他奔跑之速。
  不到一盏茶功夫,已抱著苗若兰进了山洞,将棉被紧紧裹住她身子,让她靠在洞壁,心中踌躇:「若要解她穴道,非碰到身子不可,如不解救,时间一长,她不会内功,只怕身子有损。」实在好生难以委决,当下取火摺点燃了一根枯枝。
  火光下但见苗若兰美目流波,俏脸生晕,便道:「苗姑娘,在下绝无轻薄冒渎之意,但要解开姑娘穴道,难以不碰姑娘贵体,此事该当如何?」苗若兰虽不能点头示意,但目光柔和,似羞似谢,殊无半点怒色,胡斐大喜,先吹熄柴火,伸手到衾中在她几处穴道上轻轻按摩,替她通了经脉。
  苗若兰手足渐能活动,低声道:「行啦,多谢您!」胡斐急忙缩手,待要说话,却不知说甚麽好,过了良久,才道:「适才冒犯,实是无意之过,此心光明磊落,天日可鉴,务请姑娘恕罪。」苗若兰低声道:「我知道。」
  两人在黑暗之中,相对不语。山洞外虽是冰天雪地,但两人心头温暖,山洞中却如春风和煦,春日融融。
  过了一会,苗若兰道:「不知我爹爹现下怎样了。」胡斐道:「令尊英雄无敌,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你放心好啦。」苗若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怜的爹爹,他以为你……你对我不好。」胡斐道:「这也难怪,适才情势确甚尴尬。」
  苗若兰脸上一红,道:「我爹爹因有伤心之事,是以感触特深,请胡爷不要见怪。」胡斐道:「甚麽事?」一问出口,立觉失言,想要用言语岔开,却一时不知说甚麽好。他号称雪山飞狐,平时聪明伶俐,机变百出,但今日在这个温雅的少女之前,不知怎的,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显得十分拙讷。
  苗若兰道:「此事说来有愧,但我也不必瞒你,那是我妈的事。」胡斐「啊」了一声。苗若兰道:「我妈做过一件错事。」胡斐道:「人孰无过?那也不必放在心上。」苗若兰缓缓摇头,说道:「那是一件大错事。一个女子一生不能错这麽一次。我妈妈教这件事毁了,连我爹爹也险险给这事毁了。」
  胡斐默然,心下已料到了几分。苗若兰道:「我爹是江湖豪杰。我妈却是出身官家的一个千金小姐。有一次我爹无意之中救了我妈的性命,他们才结了亲。两人本来不大相配,那也罢了。可是我爹有一件事大大不对,他常在我妈面前,夸奖你妈的好处。」
  胡斐奇道:「我的母亲?」苗若兰道:「是啊。我爹跟令尊比武之时,你妈妈英风飒爽,比男子汉还有气概。我爹平时闲谈,常自羡慕令尊,说道:『胡大侠得此佳偶,活一日胜过旁人百年。』我妈听了虽不言语,心中却甚不快。后来天龙门的田归农到我家来作客。他相貌英俊,谈吐风雅,又能低声下气的讨人喜欢。我妈一时糊涂,竟撇下了我,偷偷跟著那人走了。」
  胡斐轻轻叹了口气,难以接口。苗若兰话声哽咽,说道:「那时我还只三岁,爹抱了我连夜追赶,他不吃饭不睡觉,连追三日三夜,终於赶上了他们。那田归农见了我爹,那敢动手?我妈却全力护著他。我爹见我妈妈对这人如此真心相爱,无可奈何,抱了我走了,回到家来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去。他对我说,若不事件我孤苦伶仃,在这世上没人照顾,他真不想活啦。一连三年,他不出大门一步,有时叫著:『兰啊兰,你怎地如此糊涂?』我妈妈的名字之中,也是有个『兰』字的。」她说到此处,脸上一红。要知当时女子的名字也是秘密,旁人只知女子姓氏,只有对至亲至近之人方能告知名字,她这麽说,等於是对胡斐说自己名字中有个「兰」字。
