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海青拿天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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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赞我吗?我花痴地想。
抱着母亲的脖子,我撒娇道:“诺,姮只对母亲这么笑。”
母亲宠溺地搂住我。
用膳的时候,觪来了。
十八岁的觪已经是一个俊朗的青年,不再是梳着总角的小男生了。父亲对他很是器重,提早给他行了冠礼,处理大小事务都将他带在身边。
据说他每次出到雍丘大街,路边的女人就会突然多起来。我笑他说雍丘女子尚算斯文,若是到了卫国,他必定要被木瓜砸得半死。觪却笑,若姮在,只怕天下的琼琚都不够。我佯怒打了他一下,心里却挺高兴——觪说我是美女。
看到我也在,觪露出温暖的笑容,给母亲见礼。母亲见到他很高兴,走上前扶起他,然后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拉着我,吩咐寺人传膳,然后笑眯眯地往堂上走去。
膳后,父亲身边的寺人进来了,说父亲找觪有事商议。母亲讶然:“何事如此匆忙?刚用过膳便要商议?”
觪笑道:“大约是为了伯懋父征东夷得胜归来之事,少不了要去成周庆贺。”
母亲点点头,觪起身告退。
我问:“伯懋父?王孙牟?不就是母亲的兄弟?”
母亲道:“然也。你外祖父卫康叔薨后,伯懋父继为卫君,此次便是由他统领殷八师东征。”
“哦……”我明白了,脑子里飞快地想,王孙牟得胜归来,必然风头大盛,杞与卫既为姻亲,必然要派个高级别的人去朝贺,在众多卿士公子中,身为王孙牟外甥的觪最为合适。我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是觪的话……可以试试跟父亲说让我也跟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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觪诧异地看着我追上来,我冲他笑笑:“阿兄,我与你一道去见君父。”
“姮去见君父所为何事?”觪问。
“为姮随阿兄同往成周之事。”
觪奇道:“你怎知要去成周的是我?”
我得意地笑道:“姮猜的。阿兄难道不这么想?”
觪也笑道:“姮果然聪明,只是,你又怎知君父会准你跟随?”
我狡猾地看着他:“这就要拜托阿兄了。”
觪正色道:“胡闹,此去路途遥远,你一介女子,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君父母亲交代?”
我不以为然:“那有何难,我听师氏奎说阿兄骁勇,曾遇猛虎于太室山,徒手毙之。此去路途虽长,却也是大周治下,阿兄又在,何患之有?”
“哦?师氏如此说过?”觪两眼发亮。
我肯定地点点头。看着他受用的样子,暗笑,师氏奎其实说的是“手刃之”,我改了一下。又赶紧趁热打铁:“再者,阿兄别忘了还欠着姮的礼物。”
“礼物?”觪愕然。
我狡黠地笑道:“阿兄忘了?姮八岁的生辰礼物,阿兄曾说姮若想到了,可以随时讨要。”
觪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这也能当礼物送?!”
我正容:“君子重诺,阿兄不可反悔!”
觪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如此,便如姮所愿。”
我满意点头。
觪说这件事他自己去和父亲说,让我回去等他消息。
正宫内,父亲果然命觪出使成周,觪欣然应允,然后向父亲提出完成使命后,想带我一同前往卫国探望病重中的外祖母。
父亲沉吟片刻,说:“也好,汝外祖母久病,恐时日无多,尔等代母亲前往尽孝,也是应当。就让姮随汝同往成周,再往卫国,省去这中间来回的许多繁琐。”
觪应诺。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之前准备的长篇大论如今一句也没用上,高兴得我拉着觪的手又蹦又跳。母亲虽气恼我们没同她商量就擅作主张,训了觪一顿,却还是在第二天就忙着为我们张罗行李。
旅程
三天后就要出发了,我像一个真正的十二岁女孩一样,兴高采烈地为即将到来的美妙收拾行装。
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我将所有衣裳、配饰都拿了出来,一件件摊开,研究要带哪些走,如何搭配。在这个时代,衣服的颜色无外乎红、黄、黑、青、白几种,所不同的不过是深浅程度、衣料和纹饰罢了。东西越是简单,要想精彩,学问就越大。我头疼地看着这摊了满屋子的衣裳,冥思苦想。我是要去旅行,除了两三套正式场合用得着的吉服以外,其他都要挑轻便的常服。我绞尽脑汁,想出了无数方案,又否决了无数方案,在屋子里整整折腾了两天。
丘将我日用的杂物一件件地放进包袱里。
