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蓝涛终有悔-第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司澄远几乎不上茶楼酒楼,也鲜少出现在市集大街上,多是御大爷来采买,这事流苏在地人都知道,这回竟入了他閒暇楼喝茶,掌柜的自然喜不胜言。
况且…他那日被沙相教训了过後,回家怎麽想怎麽惭愧,前沙相的施政作为百姓们哪行哪业不是受惠深厚,一个翻脸就把他诋毁殆尽,如此不知恩义,人之异於禽兽几希已。
这麽一转弯,想起之前对前沙相的一言一行,不禁冷汗涔涔,愧歉交加,如今他上门,掌柜的表现比恭敬还恭敬,哪敢还有半点轻慢。
「这不是澄远麽?」突然一声饱含惊喜与惊讶的男声由後方传来。
(114)
「天梵兄?」讶然,再定睛一看,果然是他没错。
「真是巧妙,我才当抵达流苏,正想安顿好後再去找你呢,没想到竟在茶楼里撞著了。」老实人心中也有分细腻,在来时途中,他已听闻了不少有关前沙相的风声,又见澄远满头华发,自知他必有难言苦处,也不揭人长短。
「就你一人来?地藏兄和老人家呢?」故人重逢,澄远不禁也褪去些许寒冰。
「…爹他病逝了,地藏在家守丧。」他面色微带哀戚,却也保持著仪礼风度的微笑。他俩兄弟是如何的侍亲至孝,澄远是知道的,那一种微笑背後是怎麽样的心情…感同身受。
「没想到老人家竟然也走了…」果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虽说有始有终,但…
「别太伤感,爹走的很平静,最後几日神智难得的都保持正常,同我俩兄弟说话了好久,也讲起你好多次,不好意思的说,爹是真的把你当女婿了,明明什麽名分都没有,他老人家死心眼,我俩解释了半天,还是听不进去,嚷著死後定要来找你。」尤天梵从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他嘱托我定要交到你手上。」
「…我很感谢老太爷的心意。」捏著那只样式有些陈旧,织法也不新颖的护腕,澄远收下了,小心揣在怀里,人虽不再,但情分长存。
「尤家在流苏新开了一间南北货商行,正上轨道,许多事还须我操办,今日暂不久留,待我改天整理妥适,再与你促膝长谈。」尤天梵拍拍他肩,喝了一碗顺风茶道别,人又风尘仆仆的去忙。
司澄远随意吃些食物垫肚子,若有所思,他唤来小二丢下几钱,心里像是下了什麽决定,踏著步伐往皇宫去。侍卫得有谕令,司澄远晋见,一律放行,因此他畅行无阻,在御书房如愿面著了昊悍,两人不知谈些什麽,直到夕阳西下,才有一人出来。
*******************************
「司主子…」古契呐呐言,明知不是他的事,却忍不住想要插上几口,这几日司主子猛往外跑,回到府邸就待在寝室里,是不是都忘了律主子还在那求他原谅啊!他看到好几次律主子昏死,都是影子抱走他疗伤,律主子石头脑袋,伤还没好,又傻傻跪回原地,这样下去,出了人命怎了得?
「古契,我要出去一趟,哑奴年纪也大了,拨笔丰银给他养老去吧。」未携任何行囊包袱,澄远对古契说完,翻身上马,顷刻已不见踪迹。
司主子!?他什麽都还没开口呢!眨眼就只能望马屁股兴叹,该如何是好?古契驼著老背走到後院,看见司律,千叹百息,好好一个人,都折磨成什麽样子了。「律主子,老奴求你别跪了,司主子不在家,你纵把身体跪坏,他也看不见啊。」苦口婆心,可惜人微言轻。
「远…爹…出门了…?」司律双眼无神,怔问,他既憔悴又狼狈,这一旬要不是有枭灌他米汤和为他疗伤,早就一命呜呼了。
「嗯,骑马走的。」古契老实说道,司律却脸色大变,扑来上揪著自己,激动嘶吼:「远爹…远爹有说什麽时候回来麽!!??」他浑身颤抖,彷佛古契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是生、是死,天堂还地狱。
「他没说…」见他一脸万念俱灰,又连忙补上一句:「不过司主子没带什麽行李,估计很快就会回来的,律主子不用担心。」
「走了…走了…」司律跌坐在地,楞楞自语…眼界所及顿时一片黑白,背脊发凉,神经麻痹,明明目部能视,却好像瞎了,明明耳聪灵敏,却好像聋了。古契看他痴傻似的,吓得几乎七魂六魄飞了一半,又扶他不起,叫唤不醒,正想去请大夫,脚步还未迈开,听闻身後啪个一声,急回头,泥地里存留一个窟窿,人呢?
