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长安-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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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就不曾怀疑,若这孩子当真是你的,太子殿下又何故允许他活到现在?’
‘萧望,你真是可笑的厉害!’
眼底慢慢升起浓浓的阴鸷,他薄唇紧抿,手中的力气竟不受控制的猛然加大。
“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他松开手,就看到那孱弱的身子已重重磕倒在地,一张俏脸蒙上了死灰一样的惨白。
“瑾儿……”
男人的意识陡然清醒。
俯下身,颤抖的手,茫然触碰到少女白衣的下摆,却被她用力躲开。
双臂环膝,瑾苏紧咬着下唇,一双大眼里满是惶然失措。她看到了什么?她竟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恨意,那久违的,会令她深深恐惧的恨意!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之中,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颗颗滑下,她茫然,恐惧,白裙上染着几缕嫣红,身下痛的几欲没了知觉。
“瑾、瑾儿……”
萧望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他拼命抑制着浑身的颤抖,将那抹纤细的几乎没有重量的身子重重拥入自己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他怎么可以再伤害她?怎么可以再去怀疑她?瑾儿,他的瑾儿……他承受不了,再也承受不了有多一分闪失了啊。
右手揽上少女纤细的腰身,可指尖所到之处竟是一股粘稠的触感。
视线下移,血红的可怕。
“瑾儿!”
怀中的人儿,已不知何时彻底昏厥了过去。
第十三章 放弃
窗外阴雨绵绵,久下不停。
萧望坐在塌旁看着那仍昏迷未醒的少女,大手轻抚上她冰凉的额头,耳边又响起方才那老大夫的话,“这位姑娘之前受过很重的刀伤,再加上她自怀胎以来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身子也调理的不好,这胎儿已有了小产的迹象。若是再有何纰漏,着实会有危险。”
她身上已被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衣裙,可萧望看着那衣衫的下摆,脑海中却满是少女那染着血的纤弱躯体。他一路抱着她,手上传来尖锐粘稠的触感,可胸腔中却犹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惊恐于这个念头,却没有一丝办法将它从脑海中剜除出去。
杨广……
这个名字,仿若从来便是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一条鸿沟,他甚至不敢去想不敢去问,只能任心中的沟壑愈来愈深。
瑾儿,我该怎么办。
俊颜埋在女子的脖颈中,他一遍遍,无力的低喃。
“哐哐哐——”
门口传来敲门声,还伴随着一个极低的声音,“主人。”
萧望抬眸,飞快敛去周身的情绪,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青衣男子。手持墨剑,眉目清冷。
“何时到的?”
“今日一早。”子夜回答。
“恩,”男人应了一声,又问,“她们都安顿好了么?这一路上可有阻拦?”
“路途尚算平静。属下正在为两位姑娘物色房屋,她们暂时也住在这家酒楼中。只是……”子夜停顿在这儿,犹豫着是否该继续下去。
“说吧。”
“梦诗……姑娘她,”他垂着眸,声音中竟有着几分不自然,“她在路上沾染了风寒,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
“高烧不退?你没有为她请大夫么?”
“她喝了几服药,却都没用。梦诗姑娘在昏迷中一直叫着您的名字,属下想,主人可否……去看看她?”青衣下的手掌狠狠握成了拳,可那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此时全部的情绪。
萧望眸渐渐暗了下来,“子夜。”他沉声,叫他的名字。
“是,主人。”
“你对梦诗,是以何种情绪对待?”
子夜不语。
“我一直知道,你对欢儿的感情。”男人低声,缓缓开口,“她们两个,很像。”
他分不清,几欲迷失。
只是他却怕了,他答应过会守那女孩百岁无忧,可她的执拗她的美好却通通让他惧怕,她终究会重蹈覆辙。
“我以后大抵都不会出现在梦诗面前了,你安顿好她们后便也随着留在江都吧。”
子夜有些愣住,“那属下以后,都不再跟着主人了么?”他顿了顿,低声道,“主人,您想放弃了么?”
他已有许多天不曾去管殿中事宜了,就连曾指定好的计划也一再搁浅。而如今,他竟要自己长留江都。主人他,当真想放弃仇恨了么?
萧望沉默,长指轻轻碾磨着那沉睡中少女冰凉的嫩颊,良久,才轻轻开口,“子夜,你跟我了多久了?”
“回主人,七年了。”
“是么?有那么久了啊。”男人的声音哑着,很低,似乎也很疲惫,“你可曾想过离开我,去过些你自己的生活?”
