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忘了忘记-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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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on,你们到底想怎样?”
Anson冷笑:“Felix想怎样,你还用来问我?”
一笑神情一恍,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Anson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冷嘲热讽:
“Smile,我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大的灾难就是认识了你!”
“你知不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你又为他做了什么?你除了会伤害他你还会做什么?”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女人,我想你根本就没有心!”
“既然你不要他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当他是一件玩具吗,想要就留着,不想要就丢掉!”
“现在你嫁给他,你又抛弃他!你给他看到什么是美的好的,又统统打碎,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残忍?”
一笑默默承受他的冷言冷语,唇边有抹凄楚的哀容,缓缓道:
“你放心,我会为我的残忍付出代价。”
Anson骂也骂得不解恨,可又不敢真把她怎么样,实在是不想看到她。
等了半天,她还是闭口不言。
于是不耐烦地问道:
“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也别乱打什么主意,你救不了颜昊天,Felix也绝不会让你离开。”
说罢,起身要走。
这才惊觉手脚无力,站也站不起,顿时知道不好!
他目光一扫,立刻发觉桌上烛台有异,青烟袅袅,定是掺了什么无嗅无味的迷药。
气得眼珠都要瞪出来,暗恨不已!
想他龙潭虎穴都来去自如,如今却一时大意栽在菜鸟手上。
门被推开,家明走了进来,迅速打开所有的窗,拿出两支针剂,一支注入一笑的手臂,另一支就要扎给Anson。
Anson当然不会幼稚的以为他这支也是解药。
冷汗直流,真的急了!
如果一笑就这么消失,他真不知道这二十年的交情在沈飞面前还够不够用。
厉声喝道:“等一等,Smile!你再听我说几句话,再决定要不要和颜昊天走!”
家明不理他,只当他要拖延,举针要扎。
Anson大叫:“是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亲生父母!”
一笑和家明都愣住了,那针筒也悬在半空。
Anson见有机会,忙竹筒倒豆子,连珠炮一般地说道:
“Smile,我们很久以前就调查过,确信你的亲生父母也是因为颜昊天而死!”
“你的母亲陈秋华,当年从中国大陆前往剑桥求学,结识了颜昊天,对他一见倾心,几番追求,终于成为颜的亲密女友,二人甚至谈婚论嫁。”
“结果颜昊天在毕业前一年返家,迷恋上顾君宜,背叛了他对你母亲的承诺,从此再也没有返回英国,她却始终没有放弃等他。”
“两年后,陈秋华毕业,签证到期,无法留在英国,只好嫁给了苦苦追求她的周传如,就是你的父亲,周拥有英国国籍,他还帮助你的母亲获得了继续留在剑桥任教的机会。”
“可是你的母亲一直没有忘记颜昊天,八年后,她回中国做交换讲学,竟在上海的一次侨界活动中偶遇颜昊天,便一发不可收拾,抛夫弃子,一定要留在颜的身边。颜拒绝了她,她仍不甘心,日夜相随。”
“你的父亲突然收到她的离婚诉状,带着你来到中国寻找妻子,可你的母亲就是不肯回头。”
“发生车祸那天,陈秋华又一次驾车等在天宇门口要跟踪颜昊天,被循迹而至的周找到,当时有人看到他们争吵,这时颜的车从里面开出,周夺过方向盘,飞车尾随,警方记录里有目击者称肇事车辆曾屡次要去冲撞前方车辆,紧接着就突然失控撞向对面车道的一辆卡车,你的父母当场死亡!警方不知隐情,认定为一起简单的酗酒事故。”
“你一人幸存又失去记忆,颜昊天害死你的父母,他心怀愧疚才会收养你!”
Anson直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没说完:
“Smile,颜昊天也是你的仇人!沈飞早就知道,可他一直不准我告诉你,你不会不懂他的用心!他不希望你像他一样背负那么多痛苦回忆,他也不希望你因为恨颜昊天才去爱他,他希望你真真正正地爱他!Smile,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我绝没有骗你!”
他终于收了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世界一片死寂。
迷药的药效早已解去,一笑下意识的扣住座椅把手,指甲都要折断,却毫无痛意!
