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世界-丹尼尔[1].克尔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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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考了一下。这一切都太荒唐!但绝不反对。他们合作了一年。一开始,高斯为那些下午感到高兴,它们毕竟打断了每星期的千篇一律,虽然他不是太喜欢数学,他更喜欢拉丁语课。后来变得无聊了。巴特尔斯思维起来虽然不像别的人那样困难,但要想跟上高斯也很吃劲。巴特尔斯说他同高级文科中学的校长谈过,如果他父亲允许,高斯能在那里得到一个免费位置。高斯叹口气。一个孩子老是悲伤,这不合适,巴特尔斯责备道!他捉摸,他觉得这建议有趣。但他为什么伤心呢?也许是因为他在看着他母亲死去。也许因为这世界表现得太令人失望,一旦你认识到了它的组织多么薄弱,幻想编织得多么粗糙,它们的背面缝合得多么不专业的话。也许因为只有秘密和遗忘才让它容易忍受,因为没有那每天将一个人拖离现实的睡觉,它就无法忍受。不能掉头不看伤心。醒着的伤心。可怜的巴特尔斯,他对自己感到绝望。巴特尔斯和比特纳一起说服高斯的父亲,他不应在纺纱厂工作,而应该去上高等文科中学。父亲不情愿地同意了,忠告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挺直腰板。高斯早就见过父亲的园艺工工作,理解他父亲关心的不是人类的不道德,而是他的慢性背痛的职业病。他得到两件新衬衫,在牧师那里得到一顿免费午餐。那所高级学校让他失望。真的学不了多少:一点点拉丁文,修辞学,希腊语,水平可笑的数学,老师打他的次数虽然没有少,但总算没有那么重了。在他们第一顿午餐时牧师问他学校里怎么样。难过,他回答道。牧师问他是不是感觉学习有困难。他曲起鼻子,摇摇头。你要小心,牧师说道。高斯吃惊地抬起头来。牧师严厉地望着他。骄傲是一种死罪!高斯点点头。他永远不应该忘记这一点,牧师说道。一生都不要忘记。一个人不管多聪明,都应该保持谦虚。为什么?牧师请求原谅,他大概理解错了。
教师(3)
没什么,高斯说道。什么也没有。不对,牧师说道,他想听听。他指的是纯理论的,高斯说道。上帝造出一个人来,却要他一直为此请求原谅,这不符逻辑。牧师猜测他的耳朵有点毛病。高斯掏出一块很脏的手帕擤鼻涕。他坚信他误解了什么,但他始终觉得保持谦虚是一种因果关系的故意颠倒。巴特尔斯重新将他安排在枢密官齐默尔曼、哥廷根大学的一位教授那里用免费午饭。齐默尔曼清癯,友善,永远带着一种礼貌的敬畏端详他,带他去拜见不伦瑞克伯爵。伯爵是位眼睫跳动、客客气气的先生,他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等候他们。房间里点着许多蜡烛,连阴影都没了,只有顶镜的反光,它让另一个同尺寸的房间漂浮在他们的头顶。这就是那位小天才?他问。高斯按人家教他的那样鞠躬致意。他知道,很快就不会再有伯爵了。那时候就只能从书本里读到那些绝对统治者了,想到站在一个人面前鞠躬,等候他的绝对命令,每个人都会觉得生疏和不可思议。算点什么,伯爵说道。高斯咳嗽,他感到燥热头晕。蜡烛几乎消耗了全部的空气。他望着火焰,他突然明白了利希滕贝格教授不对:燃素假设没有道理,燃烧的不是光源,而是空气本身。请您原谅,齐默尔曼说道,这里存在一个误会。这位年轻人不是算术家。相反,他的算术甚至不是很好。但是,正如阁下肯定知道的,数学同加法毫无关系。两星期前,这少年完全靠自己推论出了博德的行星距离原理,然后重新发现了两个他不熟悉的泰奥勒默·欧勒原理。他也为历书算术做出了惊人的贡献:他的计算复活节日期的公式如今在全德国使用。他在几何学里的贡献非比寻常。有一些已经出版了,当然使用的是某位教师的名字,因为不想让过早成名败坏掉这少年。高斯沙哑地说他对拉丁语更感兴趣。他还会十几首叙事谣曲。齐默尔曼捅捅高斯的肋骨。他请求原谅,小伙子出身粗鲁的家庭,他的举止还有很多地方有待改善。但他担保,只要宫廷能向他提供助学金,他就能做出使祖国光荣的成就来。这么说现在什么都不计算了?伯爵问道。可惜不行,齐默尔曼说道。那好吧,伯爵失望地说道。但还是给他助学金吧。等他有什么好表演的时候再来。他非常推崇科学。他最喜欢的教子,小亚历山大,刚出发去南美寻找花卉了。也许再在这里养这么一个家伙!他做个离开的手势,齐默尔曼和高斯按照练习过的那样,后退着鞠躬走出门去。不久皮拉特尔·德洛齐尔来到城里。