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长安-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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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长安——————————————————————————
太子府邸。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锦衣男子倚窗而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窗上的雾气,烛火映衬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诡暗。
他背对着身后那黑衣影卫,“你是说,萧望和哥舒瑀师出同门?”
“是。”那人接道,“虽然他们都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武功路数,可昨夜两人在与狼群周旋时所表现出的招数、内功,定当是同门无疑。”
“这可真有意思,”杨广低声轻笑着,“分明是师兄弟,竟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冉五啊,你猜,是为了什么?”
“属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如今的萧望就是地狱修罗。当初在西域他用了偷梁换柱这一招,误让我们以为长生殿瓦解,而他早已葬身火海,实则不过想掩人耳目将势力逼近京城。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当初太子妃会对一个祸国逆贼的死,反应那么大。而至于他和哥舒瑀间的恩怨,属下愚钝,暂时还想不出缘由。”
“呵!”男人重重开口,“偷梁换柱,遮天蔽日,有谁能想得到,我大隋朝的护国将军,堂堂的驸马爷,竟是一个叛国邪教的首领?萧望,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他。”
他转过身,继续说着,“你记不记得萧老夫人曾说过,萧望十六岁之前没人见过他?而前几日,本王听语兰说,萧老夫人认了哥舒瑀做干儿子。你说,若非血浓于水,她怎会认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殿下的意思是,哥舒瑀,才是萧家真正的独子?就因为萧望抢了他的身份,两人才由此反目成仇?”
“你认为呢?”
杨广冷声开口,那语气带着对他毫不掩饰的噬骨恨意,“现在只要拉拢了哥舒瑀,让他在父皇面前道出真相,便可彻底铲除了萧望!”
“可属下认为,没那么容易,”影卫沉思道,“哥舒大人若想开口,他一早就说了,又岂会等到今时今日?”
“你以为他不想说?”杨广冷笑一声,“他只是没有证据罢了,别忘了,我们手头上还有杨素这个令牌在。若是他能证明萧老将军是死于萧望之手,再加上哥舒瑀的供词,本王便有把握让父皇相信这个事实。”
“属下一切听从太子殿下指示。”
“很好,”杨广低声开口,那黑瞳阴鸷的可怕。“十天后是宣华夫人生辰,父皇会设宴款待众臣,所有人都会在,那便是最佳时机。本王现在要你在皇宫四周安排人手,到时,我会让他插翅也难飞!”
他转身而去,墨衣下的大掌紧紧握成了拳,萧望!夺妻之痛,他定会让他百倍奉还!
第十六章 风雨欲来
瑾苏从未想过,时隔了那么久,自己还会再回到将军府。
纤细的身子上裹着厚厚的衣袍,她嘴唇泛白,苍白的颊上无一丝血色。她靠在马车内侧方,微微拉开帘布想向外看看,长生殿的日子,她几乎快忘了外面的模样。可一阵冷风吹入,身侧男子却已拉上帘布,将她整个人拥入自己怀中,“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温柔的不得了。
小小的脑袋又向他胸膛更贴近了一分,她手臂缠绕紧了他的腰身,似乎在用力汲取他身上的温度。咳嗽声突然想起,那本就苍白的小脸又白了一分,她低低的开口,声音很沙哑,“望哥哥,你说,我会不会死?”
“不会,”萧望心头一阵刺痛,更用力的拥紧了她,“我不会允许你死。”
“只是连瑶儿都没有办法……”
“我说过,我不会允许你有事。”萧望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眼眸极深,“你的毒是哥舒瑀下的,他现在就在萧府。就算是求,我也会要他救你。”
“可是……”
可是你明知他有多恨你,又怎会救我?
否则那日,他又怎会狠心对原本就病毒缠身的她再一次猛下毒手?她只是希望,只是求,他能遵守那个约定罢了,哪怕,注定要以她的性命做交换。
苍白的容颜上泛起一丝苦笑,瑾苏抬头看他,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之上。
这双唇大多时间是没有情绪的,可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上扬,生气的时候会紧紧抿着。那么多年了,她能清晰的记得这双唇曾说出的每一句话,记得他每一次笑起时的弧度,记得他唇上的温度。
马车一直前行着,风很大,吹起帘布一角,映入鼻中的是浓郁的桂花香气。瑾苏突然就想起那年寒冬,他第一次带她回将军府,她靠在他怀里,隔着窗户看到一大片桂树,上面挂着小小的花骨朵,像是一片片金色的雪花。
她的手指一直停在他的唇上,四目相对,可她却渐渐看不清他眸中自己的影子。
意识愈加模糊。
“小的时候,我常听爹爹说,天上的月宫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桂树,它日复一日的越长越大,渐渐地,就会盖住月亮的光芒。”原本清丽的眸子慢慢浑浊不清,她睁着大眼,努力想把他的样子记得深一些,再深一些,“你说,我现在眼前见到的,是不是就是桂树的枝叶?”
