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年-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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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嵁几乎站不住,强提住一口真元撑着,抬睑直直望着对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沈某再说一次,我不是刺客,阿提,不会说。”
裘未已亮拳:“我也再说一次,不信。”
一言不和,携招攻上,拳掌相交,都现杀意。
迟谡只敢骂人不敢拦,文弱书生难意气;柳提则冷静了,瞅准空档扑身到门边欲将门扉拉开。带病苦撑,力有不逮,沈嵁保得住自己已是勉强,裘未已要舍他取柳提,他无法双全。便不双全吧!舍了自己,抢柳提。
裘未已的刚猛撞上了沈嵁的暴戾,劲气横溢,霸道地撕开了斗室内一切不够牢固的物体。木门碎了,巨大的余威将柳提推得飞起,重重摔在院中。随之,纠缠的两人也一道打了出来。
数招走完,各自退立,胜负总难分。
裘未已眼神恶了,沈嵁眸光狠了。
一人踏双极,聚气泽,星云怀中抱,气吞万里。
一人画心圆,招雷霆,斧钺掌上行,力拔山兮。
无名玄劲,来迎慑魂。刑天斩,极招相撞,武威悍然。
都倾尽全力,必然亦受对方之力侵噬,双双被震退,口中落红。
“未已!”
危急关头,迟谡最念的还是身边人。
“少爷——”
殊死以后,柳提更恨的犹是无能为力。
却再也听不到了,两人倒卧地上,谁人悲呼谁人痛泣,全都听不到。
惨淡光景下暗影蠢动,青天白日行诡秘,伺机跃出来。
“哼,乖孙儿!”
讽世的冷嗤惊诧了蒙面的不速之客,也令迟谡愕然。他瞪着裘未已仿佛是在瞪一个才从坟墓里崛起的尸鬼,不敢确定他是人或怪。
直到他空手格住临空劈下的追魂刀,震断刀锋就势一把捏住刺客前襟将他狠狠掼在地上,一掌拍毙,迟谡始信眼前的是人,是他忠心耿耿的护卫。
而柳提则自始至终被按头趴在地上,什么都没见证,也什么都不明白。他唯清楚一点,少爷还能飞碎瓷当暗器,武功一等一的好,伤应当是无碍的。
风波过后,裘未已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看着小院另一头同样被搀扶着站起的沈嵁,笑容里是兴起后的意犹未尽。
“大公子配合得真快!”
沈嵁勉强笑笑,气喘吁吁:“是裘护卫临机应变,想得快!”
“该谢谢你家忠心的奴才,真将人引来了。”
“仅仅关门的一瞬能察觉暗处有人,再以暗语示意给沈某知道,还是裘护卫的功劳。”
“不过耳目两字,大公子却听懂了,岂非人才?”
“哼,”沈嵁笑一下咳一声,“一直都用同谋、党羽,说明在二位心里,沈某只是某个计划的参与者而非罪魁。突然说耳目,谁的耳目?怎样的耳目?相较于之前对沈某的判断,不是很矛盾么?”
裘未已点点头,再次不吝对沈嵁的相惜。
“刺客伏诛,沈某可算清白了?”
迟谡又像个小孩一样站在裘未已身边猛点头,还扯扯裘未已衣袖,要他看自己点头。
裘未已哼了他一鼻子,抬脚踢踢近侧地上倒毙的尸体,狡黠道:“人全死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大公子叫来又演一出苦肉计呢?毕竟,你做戏也是挺拿手的了!”
柳提怒斥:“人分明全是你打死的,少爷出手只打胳膊腿,是预备留活口的。你如此急于灭口,我还怀疑这些人是你养的呢!”
裘未已居然点头附和:“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那,怎么办呢?又陷入僵局了噢!”