他同达兰侯爵乘坐在一只被蒙戈菲尔兄弟固定在一个充满热气的袋子上的篮子里,在巴黎上空飞行了5。5公里。据说,降落后两位男子不得不扶着侯爵,将他带走,他讲了蠢话,声称他们绕着长有女人胸部和鸟喙的有翅光体飞行过。数小时后他才安静下来,将一切怪罪到他的神经过度紧张上。相反,皮拉特尔镇静自如,回答了所有提问。没什么特别的:当地面在脚下下沉时,还以为是停在同一个地方。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此事。其他人都会认为地球要么比实际更大要么更寻常。皮拉特尔是要带着自己的飞行器和两名助手前往斯德哥尔摩。他在一家较便宜的客栈里过夜,当伯爵让人请他表演时,他正准备继续赶路。皮拉特尔说,这很麻烦,他觉得不合适。仆人提请考虑,伯爵不习惯看到他的好客受到粗鲁的回报。什么好客啊,皮拉特尔问道。他为他的住宿付了钱,单是准备气球就要花费他两天时间。也许在法国可以这样同上司讲话,仆人说道,那里什么事都可能。但在不伦瑞克这里,让他带回这种拒绝的答复之前,最好是三思一下。皮拉特尔顺从了。他疲倦地说,他应该知道这事的,在汉诺威发生过同样的事,在巴伐利亚也是。因此,明天下午他将以基督的名义在这座肮脏城市的城门外升上天空。第二天上午,有人敲他的门。一名少年站在门外,目光专注地仰望着他,询问他可不可以一起飞行。一起乘坐,皮拉特尔说道。乘坐气球。不讲飞行,而是讲乘坐。这是气球人员的专用语。哪些气球人员?他是第一位,皮拉特尔说道,他这样规定的。不,当然没有人可以一起乘坐。他摸摸少年的脸,想关门。他平时不是这样随便提要求的,男孩用手背擦擦鼻子,说道。他叫高斯,他没有名气,可不久他将像伊萨克·牛顿一样做出伟大的发现。他这么讲不是出于虚荣,而是由于时间紧迫,他必须参与飞行。
教师(4)
从那上面看星星更清楚,不是吗?更清楚,不像这么雾蒙蒙的。这他可以打赌,皮拉特尔说道。因此他必须去。他对星星了解很多。可以对他进行最严格的考试。皮拉特尔笑了,问谁教会了一个小孩子讲这么动听的话。他思考了一下。那好吧,最后他说道,既然是同星星有关!下午,当着一群人、伯爵和鸣放礼炮的卫队的面,一堆火渐渐通过两根管子将热量充满仿羊皮纸袋。谁也没料到会要这么长时间。当气球鼓起时,一半观众已经走了,当它开始缓缓升离地面时,在场的人不足四分之一了。缆绳绷紧,皮拉特尔的助手们解开管子,小篮子猛地一跳。高斯自言自语地蹲坐在编织的篮子底,要不是皮拉特尔将他按下去,他就跳起来了。还没好呢,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在祈祷?不,高斯低语道,他在数质数,他一紧张就这么做。皮拉特尔举起大拇指测试风向。气球会上升,然后随风飘,然后,当它里面的空气冷却时,它就下沉。一只海鸥紧贴着篮子鸣叫。还不行,皮拉特尔叫道,还不行。还不行……好!他半揪着领子半揪着头发将高斯拉起来。远方起伏的陆地,陆地尽头的地平线,山丘的圆顶,一半消失在雾里。下面是眼盯上方的人们,还在燃烧的火堆周围微小的脸,旁边是城市的屋顶。烟云,紧挨在烟囱旁。一条路逶迤穿过绿色,上面是一头昆虫一样小的毛驴。高斯抱紧篮帮,直到闭上嘴时他才明白:他一直在喊叫。上帝就是这样看世界的,皮拉特尔说道。他想回答,但他再也发不出声来。空气摇晃他们的力气多大呀!而太阳——在这上面为什么明亮许多?他的眼睛发疼,但他无法闭起它们来。还有空间本身:点与点之间的一根直线,从这个屋顶到云层,到太阳,再返回屋顶。由点形成线,由线形成平面,由平面形成物体,但不是这样的。空间细微的弯折,从这上面几乎能看到它。他感觉皮拉特尔的手放在他肩上。永远不再下去。向上,再向上!直到他们脚下再也没有陆地了。有一天人类将会做到的。那时候每个人都会飞翔,好像这很平常似的,但那时候他就死了。他激动地望着太阳,光线在发生变化。朦胧的雾升上明亮的天空。最后的几束火焰,地平线上的红色,然后再也没有太阳了,然后是星星。我们在下沉,皮拉特尔说道。不,他恳求道,不要下沉!星星是那样多,每分钟都在增多。每个人都是一颗垂死的太阳。每个人都消失,大家都顺着他们的轨道,就像每颗绕太阳旋转的行星和每个绕着一颗行星盘旋的月球都有公式似的,也有一个公式,可能无比复杂,但或许也不复杂,有可能藏在它们自己的简单里,它描写所有的这些运动,每个个体绕着自己的每一次转动;也许只需要足够久地观看。他的眼睛发疼。他感觉他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了。我们马上就下去了,皮拉特尔说道。别急!他踮起脚尖,好像这有用似地,盯着上方,头一回理解了什么是运动,什么是物体,尤其是什么是空间,它绷紧在物体之间,也包含着他们大家,包括他,皮拉特尔和这个篮子。