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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月蚀(包括所有番外)-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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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明白。”
  “如果爽落的亲戚得治,必有重谢。”
  她福礼告辞,樊隐岳凝见她背影赢瘦,没有北地女子多有的健实。楚远陌生曾说他一度一心求死,对亲姨娘的出现非但没有丝毫感激欢喜,尚要极力拒绝所有救助。这并不强
  壮的女子究竟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在目睹至亲生不如死时柔颜安慰,面对仇敌之际又要作出忠诚恭顺?
  “是我叫她把那个贱奴弄走的。先前我不让她救我,当然不会求她什么。何况她刚进府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也不会有恁大本事。现在不同了,要她解决一两个奴才是
  轻而易举的事。”是夜,楚远陌自顾自地谈起了自己的姨娘,“她给我安排的这个新奴才受过她的恩惠,虽然并不晓得她与我的关系,却会按她的嘱咐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没有向她说起我?”
  “你要我说么?”
  “还不是时候。”
  “所以,我没有。”
  樊隐岳眸中含了笑意,“你做得很好。”
  “真的?”楚远陌眼瞳立时晶灿生亮。
  “那个奴妇走了,你的疗程进度可加快一点。从今天起,外敷内服同时进行,你也须按我教你的每日默念心法口诀。待你这身疮痂掉落,我会医治你的右腿。”
  “我的腿……”他颤声,“还有治?”
  “你当年小腿骨折,未及时加固医治,致使骨骼不能按原状愈合,才长成这般形状。”扭曲畸形如蛇缠枯枝。“你若想它恢复如初,就须再忍上一场重痛。”
  “……什么?”
  “将先前断骨之处重新打断,从头治疗。”
  他面色微变。摔断腿骨虽已是数年前的事,但断骨刹那不堪忍的钻心营腑之痛,至今尚存记忆。重新打断,意味着他须重经一回那样的剧痛……
  “若你自觉无法承受,我也可以为你医治它,只是,你要有跛足行走一生的准备。”
  “……谁说我不能承受?!”
  “那就好。”真是个倔强的娃儿呢……这话,谁曾对她说过?
  一道白衣仙影,从最隐密的心隅翩然而出……
  她贝齿细啮内唇,咽下翻涌到喉嗓的绵延苦意。
  今夜,又将无眠。
  羲国地处北疆,每至冬季,冰封大地,万物皆没。是以,冬季也成为好战的没格族人休战时节。每一场雪铺临地面之际,交战双方无论处于何等状态,多能形成默契,各自退兵,休养生息,以待年开春再战。自然,百人百样,纵然是将重诺守信视作人格基本尊严的没格族人,也不乏有打破默契趁敌不备出兵突袭之例,只不过,时至今日,凡突袭者,能获如意战果的寥寥无几,太多失信者都将自己的兵马儿郎送进了酷寒怀抱,损折无数。
  楚远漠自军前返回,亦正因冬时休战惯例。对一位习惯了戎马生涯纵骋疆场者说,即使回到华丽府邸,也不会安然享受荣华富贵。
  与部将谋划开春出兵之策,同僚属分析各国动态情资,剖谈朝堂暗潮明流,阔论天下格局,乃以往南院大王在长冬内乐于采用的派遣之道。而今载,又额外多了另一项乐事—调教爱子。
  “父王,您当真要教博儿剑法?”楚博手里已经握了一把木剑,却犹不敢置信。
  “父王说的话还会有假的么?”
  “……太好了,太好了,父王,太好了!”楚博眼内异彩盛放,咧唇欢颜。
  儿子的喜形于色令楚远漠胸间生气些微疚意,自省过往的忽视粗略,遂温和笑道:“父王教你剑法,让你如此高兴么?父王记得替你请了一位很是不弱的尚回师傅教你剑法。
  “可是,今日事父王教啊,博儿喜欢父王教!父王要教博儿什么剑法?”
  “你将尚回师傅教你的剑法舞上一套,父王要检视你的程度再定。”
  “是!”楚博高应一声,举木剑刚要舞耍起,突想起今日课程,“可是,父王……等一下,先生会给博儿上课,今天是要将大将军霍去病打败匈奴……”
  “是么?”楚远漠刀锋般的浓眉一扬,“博儿想学?”
  “先生讲课讲得很有趣,博儿很想知道霍去病是用什么法子打跑了敌人。”楚博觑着父王,惦着先生,渴望被天神般的父王传授剑法,又割舍不去课堂的妙趣横生,一时间左右为难,蹙着小小眉头,苦恼不胜。
  楚远漠摸了摸爱子头顶,哂道:“你的先生不是还没有到么?先生到了,父王就把博儿让给他,父王也同博儿一并向先生请教学问,如何?”
  “……真的可以么?”
