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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206 长大-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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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变这种不公平,太难,越是身在其中且为此思考,努力过的人,便就越明白,这决非哪位当权者下定决心,说一声改变,就能改变了。屈副院长笑称,自己还是一个住院医时候,总觉得主任真是猪头,若是我做了主任,那么一切迎刃而解;后来做了副主任,对于院长,甚多不满,总觉得你为何要这样而非那样,如果你听我的,那么……然而,到了如今,固然对上面的方针政策颇多不认同的地方,却没有底气说卫生局长是个草包蠢货了,唯独只有,在职权范围内,谨慎地尝试自己所认同的路,并且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这条路未必行得通。 
  周明听着屈副院长时大笑时叹息地说,甚少插话,然对于他所说的一切,委实感同身受。 
  这重不公平,太沉重,改变起来非一朝一夕,更绝不可能一帆风顺,甚至也许会错,会走极大的弯路,这比疑难杂症的研究,比一个提高愈后状况的新术式,要复杂太多,且实际上,并不真正是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甚或是一个二级医院的副院长,所能负,应该负的责任。只是,笼罩在这重不公平下面的,那些面容各异的人,时刻地以呻吟与鲜血,骨肉分离来提醒他们,让他们难以忽视,让他们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做一些自己能够做的努力。 
  周明所有能做的努力,便就是作为‘上级专家’ ,不因为自己的科研课题而推掉下去的任务。然而下去得多了,实在觉得,这一年一度或者半年一度,再或者跟各种政治形势相结合的,上级医院大夫下乡来为当地人提供十天半个月的门诊,进行一台两台或者十台八台的手术,所起的作用真正有限,再碰上务虚的领队,当地务虚的领导,人员与时间安排不当,这一番轰轰烈烈的下乡,时常就是医院门口红幅挂出‘欢迎北京专家来我院指导工作’ ,于是,做几台如同‘作秀’ ‘表演’ 的手术,参观的,不都是该院真正的一线大夫,最需要学习的住院医生,而是已经基本不做临床的医院领导,甚至当地报纸电视台的记者,之后总结,发言,联欢,讨论的更多的不是技术细节,而是对下乡政策的感想和赞美体会,如此这般,抵不上因为下乡而停门诊停手术的损失,甚至一定程度会扰乱了当地医院正常的工作程序。 
  指望大城市大医院的医生下来给当地人‘门诊’ ‘手术’ ,对于接受了手术的个体,并非没有受益,但是这里多做一台,那边就少做一台,这样的下乡,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姿态。真正能够从根本上提高的,是要提高地方医院本身的水平。不必也不可能提高到能做复杂血管瘤或者移植的地步,但是强化无菌概念,规范手术操作,做到把澜尾炎,疝,切除坏死肠段做好,才是对于他们而言,真正的意义。 
  屈副院长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周明说,输血不如提高本身造血干细胞的机能,俩人说完各自干了满满一大杯。然后,周明笑了,叹息,那需要时间,那不是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两个月能做到的。 
  梁主任说,其实南方有医疗系统内部已经尝试开展,大城市三甲教学医院,选择小城镇上相对门诊量大,病源充足,拥有一定想进设备,能够开展一些先进技术和手术的二级医院,这样医院承担了当地主要的医疗卫生服务,但是水平和规范化程度与医学院附属教学医院相差甚多,由对口的上级医院高年资主治以上的医生像在自己医院一样门诊,查房,带教,带手术,跟术后处理,每批人至少工作4个月至半年,甚至一年,这一批人回去,下一批人跟上,有的医院已经开展了近两年,反应甚好。 
  周明点头,说我们系统其实大半年前就已经讨论这个计划,基本已经要从我们三个教学医院开始试行了,只是这样长期的进行下来,人手安排颇不容易,下来的如果不是骨干,作用起不到太大,但是科室骨干,一下下半年……周明摇头笑,很坦白地说,其他的还都好说,待遇上,医院也可以安排解决协调,只是教学医院,技术学术上的竞争本就激烈,如果说主要凭自愿,你下去别人不下去,一下离开了半年一年,也许就错过了正好在此时开展的课题,一步落下,步步落下;如果说是制度上强制,别的不说,如果下来的人自己并不接受这个理念,不心甘情愿,消极怠工的话,作用也就大打折扣了。 
