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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部分

碧落长安-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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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的泪缓缓滑下,融在雪白的被褥之中。
  “好。”
  她应。

  第十九章 告别

  清源县到底还是失了守。
  汉军深夜攻入,隋兵已然弃城而逃。
  杨谅大悦,谁都知道,隋军先锋惨败,后续军队无力,这清源县城,将是最难攻克的一战。
  汉营东迁,入主清源。
  杨谅于新殿设宴款待众将士,萧望因身体抱恙并未出席,而居功至伟的,便是其师铜面,也便是此次汉军攻隋的主军师。
  “朕登大宝之日,军师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杨谅如此许诺,却未见铜色面具下男人嘴角阴冷不屑的笑意。
  今日之酒似乎格外辛烈,两三杯下腹,已是初现醉意。
  杨谅手握酒杯,摇摇晃晃,直至一支钢箭射向营帐,稳稳的扎在坚硬的石桌上。
  “隋军夜袭!”
  一时间,帐外弓箭声,将士惨叫声不绝于耳。
  “来人啊,保护汉王殿下!”
  将领们起身拔刃,欲挡在杨谅之前,可却各个筋骨松软,使不出半分力气,甚至难离开自己的座椅。
  “殿、殿下……我们的酒里,好像被下了毒!”
  “怎么可能!就算隋军如何奸诈,也绝不可能潜入我方军营之中啊!”
  “除非……”
  “除非隋军在弃城而逃前,早已将整个县城的地下水源通通浸了毒。”
  帐中的所有人一瞬间便噤了声,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惶恐。
  “……殿下,敌军埋伏太多,弟兄们就快撑不住了!”
  局。
  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局。
  隋军由始至终都在设局,诈降,诈败,通通只为了引汉军入这座空城,再一举进行消灭。
  “快,快请萧将军来!”
  “战乱之中,如何突出重围去寻得萧将军?”
  “殿下,若是萧将军忠诚,他听到声音一定会赶来的!”
  若,他忠诚……
  杨谅瘫软在椅上,面若死灰。
  他不信,审慎筹谋多年,甚至陪上了一切的计划,竟会以如此难堪的方式而输的一败涂地。
  时间从未有一刻过的如此漫长。
  没有主帅,没有军师,帐外战事惨烈,兵将血流成河。
  还以为隋军早已溃散,死的死,叛变的叛变,可未曾想,他们竟还有此后手。
  乌云散去。
  天边似乎迎来了第一道曙光。
  一夜厮杀,汉军伤亡远超一半,能作战的已不足三成。
  当将士将这一消息告知杨谅,他硬撑起站立的身躯又颓然滑下。不足三成……这是个怎样的数字,不足三成,又如何对抗朝廷的百万雄师!
  完了啊。
  当真完了。
  ……
  汉军大败于清源,杨谅被俘,铜面逃于乱军之中。宇文成都派遣几百精兵全城搜捕,却未寻得半点踪迹。
  “算了吧。”
  瑾苏如此道,“他现在内力全失,形如废人,又何必赶尽杀绝?”
  萧望知道,她这句话是替他说的,毕竟相对于自己,宇文成都自然更听从她的话。
  他是当真不希望那人有什么事的,不管他究竟是如何大奸大恶之辈,可一日为师,却是终生为师。
  还有几天便是除夕了,若路途上不出什么意外,将士们或许还赶得上年夜饭。
  萧望终于实现了他对那些兵将的誓言,可这代价,却大到他无力承受。
  回京前夜,哥舒瑀张罗了一桌酒席,邀众人同饮。
  萧望知道,他是想借此来缓和几人间的关系。可又何必呢?他想,即便他再是希冀,几人间,早已回不去最初。
  “今日的糖醋鱼做的很鲜嫩,瑾苏,你尝一口。”
  宇文成都将一块鱼腹肉夹入身旁女子碗中,瑾苏抿了抿唇,未拒绝,却也并未动它。
  萧望看着她碗中的鱼肉微微有些晃神,瑾苏爱鱼,尤其爱吃鱼腹的肉,可她偏偏又是一个极懒的丫头,不愿去挑鱼刺。萧望宠她,成都又拿她没办法,总是将剔除了刺的鱼腹肉留给她,这么多年,渐渐就变成了习惯。
  他摇摇头,轻笑,他想自己是不是当真老了,竟变得那样爱回忆过去。
  “在想什么?”
  哥舒瑀一边向自己口中送着菜,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同桌吃饭了。”
  顿了顿,萧望如此回道。
  “是啊,上一次同桌,可还是含元殿那一夜呢!”
