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虚拟的十七17岁-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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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师搬来两个月了,有见过我表妹吗?她跟我母亲和我住在一起。」
「我吗?我应该没见过吧?照你说法,你表妹这样像这画里的模特儿,我如见到你表妹,一定会抓住她,说:『你还是好好待在画里吧,你别逃走啊。』因为两个月来,我没抓任何人,所以应该没见过你表妹。」
高中女生又笑了一下,依然凄楚。
「我可以坐下来吧?」
「当然。你请坐这边沙发。」
「谢谢你。」她轻轻的说。她坐在主沙发上,我坐在侧沙发上。
沙发这边光线比较亮,我清楚的看着她。她是朱仑,却是陌生的朱仑。一点也看不出「演出」的痕迹,她是看来从来没见过我的朱仑。
「我是徐菁,本来做你模特儿的朱仑,约好下午三点来,但是,她有事,我今天替她来了。以后不太敢确定。」
「不太敢确定?有什么特殊困难吗?」
她摇着头。「好像是『推倒的书架』,有一点乱。就像那样的特殊困难。一时说不清楚。」
我躲开这问题,不再追问。
「你是那一年次的?」
「一九九○年,照此地说法,是七年级的,七年尾的,也就是说,差一年就八年级了。」
「十七岁?」
「十七岁。」
「你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是十八岁才能做的。」
「我知道。并且比你想像的还多一点,因为我念的是中山女中。」
「那是好学校。」
「所以,我们比同年级的美国学校严多了。朱仑,我的表妹,就比我们有更多的自由。」
「你们表姊妹同年?」
「不但同年,还同月生,我们都生在一九九○年九月。我生在九月三日,比她大三天。唯一不同是她生在美国,照美国法律,她生下来就是美国人,但她是神童,中英文都好。」
「你不是神童吗?」
她笑了一下。「没有人能跟朱仑比。除非你大师。大师,你知道吗?你深深影响了朱仑。她本来是美丽与哀愁型的,可是,受了你的影响,她只有美丽,不再哀愁。她跟我说:大师认为,十七岁只该美丽,不该哀愁。为什么要哀愁?哀愁是『负面情绪』,在真实人生里,应该减到最低,但在文学里、在戏剧里、在电影里,可以让哀愁千变万化,充分呈现『悲剧的美感』。这些戏剧人生的呈现,不宜呈现在真实人生里,真实人生不可以那么多愁善感、不能那么感情泛滥,真实人生里不可以林黛玉、真实人生的爱情要务实、要多一点欢笑。真实人生里的罗曼蒂克是易碎的、好梦是易醒的,所以,真正懂爱情的,不在真实人生里搅进『负面情绪』,真正懂爱情的,只要美丽,不要哀愁。」
「你相信这些吗?」
「朱仑比我相信。」
「你们长得很像吗?」
「我们身高一六七,体重四十,都一样,但她像油画里的人,我像我自己。」
「有没有人说你们很像?」
「从背后看,我们很像。」
「你们感情很好?」
「好极了,我妈妈跟她妈妈是亲姊妹,但我和朱仑比亲姊妹还亲姊妹。就像到这边来做大师的模特儿,朱仑硬要我替她来一次,她要我享有一次好机会。」
「怎么样的好机会?」
「可以把十七岁的身体,给值得给的男人看。」
「这么坦白吗?」
「书架倒的时候,也许要快一点。」
「十七岁,这么年轻,前途还这么长、这么亮。」
「书架倒的时候,没有前途了。」
说到这里,这高中女生流下泪来。她没有拭泪,望着我。接着,她站了起来。「你喜欢高中女生的制服吗?」
我点点头。
「我现在穿的,是中山女中的,你喜欢吗?」
我点点头。
「我穿上制服,给人看,我们骄傲;解开这制服,给你看,我骄傲。」说着,她解开了裙子,让裙子直滑到脚下。瘦长细白的大腿,裸露在我眼前。白色的内裤闪出了一下,又被衬衫盖住了。
她面无表情,泪珠就是她的表情。我面无表情,我简直弄不清该怎么表情。「原来就是她!」「原来就是她!」这一想法一直涌在我脑里。就是她,穿了中山女中的制服,昏倒后,送到振兴急救的,现在、就在现在,她又穿起来了。更困惑的是,她还要脱起来了。
「给你看到了我,一半制服又一半不制服的我。」
我没有表情。
「给你看到了我,一半在内又一半在外的我。」
我没有表情。
「朱仑给你看到了她吗?」
我没有表情。
「如果我像日本高中女生一样,穿起水手领的制服,你会喜欢吗?」
我想到A片。我的表情应该动了一下。日本A片中,太多的水手领制服高中女生被强暴着,其中好的,我喜欢,我显然有强暴日本高中女生的情欲。水手领制服,蓝白相间,照保罗?佛赛尔(Paul Fussell)「制服论」(Uniforms:Why We Are What We Wear)的研究,那种制服,代表服从。在我强暴的幻想之下的,被强暴的,不止女生,还有她的制服在内。我终于开口了。
「我想,只要不是日本男人,日本也有令人喜欢的。」
「如果朱仑穿了水手领制服呢?」
「问题太快了的时候,答案要慢一点。」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来吗?」
我摇摇头。
「因为书架倒了。倒了以后,要快一点。」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但我知道谨慎。
「可以用一下你卧室洗手间吗?」
我点点头。
她弯腰拉起裙子,又背起书包,走进了卧室。
十多分钟后,我站到卧室门外,看到她躺在床上,下身盖着被,上身穿的,是日本的水手领制服!