“是。”
萧望拉下她的手,修长的手指覆盖住她浑浊的双眼,他的声音带着致命的沙哑,“你累了,不要再多想了。先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就叫你,好不好?”
“那、你不骗我?”少女的声音糯糯软软的,绵软的身子压在她身上,轻的几乎没有重量。
萧望的心突然就疼的厉害。
“嗯,不骗你。”
薄唇向上,在她眉心上烙下一个吻,他轻声道。
马车驶入萧府时,怀中少女已睡得安稳。
老夫人正在大厅用膳,听下人告知少爷带着昏迷不醒的小姐回府,只是还未等出门看看,男人已抱着那抹纤柔身子闯进门来。
“望儿?这是……瑾儿、她怎么了?”老夫人看着他们,吃惊道。
“娘,”怀中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弱,他也顾不得寒暄,焦急询问道,“我听说哥舒瑀在府中,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他和语兰在后院,这,究竟是出了何事?”
“瑾儿中了毒,我来不及和您解释了。”萧望转身,大步向后院迈去。
天越来越冷。
萧府的后花园中,落木已凋零了大半。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摘采花圃中已所剩不多的花叶,准备为府中人泡茶而用。好像看到什么翠绿叶子,她微微向前,伸长了手想将那离自己稍微有点距离的花瓣摘下。
“公主,您慢一点。”丫鬟小蛮急急阻止,“您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从前一样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没事嘛。”未施粉黛的小脸扬起,语兰微嘟着唇道,“整天小心这个,小心那个,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还说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娃娃传染的,我看您呀,现在越来越小孩子气了。”小蛮看着自家主子那幼稚的模样,失笑道。
“我才没有小孩子气呢。”语兰摸了摸自己慢慢凸起的下腹,低头轻声抱怨道,“念儿,你看到了,你的小蛮姐姐又开始欺负娘亲了。你可要快些出来,快些长大,帮娘亲欺负回去哦。”
“我的好公主,您快别闹了,您看哥舒大人还一直在看着我们呢,小蛮猜,他肯定是在笑话您呢。”
语兰怔怔回头,正对上那道毫不掩藏的灼热目光,男人看着她,眼底满是玩味的笑意。
她的脸霎时就红了。
转过身,心想这个男人最近越来越不害臊了,天天跑来萧府蹭饭留宿不说,还总是找各种理由干涉自己。她低低念了几句,也不去理他,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哥舒瑀坐在凉亭中,手中端着那杯清晨十分他威逼利诱才叫她泡给自己,如今却已冷掉了的热茶,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痴迷的目光紧锁在园中那抹纤弱的身子上,那是他的女人,还有,她腹中他的骨肉。
一想到这段日子自己死皮赖脸的纠缠,哥舒瑀一个指头已是重重敲上自己的头。什么时候,他也需要靠这种手段去得到一个女子的心了。而什么时候,他才能以萧家长子的身份毫无顾忌的抱着她,对她倾诉爱意,再无丝毫阻碍?
哥舒瑀算着日子,这一天,一定不会远了。
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去,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男子面容。玩味的眸子对上那人被焦急溢满的黑瞳,他放下茶杯,起身笑道,“萧将军,许久不见了,今日怎么有空特意来与我叙旧?”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萧望俯下身,将怀中少女轻轻放在石板上,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解药呢?瑾儿撑不了多久了。”
“我的好兄弟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哥舒瑀看着他,突自笑道,“我猜你是知道这丫头想要出卖你的吧,而我不过是替你教训教训她,怎么,你还想着要留下她,还是舍不得她死?”
“该怎么做,我内心有数。而她的死活,也只能由我来定。”
像是被他一句话戳到痛处,萧望垂着眸,咬牙开口,“你的条件是什么,说出来,我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我?”