  周明说着跟屈副院长和梁主任又干了一杯,说其实我已经打过报告申请第一批下来做这个尝试,但是并不知道上面如何安排,我不是没有顾虑,但是如果上面决定让我来开始作这个尝试,那么我一定尽全力。 
  周明在回到北京的当天,就找出来这四五年来陆续记录收集的一些资料,加上这一次下去的许多体验设想,整理补充修改了几个晚上,统统都收在了这个文件夹里,原本准备了发言,要等院方关于派副主任以上骨干专家长期指导下级医院住院医培训的尝试方案定下来,给各级主管大夫开会讨论的时候讲,但是过了年,系统就给几个教学医院的普通外科,下达了关于开展同种异体肝移植手术课题的任务。这是标志着他们系统在普外方面水平的标志,到了科室头上,是荣誉也是压力,到了具体医生,就意味着更多,无论从哪个方面,没有一个专攻肝胆方面的优秀医生,不向往自己是被选中到课题组中的那一个。周明当然也不例外。 
  接到通知,周明很快被派到美国侯斯顿移植中心学习3个月,回来之后,除了日常门诊手术教学之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课题上面,之前关于与对口医院长期进行指导培训的想法,便和那个文件夹一起,搁置了。 
  或者人生的路总是那么难以预测。周明在临床科研教学上毫无保留地努力,是兴趣也是本能,原本没有想到太多其他的东西,然而,它们居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来了。他痴迷拿手术刀的感觉,更为了能看着躺着进来的病人走着出去而有巨大的幸福感成就感,他当然希望顺利地过职称考试,希望有作主的权力,可以有更大的自由度按照自己认同的方式工作,却并没想到,可以走得那么顺,那么远。 
  也许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他的最辉煌的发挥来得太是时候。那一次被卫生部通报表彰的巨大连环车祸的抢救中,他的表现被众多上级赞赏,并且被张志祥力主上报嘉奖之后不到两个月,一个从来没有想到的机会,就那么突兀地来了。 
  被上上下下最为看好的全才,跟周明师从同一导师的师兄凌远,原本是已经正式下了聘书任命的外科副主任。他当时正在德国进修,原定回来后就正式上任,谁也没有想到,他却自己在德国申请了卫生经济学的学位,30的年纪,放过通向似锦前程的最好的机会,打算作学生继续读书,让这边一众人等,大跌眼镜。 
  关于凌远为什么作了这个决定的猜测有种种,包括他跟李主任不和,为自己导师鸣不平,包括凌远传说中‘位高权重’的父亲在官场地位微妙,前途不明,包括……包括各种香艳或者浪漫的版本,确切版本无人得知,而凌远这个决定的后果,是这两年来表现实在抢眼的周明,被一些人非常看好而让另外一些人大大摇头地,接了本来给凌远的聘书。然后,就延着许多人认为是凌远会走的路,走了下来,直到今天,距离系统最年轻的外科主任,新成立的器官移植中心主任,还就只是一步之遥,许许多多可预测的头衔清晰可见的地方。 
  周明的嘴角有一丝苦笑。 
  想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谁能说不想? 从任何角度,任何利益,任何说法,都不可能不想。然而,能力? 承担? 代价? 
  他真的能做么?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倔强而又憨实的孩子刘志光。当他一次再一次准备高考,之后一次一次在床栏上练习打结的时候,想必要做个外科大夫的信念之坚定,简直不可能容任何其他的可能存在。 
  这孩子终于还是放弃了,有多少解脱,又有多少遗憾? 他并不清楚。他对于行将放手的‘前途’,并不曾有那孩子所付出的努力和执着,只是,这两年,有些习惯了,习惯那些压力和责任,习惯那些挑战和荣誉,习惯了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去。 
  其实,退一步,何尝没有其他选择? 或者那选择才是他最初原本要做,也最适合他做的。 
  周明打开窗户,深冬冷冽的风鼓起了淡蓝色的布窗帘,他站在风口,方才因为酒,因为过热的暖气而略微重滞的脑子,越发清明。他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在电脑跟前坐下来,打开文档,才打下一行字,就听见敲门声,他看了眼表,11点半如果说是病人有突发状况,这敲门声也过于斯文了。总不成是他们再又要抓他一起吃夜宵? 
  打开门,周明对着门口的谢小禾有些发愣。随后请她进来,心里却不甚明白。 
  秦牧明天就转肿瘤医院做放化疗了,至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是专业于此的医生跟她交流的范围,于他,所能做的,无论做得好做得坏,都已经做完;秦牧公司方面由律师提出的,质疑手术的调查还在进行,专家组结论尚未得出,但是已经不少家报纸把这个手术作为印证了人大代表发言的佐证。 
  堪怜堪叹? 是什么利益,趋势一个最应该尊重生命的白衣天使,一个顶尖医学院为人医,为人师的青年专家,以病人本以不久于人世的生命,进行一场冷血的手术实验? 
