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经管其他电子书 > 古拉格群岛 >

第155部分

古拉格群岛-第155部分

小说: 古拉格群岛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被捕者家属的处境是大家熟知的。卡卢加市的B·H·卡维尚回忆说:父亲被捕后,所有的人见了我们就跑开,好像躲避麻风病人一样。我不得不退学——因为同学们都做得路(新一代的背叛者在成长!新一代的刽子手在成长!)。妈妈被工作单位解雇了。我们只好靠乞讨生活。 
  民警把一位领着几个小孩子的母亲带到火车站以便把他们送去流放。他们是一九三七年被捕的某人的家属。经过候车室的时候,其中一个小男孩(八岁左右)忽然不见了。民警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于是就把这个缺了一个小男孩的人家送去流放了。原来这孩子钻进裹着红布的支着斯大林半身塑像的高高的支架里去了。他在里面一直坐到危险过去。事后他走回家。家的门上贴了封条。他去找邻居和熟人。去找爸爸妈妈的朋友。不但没有一家肯收留这个孩子,而且连一个晚上也不让住!他只好自己去投奔孤儿院……当代的人们!同胞们!你们认出了自己的嘴脸吗? 
  但上面这一切仅仅是背叛行为的最矮的一层台阶——摆脱关系。此外还有多少层诱人的台阶啊?曾有多少人沿着它一级级地走下去啊?那些解雇了卡维尚的母亲的人们不是摆脱了关系吗?不是为迫害他们也出了一份力吗?那些听从行动人员的电话把尼基金娜派去干粗活以便逼迫她当眼线的人们呢?还有那些忙不迭地抹掉昨天被捕的作家的名字的编辑们呢? 
  布柳赫尔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象征:他曾像猫头鹰一样坐在法庭主席团里审判过图哈切夫斯基(不过后者也可能做出同样的事)。图哈切夫斯基被枪毙,布柳赫尔自己的脑袋也搬了家。赫赫有名的医学教授维诺格拉多夫和舍列舍夫斯基也是一样。我们记得他们在一九五二年怎样成了恶毒毁谤的牺牲品,但是他们自己在一九三六年也曾在对他们的同事普列特涅夫和列文的同样恶毒的毁谤上签过名。(伟大的君主在安排情节和摆布人们的灵魂方面进行着反复的演习。) 
  人们生活在背叛“场”里——他们拿出最有力的论据为背叛辩解。一九三七年一对夫妇预料会双双被捕——因为妻子是从波兰来的。他们俩人商定了个办法:不等人家来抓,丈夫先去告发妻子!这样一来,女的被抓,男的却在内务人民委员部眼里“摆脱了干系”,得以留下。也是在那光辉灿烂的一年,革命前的政治苦役犯阿道夫·多布罗沃利斯基临去监狱之前嘱咐自己唯一的爱女伊莎贝拉说:“我们把一生都贡献给了苏维埃政权——一你可不能让别人利用了你的委屈心理呀!你一定要加入共青团!”法院判决并没有禁止多布罗沃利斯基通信,可是共青团要求他女儿不写信。女儿遵照父亲临别嘱咐的精神,脱离了和父亲的关系。 
  当时有过多少这类的脱离关系的声明啊!—一或是当众宣布,或是在报刊上声明:“我,某某,决定自某年某月某日起脱离与变为苏维埃人民敌人的父母的一切关系。”用这个东西可以买到一条命。 
  没有在那时候生活过的人对这一点几乎是没法理解,没法原谅的。在通常的人类社会里,一个人可以一次也不掉进这种抉择的铁钳而活完他的六十年。他自己确信自己的行为端正,在他坟头上致告别词的人也确信这一点。一个人可以直到离开人世也不知道人会掉进怎样的罪恶的深井。 
  大片的灵魂疥癣并不是顷刻间就布满了整个社会。整个二十年代以及三十年代的初期,我国许多人还保持着他们的灵魂和原先那个社会的观念:扶危济困,为受难者仗义执言。直到一九三三年,尼古拉·瓦维洛夫和迈斯特依然公开地为全苏植物栽培科研所全体入狱者奔走营救。败坏也得有一个最起码的必要期限,在这个期限到来之前,伟大的机关还是对付不了人民的。这个期限的长短也决定于那些还没有衰老的执拗分子的年龄。对于俄国,这个过程用了二十年。一九四九年,大逮捕席卷了波罗的海各国,他们的败坏过程总共才开始了五六年;时间太短,所以那里受当局迫害的家庭尚能得到各方面的支援。(不过有一个附带的因素加强了波罗的海沿岸人民的反抗:社会迫害是以民族压迫的形式出现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的反抗总是比较坚定的。) 
  当从群岛的角度评价一九三七年时,我们没有给它戴上荣耀的王冠。但是谈到那一年的狱外社会,我们不得不把这项锈蚀斑驳的背叛行为的王冠奉献给它。可以承认正是这一年摧毁了我国狱外社会的灵魂并使它遭到普遍的败坏。 
  但即使这样,那一年也还不是我国社会的末日!(正如我们今天见到的,总的说本日从未到来过——俄罗斯的不绝如缕的生命的细丝活到了、拖到了最美好的时光——一九五六年。而到了今天它更不至于死灭了。)反抗没有外露,没有给普遍堕落的时代涂上光彩,但是它的不可见的温暖的血管一直在跳动、跳动、跳动。 