  冷冷的,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萧望执筷的手僵硬在桌上,修长的指尖有几分不自觉的轻颤。他垂眸,并未说一句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四年前,他独爱梦嫣然,四年后,梦嫣然成了烈酒,酿成了最浓的剧毒。
  “宇文成都,你不说话没有人拿你当哑巴。”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宇文成都不可置信的向她看去,眉目如画的女子半垂着眸,缓缓向自己碗中夹着菜,再一口口吃下。可拿最先入碗中的鱼腹扔留在碗面之上,动也未动一下。
  宇文成都再难压下心中的怒火,木筷狠狠掷于桌上。
  “萧瑾苏,你看清楚了你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你是当朝皇后,为何一定要帮一个叛国逆贼说话!”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当朝皇后。”
  女子轻笑出声,可拿眉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宇文成都,你是以何身份在同我叫嚣,你可有一天,拿我当作皇后看待过?”
  “那你又可曾将你自己当作皇后看待过?皇上对你那么好,你又可曾将他当作你的夫婿?我替你回答,你没有!因为你心中由始至终都只有那逆贼一个人!明日你可要随大军返京,还是你已决定同他双宿双栖?”
  “宇文成都!”
  哥舒瑀低吼出声。
  他真是后悔自己费时费力搞了一个什么晚宴,本以为能稍稍缓和几人间的关系,可未曾想这气氛竟是愈闹愈僵。也不知这宇文成都是吃错什么药了,今晨还缠着他一遍遍要求自己帮他与瑾苏和好,可不出几个时辰,怎就是自己率先挑起了事端?
  “兄长何必动怒?”
  瑾苏放下碗筷,水瞳极清极淡的扫过对面的男子。
  “宇文将军教训的是,瑾苏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明明嫁了人,却仍是对旧情人念念不忘。”
  她轻笑出声,未施粉黛的容颜上还有几分病态的苍白。站起身,想转身离开,可衣下的手臂却被人慢慢握住。
  “瑾儿……”
  男人的声音带着她最熟悉的低哑和哀伤。
  淡淡的,她笑了。
  “萧望,”她叫他的名字,“放手吧,很多人在看,你还想我为了你背负几次不贞的罪名?”
  宇文成都的身体有几分不自觉的僵硬,他就那样看着她,抿唇,却不肯说一句话。
  “瑾苏。”
  开口之人,是哥舒瑀。他叹了口气,道,“夜凉了,你……早些休息也好,只是明日一早,你是同大军回京,还是……?”
  他停顿在这儿,并未继续。
  “那么兄长是如何希望的呢?”
  女子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风一吹,便就散了。她没有回头,纤细的背挺得很直,一步步向前走去。
  回京?
  她还有命回京吗?
  她笑,三天,不到三天。
  她觉得自己可悲的厉害,她竟开始细数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呵……
  冷风呼啸。
  瑾苏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一步步向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她很冷,哪怕环绕紧了自己的双臂,却仍是抖的厉害。
  一件大氅细密的披在她的肩头,她身子一僵,却未停下脚步。
  男人就那样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她不开口,他便也不言语。
  回营的路很近很近,可即便是走的再缓,这条路也总要到尽头。
  半开的营帐口,瑾苏慢慢解下身上大氅,放在男人手中。转身,掀起帐帘。
  “瑾儿……”
  他终是开了口。
  瑾苏回头,望向男人的眉眼,他两鬓斑驳的白发。
  “萧望,”她开口,叫他的名字,“这四年,你过的好吗?”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良久良久。
  “不好。”
  他如此回答。
  是啊,他过得不好,他怎会过得好呢?
  可是萧望,你为何不能骗骗我,哪怕只是一句,哪怕只有一句……
  冰凉的泪,顺着女子精致的脸庞缓缓滑下,一颗一颗砸在地上,融在松软的泥土之中。
  她抱紧了双臂,缓缓蹲在地上,突然就难过的不能自已。
  “院中的桃树,生长的可好?”
  她哽咽,一字一句的开口。
  “很好。”
  男人回答。
  “清晨的采摘的茶叶别放得太久,会被风干。”
  “我知道。”
  “你身上有很多的伤,不要总是喝酒。”
  “好。”
  “你已经是而立之年了,该寻一个女子,与她一同白首。”
  “好。”
  “萧望。”
  “嗯。”
  “忘了我吧……”
  “……好。”