其中,一只小皮袋里装着的是我的美容工具——小剪刀,指甲钳和牙刷。这个年代当然没有剪刀和指甲钳,它们是我把图稿画在木牍上,让丘去找青铜作坊的工匠做的。工匠的技术也是没话说,东西第一次做出来,就已经有个六七分像了。我提些意见,再修改几次,成品用起来居然和和现代的一样顺手。本来还打算做个睫毛夹的,想想算了,先不说那根弹簧要怎么办,就算做出来了,没有睫毛膏夹什么睫毛。不过有没有也无所谓,这张脸有着长长的睫毛和天然的蛾眉,实在用不到什么工具。
一块绸布里包着我的团扇。周朝没有空调我不抱怨,可是居然也没有扇风用的扇子。羽扇倒是有,但那是撑在仪仗队里摆看用的,人们想凉快用的是袖子。这团扇是我凭着记忆中的样子,和丘两人试验修改了无数次做出来的。天气慢慢回暖,这次出去不知要多久,便把团扇也带走。
包袱旁边放着两个锦面大抱枕,这完全是丘的杰作,针线活我不是不会,但丘的水平我这辈子都恐怕赶不上了,所以对于这种结实程度要求很高的东西,我一般都拿给丘做。
我借口丘年纪大了,舟车劳苦,不让她跟着。这当然不是全部的原因——我这次是要去玩的,她跟去管着我还怎么玩?丘对我的体贴很是感动,几天来一直絮絮叨叨地叮嘱这叮嘱那。我心虚,面带微笑地听,从不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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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祭过行神后,我和觪终于在母亲的殷殷嘱咐中和寺人卫队的簇拥下离开了杞宫。
我端庄地坐在安车里,透过时不时被风撩开缝隙的帷帐,看到雍丘大街上人山人海的百姓挤着凑热闹——果然有不少女子啊!我暗笑着,隐约看到前面的车上,觪一身玄服,脊背挺得笔直。人们似乎很好奇为何觪的身后会跟着一辆女人的安车,争相地往我这边望来,无奈车帷将我掩住,他们想看也看不到。
眼见着出了城,又出了廓,车队离雍丘越来越远。我欣喜地掀起车帷后面的一角,看到春日下渐渐变小的城池,城墙上的双阙依然屹立,默默地注视着正在离去的我。
暖洋洋的春风拂过大地,车中溢满野草的芳香。我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向车外张望。
柔柔的阳光下,杞国的田野阡陌交纵,一望无垠。庄稼抽出细长柔嫩的叶子,在风风中轻轻摇曳。远处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透过密密的芦苇丛闪耀着粼粼的白光。听宫里人说,上祀日民间的青年男女会到水边踏青,互赠鲜花香草,嬉戏相谑。我不禁想,那该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画中人的心情又该是多么甜蜜!可惜我看不到,上祀日我只能待在从小看到大的宫苑里袯楔祭祀。
如今终于出来了,看到天地如此广阔,心也被快乐装得满满的,如果小宁和我一样的心情,她会热烈地吟一首酸诗。我想起小学课本那经典的第一课《春天》: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
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冈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记得当年的我呆呆地盯着课本上的插图,幻想着爸妈带我去去课文中描写的野外看春天。回到家跟爸妈提,他们却说,野外?要去农村吗?乖,我们去公园走走好了,爸妈事多……于是,这事成了我小时候美好的愿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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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在笑什么?”在我神游之际,车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觪来看我,一掀车帷就看到我靠着抱枕傻笑。
他拿过一个抱枕,在我身旁坐下,也靠在上面。
我打趣地看着他道:“姮在笑雍丘女子心中的良人。”
觪也笑,正要开口,我知道他又要讲“木瓜琼琚”之类的话。赶紧打断说:“姮给阿兄唱支歌如何?”
觪揶揄道:“不会又是《小燕子》?”
我白他一眼,他呵呵地笑。我清清嗓子,缓缓地唱起了《越人歌》。觪静静地听完,沉吟一会,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妙哉……不知何人所作?”
“听来的,不知作者。”
“哦?”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姮真好命,总能听到些新奇曲子,我如何碰不到?”
我不以为然道:“因为阿兄宫中没有扬越来的寺人,这越人歌乃南方蛮荒之地所流传,阿兄如何得知。”我宫里最近的确来了个黑矮的扬越人,觪是知道的。
他点头,又回复嘻笑的神情道:“姮的王子是谁?”