  在这个可怕的时期,当珍贵的照片、珍贵的信件和日记在担惊受怕的独居中被烧毁的时候,当家庭柜橱里的每一张发了黄的纸片都突然变成冒着死亡的火苗的羊齿草叶,自己争先恐后地飞进炉膛的时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好几千个夜晚不去烧掉,而是保存着被判刑的(如弗洛连斯基)或被公开批判的(如哲学家费多罗夫)人物的档案!利季娅·楚科夫斯卡娅的中篇小说《索菲姐·彼得罗夫娜》在当时看起来一定是一桩多么触目惊心的地下反苏活动的罪证啊!伊西多尔。格利金却把它保存了下来。他在被围困的列宁格勒感到死亡临近的时候,挣扎着穿过全城,把手稿送到了他姐姐那里。 
  每一个和当局对抗的行动都要求具有和这个行动不成比例的勇气。在亚历山大二世时代私存炸药比在斯大林时代收养一个人民敌人留下的孤儿所担的风险还小。然而有多少这样的孩子被人收养,被人救活。(让这些孩子们自己说出来吧!)暗地里帮助受难者的家属的事情也是有过的。当一个被捕者的妻子排在无希望的连等三天三夜的队里的时候,有人去把她换下来,让她能暖和暖和,睡一睡。也曾有人心里扑腾扑腾地跳着跑去警告别人,告诉他在他家里没下了埋伏,叫他千万不要回家。也还有人给逃亡者提供了栖身所,尽管他自己那一夜通宵没有合眼。 
  我们已经提到过那些有胆量对处决“工业党”不投赞成票的人。但也有人是为了替一些不引人注目的默默无闻的同事辩护而走进了群岛。子如其父:前面提到过的那个罗然斯基的儿子伊万,因为替他的同事科佩列夫辩护,也遭到了迫害。M·M·迈斯涅尔在列宁格勒儿童出版社的党员大会上挺身而起为“儿童文学中的暗害分子们”辩护,马上就被开除和逮捕。他这样做的时候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在一个军邮检查所(梁赞,一九四一)里当检查员的年轻姑娘暗地撕掉了一封她并不认识的前线士兵写的犯禁的信件。但是别人注意到她把一封信撕掉塞进纸篓。他们把纸片对起来——于是这个姑娘就进了监狱。为一个遥远的陌生人而牺牲了自己!(因为我在梁赞呆过,所以才知道这件事。没人知道的同类事件还有多少?……) 
  现在把当时的逮捕说成是抽彩(爱伦堡语)倒是很便当的说法。不错,抽彩是不假。但有的彩票的号码是“圈定”的。当时确曾普遍地撒大网,确曾按任务数字完成捕人量,但是他们即刻要抓的是那些敢说一个“不”字的人。结果这仍形成了灵魂的淘汰,而不是简单的抽彩。勇敢分子们被置于刀斧之下,送上了群岛,而一片唯唯诺诺的自由人的社会景象则没有受到丝毫扰动。凡是较纯洁、较优秀的,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呆不住;而这个社会失去了这些人就变得越来越腐烂。这些人的悄然离去完全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而这却意味着人民灵魂的死亡。 
  7.败坏。在多年的恐惧和叛卖的环境里活过来的人们只是在外表上、肉体上活下来了。而内里的东西全都在发烂。 
  所以才会有成百万人同意当眼线。如果说一九五三年以前的三十五年之内,在群岛上服过刑的算上死去的一共有四五千万人(这是很谨慎的估计。这只是古拉格在同一时期的人口数字的三倍至四倍。要知道,战争期间群岛上的死亡率每天通常达到百分少一)。那么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案子或者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案子是根据什么人的告发并且曾有什么人提供了证明材料的!所有这些人,所有这些使用墨汁的谋杀者今天仍然生活在我们中间。其中有的人造成他们邻人的被捕是由于恐惧——这仅仅是台阶的第一级。另一些人是为谋取物质上的好处。还有一些人,当时是最年轻的,而现在是快拿退休金的人了,他们是怀着兴奋鼓舞的心情进行叛卖的,是受思想意识的促使;有时候甚至是公开在叛卖;要知道,当时认为揭发敌人是对本阶级的光荣贡献!所有这些人今人都在我们中间,大多数活得很得意,我们还欣喜地把他们称为“我们普通的苏维埃人。” 