沈嵁直视他双眸,喘一声,心头便冷一分。
“这才是你的目的!”沈嵁一手抚着心口,另手在袖中暗暗蓄力,“留难于我,实则是为了扳倒沈家。没有借口就做一个借口,你们要先封沈家,再洗江南。”
裘未已不再言,倏然又攻上。
沈嵁推开柳提的同时命令:“跑!别回家!”回头欲抗,不料裘未已只是虚晃,真正的目标恰是柳提。
身形起时自是慢了,想不到沈嵁后发先至居然将裘未已拦住。情急之下的出手,拳意倏地一绵,判若两人。裘未已应变奇快,未肯如之前一般硬接,陡然屈膝仰身避过掌风,改拳为指,自下而上点沈嵁胁下。
沈嵁还立掌,沉肘下击,压他手腕。裘未已嘿嘿一笑,翻腕绕上,缠了一手。沈嵁横肘也缠,反握对方下臂。裘未已蛇滑急退,足点地,倒掠了出去。
“少林的拳法,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立定邪笑,一语道破,再看裘未已眼中已蓄满热切,直如猛兽嗅踪,圈定了猎物,蠢蠢欲动,“来吧,把你的本事都施展出来!赢了是你的造化,输了就该认命!”
被逼出手,沈嵁喘得愈加急,一头一脸的汗,立都立不住。裘未已要与他比武,显然未将他此时病状当真。眼尾扫一下身后的柳提,眼前的视界时清时雾,衡量了处境,沈嵁咬牙心一横,便豁将出去,勉力提气起式做功。劲风顺着手臂汇到他掌上,双掌抱合聚拢起磅礴的气团,即将推出。
就连迟谡都迟疑了,观他眉目间聚敛了杀意,真似要玉石俱焚。
“越之勿冲动,我劝——”
话未尽,沈嵁的气更不及释放,竟陡然溃散,丹田空虚压不住心头窜起的热血,张口喷吐。
踉跄跌退,直向后倒,撞进柳提怀里。
“啊啊啊——”柳提惨哭,将他死死抱住。
迟谡奔过来想抢救,却被柳提恨恨打开,不许他再沾染少爷一根指头。
“阿、提——”沈嵁哈嘶哈嘶地喘,满嘴血沫,说得无比艰难,“衣衫、理、一下……最后、走、得、有点、点、尊严……”
柳提哭着与他拉起前襟,又慌里慌张的在怀里寻摸,好容易哆哆嗦嗦拿出来枚小净瓶,缓了许多次才能说出话来。
“少爷不怕,这里有药,吃下去就好了。”
沈嵁神情涣散,全没听见他说的,就是吃力地喘着,呼吸随时能断绝。
柳提将他抱稳些,不断强调:“真的少爷,这是二公子给的,救急的,您信我!”
沈嵁失焦的眼瞳微微转了下,口中挤出两字:“晴、阳——”
“是,是二公子!他嘱咐阿提伺候好您,还把这救急的药交代给我。”
沈嵁却摇头。不是不信,而是不吃。困局难解,心身俱疲,他欲求死。
迟谡也跟着哭,急跺脚:“越之你张张嘴,把药吃了!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不算计你,也不算计沈家,你别犟着!”
回头又打裘未已:“你就不能改改武疯子的德性?非要打,非要打,你——”
裘未已站着任打任骂,眼里面上仍旧满不在乎,嘴上更是轻描淡写:“哪个晓得他武功那么好身子竟真这样差!方才他又装一下子,我怎分得清?”
迟谡气极:“他装什么了?喘疾是不是真的?血是不是真的?你狡辩狡辩狡辩,”他打裘未已打得自己手掌生疼,掌心都红了,“你就是想找人比武!打从第一次见到越之你就憋着要跟他过招,你就是成心的。”
裘未已当真不痛不痒,抱臂等迟谡打完了,气馁地叹了声,不顾柳提威胁谩骂过来硬是扶住沈嵁,还指压他天突穴。
“嗳,药,赶紧给他吃啊!”
柳提忙拨开瓶塞子,倒出两粒麦色的药丸喂在沈嵁嘴边。
本来喘得合不上嘴,这时候沈嵁却用尽全力抿着唇,抵死不肯吃。
迟谡一再地求,他不应。
裘未已捏他颌骨撬开嘴,喂进去又吐出来。
柳提只是哭:“求您了少爷,把药吃了!谁的心都不念,您好歹念着二公子吧!”