这个空间,这个——他们“嗵”地落在一个干草堆的木架子里,一根绳子断了。篮子倒了,高斯滚进一个泥坑,皮拉特尔不幸地跌倒,扭了胳膊,当他看到仿羊皮纸里的裂缝时,嘴里发出那样不吉利的咒骂,使得从自家地里跑过来的农民停下脚步,威胁地举起他手中的铲子。助手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折叠皱巴巴的气球。皮拉特尔抱着胳膊,使劲在高斯的屁股上来了结实的一巴掌。高斯说他现在知道了。知道什么呀?所有平行的线彼此接触。好极了,皮拉特尔说道。他的心狂跳不已。他考虑他是不是该告诉这人,他只需要在篮子上安装一根弧形的桨,就能改变气流的方向,迫使气球朝向他想去的方向。可后来他沉默了。人家没有问他,强迫人接受主意不礼貌。事情十分明显,很快就会有别人想到的。现在那人想看到一个感激万分的孩子。高斯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伸出胳膊,木偶似地鞠了一躬。皮拉特尔很高兴,笑着摸摸他的脸。)
洞窟(1)
在新安达卢西亚呆了半年之后,洪堡考察了所有没有脚、不会胆小到要逃避他的东西。他测量了天空的颜色、闪电的温度和白霜的冻结程度,他尝过鸟粪,调查过大地的震动,钻过死人的洞穴。他同邦普朗住在前不久被地震破坏了的城市边缘的一座白色小木屋里。夜里,震动仍在将人们从睡眠中吓醒,当你躺下去、屏住呼吸时,仍能听到地底深处的活动。洪堡挖坑,将温度计吊在长线上放到坑里去,将豌豆放在鼓面上。震动肯定还会再来,他愉快地说道。全城很快就会一片狼藉。晚上他们在总督家用餐,然后洗澡。将椅子放进河水里,身穿单衣坐进水流。不时有小乌龟游过。有一回,一条鱼咬掉了副总督侄子的三根脚趾头。那人名叫唐·奥里恩多·卡索勒斯,长有浓密的胡子,他浑身一颤,纹丝不动地盯视了几秒钟,才怀疑多于惊骇地从被染红的水里抽出他的变得不完整了的脚。他转头寻找,然后身体一歪,洪堡将他扶住了。他搭下一艘船返回了西班牙。常有妇女来访。洪堡数她们发辫里的虱子。她们成群地前来,相互交头接耳,格格地嘲笑这个身穿制服、左眼里夹着显微镜的矮男人。邦普朗因她们的美丽而痛苦。他问统计虱子有什么用。我想知道,洪堡说道,因为我想知道。还没人在赤道地区居民的头上调查过这种生存能力特强的动物的存在情况。离他们的房子不远处正在拍卖人口。健硕的男女,脚缠铁链,目光空洞地望着农场主们,农场主们在他们的嘴里捅捅,瞅瞅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跪下,轻按他们的臀部。他们摸他们的脚掌,拉他们的鼻子,检查他们的头发,抚弄他们的生殖器。大多数做完之后不买就走了。这是个萎缩的经济行业。洪堡买下三名男子,让人取下他们的铁链。他们不理解。他们现在自由了,洪堡让人翻译道,他们可以走了。他们瞪着他。自由!一人问他们该去哪里。随你们想去哪里,洪堡回答道。他给他们钱。他们犹豫不决地拿牙齿检查那些硬币。一人坐到地上,闭上眼睛,不再动弹,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洪堡和邦普朗在周围人嘲讽的目光下离开。他们转回身几次,但没有一个被释放的人在目送他们。傍晚下起雨来,夜里又一场地震袭击了城市。第二天上午那三人消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再也没有现身。下一次拍卖时洪堡和邦普朗留在家里,关上百叶窗,一直工作到拍卖结束才走出去。前往查伊玛斯传教区必须穿过植物密集的森林。每走一步他们都看到陌生的植物。地面似乎没有足够的位置可供这许多植物生长:树干相互挤在一起,植物彼此覆盖,攀缘植物荡过他们的肩和头顶。传教区的僧侣们客气地和他们打招呼,虽然他们不理解这两人要他们干什么。修道院院长摇摇头。别有目的!没有人周游半个世界去测量不属于他的土地的。传教区里生活着受过洗礼的自治的印第安人。
洞窟(2)
有一位印第安人指挥官,一位警察局长,甚至有一个民兵组织,只要他们事事服从,就让他们生活得好像他们是自由的一样。他们赤身裸体,只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零星布片:一顶帽子,一只袜子,一根腰带,缀在肩部的一个肩章。洪堡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假装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