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长安-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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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有着世上最邪魅的紫瞳,冷血无情的性子和摧毁一切的能力。他拥有的权利更加是远非一个小小的护国将军可比拟的。
大周天子,宇文衍。
她从来不知,一个前朝无权无势的幼皇,有一天竟会达到如此呼风唤雨的地位。她甚至不敢想象,如今的这一切,他花了多大的心血才得到。她不敢去想,走到今日,他究竟承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与痛苦?
瑾苏一直在慌。
她听不清他们在筹谋些什么,左耳旁他冰冷陌生的声音层层缠绕,挥之不去。她看着他,那嘴角冰冷的弧度和浑身的嗜血杀意快要灼伤了她。
她想那不是他,他怎会是一个满手鲜血不在乎任何生命的冷血邪帝?
可何平的话语却一直回响在耳边,一遍遍,清晰的不可思议。
'他早就不是自己了,如今的他,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他早已被复仇蒙蔽了心智,那份执念不仅会烧灼他人,更会毁灭自己。'
是否果真如他所说,她不得不要阻止这一切吗?
指甲划破了雪白的素裙,她的双瞳溢满了水雾。她想若是他知道,知道自己一直在算计他,大抵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吧。
望哥哥……
她无声的念,只是,你还回的去吗?
只是她却不知,他根本什么都知道,从头至尾,她的每一寸心思,他通通知道。他没有阻止,却是挖了一个水洼,等她跳入。
甚至等她,将那水洼,变成一座坟。
第九章 算计
一整夜,噩梦连连。
瑾苏烧的厉害,即便盖了几层的棉被还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眼皮很重,她只看得到屋内像是大夫模样的众人来了又走,他们摇着头,看着坐在床前暴戾的墨衣男子,神情恐惧。
再清醒时,周身几处穴道已被扎上了细细的银针,她抬眸,看到面前熟悉的少女。
“你醒了?”
钟瑶坐在木椅上,手中似乎在捣鼓着什么药引,看着她仍是红的不正常的脸色,低声开口,“说吧,自残身体,又费尽心机引我来有什么事?”
“你知道?”
瑾苏咳了几声,眼眸扫过四周,未感受到那压迫的男子气息,才微微直起了身子,“果然,我什么都瞒不住你。”
“只有那些庸医才会被你欺瞒的住。”钟瑶扫了她一眼,又继续研究着碗中的药引,漫不经心的开口,“我猜你已经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吧,所以,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纤细的手指抓着床沿,她顿了许久,仍是开口,“上次我托你帮我查的事情,我想知道哥舒瑀的身份,他和望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钟瑶抬头看她,眼神凉薄,满满全是不可置信。她又岂会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知道我怎么来的吗?”她说,“被你的望哥哥直接蒙了双眼扛在肩上绑来的!萧瑾苏,你真是没有良心,你没见他那副着急的样子,甚至为了你连暴露身份都不顾了。若是被他知晓你连装病也是为了算计他,你猜他会怎么样?”
“瑶儿……”
“我猜他大概会想杀了你。”
钟瑶转过头,不再看她,“瑾苏,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如今你还没有看出他对你的心思?你究竟是怎么忍心一次次的欺瞒他算计他?”
“昨日,我去了长生殿。”她低着头,指甲狠狠陷入薄被之中,“你一定想象不到,他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她声音很低,轻的不可思议,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满满的刺目血红。“我很怕,你知不知道我多怕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的执念之下。我已经找不回他了,我不可以忍受再失去他了你明不明白?”
“所以,你宁愿他恨你?”
瑾苏看她,眸中却毫无焦距,透着她,不知在看向哪段最悠远的过往。他白衣锦袍,倚在假山旁,眉目如画,朝着她温柔的笑。
长生殿的日子,她几乎已经忘了那时他的模样。
只是谁知道,她究竟有多么想念。
“是。”
她重重闭上了眼。
“你想都不要想我会帮你!”钟瑶一愣,猛地站起身来。她根本就不懂她在想什么,就是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便可以不顾一切的去伤害去毁灭吗?
“这次的事,我只当你不是刻意为之,我也不会戳穿你。只是萧瑾苏,你最好收回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我不会允许你伤害他,绝不会!”
她愤愤起身,推门而出。却在推开门的一霎,见到那熟悉的一身墨衣。他长臂一身,狠狠将门推上,揽着钟瑶的腰将她困在自己和门之间。
脊背重重磕在坚硬的门栓上,痛到她的头皮都有些发麻,她看着他,良久,才试探着开口,“萧望……你、何时来的?”