走到床边,她望着、我望着。我坐在床边,我望着、她望着。她把手伸过来,瘦白的手臂,从蓝边的短袖伸过来,性感无比。能有一比的,只有一位,名叫朱仑,不是吗?只有朱仑、只有朱仑。
* * *
五点钟快到的时候,十七岁,走出了卧室。「中山女中」再现在她身上,这次,她没被质疑,因为一切都是真的。临去时分,她似乎微露匆忙,她似乎忙着去赴一个不可知又不可测的约会,去整理「推倒的书架」。她无须留下记忆,只须遗忘,一条Calvin Klein的白色内裤,遗忘在床上。她似乎有意留下信物给什么人看,不能确定的是,信物给的是我,还是朱仑。
我想,十七岁超不过你的太多了、太多了,岂止写钢笔字,你赢了所有的十七岁,除了青春。」
「其实,在年龄上我有好多十七了,数字上也是赢的。」
「除了青春。」
「除了莎士比亚笔下的青春。像在『第十二夜』所说的Then e kiss me; sweet and twenty;/Youth’s a stuff will not endure。(趁青春年华,来吻我吧,青春的特质,就是老化。)」
「我可以补充一下吗?」朱仑想了一下。「莎士比亚原文sweet and twenty中的and twenty是加重语气,并不是指二十岁,后代的人英文中文都有点破,就以为and twenty是二十岁了,我想莎士比亚一定很呕,如果他重活一次,我想他一定写得明确一点,把二十岁写成十七岁,变成:Then e kiss me; sweet and seventeen;/Youth’s a stuff will not endure。不是吗?所以呀,你真正赢的,是莎士比亚的十七岁,你赢在十七岁的起跑点上。十七岁的最大特色是反叛,可是啊,阁下是反叛大王,在你面前穿着衣服的十七岁充满自卑感,对你敬畏有加,因此,十七岁只好脱掉衣服。」
「我一直以为十七岁靠抽烟、喝酒、说脏话来表达反叛。」
「我已无须靠抽烟、喝酒、说脏话来表达。」她微笑一下,充满了自信。
「你靠什么?穿衣服、穿怪一点的衣服吗?所谓奇装异服?」
「衣服是流行的,但衣服是一般性的,算不上什么反叛。」
「那你靠什么?靠什么表达反叛?」
「我吗?」她微笑。「我、我……」她摇头,又点头,又摇头。「你真要知道?真的?」
「真的。」
「那,我就告诉你真的。用你的讲话方式。」
「好啊,我在听,用我的。」
「你知道吗?我是靠……」她神秘的微笑,「说了吧,是靠我坐在上面那种姿式表达我的反叛的。怎么样?坦白吧?」
「啊!」我真的有点吃惊。
「我有点坦白得吓到你了吧?」
「有一点儿。」我冷冷的回答。「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enjoy到你漂亮的肉体,即使被你反叛一下,也值得的。如果你觉得那种姿式是表达反叛的话。」
「不过,那时候我脸上,一定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我心里问我自己反叛成功了吗?那么需要那根工具帮助你反叛,是那门子反叛?这种方式的反叛,别的女孩子很少做得到,这是我的成功,但是,这种反叛又有多少成功意义呢?」她一脸茫然。
我拍拍她的脸。「青年人的反叛行为,很多都是形式,其实没有多少意义,尤其形式表现在人叛我亦叛的形式上,更是如此,人家抽烟,我也叼一支;人家喝酒,我也喝一口;人家说脏话,我也骂几声……这算什么本领呢?比较起来,我觉得你那种『我坐了你』,反倒有一点自我。」
「如果那种情况是我和你,你要吗?」
「我吗?我会欢迎你要的那种姿式,然后要你哀求让你下来。」
「你会让我下来?」
「不会。我要你不但哀求,还哭着哀求。哭着哀求让你下来,让你在男人下面。还要连说三次『再也不敢了』,还加一句:『十七岁愿意为你做任何姿式,只要不是这种姿式。』」
朱仑无奈的笑起来。「我想,你说的都会是真的。那一天,会到来吗?」
我笑着。「不会说不会,而说不知道。对我说来,不知道自己已不再青春,是荒谬;不知道却还享有自己以外的青春,是大荒谬。现在,听了你的所谓叛逆的姿式,我真的相信了,因为它真的荒谬。」
「别以为荒谬、大荒谬都是你的,想想十七岁,十七岁才是真正荒谬的一代,因为十七岁的模特儿想要六十七岁的大师上床,并且用那种反叛的姿式。怎么办?上帝都不会原谅你,十七岁,可不可以一开始就不要那样荒谬?」
「为了悲怜上帝,可以考虑改用『传教士姿式』(missionary position)。」