  几天前,当周明看见某都市主流报纸副版这醒目的几行黑字引文的时候,在办公室坐了许久。 
  秦牧的手术,是在这场混乱当中,他唯一不能毫不在乎地坦然乃至鄙视地忽略的遗憾,虽然遗憾,但是他心中坦荡,却太难给外行解释清楚哪怕是同行,也各有不同意见甚至猜测。 
  他想解释,想表达,想得到对方的理解和认同的。然而,手术中关腹二字出口,他就明白,他当然会尽了一切可能实事求是的向专家组提供证据,维护自己的职业尊严和科室的荣誉,但是,他却失去了跟那个痴到了想用婚姻来多留爱情一段的傻姑娘解释的底气和勇气。 
  一切的解释,在这样的结果面前,都没有意义。何必,再为自己辩白? 
  “坐。” 他拉过一把椅子到谢小禾面前,自己靠在办公桌上,心里并不确定,她究竟是来做什么,是临走前留下对他的指责,还是…再徒劳地问一次,秦牧的病情? 无论哪一样,在这样一个时候,都很考验他承担负荷的能力。 
  “我听陈曦说你还没走。” 谢小禾抬头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喝了不少酒。我觉得不影响开车,不过,” 周明笑,“有制度,还是遵守吧。” 他说完这话,望向面前,那个曾为了维护制度而气势汹汹地呵斥他的女记者。真的是她么? 如今安静地坐在他跟前的病人家属? 
  “我想了好几天,觉得怎么也还得自己来跟你说。” 谢小禾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膝盖,手里拿的是一台袖珍的采访机,摆弄良久,她抬起头,望着周明,声音有些喑哑地说道,“周大夫,对不起。我们,我,很抱歉。” 
  “对不起?” 周明呆愣地望着她,脑子有些混乱,一时之间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是讽刺? 可是,分明又不像,她的眼睛里,有那么多苍凉的无奈。 
  谢小禾轻轻地笑了笑,拿起手里的采访机,按了播放钮。 
  一长段背景有些嘈杂的,不止一个记者在问关于秦牧手术的问题,谢小禾的解释,然后是中间一段空白,然后谢小禾说,他自己想要跟你们说几句,我本来不想让他担心和辛苦,但是他大约听说了这件事,一定要跟你们说几句,他很虚弱,就小安你一个人进来问,好不好? 
  几句寒喧。 
  然后,秦牧的声音。在采访机里听起来,有些缈远。 
  我不懂得医学的对错,那个学术和技术上的对错只能由做鉴定的专家来说。不是我,更不是你们。但是我百分之百地相信,周大夫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最后的冒险尝试,都是为了不放弃我的生命。你们说的赌博和冒险,我想,是他拿自己的职业声誉来冒险,为了再给我的生命一次机会。 
  我很抱歉,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如果可能,请你们不要把这个麻烦继续放大下去。这个地方有许多跟我一样渴望不放掉最后一点点的机会活下去的人,这样的麻烦,只能是把这种渴望,变得更渺茫。 
  周明如石化般地,一动不动地靠着办公桌。 
  “这里面是我们自己报社,就我先生的手术问题,对我,对他的采访。这段采访本来应该见报,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剪掉,被放置,我们社决定不继续跟进这件事情。” 谢小禾闭了闭眼睛,“但是他天天问我,是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主流媒体报过了,事实澄清了,这个麻烦,这个他带给本来最该说谢谢的人的麻烦,就可以解决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谢小禾眼圈微微发红, 
  “我其实当时就明白,这么一段采访,可能只是让他心里踏实一点,我也只是想让他心里不必再为了给你们带来的这重麻烦而负疚。” 谢小禾摊开双手,吸了吸鼻子,“我,我没法跟他解释行业的种种规则,种种考量,更没法把,把,把主任私下里那句话说给他,” 她深深地吸气,“说,如今的社会诸多不公平,人们太多怨气需要发泄,我们要引导发泄,我们,其他部门得罪不起,医院,还得罪不起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谢小禾摇了摇头,“既然不能澄清事实,我明白在这里跟你说一句抱歉,太软弱没有意义,解释,更没有意义,但是,我想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们真的很抱歉。” 
  她说罢,站起身来,轻轻地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准备出去,听见周明在她身后说, 
  “等等。” 
  谢小禾站住。 
  “谢谢你们,谢谢你。” 周明说,“谢谢你跟我解释。我从来没敢奢望你们可以这么理解。” 周明说着,低下头去,竟然觉得眼眶微热,他望着地面,很久,“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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