他的眸子,猩红的可怕。
“告诉她。”
“什么?”
“她想知道什么,把你查到的通通告诉她。包括哥舒瑀的身份,包括我们的关系,我猜你已经很清楚了,对吗?”
钟瑶抬头看他,密道间点着昏暗的烛火,可在他的瞳孔里,她却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他钳住她的手臂那么无力,她几乎可以立刻清楚的感受到他有多少的挣扎和无助。如海水般层层向她涌来,淹没的她就快无力呼吸。
这个男人,究竟情深到了什么地步?
“萧望,你这是拿命在赌。”
“是。”
他说,“只是我会赢,瑶儿,你信吗,我赌我会赢。”
欠她的信任,他现在通通还给她,她说她羡鹣鲽情深,他便还她十倍长久,她说她怜南园遗爱,他便给她一世圆满,只是瑾儿,他的瑾儿,他再无一丝保留的那份深情,她又能否当真会懂?
“你会怕吗?”钟瑶看他,“萧望,若结果不如你设想,你可会怕?”
“你说呢?”
男人看着她,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若是钟宸永远都醒不过来,你会不会怕?”
“萧望……”
“瑶儿,我也是人。”
他的声音那么低,分明是毫无情绪的话语,可钟瑶却能那样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哀伤。她想他究竟是谁呢?冷血邪帝魅皇,他从来不适合被付诸情感,可若是萧望,她曾将一整颗心都给了他的萧望?
“好,我帮你。”
她转身,纤细的手指停在门栓之上,“萧望,一旦开口,便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
他哑声,背对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密道两侧的烛火无声熄灭,整个暗室一片黑暗。就好像他留给自己的,永远都是最绝望的漆黑。
钟瑶突然想到曾几何时谁和她说过,这个男人对别人有多残忍,就会自己有多么绝情。他的人生从来不存在退路,更没有机会去后悔。上天待他不公,只是这一切,根本就不该他来承受。
她推开门。
暗夜,足以把人逼疯。
喝下钟瑶开的汤药,瑾苏的烧才去了不少。她躺在床上,却怎样都睡不着。这房间太过空旷,她甚至不敢面对屋内冰冷的空气,一丝一毫,都会让她恐慌。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她问自己。欺骗、算计、残忍、不堪……不被原谅……
将头缩进被子里,挡住那破碎的抽噎声。
“瑾儿。”
男人轻轻敲门。
瑾苏本就冰冷的身子又是猛然一僵。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被角,还未回应,他已推门而入。瓷碗被轻轻放在桌上,他走近,拉开她身上的薄被,“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她看着他,泪突然不顾一切的涌出。滚烫的温度,一滴滴砸在男人的墨衣之上。
“怎么又哭了?恩?”
萧望坐在床沿,将那纤弱的身子拉入自己怀中,“别哭……”
“我好冷。”她紧抓着那人墨色的长衫,整个人陷在他的怀中,用力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望哥哥,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就算我不答应,你不也是正在做了?”男人轻轻的笑,手臂用力圈紧了身前的小女子,大手抚过她还有些微烫的前额,“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恩?”
他不着痕迹,在等她自己开口。
他想只要她说,她还会感到不安,他便什么都不会计较。经过那么漫长的分和别离,又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
——咚咚咚。
敲门声适时响起。
“什么事?”
“主人,昨日出卖兄弟的叛徒已被抓到,该如何处置?”
萧望低头,扫过怀中女子一眼,她身子颤抖着,紧抿着下唇,那般鲜红的颜色,快要把他逼疯。
修长的十指倏然用力。
“杀。”
他说,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仿若取走那一条鲜红的人命在他眼中只如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瑾苏的瞳孔猛然收紧,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不要杀人,”她声音低到了骨子里,“望哥哥,放过他,好不好?”
“放过他?”萧望看着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伸手用力抬起她的下颚,对上她那双因恐惧而溢满泪水的瞳孔,“放过他,要他继续出卖我吗?”
“背叛我的,下场只能是死,无论是谁。”
他的眸中染着绝望的紫,那在瑾苏眼中,是最烈的□□。
她很想问一句,若是她呢?若是她背叛了他,下场又会怎样?可她却不敢开口。只是若她能再聪明一点,读懂他眼中的绝望,若是她能想到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会因为今日舍掉的一句话被他以另一重身份囚禁折磨,她还会如此胆怯吗?
