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长安-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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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面具人武艺招数狠辣奇特,世所罕见。臣以为对抗他,实在不易。”
“这么说来,连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臣自问并非此人对手,”哥舒瑀淡淡道,“可若皇上同意,臣愿亲自领兵前往前方战场,与他会上一会。”
“恩,”杨广点点头,道,“若是必要,便再商议吧。”
……
瑾苏埋下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早该知晓的,百姓流离失所,兵将死伤无数,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那人在幕后策划主使。
而萧望呢?
那人打伤了他,可是因为他不愿与之同谋?他如今,究竟在哪里,……?
夜幕缓缓拉下,大雪久下不停。
瑾苏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噩梦,她又梦到了那片深暗的火海,墨衣男子一步步朝前走去,她在身后拼了命的叫喊,嘶吼,却换不回他的一个回头。
她想上前,她想抱住他唤回他,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那腿却仍是迈不出半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向火光正中心,看着他被大火吞噬,毫无办法。
她在梦中哭喊出声。
醒来时,泪水已湿了满脸。
她茫然竟想起方才耳旁那一声声低哑的轻唤,侧着身子向外望去,就见那开了半扇的窗子被雪花盖满。她的身子陡然颤抖的厉害,扯开被子翻身下榻,甚至未及穿上绣鞋,便越过窗子向雪地中追去。
“别走,……不要走!”
庭院中倒着几个被人打晕的侍卫,她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墨衣男子僵硬的背影。
“我知道是你,别走,我知道是你。”
她哭得泣不成声,她上前,狠狠的抱住了他。
此刻的她再没办法去想什么后果什么该与不该,她只知自己想他念他,几欲疯癫。
“萧望,萧望,萧望……”
她甚至不知这是在现实或是梦中,怀中那么温热的触感,那么深又那么重的绝望。
她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寝衣,雪久下不停,落在她乌黑的发上,混着她的泪,两鬓凝结成冰。深宫之中,哪怕是炎夏,她都时常会觉得冷,可此刻她却感觉不到半分寒意。
她只知他的怀抱很暖,暖的近乎炙热。
“瑾儿……”
男人终于回了头,目光凝刻在她苍白的容颜上,慢慢向下,看到她踩在雪地里已被冻得毫无血色的裸足。
伸出双臂,慢慢抱起了她,“很冷,你会生病。”
屋内放置了几个暖炉,萧望将她抱于软榻上,才要转身,便被人从后拉住了衣襟。
“你,怎么会来?”
瑾苏的意识慢慢恢复,她咬紧了下唇,慢慢问道。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来看看你。”
萧望没有回头,唇角笑意苦涩,“我不知你们会否住在一起,所以……”
“没有,我们从未……”瑾苏打断他的话,她下意识便想解释,可张了口,又慢慢顿住,“念儿说,那人打伤了你,你,……可有事?”
萧望不回答,只是垂眸,缓慢开口,“你睡吧,我该走了。”
言罢,便要拉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瑾苏追问。
男人顿了顿,道,“清源。”
“你也要参与谋反一事?”女子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苦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已全然放下了。”
“我是想放下的,可世事怎能尽如人愿?”
萧望转过身来,静静凝视着女子苍白的容颜,低喃出声,“这本就我的宿命,我无力改变。”
他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目光茫然,看向屋外白雪茫茫,“瑾儿,在这深宫中,你可曾感觉冷过?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夜夜被锁在寒冬深处,周身冻得发颤,却永远被囚禁于此,如何也迈不开一步?”
瑾苏不语,她开始听不懂他说的话。
“我已在原地被锁了二十年了,”顿了顿,他说,“瑾儿,你看到了么,风雪就快停了。”
“你,可愿信我?”
第十二章 离宫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
前方战时吃紧,突厥兵将步步紧逼,隋军一退再退。
宇文成都回京那日,又一个城池陷落。他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重整军备,又踏上了另一方的战场。
哥舒瑀主动请缨,拜帅对抗汉王军队,跟随他的将领有许多仍是当年安远将军手下旧将。语兰虽是担忧,却也为他欣喜。她那么清楚的了解自己丈夫心中被封尘了十几年的夙愿,萧家儿女,上战场杀敌,本就是他的使命。
长安城深陷于一片萧然冷寂的氛围之中。
大雪一下就是几天几夜。
天微微放晴那日,瑾苏去大兴宫求见杨广。
她眉眼清丽,未上半点妆容,淡紫色的裙摆垂地,静静跪在男人身前。
窗大开着,冷风徐徐吹入,杨广注视着她的侧颜,他竟开始听不清楚她说的话。
女子纤巧的鼻尖下,绯色的唇一张一合。
她说,她受人利用。她说她入宫只是为了只是为了迷惑他的心智以便在关键时刻控制他,她说在并州作乱那铜面人便就是这几年来一直控制着她的人,她还说,她要离开,离开皇宫,离开他……
“求皇上应允。”
末了,她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她就跪在他面前,她说求,可那语气中那眼角眉梢却没有一丝乞求的意味。这皇宫从来都困不住她,她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从不肯为他停留一次。
“你可还记得朕曾同你讲过的璃儿?”
