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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部分

古拉格群岛-第240部分

小说: 古拉格群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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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让他们多收到几次邮包,这对国家并没有什么损害呀!” 
  “您知道是什么人利用这些邮包吗?”委员们反驳说,“基本上是有钱的家庭。(“有钱的”这个词这里可以使用,因为谈论现实的国家性问题时需要它。)是那些在坐牢之前偷足了的、隐藏了财产的人们。因此,允许增加接受邮包的次数,就会相对地使劳动者家庭处于不利地位!” 
  这样,我又被绳子拴住了,它简直勒进了我的肉里!是呀,这又是一条不能违反的条件:劳动阶层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们成天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劳动阶层的利益嘛! 
  我发现自己实在不够机敏。我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他们。对他们说:“不,一你们没有说服我?”他们才不理呢,我算什么,难道我是他们的上司?! 
  “那么,小卖部呢?”我又从另一方面通过去!“我们为什么不实行社会主义付酬原则?自己劳动挣的钱,让他自己拿去花好啦!” 
  “还应该积累一些基金供释放时使用!”他们又反驳我,“否则犯人在刑满释放时不名一文,就得靠国家养活。” 
  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条绳也拉紧了,我的舌头还是不能动弹。我怎么能提出要慷国家之慨而给犯人提高劳动报酬呢?! 
  “那么,总该保证所有的星期天都能休息吧!” 
  “这一点早已经布置下去了。正是这样执行的。” 
  “可是,在营区内部还有几十种方法可以侵占囚犯星期日的休息。那就请你们特别强调一下,不准侵犯星期天的休息吧。” 
  “法典里不能规定得那么细腻。” 
  工作日是八小时制。我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关于七小时工作日的话,但自己也觉得过分了:现在已经不是十二小时劳动,也不是十小时了。还想怎么样?! 
  “通信,这是使囚犯同我们社会主义社会保持联系的一条渠道。(看,我也学会摆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百!)请不要限制通信吧。” 
  但是,这一点他们不想重新讨论。限额已经规定出来,而且不像从前那么严格……他们还把接见次数规定表拿给我看,其中还包括为期三天的“单独接见”,而我们那时期则是多年不许接见的。所以,也过得去。我甚至觉得他们在这方面的规定是比较宽大的,差一点儿没称赞他们。 
  我疲倦了。到处都被牵制住,一动也不能动。我在这里毫无益处。我该走了 
  从这间节日般辉煌的、宽敞的办公室看,根据这些软椅里的委员们滔滔不绝的谈话看,劳改营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它甚至是很通情达理的。看,成卡车成卡车地往外拉剩面包……总不该把这些可怕的人全放回社会上来吧?这时,我想起了那些刑事犯贼头们的嘴脸……我已经十年不在牢房了,怎么知道现在坐牢的县些什么人?我的弟兄们,政治犯们,似乎已被释放。强制迁移的那些民族也回去了…… 
  另一个讨厌的老头想听听我对于绝食的看法:如果喂的是比烂菜汤更富有营养的东西,我总不能不赞成通过软管强制给绝食者灌食吧? 
  我只好厚着脸皮对他们说:囚犯不仅有权使用绝食这唯一手段维护自己的主张,而且有……饿死的权利。 
  我的论据使他们惊讶不已。可是我这里一切都是被拉住的:我不能对他们谈绝食与国内社会舆论的关系。 
  我离开那里时感到疲倦,而且像是被击溃了;我甚至有点动摇,他们却丝毫没有动摇。他们将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最高苏维埃将会全体一致给予批准。 
  苏联社会治安部部长瓦季姆·斯捷潘诺维奇·季库诺夫。真是异想天开!我这个微不足道的“m字232号”政治苦役犯竟要去见内务部长,并且教给他该怎样管理古拉格吗?! 