「『传教士姿式』?哦,这词有点古典,我立刻可以用一本『美国遗产辞典』(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来贴身输出它的定义:missionary position n。 A position for sexual intercourse in which a woman oh; a seventeen and man lie facing each other; with the woman oh; the seventeen on the bottom and the man on the top。 'From Christian missionaries’ supposed advocacy of this position over other copulatory positions。'原来是指面对面的男人在上面的那种姿式,我懂了,但我不懂为什么叫『传教士姿式』?」
「因为古典的传教士主张上床的目的限定只是一个才对,就是传宗接代生小孩,姿式也限定只有一种,就是面对面的男人在上面的那种。所以叫『传教士姿式』,传教士不但主张这种姿式,并且排斥其他姿式,排斥other copulatory positions,结果,至少六十四种的其他姿式给排斥了。」
「六十四种的其他姿式?」
「六十四种的其他姿式。」
「谢谢你这么热忱的告诉十七岁的女生。」
「我用的是『传教士的热忱』(missionary zeal)。」
「这种姿式,看来男人太胖是不适合的。」
「我给你找到一个,他体重一百三十六公斤,就是三百磅,身高一八三公分,就是六英尺,他做过美国总统,又做过美国最高法院的院长,他叫塔虎脱(Taft)。他有老婆,Taft wrote that his wife was “a woman who is willing to take me as I am; for better of for worse。”,这位老婆在被压四十四年后,还做寡妇活了十三年,可见她抗压性多么强。不过,她结婚时二十五岁,不是十七岁,我不太知道二十五岁是否能抗压,但我似乎知道十七岁不太抗得了压,尤其像你这样清瘦型的。」
「多谢你体贴我、怜惜我,还多谢你提醒我,并且救我一命。」
「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死得变成一块饼,是可能的,飞机出事,会摔成一块饼;汽车出事,会撞成一块饼;但床上出事,被压成一块饼,未免太可惜了。因为,这原是可以避免的,法子很简单,别用『传教士姿式』,不就得了。」
「可是,跟像你这样标准体重的男人就例外。」
「你的意思是可以六十四?」
「我的意思正是如此。怎么回事,我们谈了这么多的荒谬。我的结论只是,别以为只有六十七岁的才荒谬,其实十七岁的也会,和六十七岁的一样,十七岁的也有她生命的定影年代,包括定向、定型、和定性。我只是佩服你,像毕卡索一样,你跟得上每一波时代的变化,尤其在爱情上,你好像比十七岁还无情。」
「在爱情上,我的确如此,我出自古典,但我参与了现代、发展了现代,即使在我自力不好了的时候,我还会发展出泼墨书法,画出风云。古典式,也就是旧式的基本特色,太痛苦了、太花时间了、太费力气了、太难解难分了,我认为都错了。但我毕竟年纪大了,我不要爱情了,尤其古典的爱情。但是,我喜欢的十七岁也未必现代得跟得上我,所以呀,我一个人了,没有了十七岁。」
「那,我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别忘了有一个人十七岁。」
「什么关系?一种最好不要问它答案的关系,不是吗?」
「我们两人根本的问题,其实只是一个,就是在世俗眼中,年龄的悬殊,年龄差得太大了,不是大十岁二十岁,是大五十岁,大到一个人要活三倍,才能活到另一个人这年纪。但问题其实不在——至少不全在身体上面,只要不走在一起,没人看到、没人感觉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至少有二分之一的人也看不到年龄问题,因为他只看到十七岁。」
「另外二分之一怎么办?」
「你别忽略了十七岁的眼光。有些十七岁,她觉得同年龄或『同年级』的男性太浅薄了。其中太多的杂碎。从杂碎高三男生到男模特儿、男歌星什么的,都是要小看的,男人要有男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