杨广看着她,低哑的嗓音缓缓道,“你可知晓,她如今在哪里?”
瑾苏垂下眸,“皇上说过,她在那场战役中失踪了。”
“失踪?”
杨广冷笑。
“不,她没有失踪,她就在江都,朕曾经府邸。她的骨灰,就埋在王府的后院中。”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是朕亲手杀了她。”
瑾苏抬起头,眸中有一闪而逝的错愕,可她看着他,却不语。
“你曾问过朕是否当真爱过她?朕如今就可告诉你,朕爱她,璃儿,他是朕爱上的第一个女子。”杨广闭上眼,盖住了眸中的所有情绪,“可她是陈国的人,朕,绝不会留一个敌国余孽在身边。”
“朕要这个皇位,朕曾立誓,有一天,定会站在权利最高峰,俾睨天下。”
“朕决不允许任何人阻碍朕的宏图大业,无论是谁。”
杨广重重说出这句话,他就那样看着她,良久良久,直到女子别开了眼,清冷的声音响起。
“皇上的意思是,也打算处置了我么?”
“你以为,朕舍不得么?”
他执扇的手慢慢僵住,声音却不轻不浅,“瑾儿,终能护你的是朕,不是任何人。”
“我岂会不知?”
瑾苏笑,“可即便如此,我仍是要走。”她黑色的眸,目光如炬,似是扎了针,“皇上,我不想害您。您舍不得,我却没得选择。”
杨广注视着她,眸光渐渐暗淡。
他又想起了江都初遇,十六岁的少女举着钱袋眨着一双新月般的眼睛对他浅浅微笑。
后来她入了宫,他便再没有见过那般明亮的笑容。她的眸中只有一成不变的嘲讽和冷淡,似乎她的天真她的笑颜已被层层宫阙高高翘角的屋檐磨灭。
或许更早,那个女孩,早已死在了一场精心编织的,声势浩大的阴谋之中。
“朕想知道,这些年来,那人是拿什么在要挟你?”
瑾苏的睫毛颤了一颤,“皇上一定要知道?”
“朕只想知,朕终归,是输给了什么。”
“萧望的性命。”
她不再隐瞒。
杨广愣了几分,竟是大笑出声。笑的满心满眼的讽刺,笑的心头一点点涂满了剧毒。
他仍是输了,一败涂地,从不曾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瑾儿,你伴朕整整两年了。”他哑声开口,声音满是疲惫,“这两年里,你可曾有过一刻真心对朕?”
“事到如今,这些还重要么?”
女子看着他,轻声道。
那个男人,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倚靠在桌案前,他依旧年轻,丰神俊朗的模样,似乎岁月从未在他身上刻下分毫痕迹。瑾苏闭了闭眼,突然就想起了那人鬓上的白发,他眼角印刻着的沧桑。
眼眶突然就酸涩的厉害。
“论武艺论兵法,世间无人能及萧望,若他当真随杨谅反叛,隋朝势必岌岌可危。我没有把握劝他放手,可我必须要做。”她开口,一字一句道,“您是大隋朝的君主,爹爹生前护了边关一辈子,既以萧姓,贯吾名,我便绝不允任何人进犯大隋一寸土地,即便玉石俱焚,我也会护您周全。”
由始至终她都一直跪在地上,语气坚定。她知自己并非是以皇后的身份在说这些话,她是将门之女,大隋朝的臣民。
“明日哥舒瑀率大军出征,求皇上,允我与他一道同行。”
杨广沉默了许久,“若朕允了,你可还会回来?”