哥舒瑀反问,从衣衫内层掏出一纸书信,“这封假密函是你故意留着,等着这丫头偷的吧,也只有她那么笨,才相信自己真的能将你玩弄股掌之上。”
萧望冷眼看着他,“你从一开始便什么都知道了对吗?你明知瑾儿不可能算计到我,却故意答应她的请求,就是想在见她之时借机下毒,威胁我就范?”
“何谓威胁?”他轻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到底,都是你自愿为她牺牲罢了。若你能狠得下心来,谁又能威胁的到你?嗯?”
萧望的双拳倏地紧握,他转头,看向那昏迷不醒的虚弱人儿,出卖,背叛,分明是她对不起他在先,可为何,自己仍是该死的放不下她?
拿出密函,自己的秘密就呼之欲出,那么多年在朝廷里的计划和部署便会功亏一篑。可若是不拿出来,便救不了她的性命。这么多年了,母后,嫣儿,师傅,小望……他的亲人一个个离去,在乎的人又死在他的执念下。他罪孽太深,追究到头,是否当真无可挽回了?而瑾儿,他的瑾儿……
他再也承受不住多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萧瑾苏,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要求,那么,我成全你!
修长的手指探入衣襟内,带出那张薄薄的纸,“我曾说过,我会把一切还给你。萧府,娘,语兰,你的身份,我都会还给你。”
“你当真肯为了她牺牲一切?”似乎没料到计划进行的这般顺利,哥舒瑀看着他,眉间竟有一丝犹豫不决。
“我想你不会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萧望俯下身,黑瞳中的情愫灼灼,带着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而你,瑾儿,你呢,你又会不会懂?
哥舒瑀低头,也不接石桌上的那封密函,从怀内拿出一个碧绿瓷瓶,伸手勾住女子下颚,将白色的细丸倒入她口中,迫使她吞咽进腹。他背过身去,蹙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萧望也不开口说话,凉亭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一阵冷风吹过,空荡的园中,只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十天。”哥舒瑀突然低声道,“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若你后悔了,想要拿回密函,便各凭本事。这几日,我不会把这封信呈给皇上。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该以女人相要挟,如此,我会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萧望抱起那尚在昏迷中的少女,应了一声。
“她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适合长途颠簸,最好留在府中静养。”
哥舒瑀低头看了一眼,最后冷声道,转身而去。
第十七章 成婚
正午时分,街上人来人往。这天气虽冷,日头却很大,透过一片片金黄的叶子,照在地面之上。而萧府大门口的背阴处,却好似有一双男女在拉扯着什么。
“成都,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怕、我们不要进去了……”
白衣女子拉扯着面前那英挺少年的袖子,向回缩着。她发丝如墨,松散的披在肩上,风刮起几缕青丝,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地上太阳的光晕映着她缀着流苏的白衣边儿,衣袂随风轻轻飘着。
“都到门口了,你不是要打退堂鼓吧!”
宇文成都握住她的手,蹙眉道,“明晚皇上设宴为宣华夫人庆贺生辰,我会在群臣面前求皇上替我们赐婚。那时,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也没办法躲着萧望一辈子不见吧。”
“可是……”问柳想收回手,却又被那他握住不放,她的小脸又白了一分,“可是、我和他……你当真不在乎了吗?”
“你想我怎样回答呢?”男子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就是因为太在乎,才险些让我失去你。而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我又怎么敢再去重蹈覆辙?”
那一日,那片火海,是他永远都不愿回忆起的一个梦魇。她不知道,他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面前都会浮现那片刺目血红。它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皮肤之上,无论白日里在人前装作如何的放浪形骸,每每夜深人静,它就会刺破肌肤,像一根根刺扎入骨髓中,哪里会疼它就钻到哪儿去,一夜一夜,折磨的他不得安生,绝望过后,却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这世间痛苦的事,不过生离,死别,爱而不得,与她相识还不足一年,他却已通通经历了个遍。从来他便不懂情爱,更不谙深情,只是,怕再失去她。
“柳儿……”成都向前一步,用力的拥紧了她,“你说过,长生殿的白问柳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宋玉落,是我宇文成都的妻子,我不会去想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去想,好吗?”
“嗯。”问柳看着他,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纯澈的一如初见。她用力的点头,手臂向前,拥住男人宽厚的背,“成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庆幸,自己遇见了你?”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有多么喜欢我呢,”男子笑的如沐春风,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鼻尖,“知道你害羞,我也不为难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