沈嵁竟不由自主抖了下。
柳提紧接着便说:“对呀,二公子还没回家呢!您想他回来看不见您吗?当初二公子给阿提这药的时候就说过,他任性在外不思归乡,但只想到兄长还在,这个家便还有值得回来的意义。只要少爷在,他就有牵挂,就愿意回家来。哪怕一年仅一次!少爷,您不能有那不好的念头啊!吃药吧少爷,活着呀,活下去才能看见二公子回家来!”
沈嵁唇色已青,微微翕动,梦呓般念着:“那、为什么、总不、回来?为什么?晴阳……”
念过后,终肯将药含下。
“这个得嚼,少爷千万别吞。哦哦,还有一个瓶子!二公子关照喘得好些了就将这药含一粒,护心的。”
柳提絮絮叨叨说着,又掏出一只瓶子,只等沈嵁将先前那剂药咽下,再喂这一丸。
观其效,确像是特制的,对症下药十分管用。沈嵁很快就喘得不那么辛苦了,咳嗽也渐消,肺里头不再跟拉风箱似的呼噜呼噜漏气。
裘未已很务实,忙收了指力,半点不愿多费。只将沈嵁多扶了会儿,等柳提好生将他衣衫理一理,他便把少爷还给柳提,起身让在一边。
“多谢!”沈嵁这一声是为方才裘未已的援手,客套,却言不由衷。而对迟谡,他多一眼都不愿再看,叫柳提半抱半搀起,准备离开。
半日周旋,迟谡自感愧意难当,已是无颜面对,便闷不做声由得他去。
“为什么不叫柳提回家去?”裘未已冷情的话音幽幽传来。沈嵁足下顿住,未回身,漫不经心道:“回去了,再叫你们一网打尽?”
“他未必跑得掉。”
“也好过束手待毙。你的身手我已领教,去了我,整个沈家再无一人堪为敌手。凭你一人,甚至无需调动兵卒,便足以制住一府中人,阿提回去只能是死。还不如跑跑看,若逃出去了既能避祸,还尚存一丝反击的余地。”
“你说未名庄?”
“不,我说凌容宁!”
沈嵁看不到,背后的裘未已嘴角的讥笑早已烟消云散,唇是冷的,眉眼皆寒。
“自己跑,其实胜算更大。”
“我不会走的。亲恩在上,宗族在肩,这灭门的祸事我既挡不住,以身殉它,便当是报答了!”
“这就是你给自己定好的结局?”
“唯有这一种结局。不好么?”
“没有不好,只是可惜!”
“哼,死不足惜!”
“还是可惜!可惜了!”
两天之后,沈嵁才明白裘未已说可惜是因为什么。
彼时,谣言乍起,家门祸事正在酝酿。沈嵁不曾想到,谁又能未卜先知?
作者有话要说:
五天没有更文,于是说好的过万字,爽了!
第75章 十三章、杀谣【一】
向晚之后,风里带了浓重的水汽味道。天空云头铺得厚厚的,望不见半颗星辰的影子。被蒸了一整日,这夜约摸是要下雨了。
高阁窗明,门皆开着,屋内并不显得昏暗。只是谁都不说话,气氛确显得阴沉沉的。
“后面的,我来讲吧!”傅燕生早已起身,倚着门框站在廊上,眼在楼外,心在屋内。故事他都知道,各人心思却未详知,如今听沈嵁缓缓道来,更了然,也更唏嘘。想到后来之事,不免心生寒意。于是不想再叫沈嵁自己去说。不怕他伤心,只怕他又轻描淡写,别人便不晓得他创痕几深。
抿口茶歇一歇,对于傅燕生的好意沈嵁是明白的,既然决定说出来,他亦不会再有遗漏隐瞒。
“你知我当街自刎,可又晓得我一死究竟求的什么?”他偏头望向门边的傅燕生,目光沉静,“空穴来风,言之凿凿,直如亲见,又是谁见的?谁传的?玉则被逼远走,那日唯有一人与她送行,傅兄可知是何人?”
