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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失乐园+渡边淳一作品-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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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睡半醒地躺了好长时间,十点多两人才起了床。 
  “到这儿来就是不一样,感觉特别好……” 
  凛子在镜子前面梳着头,说道。 
  涩谷的屋子他们太熟悉了,不免渐渐流于惰性,到这个别墅来度假,使久木感到新鲜而有活力。 
  “看来不能总是千篇一律的没有变化。” 
  这不仅仅指变更场所,也适用于男女之间的关系。 
  “我们要永远保持新鲜的状态。” 
  凛子道。究竟能保持到什么时候呢,惰性这个怪物或许已经悄悄潜入他们之间了吧。 
  “我先去洗澡了。” 
  凛子下楼去洗澡了,久木打开了卧室的窗户。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快十一点了,四周很静,从树叶上滴落的雨点不断地渗入布满青苔的地面。 
  在这静寂的雨天里,久木想着今天是自己五十五岁的生日。 
  到了这个岁数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了。自己最惊讶的是,居然一转眼活到了这把年纪。 
  久木忽然想起了家人。 
  如果现在没离开家的话,妻子一定会对自己说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女儿也会打来电话表示问候的。 
  这时楼下传来了凛子的声音, 
  “早饭吃面包行吗?” 
  久木下了楼,冲了个澡,坐到了餐桌旁。 
  早饭是香肠、煎鸡蛋和生菜,还有面包和咖啡。吃完饭已经十二点了。 
  凛子很快收拾完,穿了一身天蓝色的套装,准备出发。 
  以前久木搞采访的时候,经常到轻井泽来,最近几年没有机会来了。久木一到这里便触景生情,回忆起过去在第一线时的情景。 
  “咱们到哪儿去啊?”久木很自然地想到了和文学有关连的地方。 
  “这附近有个有岛五郎绝命之处。” 
  久木说道,凛子查了一下地图。 
  “墓碑在三笠饭店附近,他的别墅在盐泽湖岸边。” 
  别墅好找,他们先去那儿看了看,湖畔有一座古香古色的和式别墅。导游图上说,别墅名叫“净月斋”,由于长年无人居住,已破烂不堪,被当地的人士重新翻盖后,迁移到此处来的。 
  现在的位置在湖边显眼的地方,既然到了这儿,应该去看看原来的地点。 
  他们又折回来,沿三笠街往北去,街两旁都是松树。从前田乡向右一拐,出现了一片树木繁茂的坡地,从泥泞的羊肠小道穿过去,就看到了杂草丛中竖着一块儿墓碑,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一九二四年,当时的文坛宠儿有岛五郎和《妇人公论》的漂亮的女记者,波多野秋子在这个地方的别墅双双情死。 
  当时有岛五郎四十五岁,妻子已经去世留下三个幼子;秋子三十岁没有孩子,是个有夫之妇。 
  二人并排上吊而死,从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梅雨季节的一个月之久的时间里,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被发现时,两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变质了。 
  发现的人说“他们全身都生了蛆,就好像挂在顶棚上的两块蛆虫的瀑布。” 
  有岛五郎和波多野秋子的情死事件,这一华丽的丑闻轰动了当时的文坛和社会。然而他们死后的情形是相当凄惨的。 
  凛子听完久木的叙述,害怕地望了望四周,然后向石碑合十为他们祈祷。 
  在这暗无天日的灌木丛中,好像随时都会被带到死亡的世界中去似的。 
  “这回我带你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 
  凛子开着车沿三笠大街往南去,一进入鹿岛森林边上的小路,就看到一个池子,这就是云场池,池子不太大,呈狭长的形状。 
  “这个地方下雨也很有情趣的。” 
  果然,茂密的树林所环绕的水池,笼罩在蒙蒙的水汽里,就像暗藏的沼泽地一样飘散着妖气。 
  “你看,那儿有一只白天鹅。” 
  顺着凛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水面上飘浮着几只鸭子,其中有一只白天鹅。 
  “它老是单独呆在这儿,不知道是为什么。” 
  凛子担心它没有伴儿,太孤单了,而白天鹅若无其事地浮在水面上,像只雕塑一样。 
  “也许它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孤独。” 
  久木给凛子打上伞,继续往里走。池边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路越来越不好走,两人只好半路返回,到湖边一个餐厅去喝咖啡。 
  “死了一个月才被人发现,也太可怜了。” 
  凛子还在想着武郎和秋子情死的事。 
  “那么长时间,就那么吊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去别墅吧。” 
  “两人一起死也不该选择上吊啊。” 
  凛子望着烟雨蒙蒙的水他说道。 
  晚上久木和凛子在离别墅不远的饭店吃了晚饭。这是轻井泽的一家历史悠久的饭店,白色的二层搂建筑,正面有一排木栅栏,与周围的绿树十分和谐,有着避暑地饭店所特有的闲静气氛。 
  天刚刚擦黑,两人面对面坐在看得见庭院的窗边,凛子薄薄的上衣下套一条白色的裙裤,这身轻松的打扮,一看就是来避暑的。 
  凛子先要了瓶香摈酒。服务生给他们的杯子里注入了琥珀色的液体,凛子拿起杯子,和久木碰了一下杯。 
  “祝你生日快乐。” 
  久木一怔,马上笑道:“你没忘?” 