  灵魂中的毒瘤也在暗暗地发展,它恰恰损害着灵魂中掌管报答恩情的那个部位。费多尔·佩列古德对米沙·伊万诺夫有衣食之恩;伊万诺夫没有工作,佩列古德把他安置在唐波夫铁路车辆修理厂并且教会他手艺。他没地方住,佩列古德让他搬进自己家,待他如亲人。到头来这个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伊万诺夫向内务人民委员部打了个报告,说费多尔·佩列古德在家里的饭桌上吹捧德国技术。(费多尔·佩列古德这个人可不简单。他是机修工、马达工、无线电工、电工、修表反、镜片工、铸造工、模型工、细木工,有二十来种专业。在劳改营里他开设了一间精密机械作坊;他失掉了一条腿以后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条义肢。)佩列古德被捕,连他的十四岁的女儿也一道被抓。这全是伊万诺夫干的好事!他出庭作证的时候脸上发黑。这说明正在腐烂的灵魂有时候也会透露到脸上来的。但很快他就离开了工厂,开始公开地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后来因为缺乏办事能力而被下放到消防队。 
  在道德败坏的社会里以怨报德是司空见惯、普遍流动的习性,几乎没人觉得奇怪。育种学家B·C·马尔金被捕以后,农艺学家A·A·索洛维约夫稳稳当当地把他培育出来的小麦品种“泰加49”窃为己有。佛教文化研究所被摧毁(全体主要研究人员被捕),它的领导人谢尔巴茨基院士死去以后,谢尔巴茨基的学生卡利亚诺夫去看望老师的遗孀,说服师母把死者的藏书和手槁全部交给他——“否则不会有好结果:佛教文化研究所原来是个间谍中心’。他把老师的著作弄到手以后,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了其中一部分(还包括沃斯特里科夫的一篇文章),从而出了名。 
  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许多学术界的盛名也是建立在鲜血和白骨之上的。学生的忘恩负义像一条花斑的带子贯穿于我国三四十年代的科学和技术,这有一个可以理解的原因:当时的科学技术正从真正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手里转入乳臭未干、贪得无厌的新提拔的工农干部手里。 
  所有这些夺来的论文和偷来的发明现在—一追究和列举是办不到的了。可是占用被捕者的住宅呢?可是趁火打劫来的东西呢?这种野蛮风习在战争时期不是成了普遍现象吗:如果谁遭了大难,或是房子被炸、被烧,或是疏散到后方,幸免于难的邻居,普通的苏维埃人,都要在这个时刻竭力从受害者身上捞点好处。 
  败坏的形式多种多样,不是我们在这一章里能介绍得完的。我们的社会生活总括起来说,就是卖友求荣者受提拔,庸碌无能之辈得胜利,优秀而正直的人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从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在全国范围内,谁能向我指出高尚的人把卑鄙的无理取闹者打倒、搞垮、赶走的一桩事实?我肯定这样的事例是不可能发生的,正像不可能有哪一道瀑布能例外地从下朝上流一样。要知道高尚的人不会去找国家安全部门,而卑鄙的人则随时可以利用这个机关。国家安全部门既然对待尼古拉·瓦维洛夫这样的人都没有讲客气,还会对什么人讲客气?所以怎么会有瀑布倒流的事呢? 
  下贱者对高资者的轻而易举的胜利在人群拥挤的首都里翻滚着恶臭污浊的黑浪。但是它在遥远的北方,在诚实的北极风暴下面,在三十年代脍炙人口的神话一般的北极考察站里——那本应是杰克·伦敦的目光炯炯的巨人们在一起抽象征和平的烟斗的地方——也照样散发着臭气。多马什内岛(北地岛)上的北极站里一共有三个人:非党员站长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巴比奇,他是一个享有荣誉地位的老北极探险家;干粗活的工人叶廖明,他是唯一党员,也是该站的党支书(!);共青团员(也是团小组长!)气象员戈里亚琴科,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摘掉站长,以便取而代之。戈里亚琴科偷翻站长的私人物品,偷窃文件,进行恐吓。按照杰克·伦敦的解决办法,就该是两个男人一齐动手把这个混蛋塞到冰层下面了事。但不是这样——而是向北海航道总局帕帕宁发了一封电报,提出有必要调换一名工作人员。党支书叶廖明在这封电报上签了字,但马上就向共青团员表示了忏悔并且和他联名给帕帕宁发了一封内容相反的党团组织系统的电报。帕帕宁的决定是:鉴于集体已经发生分裂,立即撤回大陆。派出破冰船“萨得阔”号去接他们。共青团员分秒必争地在“萨得阔”号上向船政委提供了材料——巴比奇当即被捕(主要罪名:想要把“萨得阔”号破冰船……交给德国人,——说的就是他们现在乘坐的这条船!……),靠岸以后,把他直接送进了羁押室。(如果我们想象船政委是一个正直而有头脑的人,他把巴比奇找来,听取另一方的陈述,结果会如何?但是,这就等于在一个可能的敌人面前暴露揭发材料的秘密!这么一来戈里亚琴科就可能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