  要想接近部长办公室,先要见一些上校。他们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细皮嫩肉的,但动作都十分敏捷。进入主任秘书的办公室后就再没有往前去的路了。这个房间里没有别的门。可是有一个巨大的玻璃柜,玻璃里面挂着绉纱帷慢。柜子之大足能装进两个骑马的人。原来这就是进入部长办公室的门斗。办公室很大,坐下两百人也宽宽绰绰。 
  部长本人胖得有些病态,下颚很宽,整个脸是上小下大,成个梯形。全部谈话过程中他一直严肃而冷淡地打着官腔,对我的话毫无兴趣,只是出于职责不得不听。 
  我首先摆出一大段关于“疗养院”的议论。接着谈到上面那些一般性问题:“我们”(我和他们)面前究竟有没有改造囚犯的共同任务?(我对“改造”的看法已在第四部里谈过)为什么要有一九六一年的转变?为什么要建立四种劳改区?我向他重复着本章前面提到的那些枯燥的问题:关于伙食、邮包、衣服、劳动安排、关于违法乱纪、关于“实际工作者”的面目。(至于我收到的信件,这次连带都没敢带来:怕他当场没收掉。我只是摘抄下其中一些话,而且不提写信人。)我向他谈了足有四十分钟,或许有一小时,相当长,而他居然会耐心地听完,这倒使我有点惊奇。 
  他有时也打断我,为的是立即表示同意或者否定我的意见。他并不对我一概否定。我原来把他设想成一堵骄傲的墙,但这人却温和得多。他对许多问题都表示同意!他同意应该多发些零用钱,好去小卖部买东西,邮包限额应该放宽,不必像法案委员会那样对包裹内容作具体规定。(但是,这些都不取决于他呀!不是由他这位部长决定的。由新劳改法典规定!)他也同意让囚犯可以煮点或烧点自己的东西吃。(可是东西哪里来呢?)通信和邮寄书报可以不管限制。(这可要给劳改营的书报检查人员增加负担。)他也反对阿拉克切耶夫式的过分暴虐的措施,例如,经常站队之类。(但是,领导机关去干涉这类具体事情是不策略的:破坏纪律容易,要重整纪律可就难了。)他同意营区里的草不必拔掉。(可是,杜布洛夫特种营的囚犯竟然在机械制造厂旁边开辟了私人菜地,机床工们休息时就去侍弄自己的菜地,每人有二三平方米,种些西红柿和黄瓜之类。部长已经下令立即全部刨掉它,而且他言下颇有些洋洋自得之意!我对他说:“人和土地的联系有助于道德教育!”他却反驳说:“犯人私有菜地会培养私有制的本能!”)当部长听到又把“营区外拘禁”的人们抓回劳改营时,他甚至为之震惊。这太可怕了!(我没好意思问他:你当时担任什么职务?你是怎样反对这种作法的?)不仅如此,这位部长还承认:现在对囚犯的看管比“伊万·杰尼索维奇”那时候严厉得多!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以说服他的呢!我们简直没有什么可谈了。(一个不担任职务的人的建议,部长认为是不必记下来的!) 