  胡斐虽见不到她脸上神色,但听她竟把家中最隐密的可耻私事,也毫不讳言的告知了自己,不禁大是感激,最后听她提到她自己小名,更是如饮醇醪,颇有微醺薄醉之意,说道:「苗姑娘,那田归农存心极坏,对你妈未必有甚麽真正的情意。」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我爹也是这麽说。只是他时常埋怨自己,说道若非他对我妈不够温存体贴,我妈也不致受了旁人之骗。我爹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说到待人处世,却不及田归农了。那姓田的欺骗我妈,其实是想得我苗家家传的一张藏宝之图。可是他虽令我一家受苦,令我自幼就成了个无母之人,到头来却仍是白费了心机。我妈看穿了他的用心,临终之时,仍将藏著地图的凤头珠钗还给了我爹。」於是将刘元鹤在田归农床底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说到那图如何给宝树他们抢去,那些人如何凭了闯王军刀与地图去找藏宝。
  胡斐恨恨的道:「这姓田的心思也忒煞歹毒。他畏惧你爹爹,又弄不到地图,就想假手官家,将你爹爹擒住,好迫他交出图来。那知天网恢恢,终於难逃孽报。唉,这宝藏不知害了多少人。」他停了片刻,又道:「苗姑娘,我爹和我妈就是因这宝藏而成亲的。」苗若兰道:「是,啊麽?快说给我听。」她虽矜持,究竟年纪幼小,心喜之下,伸手去握住了胡斐了手,但随即觉得不妙,要待缩回,胡斐却翻过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手不放。苗若兰脸上一红,也就不再缩回,只觉胡斐手上热气,直透进自己的心里。
  胡斐道:「你道我妈是谁?她是杜希孟杜庄主的表妹。」苗若兰更加惊奇,说道:「我自幼识得杜伯伯,爹爹却从来没提起过。」
  胡斐道:「我在爹爹妈妈的遗书中得悉此事,想来令尊未必知道其中详情。杜庄主得到一些线索,猜得宝藏必在雪峰附近,是以长住峰上找寻。只是他一来心思迟钝,二来机缘不巧,始终参透不出藏宝的所在。我爹爹暗中查访,却反而先他得知。他进了藏宝之洞,见到田归农的父亲与你祖父死在洞中,正想发掘藏宝,那知我妈跟著来了。
  「我妈的本事要比杜庄主高得多。我爹连日在左近出没,她早已看出了端倪。她跟进宝洞,和我爹动起手来。两人不打不成相识,互相钦慕,我爹就提求亲之议。我妈说道:她自幼受表哥杜希孟抚养,若是让我爹取去藏宝,那是对表哥不起,问我爹要她还是要宝藏,两者只能得一。」
  「我爹哈哈大笑,说道就是十万个宝藏,也及不上我妈。他提笔写了一篇文字,记述此事,封在洞内,好令后人发现宝藏之时,知道世上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决非价值连城的宝藏。」
  苗若兰听到此处,不禁悠然神往,低声道:「你爹娘虽然早死,可比我爹妈快活得多。」
  胡斐道:「只是我自幼没爹没娘,却比你可怜得多了。」苗若兰道:「我爹爹若知你活在世上,就是抛尽一切,也要领你去抚养。那麽咱们早就可以相见啦。」胡斐道:「我若住在你家里,只怕你会厌憎我。」
  苗若兰急道:「不!不!那怎麽会?我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就当你是我亲哥哥一般。」胡斐怦怦心跳,问道:「现在相逢还不迟麽?」苗若兰不答,过了良久,轻轻说道:「不迟。」又过片刻,说道:「我很欢喜。」
  古人男女风怀恋慕,只凭一言片语,便传倾心之意。
  胡斐听了此言,心中狂喜,说道:「胡斐终生不敢有负。」
  苗若兰道:「我一定学你妈妈,不学我妈。」她这两句话说得天真,可是语意之中,充满了决心,那是把自己一生的命运,全盘交托给了他,不管是好是坏,不管将来是祸是福,总之是与他共同担当。
  两人双手相握,不再说话,似乎这小小山洞就是整个世界,登忘身外天地。
  过了良久,苗若兰才道:「咱们去找到我爹,一起走吧,别理杜庄主他们啦。」胡斐道:「好的。」可是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之乐,实是不愿离开山洞。苗若兰也有此心,觉得不如说些闲话,多留一刻好一刻,於是问道:「杜庄主既是你长亲,何以你要跟他为难?」