她知道他没有骗她。
不,她不是因为相信他。
她是知道。
Anson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那扇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
一个个片断闪回她的脑海。
一个愤怒的男人在说:
“依依,妈妈不要我们了,她不要我们了。”
“我们去找妈妈,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
一个哭泣的女人,她哭得那样可怜,她在说:
“我爱他,我一直都爱他,我不能再失去他!求你放了我!”
“我把女儿给你,我什么都给你,只求你放我走。”
“依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他狠狠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她夺门而出,发出一声巨响!
一个小女孩“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是她自己。
……
夜里。
她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那个男人满眼血丝,喷着酒气,语无伦次地说:
“走!我们去找妈妈,……找妈妈,一定……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天真冷啊,还那么黑。
他根本就没有给她穿外套,她冻得发抖,只能哭,只能哭。
可他根本不理睬她,拖着她踉踉跄跄向那辆车走去。
那个女人坐在车里,正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没有人,她在看谁?
男人走上去,他们又是争吵又是争吵。
没人注意已经冻僵的她有多难过。
突然一辆车从那边开出来。
女人冲着那车喊了句什么,男人气得发狂。
他回身把她塞进后车座,又一把把那女人推向一旁,夺过方向盘!
车子骤然启动,冲了出去!她被巨大的冲力压在位子上。
啸厉的风声,
濒临失控的速度,
难以忍受的压迫。
男人和女人厮打在一起。
她在后面晃得歪歪倒倒,吓得尖叫。
却看到前方的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到了!
一霎那间,女人用自己的身体向那方向盘扑去!
在坠入黑暗之前终于听清她最后的嘶喊:
“昊天――”
一笑猛地闭紧双眼!
妈妈,妈妈,妈妈……
那是妈妈,
那不是一场意外,那不是车辆失控。
是妈妈。
是妈妈要用全家的命去换颜昊天的命。
Anson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满怀期待地喊道:
“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你不能和颜昊天走,他才是你的仇人,他是你的仇人!”
家明也已觉出她的异常,焦急地轻抚她紧扣在座椅上的手,连声唤她。
这时,琉璃突然闯了进来,火急火燎地问:
“走不走了?走不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笑终于缓缓睁开眼,搭住家明的手,站起身,声音微弱却坚决:
“走。”
她来到Anson面前,看着他渴望的眼睛,用愈发坚决的语气对他说:
“是,我记起来了,可我记得以前,也记得以后。你说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他一日是我的父亲,终生是我的父亲。”
Anson眼中的渴望顿时无影无踪,犹要顽抗:
“Smile!你不能带颜昊天走!他是沈家要的人,你们逃不掉的。逃得出这里,也逃不出沈家的天罗地网。上面有话,活罪如逃,死罪难了!Felix……他……他也没有办法!”
一笑瞪住他。
脸上不知是惊?是怒?是惧?是哀?
只有片刻。
她垂下双睫,低低说道:
“Anson,我一定要带颜昊天走,而且我要他活着,你告诉沈飞,如果颜昊天有事,他就永远也见不到我。”她停了停,抬起眼:“我是说永远。”
Anson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那眼中,他看到的,是决绝。
……
――――
海岸。
夜雾茫茫,海浪击打着沙滩,像是拍在人的心上。
颜昊天已被扶入船舱,安置妥当。
琉璃缠住船老大,交待个不停。
一笑伫立在岩石上,极目远望。
远方,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海风扬起她的发,缕缕青丝在空中翩翩飞舞。
家明站在她身后,痴痴凝望着她的背影。
他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缠绕于其间的迷惑。
他以洞察人心为职业,可他不明白,在这个柔弱女子的体内究竟有着怎样一颗心?
它到底能承受多少哀伤,多少痛苦,多少不幸?