  “当然了,你以为我给忘了?” 
  今天早上,久木想起了自己的生日,见凛子什么也没说,以为她没想起来。 
  “谢谢,没想到你会在这为我庆祝生日。” 
  “从东京出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这回久木又一次举杯,向凛子表示谢意。 
  “不知道送给你什么好……” 
  凛子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给你的生日礼物。” 
  纸包里面有个小黑盒,打开一看是个白金戒指。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我想让你戴上。” 
  久木往左手的无名指上一戴,不大不小正合适。 
  “我知道你手指的粗细,我定做了一对儿。” 
  凛子说着伸出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也带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必须老戴着它。” 
  久木第一次戴戒指,有点儿不好意思,可又不敢不戴这么宝贵的礼物。 
  他们吃的是西餐。凛子点了沙拉和清汤,主菜是虹鳟鱼;久木点了金枪鱼和西餐汤,还有香草羊排。 
  又喝了几杯香摈后,添加了红葡萄酒,凛子的脸上起了红晕。 
  “本想给你定个生日蛋糕,可是觉得这种场合不大合适。” 
  当着其他客人的面,是有点太张扬了。 
  “我这岁数,还不知道能不能吹得灭五十五根蜡烛呢。” 
  “你挺年轻的,不显老。” 
  “你是说那儿?” 
  久木压低声音说,凛子说了句“别瞎说”,又道:“你的头脑也比那些男人们灵活得多。” 
  “多亏了你呀。” 
  “从一开始我就对你这点印像很深。比那个衣川有活力得多,又特别幽默……” 
  被人夸赞显得年轻,久木并不那么高兴。 
  “以前我采访过一位八十八岁的实业家。他对我说过,光长岁数,心情总也不见老,真是头痛。我现在好像能体会到了。” 
  “总是显得年轻不好吗?” 
  “不是不好,他的意思是光心理年轻,身体跟不上去这种难受的感觉。倒不如心情也和年龄一样的衰老好受一点。” 
  “那不就成了没用的人了吗?” 
  “其实现在在公司里也是没用的人。” 
  久木用一种自虐的语气说道。 
  “那是公司不用你,不是你的问题,这和在公司的地位没什么关系呀。” 
  凛子鼓励道,可是男人的精神状态多少要受到一些影响。久木尽量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不过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产生失落感呢。 
  久木品着葡萄酒,心情开朗起来,也感到肚子有点儿饿了。 
  久木想吃凛子的虹鳟鱼,就分了一点儿过来,又给凛子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儿自己的羊排。 
  “两个人能多吃几种,真不错。” 
  “并不是谁都可以的吧。” 
  “那当然,只有和你才行。” 
  男人和女人分着吃东西,是有肉体关系的像征。在这个餐厅里,有人也许这么看他们,久木也不想回避别人的目光。 
  以前就连和凛子坐车去镰仓,都担心周围人的视线,现在完全没有了那种不安,被人看不看到全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还在乎别人的看法毫无意义。应该珍惜所剩无多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实在不行的话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久木心里渐渐萌生了一种满不在乎的想法,更确切的说是某种决心或坚韧的意志。 
  人一旦改变了价值观,生活方式就会随之改变。以前觉得重要的东西不再重要了,觉得无聊的东西反而宝贵起来了。 
  “我也该考虑退休了?。” 
  久木不由自主他说出了平时常常思考的事情。 
  凛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久木解释道:“什么工作都不干,完全自由之后,也许想法还会有所改变。” 
  “怎么改变呢?” 