“主人……”
“我累了。或许吧,我是想放弃了,有太多人死在我的执念下,我已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说,“子夜,我也想替自己活一次。”
即便我已不知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挽回。
在听到他说‘累’字的时候子夜只觉得恍惚,那个男人,那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人竟也是会累的么?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塌上的纤弱少女,就是她,让你觉得累了吗?原来强势如他冷漠如他,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梦诗很好,好好待她。”
“我会的。”
子夜点头,转身向门口而去。就在手指触及到门栓的那一刻,回过头来,轻言,“若是何护卫知道您愿意放下,一定会很开心的。”
萧望的身体倏然就僵硬的厉害。
平儿……
他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太久不曾去想。那个会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句叫着皇兄的少年,那个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至亲血脉,那个在最后关头挡在他面前为他而死的人。
若他肯早放下,那么那个人是否便不会离他而去了?
桌上烛火摇曳,映着男人的侧颜。前路漫漫,他如今只觉落寞。
瑾苏整整昏睡了一夜。
夜半的时候,她烧得厉害,苍白的小脸上冷汗连连,拧着秀眉不断在说胡话。
萧望用湿毛巾为她擦身子,听她一声声尖叫痛呼,长指由她的眉心滑下,落在那花瓣一般的唇上。俯下身,轻轻印了上去,挡住了她绝望的低吟。
宇文成都那几近残忍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久转不停,他闭上眼便可瞧见那日她和杨广在城楼下亲吻的放肆模样。
那个孩子……
他不敢想,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想。
只是要如何,他才能够放的下?
……
雨后太阳初升,透过窗子斜斜照入屋内,镀上了一层暖意。
瑾苏醒来的时候,浑身都酸软的厉害,下腹还有着微微的刺痛。她的手慢慢触及到凸起的部位,在感受到那处轻微的跳动,才逐渐安下心来。
她侧过头去,看到那个趴在床头好似刚刚睡着的男子,身体倏然紧绷的厉害。她仍记得那人被恨意充斥的双眸,她记得他压向自己腹中胎儿的那只手用了多大的力气。
那残忍的认知,令她生惧。
纤细柔白的手扣紧了身下的被单,她面色又白了几分,轻轻地,向床脚缩了过去。
男人睡得极浅,甚至一点点的动静便足以让他清醒。他的眸中仍有迷茫,可在触及到少女那惊慌的甚至带着恐惧的眼神时,整个人便倏然清醒。
“瑾儿……”
萧望只觉得自己连声音都沙哑的厉害。
顿了顿,他重新开口,用宠溺的声音。他的嘴角甚至噙着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仍好似平常,“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瑾苏不语,身体却不自觉又僵硬了一些。她垂下眸,缓缓向窗边靠去。
萧望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仍是柔声开口,“一大早就不吃东西,若是饿坏了孩子可怎么办?”
“饿坏了孩子?”
少女愣愣的重复他的话,腹部又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脑海中满是昨日她倒在冰凉的地上看着身下鲜血汩汩不断,她恐惧,惊慌,无处可藏。
咬紧了下唇,缓缓抬头,“萧望,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孩子?”
瑾苏的声音满是嘲讽,“你杀人杀惯了么?所以看到自己的孩子还好好活着便心中不舒坦,你很想摧毁他来满足你那变态的杀人欲望吗?还是说,”她顿了顿,又自嘲的笑,“从始至终你都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你的,你认定了我与其他人有染,才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他对么?我以为你给我的残忍已经到此为止了,我以为你真的肯慢慢试着改变,可是萧望,你到底还能够冷血到什么程度?你到底还想欺骗我到什么地步?!”
她捏紧了拳头,几乎是冲着他喊出这一段话。
她只是觉得委屈,觉得痛,觉得冷,遍体生寒。
就算此刻被他强行拥进那个温暖的近乎炙热的怀抱中,她却仍是觉得冷。
那一刻,所有的坚持,轰然倒塌。
她突然就觉得不公,为何她的人生从来便在他的掌控中。他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很久很久了,那么久那么久,从被他软禁在长生殿,从被他一次次下毒伤害,她的世界漫无天日,黑暗与绝望并行。
只是因为她先爱上,她舍不得,她放不开么?
她不该再沉溺于最后一丝的温暖了么。
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木然,她闭上了眼,放任自己瘫软在那个滚烫的怀抱中。
萧望,你什么时候,才肯给我逃生的力量?