谁能在这来去无踪,甚至大胆掳人?古契想想,心安泰半,只是原本麻雀玲珑的家宅,当下空旷许多…老奴才一名,守著门房…
「陛下,这是最近上奏抱怨的折子。」长空搬了一大箱子命人扛进御书房,那个沈重叫孔武有力的大汉都有些吃不消,全是投诉司律的。
上上下下、中央地方的官员都有,先不说取消许多惠对的施政,惹起多大风波,就拿上任没几天就无假旷职这点,就足以引人非议。
「压著,再观望一段时间吧。」昊悍气定神閒,不怎麽紧张。
「是。」一向尽忠谏言的长空居然也无异议的照办,话说他的白相府要被淹没了,沙相没处理的公文,全转送到他那,连日带夜批阅的结果使得眼帘挂了两行黑影,颇为疲惫。
「你也稍好做歇息了,帝国不会因为几天没圈折子就垮的,走,陪朕散散步。」他说道,随即两人信步後花园,图片刻清閒。
「澄远前日来找陛下?」并非有意窥探,纯粹閒聊而已。
「嗯。」花好月圆,今夜景色不错。
「所为何事?」难得他不再关在府里,什麽事都是好的。
「确认一点小问题。」放肆一回,又何妨。
「是麽。」长空回以浅笑,百分之百信赖他的判断。
(115)
「蠢材!本相是要他的命,管黑皇用什麽计,不做沙相更好,尽管派人去,难道咱还缺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千两、万两、良屋美眷,本相通通应允,只要他能杀了司澄远!」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左相,竟然几十年取不了一个贱民狗命,传出去实在窝囊,霍承恩年岁已逾古稀,犹仍执著於杀子之仇。
「父亲,当务之急应是巩固权势地位,不宜轻举妄动,您也知黑皇的态度若即若离,前几日拿了右相的门生开刀,今日在早朝却掐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斥责孩儿,我们一日不能得到黑皇的全心宠信,家族性命就随时系於危卵之上啊。」霍承恩的二儿子霍亥劝说道,其实他哪里在乎是否为那个早死的大哥报仇,相反的,他还额手称庆霍力早早死於非命,不然霍家那有机会轮他作主。
「黑皇的事情难说,要搁在这个环节,血债血偿之日岂不遥遥无期,不行,在老夫驾鹤之前,定要拿司澄远的头颅来祭我爱子瞑目。」老拳一槌,古董木桌震震摇晃,足见其身体相较一般老人还算硬朗,霍亥虽不赞同,但想著离他归西之期必不久远,忍忍也就过去。
「是,那还是依父亲的意思办,孩儿这就去拣选杀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自从聂癸失败之後,江湖人闻风色变,府里不要命的杀手是多,但是那也是建立在存几分胜算的前提之上,放手一搏才有价值,明知赴死的活,有几人愿意干,近来再怎麽利诱,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杀手自告奋勇,据报,他们连白沙帝国的土地都没沾上几日,就全数埋骨异乡。
「哼。」霍承恩对霍亥很不满意,但也莫可奈何,霍力死後,他埋头在新进门的小妾上播种,期望再得一子,盼了几年,终於如愿,可霍亥论天分没天分,论努力不努力,资质鲁钝不说,连做臣子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就像今日,黑皇明明不赞同那个提案,表现得如此露骨,这个蠢儿子却傻傻自以为得意地往风口上撞,要不是黑皇卖他老脸,早拖出去斩了。
摇摇头,霍承恩对他是不抱期望,索性吩咐下人,今晚去花楼吃酒。他垂垂老矣,但色欲不减,风流地召了七八个美貌花娘,快活一宿,想来霍力那个放纵淫乱,都承袭自此德行。天还未亮前,他醺醺然坐轿,趁著夜色掩蔽,悄悄回府。
「何人挡路!此乃左相大人的坐轿,还不速速闪避!」左右侍卫警戒大喝。官道正中央直立了一袭身影,月光在他背後朦胧映照,看不清轮廓,还带著一顶纱罩斗笠,似是不善。
「霍承恩,我们之间的烂账拖了几年,也是该结清的时候了,出来吧,你不是对我一直恨之入骨麽。」索命修罗不过如此,也不多言,鬼魅般顺势闪至死角,电光手刀一起落,颈椎刹地断裂,四名侍卫连哀嚎也没有,无声无息的躺下,
「司澄远!?」他顿时酒意全消,急急跨出软轿,也不知是想命人来抓他,还是自己想要逃命。
「你我恩怨纠葛这麽久,今日才算正式照面,不过你也别不耐烦,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蛇打七寸,人掐咽喉,澄远箝制住撞面冲出的霍承恩,手臂一提,脚跟离地三寸,他老脸涨的通红,呼吸困难。
「不须要复诵杀你的理由吧。」虽看不见黑纱後面的容颜,但霍承恩脑海里自动勾勒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恶魔冷笑,他瞳孔倏地放大,往下缓缓瞄视……一只手正血淋淋的插在自己心口上!