  “我觉得只要在公司里的话,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凛子一时还是理解不了久木想退休的心情,这也难怪,她没当过公司职员,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久木自己嘴上说想要退休,其实也没有明确的理由。 
  如果一定要个理由的话,可以说是“某种模模糊糊的疲惫感”吧。 
  无论是谁,只要当了三十年上班族的话,都会感到某种疲劳,尤其是最近与同事之间的疏远,更加重了这种感觉。 
  “你要是不想干的话,就别干了。” 
  凛子表示很理解。 
  “只是不要从此消沉下去,找希望你总是生气勃勃的。” 
  “我知道。” 
  “你是个有自信的人,如果你觉得退休后也能生活得很好……” 
  “谈不上自信,只是想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为自己而活……” 
  久木所从事的编辑工作一直是在幕后,整理别人写的稿子或各种报道,自己并不出头露面。 
  “我能理你的心情。” 
  凛子过去的人生也是一直生活在丈夫的阴影下,也是一种幕后的角色。 
  “也许我是不知足,我不愿意永远扮演这种角色。” 
  “不能说是不知足。” 
  透明玻璃杯里的红葡萄酒,血红血红的,凛子看着看着心里涌起了一股勇气。 
  “咱们俩干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怎么样?” 
  “什么叫轰轰烈烈……” 
  “就是让大家大吃一惊,赞叹不已的那种事。” 
  凛子望着玻璃杯里的红葡萄酒说道,眼里神采奕奕。 
  两个人来了劲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干了葡萄酒。 
  吃完最后一道甜点已经九点多了,他们起身来到了前厅,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 
  “走着回去吧。” 
  从饭店到别墅,要走二十分钟左右,久木点点头,撑起雨伞,和凛子并肩走出了饭店。 
  雨后清新的空气吹在他们发热的脸上,特别的舒服。 
  路灯下的柏油马路,湿漉漉的,夜空积着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星星和月亮。 
  穿过饭店前的广场,来到一条白桦林荫道上,凛子悄悄地挽住了久木的胳膊。 
  还不到盛夏时节,四周寂静无声。偶尔可以看见树丛中闪烁的点点灯光。 
  大概是为了暑假前的幽静,人们早早就到别墅来度假了吧。 
  久木也紧紧地挽住了凛子。这个时间谁也不会碰到,既使碰上也不再往心里去了。 
  他们走在马路上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响着。 
  白桦林荫道的尽头,是个三叉路口,他们又进入了一条林荫道,凛子边走边说:“那两个人死在那么荒凉的别墅里,是吗?” 
  凛子想起了白天见到的那副景像。“他们一定很冷吧。” 
  走着寂静的在路,凛子更忘不了武郎和秋子的情死事件了。 
  凛子问道:“那个别墅是他的吗?” 
  久木曾经读过有关的报道,多少记得一些。 
  “原来是他父亲的别墅,后来由他继承了。” 
  “那么他们去的时候,那里没有人吧?” 
  “他的妻子已经病故了,孩子们还小,他不去的时候是空着的。” 
  迎面开来一辆汽车,等车开过去后,凛子又问:“他们死的时候是七月初吗?” 
  “发现遗体时是七月六日,大概是在一个月前的六月九日死的。” 
  “怎么知道是那天呢?” 
  “秋子直到八日以前还去上班的,九日,有人看见他们从轻井泽车站往别墅方向走去。” 
  “是走着去的?” 
  “可能也有车,不过,有人看见他们走着去的。” 
  “有四、五公里远吧?” 
  差不多得走一个多小时。 
  “在别墅呆了二、三天吗?” 
  “不太清楚,他们死的时候,把绳子拴到门框上,脚下踩着椅子,把绳子套在脖子上之后,就踢倒了椅子。” 
  “太可怕了……” 
  凛子紧紧拽着久木,好半天才松开,小声说:“不过,够有精力的。” 
  “有精力?” 
  “是啊,走了一个小时到别墅后,又拴上绳子,摆上椅子,这些都是为了死才做的吧?” 
  久木同意凛子的看法,自己去死确实需要有旺盛的精力。既使是健康的人,自己弄死自己,没有相当的精力集中和强烈的求死愿望是做不到的。 
  “他们为什么要死呢?” 
  凛子朝着夜空间道。 
  “为什么必须去死呢?” 
  凛子的声音消失在白桦林中。 
  “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必须去死吧?” 
  当时有岛五郎在文坛正走红,波多野秋子三十岁,美貌超群,可以和女演员媲美,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两人都处在人生的鼎盛之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死呢? 
  “要说他们与众不同之处只有一点。” 
  “哪一点?” 
  “有岛五郎在遗书中清楚地写着‘在这欢喜的顶峰迎接死亡’。” 
  凛子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就是说因为特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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