  他俊颜微沉,“父王不喜欢自己的话被怀疑。”
  “是,博儿以后不敢了!”楚博答得中气十足。
  这天,樊隐岳捧着讲义到达小王爷书房时,除了原的弟子,还有一位求教者堂皇在座。
  “樊先生,为什么要向博儿讲述你们汉人中所谓的英雄事迹?”
  “嗯?”授罢课,埋首整理案上讲义书册的樊隐岳回首,那个本应在院中指导儿子舞剑的男人正立在门口,宽阔的身影似乎要将所有打门外投的光线阻断,稳矗如山。“王爷,您在和草民说话?”
  “除了你,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姓樊名先生么?”
  姓樊名先生?且将“先生”两字时念得不乏讥诮,这位王爷又在吹毛求疵了不是?“王爷认为草民的讲授有所不妥?”
  他皱眉,眉峰成峦,“你总喜欢以反问回答问题么?”
  这话她也想问他,无奈势比人弱,道:“草民若有哪里又惹了王爷心生不快,草民在此请罪。”
  “一声毫无诚意的请罪能抵消什么?你讲霍去病其人,是在暗喻你们汉人中也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莫名其妙。樊隐岳此下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府里已有几个月,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了解,不再如第一次照面时浮于表面的贫瘠,但也所知寥寥。她无从判定他对她的排斥,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汉人且是伶人,还是当很疑虑未消?若为前者,何不索性驱她出府?若为后者,又疑在何处?他这般三番两次,似消遣,又似挑衅,真正目的何在?
  “草民想不出今日授课有任何不妥。”她迎着他似乎要入骨三分的眼神,淡道。“草民是小王爷的汉学教习,教得自然是汉学。昨日讲卫青,今日讲霍去病,将还会讲到祖荻,讲到史上若干典故人物。王爷若不喜小王爷得此知识,请下命令禁止,草民将遵从行事。”
  “本王好奇,是每一个做教习先生都像你有这样的利落嘴皮,还是本王府的教习先生得天独厚?”他说话间,脚步前移,高大的身形缓缓欺近,无声无息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本王更好奇,你用了什么手段策略,让博儿对你俯首帖耳?”
  她颦眉,“王爷……”
  下面的话,因他突的动作顿止。
  他抬手,掀去了她发顶上的书生帽,拔下了束发的木簪。
  一爿失去束缚的发丝,流水般泻下,墨染般的黑,衬着瓷样的白,给精致雅秀的五官染上一抹冷艳之色……
  她如泓的瞳仁中泛出点点冷光,秀白的额心蹙起怫然不悦,淡声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听到他质问之声,楚远漠條尔意识到,在方才的一个刹那,自己竟为眼前的明艳秀色恍惚失神。但她的冷声质问,又令他哑然失噱。“在此当口,不是该本网逼问你乔装进府居心何在么?樊先生的理直气壮自何处?”
  她拿起案上一只管笔,在发间几经缠绕,将一捧秀发盘结在头顶,再从容道:“草民着男装是位方便行路做事,进王府因太妃盛情难却。且草民从没有说自己是男子,王爷第一次见面即看出了草民的女儿身份,可曾听到草民的辩解否认?”
  楚远漠平生头次笑得何谓哑口无言,自己竟会被一个女人的浅言浅语回驳得哑口无言,真乃咄咄怪事。
  “王爷若认为一个女子不足以承担小王爷教习先生的大任,尽管解辞草民。”
  “为什么不是你自动请辞?”
  “草民曾和总管签过契约,自动请辞须扣除一月薪俸。”
  “钱?”他轻哂,“本王还以为樊先生不食人间烟火。”
  “谋生糊口,焉能不食?”
  他唇角恶意上扬,“如果本王让你在延定城里谋不到任何一份差使,你认为怎样?”
  “草民会识趣地转往他处。”
  “如果本王让你在整个羲国难谋生存呢?”
  “草民只好远离羲国。”
  “你认为你到任何一处都能寻得生路?”
