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四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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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却还任由他继续伤害自己?疏枉从没有嫉妒过谁,这一刻,他承认自己嫉妒石清,非常嫉妒。
落日的最后一抹金晖逃逸水面,暗夜的第一颗星子沉落人间,水晶宫内一片沉寂,唯独水草园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声。平日离得远,从未听见过,而今日石清在这园中待了一整天,听见这声音,起初也毫不在意,直到手中正勤奋拔着的一颗水草平地消失后,他才抬起头向四周望去。这一望,真真将之吓得不轻。
放眼望去,哪还有什么水草园,只见一条曲折的街道将两边琳琅的店铺分隔开来,抬头可见的灯笼,锦旗挂满两旁。锦翠楼、杭玉轩、王氏当铺这架势,俨然是把京都搬了过来。
感叹之际,石清还不忘思索自己身在何处,见道长左脚已迈进一家老字号馄饨铺,右脚还逗留在店门外的模样,甚觉尴尬,想撤回便要辜负了一旁小二恭恭敬敬哈腰献谄了半天的卖力表演。
“客官里边请,小店馄饨可是远近闻名。”
“我不吃馄饨,请问”石道长正要问清眼前情况,却听见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那么熟悉:“两碗,素的。”
冷冷的清香沁入鼻息,一抹病态的纤细从身边经过,却惹人不住向往,河妖褪下血红得可怕的袍子,换上倩丽的月白罗衫,竟也是个十足的佳人,石清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然佳人已不在原处,于是乎,只瞥到了那个殷勤的小二。好生奇怪,石清探了探他的气息,发现周身毫无一丝生命的迹象,可怎么面色红润,行动如常,不像是已故之人。再看街上形形□□的路人,也都如小二一般的情况,刚要查探,已被水神一把拽进店里,“陪我安静地吃碗馄饨吧。”看见道长瞪着硕圆的双眼,不复阴厉,笑了笑,又道:“真的好吃,道长尝尝。不过,早知你无意,我就该点猪肉馅的,那才是他们的招牌。”
于是,石道长被软硬兼施(主要是施硬)地拖去陪水神慢腾腾地吞下两大碗馄饨,其间道长虽欲使用法术探清小镇内外虚实,然皆被水神一个不小心识破并稍稍施力制止了。
一顿“哧哧”的汤水滚落的声音后水神心满意足地放下瓷碗,起身离开,“我们走吧。”
石道长看了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提醒着:“河妖,你好像,还没结账吧?”
“不用。”又是淡淡的语调,是一贯的无赖,然而道长却从中听见了一声叹息,她还有什么可叹息的。
见道长还愣在原地,水神方才开口解释:“这里的店铺可有可无,他们不过是习惯了从前的生活。这里无需钱财,更无需交易了。”
果然是这样么?河妖抓来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是她夺人性命吗,其间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恍一闪神,河妖已走远,道长才记起此行目的――收了这作恶多端的河妖――即使他知晓她不是妖,但她也是正道的败类。管他水草园,水草镇有什么秘密,说不定只是那河妖故弄玄虚,想要迷惑自己。总之,当务之急便是除掉河妖,这里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常吧。
说时迟,那时快,石道长的一声:“河妖,待我收了你!”甫一落下,手中结印已火速飞了出去,朝刚刚转头还一脸茫然的水神击了过去。
水神调整不及,匆忙接下,身子向后退去,撞进了对面的当铺,惹来行人一阵惊喊,转瞬已逃得无隐无踪。水神急忙起身,借身后桌子的力道旋身立住,口中念念有词,手却紧紧扶着胸口。不一会儿,一口鲜血涌出喉头,水神强行忍下,不至于吐出来,见道长已疾疾冲进店铺,还欲再战,又加快了口中术语。
不多时,石道长无力地垂下双手,慢慢闭上了双眼,身体呈自由落体状向后倒去。水神连忙冲到道长背后,扶住这具渐渐失去意识的身子,奈何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终于吐出了那一口浓血,洒满了道长的衣袖,红的刺眼,印入水神眼中,那么可笑。彻底昏迷前,瞥见石道长薄薄的朱唇,三分相似,会是你么,石清?