  胡斐恨恨的道:「这件事说来当真气人。我妈临终之时,拜恳你爹照看,养我成人。我妈在我襁褓中放了一包遗物,一通遗书,其中记明我的生日时辰,我胡家的籍贯、祖宗姓名,以及世上的亲戚。后来变生不测,平四叔抱了我逃走。他以为你父有害我之意,见到遗书中有杜庄主的姓名,便抱了我前去投奔。那知杜庄主起心不良,想得我爹的武学秘本。他又隐约猜到我爹妈知道藏宝秘密,竟来搜查我妈给我的遗物。平四叔情知不妙,抱著我连夜逃下雪峰。我爹的武学秘本是带走了,但我妈给我的一包遗物,却失落在庄上。这次我跟他约会,是要问他为甚麽欺侮我一个幼年孤儿,又要向他要回我妈所遗的物事。」
  苗若兰道:「杜庄主对人温和谦善,甚是好客,想不到待你这麽坏。」胡斐道:「这人假人假义,单是他阴谋害你爹爹,就可想见其馀……」随即语意转柔,说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恼他了。若不是他,我又怎能跟你相逢?」
  正说到此处,忽听洞外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隐隐夹杂著呼呵叱骂。只是声音极沈极闷,胡斐依稀分辨得出,苗若兰却还道是风动松柏,雪落山巅。
  胡斐道:「这声音来自地底,那可奇了。你留在这里,我瞧瞧去。」说著站起身来。苗若兰道:「不,我跟你去。」胡斐也不愿留她一人孤身在此,说道:「好。」携著她手,出洞寻声而去。
  两人在雪地上缓缓走出数十丈。这天是三月十五,月亮正圆,银色的月光映著银色的雪光,再与苗若兰皎洁无暇的肌肤一映,当真是人间仙境,此夕何夕?这时胡斐早已除下自己长袍,披在苗若兰身上。月光下四目交投,於身外之事,竟是全不萦怀。
  两人心中柔和,古人咏叹深情蜜意的诗句,忽地一句句似脱口而出。胡斐不自禁低声说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苗若兰仰起头来,望著他的眼睛,轻轻的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是「诗经」中一对夫妇的对答之词,情意绵绵,温馨无限。突然之间,地底呼声转剧,两人当即止步,侧耳倾听。
  胡斐一辨声音,说道:「他们找到了宝藏所在,正在地下斯杀争夺。」他从父亲遗书之中得知宝藏地点,曾进入数次,取出父母当年封存的文字,又取了田归农之父的黄金小笔。这日早晨他用小笔投射田青文,就是示警之意。他虽知宝藏所在,但体念父母遗志,不肯发掘。这时辨声知向,料定宝树等必是见财眼红,正在互相争夺。
  胡斐所料丝毫不错,那地底山洞之中,天龙门、饮马川山寨、平通镖局诸路人马,为了争夺宝物,正自杀成一团。宝树袖手旁观,只是冷笑,心想且让你们打个三败俱伤,老僧再慢慢一个个的收拾。
  周云阳与熊元献又是扭在一起,在地下滚来滚去。两人突然间滚到了火堆之旁。初时互欲将对方压在火上,那知几个打滚,险险将火头压熄,宝树骂道:「压灭了火,大夥儿都冻死麽?」伸出右脚,抄到周云阳身底一挑,两个人一齐飞了起来,腾的一声,落在地下。
  宝树嘿嘿一笑,弯腰拿起几根粗柴,添入火堆。正要挺直身子,忽见火光突突跳跳,在对面冰壁上映出两个人影,人影也在微微跳动。宝树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山洞口并肩站著两人。一个脸带娇羞,乃是苗若兰,另一个虬髯戟张、眼露杀气,却是雪山飞狐胡斐。
  宝树「啊」的一声,右手一扬,一串铁念珠激飞而出。念珠初掷出似是一串,其实串著铁珠的丝线早被他捏断,数十颗铁珠忽然上下左右,分打胡苗二人的要害。这是他苦练十馀年的绝技,恃以保身救命,临敌之时从未用过,此时陡逢大敌,事势紧迫,立施杀手。
  胡斐一声冷笑,踏上一步,挡在苗若兰身前。宝树见他并无特异功夫挡避,心下大喜,暗道:「原来你装模作样,功夫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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