  “草民但求尽力,至于上天给不给生路,非草民所能左右。”
  “有没有什么事可让你换取脸上这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她秀唇略掀了掀,无语以对。
  楚远漠再度失笑:也轮到樊先生哑口无言了不是?“樊先生尽管在府中做下去罢。太妃和博儿都喜欢你,本王若把你辞了,定要使得家宅不宁了。”
  她覆眉,未谢未辞。
  微聚金芒的豹眸斜睨过去,他似笑非笑,“再说,将一个有着花容月貌的女子逼到绝路,本王岂不是要担了暴殄天物的罪名?想想,有点舍不得呢。”
  楚远漠对她生了兴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在那个男人别有意味的凝觑中,樊隐岳走出书房,心头闪过此念。
  是罢?虽无从参考,自觉相去不远。
  若当如此,她并不欣喜。因那个可能,不在她计划之中。
  踏上复仇这条路之始,她便将身为女子的所有幸福资格尽作抛弃,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般的试炼。是以,纵然有千般谋划,也从不曾想以自身饲敌。尽管,那可能是一条最便捷最省力最易到达目标的路。
  从到达延定城那日起,她屡次夜探南院大王府,也在延定城百姓口中听透了南院大王的强悍名声。她刻意进戏院务工,并崭露伶人才华,是为投南院太妃所好铺平进府之路;
  进王府,是为就近观察强敌以寻破敌之法;有意无意以不弱口才引他关注,是为增加与敌过手机会知己知彼,兼以实战提升自己的五车之术。
  她要打败这个男人,是如一个男人般,以智慧,以谋略,以他最推崇的强者方式,打败他。至于其他,她不屑。
  
  隐四二

  你为何一连十多日未?”少年的瞳眸在黑夜里如曜玉般闪耀,问她的口声中,透露出了几丝委屈。
  “你恢复得很好。”她牵起他手腕,搭上脉搏,瞑目号毕,所答非所问。
  “你为何一连恁多天不见?”少年的执着非同一般。
  樊隐岳一指挑他下颔,明眸在他面上细细逡巡,随口答道:“你的姨娘为你要了方子,我给开了。有她为你调理,我暂且清闲一下,不可以么?”
  “我想见的不是她!”
  坏脾气的娃儿。“你脸上的疮消了不少。看不出,你还是个漂亮孩子。”
  “你……”
  “你再按我开给你姨娘的方子吃、敷上五到七日,找个合适时机,我会为你治腿。”
  “我……”
  “你腿好以后,将身子调理壮实,我会教你武功。”
  他一怔,“武功?”
  “你不想报仇么?”
  他更是愕异,“报仇?”
  “想,是不想?”她声线虽无大幅起伏,却锐气隐现。
  他回过神,瞳仁一利,“当然想!我要杀了那个毒妇,要……”
  “报仇有很多种方式,待你拥有了智慧和力量,再谈其它。”她翻出囊中银针,刺入他腰间穴道。
  他久不良于行,肢骨萎缩,经络不通,她所需投注于他身上的精力尚繁不胜数。
  但愿,这少年值得。
  光阴又向前走了一个月,一场大雪造访延定城。
  北地的雪不比中原,一旦落下,且厚且重,大有封城态势。这时际,可谓万物凋零,百废待兴。
  在这样的天气里,樊隐岳出王府,踏雪披寒,到先前住过的大杂院看望小昌子,不想正逢他病卧土坑,当即为其诊视,随机出门买了药品和果腹之物回。
  “药已经托隔壁的王婶在煎了,你只是受了寒,把这帖药吃完,应该就能痊愈了。”
  裹着几层薄被的小昌子在土坑上哭得一脸的鼻涕眼泪,“呜呜呜,小樊,你对我真好……从没有人给我买过药,你是第一个……”
  樊隐岳将另手上的油纸包举了举,“我不止给你买药,还买了馒头咸菜。”
  “呜呜呜,小樊,你真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趁人把馒头吃了。”她倒了一碗热水放到坑桌上,将果腹之物递他手里。
  “好吃!好吃,我昨儿个整整一天没有吃一口饭,饿死我了……好吃!好吃!”尽管只是馒头咸菜,小昌子仍然吃得势必饕餮。
  她静默立着,直待他狂卷了两个馒头,向第三个进拔时,才开口问:“有人向你打听我的事么?”
  “好吃,好吃……呃?你说什么?”
  “有人向你打听过我么?”
  “呃……”小昌子眼色闪烁。
  “有。”她确定。“你怎么说的?”
  “就是实话实说……你是中原汉人,在此无亲无由……我也不知道你详细路不是?”小昌子说得底气不足,“说这些,会害到小樊么?”
  “害不会害到,你不必管。替我做些事罢。”
  她前面模棱两可的一句令小昌子愧意徒生,后面一句又其精神大振,“你说!你说!”
  “打听一下,附近有什么空闲的宅子?”
  “你要买?”
  “租。”
  “王府的差使不想干了?”
  “想。但毕竟不能长久。”
  “没问题,我小昌子找的,绝对物美价廉,保你满意!”
  “还有……”她将写好的一张纸递过去,“若还有人向你打听我的事,把上面的话说给对方听。但要切记,须等人问了且问得急时再提。你自己也演过戏,莫使人生疑窦。
  “这……”
  “多看几遍记在心里,我要烧掉。”
  “……好。”是错觉么?总感眼前的这个小樊,不是他所认识得那个台上风情万种台下沉默平凡的小樊,明明眉眼还是一样的标致好看,是哪里不同呢?
  打小昌子家出告辞出,又见雪瓣飘零。樊隐岳信步走在街边路上,听着脚下双足陷落的吱呀声响,前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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