☆、第 3 章
残月当空,晓风清凉,依依杨柳,绵延的细软沙上,摇曳生风的是一株紫水草,罕见的血紫。摇曳了几百年,存了些生气。这是千年前的水神,亦是千年前的梦魇。那时的水神还不是水神,也还没有“伊鹤”这个名字,只是棵一心想修炼人形好去岸上玩耍的水草。
不知是否是天意为之,总之那个夜里,有个小道士偷潜出水华观,跑到岸边,不经意间赞美了这株水草:“真是世间罕有啊。”自此,天家水草一遇石家道长,终生沦陷,世代纠缠,还陷得不亦乐乎。
她想,石小道长那日若是没有一时兴起出逃抓萤火虫,若是抓萤火虫时没有一不小心摔个狗啃泥,若是没有执着地蹲在河边执着地洗脸,若是没有火眼晶晶瞧上万千水草中的一株,没有无心地赞上一句,是不是,他们就不会相识,不会触犯人伦,更不会阴阳两隔。可是石清,她还是希望他们能遇见,只是那个魂飞魄散的是自己就好
自那日起,她记住了这个泥巴下一端仙姿的小道士,甚至忘了那一晚,春意正浓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好日子。
十年茫茫,小水草终能成人形,终能光明正大地去见一见小道士,扳指一算,小道士或许已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弱冠少年郎。
修为尚浅的她,日日顶着道观耿耿的三清正气躲在对面山头古树林里,听着一帮道士整日诵经,暗暗思量着这其中也会有道长的声音。他也曾悄悄潜进观里,不过不出半柱香时间,已被老道士察觉,只得作罢火速逃命。于她而言,想象着他练剑的身影,听听诵经的声音,已是自己的莫大福分。
三月三,下山采买的日子,道长按例下山,水草按例跟随。不过这次,许是诚心感动了上天,道长终于正眼瞧见了水草,也终于一见倾心。
满满的粮草,由道长驾驭一头毛驴驮着上山。然而世道不佳,竟连水华观附近都埋伏着山贼,山贼来势汹汹,又懂些小法术,道长一人无力招架。于是乎,顺理成章地,水草救下了他,嗯,顺势抱了他。
道长首次近距离地接触女施主,不免有些腼腆地开口:“多谢姑娘相救,石清定当报答。”半晌,见眼前姑娘不作声,且素手还搭在自己腰间,只道是没听见,因是自己恩公,只别扭地撤身:“姑娘请自重。”
“”
姑娘还是愣愣地盯着道长看,这剑眉,这桃花眼,这薄唇,可真好看呀。咦,他说什么来着,“石清,石清,石清”她唤了无数遍他的名字,仿似唤进骨子里。
后来二人渐渐相熟,正是最好的年纪,情愫暗生。她不再自称水草,她有了名字――伊鹤――道长说是“所谓伊人”的伊,“鹤鸣九皋”的鹤。她甚是欢喜,其实她不知,道长想的是“掌灯不为明,鹤颜映伊人”,道长想的是与子偕老。
她隐去灵气陪他练剑,他不顾门规与她相守。惟愿共此长生,不负卿心。
八月桂花飘香,不知哪个多嘴的道士告密,称石清师兄出观并非游历,而是私会红颜。此一说牵惹得老道士白胡须一颤一颤,命各大长老齐开水镜,探探自己的弟子究竟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儿,果见一双恩爱鸳鸯老桂树下你侬我侬,互赠金香药包,举止亲昵,验证谣言。
“孽徒!”一声呵唳乍起。
九月满地红叶,水华观地下禁室,东南关着石家小道,西北锁着石家伊鹤。二人遥遥相望,深情不减。若是没有日日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也没有削铁金针刺穿背脊的重罚,她还以为,只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
每日卯时,老道士都会派遣一门徒前去带话:“吾徒可知错?”
石清也日复一日斩钉截铁答道:“弟子何错之有?”
于是,金针银针,统统伺候着。
十月渐凉,石道长对着西北方喃喃道:“阿鹤,今生遇到我,是你的劫了,下辈子,可千万躲我远远的,好好待在水里。”
好一会儿,才传来伊鹤的声音,气若游丝,“你休想”
那一年,民间风雨不调,战乱四起,百姓苦不堪言,矛头纷纷指向水华观新收服的那个妖女。各路打着“降魔卫道”旗号的正义之士,不管是与水华观熟不熟络都要来凑个热闹。老道士难安悠悠众口,只好打定主意尽快炼化那只水草,只是自家徒弟也罢,总归是不忍,然而在听到那破口而出的一声“弟子何错之有!”后,老道士勃然大怒:“执迷不悟!”当即下令:十月十,处死孽徒石清,而那妖女,既不配被炼净,则剜心并诛之!
十月初十,寒意顷骨。伊鹤与石清,分隔两处,她苦苦哀求放过道长,自愿承担一切责罚,却目睹灵火瞬间肆虐吞噬石清的场面,地下道貌岸然之辈拍手称好。
当尘封多年的天剑刺穿胸膛的时候,她竟麻木到感知不到痛楚,只是叹息,再见不到她的石道长,那个赐她名字的石清
然,上天总是有好生之德,那个面目慈祥的老神仙亲切地唤她女儿:“伊鹤,我是你父君,从今日起,你就是新任水神。伊鹤?伊鹤”
她猛一睁眼,立刻被眼前明晃晃的夜明珠闪的眼生疼,微微侧脸,又合上双眼。哎,怎么又梦到这段陈年旧事,自她接任水神后,已鲜少做梦了,难不成,真是石清回来了?