“瑾苏不知。”
她静静道。
既上了战场,便就听天命,尽人事。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活下来,她太不确定。
“今夜,在永安宫等朕。”
杨广终是站起了身,他背对着她,沉声开口。
“朕只要一夜。”
……
大雪初歇。
夜里无月,星辰缀满了整片天空。
半扇窗开着,屋里点了淡淡熏香。杨广的唇畔间仿似也抹了香薰,轻柔的吻一个个落在身下女子薄如蝉翼的眼睫上,鼻梁上,一寸寸向下,慢慢辗转。
“瑾儿……”
他呢喃,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的唤。
瑾苏目光微愣,透过男人瞧向镶着金纹碧玉的屋顶,她仿似透着那光亮瞧见了自己,容颜倾世,陈腐不堪。
杨广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尽是咸湿的触感。
他慢慢顿住。
抱紧了周身都在颤抖的她,靠在绵软的被褥中。
“蓉蓉的唇最像你。”
杨广贴着她的耳畔低喃。
“倩儿最喜欢穿水绿色的裙子,那个时候,你也是如此。”
“碧玉生气的时候总会闷头不吭一声,朕就喜欢欺负她,惹她生气。”
“朕最宠青岚,她的性子,像极了十六岁的你。”
“……”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一个一个细细数过。
“朕宠她们,疼爱她们,朕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可却忘了,她们终究不是你。”
“朕终究,还是得不到你。”
第十三章 战场
天终将会破晓的,就像这风雪再大,也总能等得到天晴。
巍峨的城楼上,风卷起男人明黄色的长袍,他目光清冽,静静凝刻在万军前方的一抹白衣倩影上。
眉间细碎的隐忍,似是淬了剧毒。
哥舒瑀手握缰绳,一袭银月盔甲坐立于战马之上。他目光沉静,瞧向身旁那素面清雅女子。
“今日一行,大抵便与这座宫城无缘了吧,皇后娘娘,您可想好了?”
“你该称呼我一句小妹,而非皇后娘娘。”
瑾苏侧过头看他,慢慢扬唇,浅笑,“爹爹曾应允有朝一日,会准我随军出征。他老人家虽然已故,可有兄长陪伴,瑾苏也乐意之至。”
“萧二小姐入府时认的兄长可并非是我,你这丫头,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哥舒瑀摇摇头,笑道,“怪不得娘总说你从小脸皮就厚的不知是随谁,如今,我可算见识到了。”
“娘……”
瑾苏垂眸,长发盖住眼角的一丝落寞,“她,可还好?”
“身子骨还算硬朗,倒却总是念叨着你。”
“她定是在怪我吧……”
女子黯然。
一代妖后,祸国红颜,她连自己都面对不了,又有何颜面去见娘亲呢?
“瑾苏。”
哥舒瑀开口,他这样唤她,“若我们能等到战事平定的那一日,回府看看吧。皇后也好,杀手楼的人也罢,在娘的心里,你始终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长风凛冽,扬起男人的衣角。
“该走了。”他目光悠悠,望向远方,“不回头,和皇上道个别么?”
瑾苏薄若蝉翼的眸轻轻颤动,她抬头,瞧向城楼之上。
男人负手而立,眸光自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宫城的天空从来都笼罩着一成不变的暗沉与阴霾,可今日看来,却仿似透着一丝微光。
瑾苏扬起唇角,对着那人,浅浅微笑。
那笑容纯粹,一如江都初见。
万马奔腾,长风嘶啸。
她及笄那年许下的愿望,到如今五载春秋,方得实现。
身边人事更迭,惟愿初心,始终不变。
……
“报——”
“报告将军,突厥夜袭,驻营将士伤亡惨重,就快抵挡不住了!”
“报,汉军在城外叫阵,城中已无可用将领。”
“报——”
那一年寒冬,隋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之中。
敌军铁骑所到之处,草木凋零,人迹罕至,满地硝烟焦土。
“城中无可用大将?宇文将军呢?宇文将军在哪里?”
哥舒瑀已驻守城池几夜未眠,此刻眼眶下仍有一方青紫。敌方行军手法诡异多变,他彻夜冥想,却仍是思之不透。
“昨夜对抗突厥兵将时受了一箭,现正在营中上药。”
“伤势如何?”
“现在仍不知,不过军医所言,箭中含毒。”
“果真卑鄙!”
哥舒瑀冷哼一声,起身想拿过挂上的银色头盔,“替本将军备战马!”
“可将军,您已几夜未眠,恐怕……”
“兄长。”
纤指在他前一步取走了盔甲,女子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让瑾苏替你去吧。”
她乌黑的发丝被高高挽起,一身戎装之姿,目光坚定。
“你……”
哥舒瑀似是有些犹豫,他并非不愿信她,可她毕竟是一介女子,古往今来,哪有女子入阵杀敌之前例?
他拧眉,又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把匕首却从外而飞入,猛地刺破帐帘,直直插入营中红玉柱上。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拿匕身已全部陷入柱中,并连着一片薄薄的信筏。
离得稍近些的士兵刚想伸手去碰,又被瑾苏叫住,“小心有毒。”
她挥出腕上银丝,慢慢勾勒住那秉匕首,将它轻轻拔出,信笺掉落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