第十五章 故人再遇
萧望这几日很不正常。
本是祭拜过瑾苏的父母两人就该返回长安,可又过了许多日,那人似乎都不曾有过这个打算。只是无时无刻不腻在瑾苏身边,哪怕日夜面对的都是她一张淡漠冰冷到极致的面容,仍是好言好语,事无巨细的样子。最多被她漠视的实在过分时,也只是伸手去揉她的头发低低的叹声气,道一句,‘瑾儿,你还要和我闹多久别扭?’
只是闹别扭吗?
瑾苏想,她那么多次失望的时候他不知道,而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他竟以为她只是在闹别扭。
三日之期早就过了,他们不再是从前,他说过,不会再逼迫她了的啊。
这几日,萧望竟开始带着她大街小巷的找院落。他会对着城郊一处很大很漂亮后院有种满了桃树的屋子问她,“喜欢这里吗?虽然不够奢华,不过住我们两个和孩子正好,我知道你喜欢桃花,以后我们都一起种,好么?”
瑾苏抬头,问,“住在这里,我们不回长安了么?”
这几乎是她这几日第一次主动回他的话,萧望惊讶又欣喜,回答,“我很喜欢江南,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里,好吗?只有我们,瑾儿,我以后都陪着你。”
瑾苏看向他,几乎就要开口问,那你的复国大业呢,你通通不要了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停顿在那儿。是的,从初到江都那些天,他几乎每日空余时间都通过飞鸽传信来处理长生殿的事宜。可慢慢地,信件愈来愈少,最近几日,他连来信内容谓何都不再在意,甚至接到信时只是放在一旁,几乎不再翻看。
她不知道这种改变代表着什么,只是她却知,自己不该去问也不能去问,那个男人的想法,从来不是她能揣测到的。
趁少女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萧望已从背后更加细密的揽紧了她的腰身,“怎么样?”他的声音轻柔着,像是能腻出了水,“喜不喜欢这里,你若点头,我便将这宅子买下了?”
“恩。”
瑾苏目光有些涣散,轻轻应了一声。
她想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为何,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晚了啊,当真晚了。
日子一天天过的很平静,瑾苏在夜半醒来时看着男人沉静的睡颜,她几乎当真以为,他们就会这样天荒地老的过下去。只是她没想到,竟会在这江都见到那个她以为这一生再不会有任何关系的男子。
那日午后,飘着绵绵细雨。
瑾苏撑着伞在路边等去给她在前面铺子买点心的萧望,绣鞋踩在水坑边儿的小石子上,咯吱咯吱的响。她的腹部已经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凸起,可那柔白细腻的面颊看上去仍似少女般娇俏可人。黑白分明的瞳孔,清丽美好的不像话。
不知感觉到了什么,她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下腹,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小战儿,你又在踢娘亲了,怎么这么不乖,嗯?”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即便嘟着个气鼓鼓的脸,却仍是掩盖不住眉宇间的宠溺。
是的,她现在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连带着对那个男人最刻骨铭心的爱意,都完完全全的给了他。
“无战,无战……这个名字会不会显得太没学识?不如把这个当做你的乳名,娘亲再另外给你取一个好不好?”她对着腹中仍不安分的胎儿,自言自语。
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雨伞掉落在地的声响,还伴随着一句极低且不可置信的声音,“……瑾儿?”
瑾苏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缓缓回头,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之人。他仍旧是一袭白衣,挺拔俊朗的模样,可眼下却有一圈淡青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落寞与疲惫。
他这个样子,是……因为她吗?
瑾苏的心头突地涌上浓浓的歉疚,抿着唇,“太子殿下,我……”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大力拥入他的怀抱中,“别说,不要说,让我抱抱你,瑾儿,我好想你……”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杨广的声音竟颤的厉害,“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可你为何不回来找我?若非成都说你再江都,是否要本王与你错失一辈子?”
瑾苏挣脱不开他的怀抱,手臂也不知该摆在哪里,只能出声叫他,“殿下,你,你先放开。”
“不放,我不会再放,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他身子一颤,手臂又更收紧了些,“瑾儿,和我回去,我们回太子府,好不好?”
回太子府?
瑾苏的眸光轻轻扫过自己凸起的下腹,苦笑,她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太子府?
杨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心脏突地像是被什么最尖锐的利器碾过,疼的鲜血淋漓。他闭了闭眼,低哑着嗓子,缓缓开口,“你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