半刻后,忽想起什么,忙起身做到水镜前。
一炷香,两柱香,三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闲到要替你去给那道士传话来消磨时间?”一旁是疏枉早已迫不及待冲口而出的抱怨声,现下终于说出来了,但人水神却丝毫未觉不好意思,任自顾自在水镜前捯饬自己的妆容,那张即使未施粉黛也足以倾倒六界的脸,在乱涂一阵后,竟越发惊艳了。水神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她若有心迷惑人界,那祸国妖妃自己岂不是坐定了。
“嗯,是翠玉盘山步摇好看呢还是这支银鎏凤钿簪好看?”水神施施转身,疏枉看的痴痴迷迷,竟忘了刚才自己的愤懑不平,专心做起了鉴定师,也全然忘了水神让他传的话:辰时水草园一见。
说好的辰时,水神卯时便开始打扮,见久久未果,于是洗了那些花花粉粉,依旧素面朝天的,就这样早早去了水草园等候石家道长。没想到早起无事可干的人还不止水神一个,只见道长一身苍蓝长襟,泼墨似的青丝今日齐齐被束在头顶,只取一木钗从其间松松穿过,禁锢了一身飘逸逍遥。
闻见响动,石道长缓缓转身,却险些绝倒,河妖这是闹哪样,昨日的“月白佳人”已让自己分心不少,今日又是如同如花美眷一般,心中暗暗告诫:绝不能受迷惑。一遍遍念着静心咒,又细数一遍河妖往日兴风作浪的“佳绩”,方敢正视眼前女子。
“我来,是想邀道长下盘棋,棋下完了,道长就能知道想知道的。”美眷如是道。
“哦哦,好。”石道长还有些恍惚,稀里糊涂应下。估计这时水神邀道长一同跳轮回台,道长也还是会“哦,好。”,然水神惜命得很,轮回台什么的自然不会轻易提起。
周遭水草的形态变换了一轮又一轮,水神随手一挥化成的石桌上不一会儿已杀气腾腾。只见黑白棋盘上,纵横交错,石道长持的白子步步紧逼,死角四边全占了先机,连贯而强势,呈青龙状将黑子卷入中心,怎么看白子都稳操胜券了。道长沾沾自喜,慢悠悠地腾出右手晃着茶盏,持子地左手也悠闲地浮着茶叶碎儿,抬眼忽见一支素手不疾不徐执起一粒黑子不偏不倚正落在青龙眼窝处,棋面顿时豁然开朗。就是这一子,让黑子绝处逢生,活了起来,正有柳暗花明之效。落于此处,黑子连贯了起来,状如猛虎,前爪扼住对方喉部,后爪困住腹部,而刚才那一子,却活生生是填了猛虎血口大张的利齿,精准地抓住了青龙的弱点,生生刺进眼里,令其无路可遁。此一招,釜底抽薪,真真精彩。本来石道长只觉得黑子散乱无章,需以一子作为棋眼来疏通全局,但苦恼久久看不透水神的棋势,只以为她棋术平平,随心所至,毫无章法,现下这关键一子,解了他心中疑虑,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对手肃然而起的叹服……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吗?
“道长?”水神怡然抬手在石道长怔住的双眼前晃了一晃,清清道:“该你了。”
石道长施施起身,背过身去,“我输了。”
是冷冷的、无奈的、失望的,却并非愤怒的、羞愧的、嫉妒的声音。是这个她花了三个月时间相知却不敢花无限远时间相忘的男子,这个最不该爱上却偏偏爱上的转世之人,现在在她面前坦坦荡荡地说自己输了,可谁知道,她早已输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那些,人,我不会追究。”他留下这句话,抬脚便走。
在水神看不见的地方,道长放慢了脚步,心中五味杂成。生无可恋时,你赐他们绝处逢生,你自诩那颗黑子,倾尽所有,带那些苦者远离方外,可若是这样,要唯唯否否,苟且偷安者如何自居?你牺牲神力护他们周全,不惜以自身元神来塑造一个个□□供他们白日栖息。河妖,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吗?我怎会不知,早该想到的,肉体凡胎怎可长时间立于水下,今日这盘棋,不过是验证猜想罢了。这样做,你会不会太累了些,股权所有却独独忘了自己,你不是卧于莲花台普度众生的菩萨,你就这么喜欢当救世主?连天帝都做不到的事,为何你如此执着?
“等等。”水神匆匆追了上来,唯唯诺诺地不知如何开口,清了清嗓子总算说出口:“道长怎么,从来不问问我的,名字?”
石清收起心中感慨,“没必要。”简短而冰冷。
真的没必要。初始因为仇视,早晚会练成精魂,也就没必要知道一个妖怪的名号。而现今,是因为什么呢?或许是因离别在即,知道了反生出不必要的怀念,怀念吧,自己之前从来没有的情绪,竟这么轻易就用在了河妖身上,还这么理所当然,看来真是太没必要了。可这声“没必要”硬生生遏制住水神打过无数遍腹稿,练习无数次且即将要脱口而出的下文——“是伊鹤,‘所谓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