「跟你儿子相同的死法,应该不会太厚此薄彼才是。」无情的撕扯心脏,在他眼前捏成肉屑!面对这个害得昂非腿残的罪魁祸首,澄远是毫无慈悲之心。
『啪、啪、啪──』击掌,尊贵男人由暗巷走出,手里摇著雅扇,一派閒信,就像偶然经过的富家公子,只是在场的都是明白人。
「朕说过不想再见你,没想到你竟敢再入玄武,朕大度宽宏,也不同你一般计较。」黑擎乃万金之躯,就算只身一人,抬面下护卫也绝不缺少,他不对澄远虐杀朝臣一事大惊小怪,反倒讲起枝微末节的废话。
澄远状似慢条斯理的拭净肮脏的血污,不急著搭理他。既已非沙相,就不必再遵守官场虚与委蛇那套游戏规则。
「把人交出来。」黑擎也不罗唆,沈下脸阴狠说道。
「你黔驴技穷了是不,竟然沦落到向我索人。」话里行间浓浓讥讽之意,号称居天下之至中至尊的黑皇,竟然半夜不睡,亲力亲为在暗巷来堵一个平民百姓,只为了要人?哈哈哈哈,不是太令人玩味了麽。
「司澄远,惹火朕对你没有好处。」他毋须任何眼色示意,四面八方骤地射出漫天暗器,澄远震臂一甩,一半打落,一半收挡在袖里,还有落网之鱼,划破了他的斗笠,华发在月辉之中闪耀银白泽芒。
黑擎一楞,接著大笑,扇头指著他讽:「死一个区区御昂非真得有这般痛苦!?竟然让你变得跟老头儿一样!」他心存挑衅,拿亡者激怒。
澄远却只是淡淡的瞥了黑擎一眼,无怒无恨,甚者,那种表情解读为怜悯,更为贴切。
「对无心之人讲什麽都是对牛弹琴,何苦浪费唇舌。」澄远状对自己劝喻,实则是说给黑擎听,话锋一转,又道:「你既然不屑他,又干嘛追他回来,皇宫里什麽样的佳丽没有,不缺一个韩墨北。」
「朕的东西永远只能是朕的!就算朕不玩,也歹收藏在朕的金笼里,不容他人擅自沾染!」身为他的附属物,竟敢私自潜逃,他是高估了韩墨北忠诚,还是低估了司澄远的影响,不管是哪者,他只知要夺回应是他的物品。
「你知道墨北什麽最厉害麽?」他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黑擎说不出来,澄远恶意顿了会儿,才邪然说道:「他的轻功最好,最会玩捉迷藏,我跟他比竞走,还略逊一筹,他要不想见什麽人,包管你把天涯海角翻过来,连他的背影都啾不上一眼。」
看他微微变了脸色,又强装镇定的样貌,澄远冷笑,他曾经一度为墨北想杀了黑擎,但是现在…似乎留他在世上,更为折磨…
「你,已经失去他了。」
最後这句话狠狠的敲在心口上,惹起阵阵抽疼,黑擎楞楞伫立原地,连司澄远走了都没发现。
他,失去了…?
(116)
降了许久的五月雨终於放晴,蓝天铺洒一层柔和的金光,澄远走进暌违两月的宅门,举目所及,一草一木都欣欣相容、蓬勃生长,暖阳照晒在自己身上,宛若被情人搂抱在怀,感觉非常舒服。
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亲自动手煮了一锅粥,把食柜里腌制的甘梅、黄瓜拿来做配,清简宜胃,一口口咀嚼著滋味,是真的嚐到了滋味,淡淡的甜味…澄远含笑,伸手再夹了一块黄瓜切片,不再看向固定的座位,不再做自欺欺人的虚幻实拟,他终於真切体会到──昂非就在他心中,哪里也没去。
闭上眼,彷佛就能感受他的呼吸。
黑影杵在角落,沈默,澄远自顾自的用完早膳,清洗了碗筷,正要回房,那人似乎耐不住了,一个跨步档住去路──非常突兀的举动。
「闪开。」薄唇轻启,赏他二字。
「…少主卧病,非常沈重,请主子去看他。」枭不让,捍卫在原地,一向没有喜怒的声音,此刻却掺上了忧心与那麽一点似有若无…却藏得深刻的焦急。
「没有光,就没有影,这是你可以过问的事麽。既然要做影子,就干个彻底,你不该、不应、也不能站在这里,不沾喜怒哀乐痛的你,不过局外人而已,何必管他是死是活。」澄远一手缓慢却坚定的推开他,没有使劲,但言语的威力已经让枭招架不住了。
「他是你儿子。」他绞索枯肠,也只能倒出这一句。
澄远转身,锐眼看著枭,厉声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想去哪,要做什麽,自己决定。』我从来没以主人自居,你却一直以下仆自处,谨遵信条,不干预、不插手主子任何事情,那夜你明明在,却不制止,这就是你的保护?还是你认为我会欣然接受他?」澄远拿针往枭心里插,不管是前者还是後者,不管枭有没有存著私心,他都是失职,而身为部众之首,这个失职,是要以死谢罪!
「当初决定袖手旁观,如今又为他求情做什麽,做你的影子吧。」不再多言,他袖袍一摆,又出门去。
是日,澄远直至深夜才返,在房里小憩了一会儿,收拾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