我也笑:“姮的王子是谁姮不知道,不过……雍丘女子的王子是谁,姮却知道。”
觪无奈的用手指点点我额头,起身说:“该上路了。”拿起我一个抱枕,对我笑道:“此物甚好,姮送与为兄吧。”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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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舟车劳顿”,诚不我欺。这个时代的公路是原始的土路,路面完全是靠行人的双脚和车马修整。这辆华丽的安车,减震装置一个没有。两天下来,颠得我七荤八素,春季多雨水,车辆又总会陷进泥泞里出不来……我从来不知道出个门会这么辛苦,想起以前,多远的路买张飞机票就完事了,哪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我痛苦地问觪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皱眉想想,说,忍忍吧,再过两天到了郐,走周道就不会难受了。还有两天啊……
郐是一个夏朝就有的国家,妘姓,本朝重新接受分封,与杞比邻。不过觪不打算进去,说礼仪繁琐,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于是,我们持节穿过郐野,直接上了周道。
周道不愧是国道,平坦笔直,行人骆绎不绝。虽然马车仍然颠簸,和过去几天比起来,却要好上太多,我反而适应了。见我又开始有了精神,觪很高兴,经常过来找我说话。
觪告诉我,周人重道路,建国后,在商朝原有的王道上修起了以镐京为中心的周道,通往四面八方。如今王孙牟征服了东夷,往东方的周道就要从郐修向齐,直通大海。
“可会经过杞?”我问。
“或许,谁知道。”
“如果会经过杞多好,出来就不会如此辛苦了。”
觪笑道:“姮何苦忧心,过两年就不定给哪国公子娶走了,杞的道路修得再好有何用?”
这个死小子,怎么又说到这上面来?!我抓抱枕起向他扔过去,他大笑着接住。暮色下,两人笑闹声撒了一路……
太室
走野道和走周道的区别就像走二级路和走高速路的区别,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当觪在歇宿的旅馆中告诉我还有一天就能到成周时,我立刻神采飞扬地说,那么快?随后又一脸惋惜地说,多可惜,我都没好好看风景!
觪笑笑,说,无妨,你我明日可同游太室山,顺道去祭拜启母涂山氏。
是祭拜涂山氏顺道游山吧,我心想。
第二天 ,觪一大早就把我叫醒,将辎重留在逆旅,带着祭品和几名侍卫乘车前往太室山。
太室山为嵩山东脉,禹的妻子涂山氏在这里诞下启,父亲和觪每每路过,必来祭拜。启母庙内,觪让侍卫将祭器和祭品奉在涂山氏的神主前。我站在觪的身旁,看看四周,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看来附近乡人常来祭拜打理。
祭台设好后,我和觪上前,觪唱起祭文,然后和我行叩拜大礼。
礼毕,觪拿起案前摆放的一筒筮草,问我:“姮可有心愿要问于先祖妣?”
我想想,有吗?好像没有,问询又不是许愿,回答说:“无。”
觪小声笑道:“先祖妣可与为兄不同,如今说无便是无了,将来也不会补回。”
我白他一眼:“既如此,阿兄便代姮想个心愿问于先祖妣吧。”
觪神秘一笑,然后正容转向神主,虔诚祈祷,念念有词,完毕后将蓍草筒一摇,几根蓍草轻轻掉落在地上。我不懂周易,只能看向觪,他仔细地观察蓍草,凝神沉思。
反复了许多次,觪将蓍草放回筒中,对我一笑,说:“问毕,走吧。”我点点头。
我们向神主再拜而起,觪吩咐侍卫收拾祭器,向庙外走去。
我总觉得觪的表情古怪,问他:“阿兄代姮向先祖妣问询什么了?”
觪笑笑:“婚姻。”
“啊?”我哭笑不得,这个八卦男!“先祖妣如何答复?”
觪又开始神秘地笑:“姮担心良人乎?”
我撇头:“阿兄不说也罢。”
觪一副我是先知的表情,拍拍我的头道:“吾妹勿忧,先祖妣示下,姮此生必得遇良人。”
我躲开他的爪子,道:“如此,姮承先祖妣与阿兄吉言,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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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室山是上古名山,虽然林深草密,但山道却修得很好,主山道用石条砌成,在这个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是很难得的。听觪说还有另外几条小路,风景甚美。我说不会像他上次那样遇虎吧,他说上次是他到处乱跑不小心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去处,我们只在主峰行走,不会有危险。原来如此,我点头。
春天的太室山云烟缭绕,参天的古木和长长的山道在迷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仙境般飘渺。我提着裳裙,踏着湿漉漉的石阶跟着觪往山上走。因为要祭拜祖先,今天我和觪都是一身素服。我看着前面的觪,素衣素冠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