她反抗过,斗争过,用尽了一切办法,终是抵不过命运的残忍冷绝。它就像一张大网,死死的将他们捆住,挣脱不得,下场却只能是毁灭。
第十章 交易
忘了已有多久没感受到屋外的空气了,瑾苏下了马车,静静等待在长安城郊的山林之中。金黄的阳光透过林间的树叶,照在地面之上,林间风很大,树枝轻拂着沙沙作响,透着阳光,在地上晃出一个个小小的光圈,竟是美的不像话。
少女素白的纱裙外只披了一件淡青色的轻裘锦袍,三千发丝绾成一个精致的弧度披散在肩上,精致的面容上虽未添一丝妆容,看起来仍是清雅动人。她仰着头朝着树枝南飞的方向,阳光很大,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纤细的手指折下一片叶子,拂去上面还未干的露水,冰冰凉凉的温度,很舒服。
只是身后那扰人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一切的宁静祥和。
“微臣事务繁忙,还劳烦太子妃殿下久等了。”
瑾苏转过身,笑容微微有些僵在脸上,捏紧了手中的翠绿,看向面前一袭中原服饰,同样俊朗挺拔的男子,“哥舒大人,别来无恙。”
“有劳太子妃挂心,还算过得去。”
男人轻笑,又向前了一步,“不知太子妃殿下要见微臣究竟有何要事?”
“你不知道吗?”瑾苏也不后退,两人离得很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若你不知,就不会独自前来见我了,对吗?萧望?”
“呵……”哥舒瑀听着那熟悉的称呼,微微一愣,却又很快收敛好了心思。他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看着面前纤细的清丽少女,“他什么都告诉你了?萧瑾苏,你可真该感到荣幸呢。”
他低着头,轻嗅着女子发间的清香,“有时候我还真是想知道,能让他看上的女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很好奇?”
瑾苏身子有些僵硬,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
“好奇?我自然是好奇的。”哥舒瑀看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那水瞳潋滟,似乎是最能蛊惑人心之处。“只是太子妃今日独自见我,不怕我把您的行踪禀告殿下或是捉你回去吗?”
“你不会。”
瑾苏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肯定。
他饶有兴趣的开口,“哦?为什么?”
“因为你想恢复身份,想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还有,你想要报仇。而这些,我都可以帮你。”
“是吗?”哥舒瑀轻笑,“你说你能帮我恢复身份,我可以信。可你要帮我报仇吗?你不是不知我的仇人是谁吧,帮我?你怎么帮?帮我杀了他吗?”
他眼角眉梢,满是讽刺,“萧瑾苏,你下的去手吗?还是我看错你了,他养大的人,原本就是和他一般的冷血无情?”
“他早已被仇恨抽走了所有理智和情感,而阻止他的方法,唯有置诸死地而后生。”
只有让他从云端跌落,不再站在权利的巅峰,而是回归平凡,他才有可能真正看清眼前形式,不再被复仇堪累一世。
瑾苏看他,良久,才轻声开口。“你是他唯一的弱点,他对你有愧,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后悔曾伤害过你,所以,你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救他的人了。”
“救他?你认为,我还会救他?”
哥舒瑀冷哼,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以泄我心头之恨!”
“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否则,那日你也不会阻止太子杀他了。你救他,是因为你心头还有昔日的兄弟情份,对吗?”
“兄弟情分?一句兄弟情分就可以抹杀我十年非人的苦难?就可以不在乎我师父和父亲的生死吗?”
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这一句话挑起,他双拳紧握,黑瞳像是要喷了火。十年前,那火焰便已烧灼了他全部的情感!
“对不起。”
低低的声音响起。
男人看着面前那半个身子伏在地上的少女,她双膝磕倒在地上,纤细的身子还有一丝轻颤,“萧瑾苏,你……”
“对不起,这是他一直想和你说的,为从前的一切。”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无力。纵然名不副实,她也是有着堂堂太子妃的名誉,竟为了那男人在这林中对一个臣子行这般礼节。饶是狠心如哥舒瑀,此刻都无法再冷然对她。
“我不奢望你会原谅他,只是求你,帮我救救他,求你。”
一阵冷风吹过,她突然重重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哥舒瑀竟是忘了,她身上的毒,似乎还未痊愈。
从衣内拿出一小小瓷瓶,抬着女子的下颚逼迫她张开嘴,将瓶内药丸倒入她口中。“吞了它。”
“是什么?”
瑾苏还未反应过来,那小药丸已是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