它到底能生出多少勇敢,多少坚强,多少力量?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她就成为他心底一个美丽的谜。
一个他今生都无法解开的谜。
今生还有那么长,可今日,竟是永别。
有些话,若今日不说,就永远都无法说……
“一笑。”他突然叫她。
一笑回过头,拢住被风吹乱的长发,露出莹洁的面庞。
“嗯?”她应他。
走到他身边,望着那双溢满柔情的眼,她知道他有话说,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不可能直到现在都不懂。
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她又怎么可能不懂。
家明却语塞:
“一笑……你……我……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当年你和琉璃为什么要烧那只邮筒?你们谁都不肯告诉我。”
听他这一问,她在这个时候都不禁唇角轻扬,柔声答道:
“好,我告诉你。因为那时琉璃给她暗恋的一个同学写了封情书,投进去之后又后悔,只好把整个邮筒里的信都烧掉,就这样。”
家明听了,也微微一笑,不再出声。
一笑却接着说道:
“家明,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向往大海,因为我从没有见过海,觉得海一定极美极美,于是朝思暮想,可后来真的到了海边,发现原来它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完美,再后来见的次数多了,又觉得不过是这样。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那么执迷。”
听她莫名其妙一番感慨,家明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她温柔地拥入怀中,幽幽叹道:
“一笑,你不是我的庐山烟雨,也不是我的浙江潮,你是我的巫山和沧海。”
一笑心中一酸,安安静静待在他的怀里。
她能给他的,也不过只有这样一个拥抱。
船将上路。
一笑踏上甲板,紧紧握着琉璃和家明的手,不忍离去。
琉璃眼中含着泪,嘴上却念叨着:
“好了好了,一笑,一路平安,顺风顺水,不要哭,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送人了,就是怕见这阵势。来,笑一个。呵呵。”
……
伤离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一叶孤舟,悄然入海。
远处,大陆早已变成黑点。
一笑仍久久地望着岸的方向。
再见,琉璃。
再见,家明。
再见,……沈飞,
我欠颜昊天的恩,我要去报答他,我欠你的情,我用我的余生……去偿还。
我爱你。
十三)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时候,一笑觉得,也许自己的前生是个流浪的旅人,所以今生总要行走在路上。
路上的风景,路上的人,
因着心境的不同而被染上了不同的色彩。
或喜,或悲。
可眼下这段路途,她连自己的喜悲都无暇顾及。
她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
她要谋生,她要照顾颜昊天,她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她要躲避任何可能的危险与威胁。
一年来,她辗转于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城镇,或是闹市,或是乡间。
每一点风吹草动――无论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是一个接通后却无人出声的电话,甚或是她冥冥而生的一丝不安的预感,都会令她如惊弓之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打点行装,带着颜昊天再次上路。
那行囊异常简单,简单得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若是被琉璃看到,估计更是要睁大眼睛问,这还是那个像蜗牛一样恨不得把一切都背在身上的一笑吗?
她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一切,她只求父女平安,日子安稳。
也许是神也听到了这个小小心愿,终于指引她找到一片桃源。
这里,是阿尔卑斯山脚的一座瑞士小镇。
四面是山,环抱湖泊,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
这样不但外界轻易找不到这里,而且一旦有什么异常,她也可以立即发觉。
是个理想的避难之所。
她安心的住了下来。
小镇民风纯朴,生活悠闲。
一笑性格乖巧,与人为善,很快便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
凭着天赋的记忆力,她学会了瑞士德语,在镇上的图书馆谋得一份工作,平时译些书稿,生活清贫,却也不算难熬。
邻居们体恤这对相依为命的孤苦父女,常常施以援手。
颜昊天的病不适合旅途奔波,最宜静养。
这里虽没有竹海松涛,却也清幽如画,静谧安详。
他仍然精神恍惚,自我封闭,无法恢复正常,但已能认出一笑,偶尔也愿意和她讲上三言两语。
一笑已经十分满足。
这一天。
她前往日内瓦的一家大医院为颜昊天取些常用的药物。
在里面和医生谈了很久,出来时发现天色暗的异常,乌云密布。
一笑看看表,急急往火车站赶去,如果赶不上最近一班车,怕是要被大雨阻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了。
正埋头赶路。
忽然,听到路边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令她刹住脚步!
那歌声不算太好,她甚至都听不懂歌手到底在唱什么,可他吟唱的话语却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
在加纳庄园里,沈飞曾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呢喃的正是那歌中唱着的法语!
她不懂,但她不可能不记得。
一笑如梦游般朝着歌声走去。
那是一个抱着吉他,披着长发的流浪歌手。
正神情专注地边弹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