傅燕生蹙眉,不知道,但猜得到。
“你去送她,为何?”
“因为玉则是被无辜迁怒的。”
“谁迁怒她?”
“阿提!”
这一回,傅燕生委实惊了。
“所以阿提究竟是——”
“傅兄以为我会杀他?”
“当然不会!”
“是啊,怎么忍心呢?”沈嵁复垂头,落寞叹息,“他做一切原只是为着我。傻阿提!”
凌鸢又在沈嵁身上感觉到了孤独,他人难以融入分担,孤独本身也是孤独的。
她为沈嵁斟茶,双手捧着放在他手里,又将他手包一包。茶是温的,她掌心也是温的。沈嵁的目光自垂落的发隙间穿过落在她眼中,深邃清澈,不言自明。
“媒婆上门滋事,一则解气,二则还无非想要点谢银,打发她并非难事。不过谣言说得难听,爹娘有所顾忌又不敢径直来与我对证,难免气闷。”
到底是说轻了!
真实的舆论甚嚣尘上,若只说沈嵁是断袖权且罢了,却将那日他与迟谡的会面绘声绘色地改成他被迟谡强行欺负了,故此才病怏怏回来又卧床两天。
繁华乡镇民风多开放,坊间对于男女之事上某些癖好倒是见怪不怪,当个趣儿听过笑一场,实在也不当成个污点。唯有失身一事,无论男女,反而都是受害者遭的冷眼与非议更多。沈嵁喜男喜女并不打紧,沈府大公子为县太爷染指开了后庭,可就是奇耻大辱羞于人前了。
一大早出门采买的下人们回来自有议论,难听的话早传到了沈彦钧夫妇耳中。本还想先摸一摸谣言的源头,看是哪个有仇有怨的胡乱编排中伤沈嵁,届时定不能轻饶了他。料不到过往殷勤来说媒的婆姨将这事拿捏成把柄,喊着骂着吵上门来,直怪沈府做人不地道,儿子分明做了相公,怎好意思求取良家女儿?实在丧尽天良。
这一通闹,在内院养病的沈嵁终究还是知道了。
见到花厅外病容惨淡眸光森寒的沈嵁,媒婆哪里还敢再嚷?直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了遭他灭口的第一人。登时也是悔极,一边苦着脸赔礼,一边委委屈屈地还是想好歹顺点儿小钱。
沈嵁不理她,只各望了父母一眼,沉声道:“此事,儿子自去了结!”
说完便回了厢院。
一群下人没头苍蝇般怯生生随着沈嵁哄到东跟到西,没人敢吭声说话。直到见他拎了单刀出去,才相互碰撞奔走,又分一半紧跟而去,另一半赶紧找老爷夫人告诉。
其时,柳提堪堪从孙府回来,也是阴沉着脸一身煞气。这便是听到不好的闲话了。然而他的闲话是听墙根听来的,听的是孙珏屋内洒扫的小婢与孙府浣衣的老妈子嚼舌。也说沈嵁那桩谣言,话语间却满是不屑,庆幸自家小姐未得与他定亲,不然可是平白被坑了;又嫌沈嵁腿跛病多,还是个丫鬟生的庶子,竟还如此不知检点,哪个晓得他受胁迫还是真情愿?好歹也是少年成名的江湖高手,四海镖局总镖头都胜他不过,一个白面书生样的县官老爷还能制得住他么?
底下人的意思当然就是主子的意思,柳提听这些话可不觉得只是下人议论,他心里那必然就是孙珏想的说的,是她抱怨给别人听的不顺不甘。
本来是将前几日孙忞送沈彦钧回家时落下的折扇送还去,自然也并一些礼物以表感谢。顺便,夫人闵氏还是想留着孙珏这段缘,莫断得太彻底,或许有转圜。可这一番话听过,柳提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