  第二十章 火海

  隋军返程那日,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雪。
  萧望站在城楼上,看大军行进,走了一里又一里。
  眸色深邃,静静凝视在万军中一抹浅色的身影之上。
  来时银衣披甲,去日素衣白裙。
  他那样清楚的知道,今日一别,将是永难再见了。
  “主人。”
  子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开口将夫人留下?”
  萧望摇头,轻笑出声。
  舍不得么?萧望问自己,再是不舍又如何,她终将会回到那人的羽翼之下,此生与他,再无相关。
  子夜看着男人的背影,拳心紧紧握起,只觉那件事如何也不可再瞒于他了。可如今铜面消失于乱军之中,即便是开了口,夫人她,又可还会有还生的机会?
  “主人……”
  他刚刚开口,面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黄烟,迷的他睁不开双目。
  “糟了!”
  他听到萧望如此呼道,而再睁眼时,面前男子已先自己一步飞快向城下奔去。
  子夜心中一紧,飞速跟上他的脚步。
  黄沙漫天。
  墨衣铜面之人修罗般立于万军之前,疾风卷起了他的长衣,灰白的发飘散于空中。
  “是你?”
  宇文成都眯眸,看向那不速之客,冷冷道,“你竟还活着?”
  铜面目光嘲讽,透过宇文成都,慢慢落在他身后的素衣女子身上。
  “我的好徒儿还尚在人间,为师又怎可先行离开呢?”
  “你想怎么样?”
  瑾苏抬头,眸色冷淡,“汉军溃败,突厥兵将早已不堪一击,你已再无同盟,为何还不肯放弃?”
  “却是如此,可如若宇文将军和哥舒将军肯为我所用,老夫的胜算,又会不会高上半分呢?”
  “我会帮你?你简直在痴心妄想!”
  哥舒瑀睨着眸,冷声开口。
  “是么?”
  铜面冷笑着反问,“哥舒将军如此忠诚,就算是以妻女相要挟,想必也还是一样的结果吧。”
  “你说什么!”
  哥舒瑀眼眸阴鸷,狠狠扫过面前之人,“你抓走了她们?”
  “掳人。妻儿,果真卑鄙。”
  宇文成都咬牙道。
  “欸,宇文将军何必着急动怒?”
  铜面轻笑,大手一抬,掌心赫然是一支碧玉簪子,还带着浅浅血痕。
  “菀儿!”
  宇文成都红了眼,怒吼出声,“你想报复,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就受不得了?”铜面看着他,目光满是嘲讽。 是,他就是要逼疯他们每一个人,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越是痛苦,他心里便越是畅快!
  “老夫若没记错,宇文将军的红粉知己,可不止尊夫人一个。”
  问柳,是问柳……
  “铜面!”
  宇文成都怒吼出声,从马背上跃起,一掌,直直向男人打去。
  那一掌用了十成的气力,铜面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微微抬指,便击倒了他。
  “你的功夫,根本没有废去?”
  瑾苏凝眸,静静道。
  “我的好徒儿啊,你可真是天真。”铜面冷笑道,“莫不是你觉得,那点小毒能控制的了为师?”
  “其实你大可拿我的命威胁皇上,又何必多此一举抓走两位将军的家眷?”
  “皇后娘娘这颗棋子我自然是会用,而她们……呵,有谁会嫌弃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大呢,嗯?“
  “铜面,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最好快些放了语兰和念儿,否则我必将让你生不如死!”
  哥舒瑀掌心紧握,重重低吼出声。
  “生不如死?你果真……”
  “师傅……”
  铜面的声音顿住,他缓缓回头,看向身后那人。
  “衍儿,你实在让为师失望透顶。”
  你实在让为师失望透顶……
  这是他第二次对自己说出如此话语,上一次是在大周皇室的灵位之前,为了瑾儿,而这一次……
  萧望闭了闭眸,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面前之人,是丧尽天良的恶人铜面,却也是他视师视父的恩人。二十几年来,他步步为营,为复周国,保他帝位,倾尽了一生的心血,甚至几度与死亡擦肩。
  他知对他不起,可他却再不愿卷入任何一场争斗之中了。他已背仇恨负累了二十年,丧失兄弟,痛失爱人,他如何也不可以再重蹈复辙了。
  “师傅。”
  他单膝跪地,立于万军之前。
  “放手吧,徒儿早失称帝之心,余生只愿平淡度过,望您成全。”
  “好,好!”
  铜面看着面前之人,狠狠捏起了拳。
  你失称帝之心,我便帮你找回。你狠不下心伤害朋友,那我便帮你去伤害去毁灭!
  他抬掌,重重向地上打去,白雪下的土地赫然裂开了一道沟壑。
  众将士大惊,惶恐向后退去。
  黄沙掀起,将士们再朝前看去,几个将军竟都随铜面消失于沟壑之中了。
  ……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像雾,又像是一场巨大的梦境。
  瑾苏不知自己眼中的幻象与他们是否相同,只是看着身侧的萧望额头上愈来愈多的薄汗,心头突觉慌乱。
  “爹爹!”
  那是念儿的声音,哥舒瑀随着唤声向前望去,视线却被茫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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