  我该提出什么建议?把群岛解散,改为无警戒监禁吗?说都说不出口,十足的乌托邦!何况任何一个重大问题都不取决于个别人,它总是在许多机关中串来串去,而不取决于其中任何一个个人的。 
  部长则相反,他信心十足地坚持说:条纹布囚服对那些累犯来说是需要的。(“您如果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就不会反对给他们穿条纹布囚服了!”)而听到我对看守人员和警卫人员的指责时,他觉得很委屈,他说:“这是你弄错了,要么就是你的感受与众不同,这或许是你的个人经历所造成的。”他极力使我相信现在谁也不愿意去当看守,赶都赶不去,因为现在没有优待了。(我真想对他高兴地叫起来:“不愿意去,这是一种健康的、人民大众的心理呀!”但是耳朵、舌头和眼皮全被预防性的丝绳牵扯住,动不得。而且,我忽略了一点:不愿意去的只是上等兵和军士,军官们还是在争先恐后往那里钻。)他说,不得不依靠预备役人员去当看守。相反,部长向我说明,是囚犯越来越放肆了,现在看守同囚犯谈话时很有礼貌,规规矩矩。 
  既然微不足道的囚犯们的来信和部长的谈话如此大有径庭,我们应该相信谁呢?很明显;囚犯们在扯谎。 
  而且这位部长讲话时还说这是他亲眼所见。他是部长,当然有机会去劳改营看看,我就没有机会。我想不想去看看?去克柳科沃,去杜布洛夫劳改营?(一听他主动提出这两处,我就知道这是波将金式的、安排布置好专供参观的地方。再说,我以什么身份去?是部长派来的监察员吗?那我在囚犯面前连头也抬不起来……我当然不同意去看……) 
  部长反过来指责囚犯们不够通情达理,对给予他们的关怀毫无反响。他来到马路尼托哥尔斯克劳改移民区问他们:“你们对目前的生活有什么意见?”他们当着特种劳改点领导的面就齐声说:“没有意见!”而他们自己永远是不满的。 
  而且部长从下列各种表现上看到了“劳改区改造工作的卓越成效’: 
  ——受到劳改点首长表扬的机床工脸上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劳改区的囚犯得知他们的产品(煮水器)是供应英雄的古巴的,都为此感到自豪; 
  ——劳改营的“维持内部秩序小组”(既“母狗出去散步小组”)按期报告工作并进行改选; 
  ——杜布洛夫劳改营里有很多(公家的)鲜花。 
  部长现在主要关心的是:使每个劳改区都建立起自己的工业基地。部长认为,只要各项有意义的工作都开展起来,囚犯也就不会再逃跑了。(至于我对他的反驳,指出“人对自由的渴望”等,他甚至无法理解。) 
  我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部长办公室,深信这一切是不会有尽头的。我认识到自己丝毫未能推动什么,人们将依旧照章办理。我离去时心情十分沉重——不同的人对事物的理解是多么互不相同啊!除非让囚犯亲身高踞于这间办公室的宝座,否则他不可能理解部长脑心理;而部长,只要他自己没有落入铁丝网里,他辛辛苦苦开出来的一小块菜地没有被卫兵们践踏掉,只要人们没有强迫他丢掉自由去学习开机床,他也不可能理解囚犯。 
  犯罪原因研究所。我在这里的谈话倒很有意思。同我座谈的是两名知识分子到所长和几位研究室主任。这些人都很活跃,各有独立的见解,他们也互相争论。座谈会之后,一名副所长B·H·库德里亚夫采夫送我出来,在走廊里他责怪我:“不对,您还是没有把各种观点都考虑进去。托尔斯泰就会考虑的……”接着,他突然对我耍了个欺骗手法:“来,咱们顺便去看看我们所长吧,就是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卡尔佩茨。” 
  原来没计划访问所长。我们什么都谈过了,还有什么必要?也好,去打个招呼。哪能不去呢!人家要跟你寒暄两句是抬举你了;这些副所长们、副主任们竟然是在这样一个领导手下工作,这里的整个研究工作是由这样一个人主持的,真叫人没法相信。(我还不知道主要的呢:这位卡尔佩茨还是国际民主法律工作者协会副主席呢!) 
  卡尔佩茨见我进屋,便带着敌意和轻蔑的表情站起来(整个五分钟的谈话好像就是这样站着进行的)——倒像是我再三求见,好不容易才如愿以偿似的。也行啊。他脸上透着踌躇满志;坚强;厌恶(这是对我的)。胸前拧着一枚像勋章一样的大徽章,也不可惜那身高级西服。图案是一把直立的创,刺穿了底下的什么东西,文字是:内务部。(这是一枚很重要由证章。它表示佩戴者特别早就有了“干净的手,火热的心,冰冷的头脑”。) 
  “你们刚才谈了些什么?谈了些什么?”他住着眉头问道。 
  我根本不需要同他谈,但我还是出于礼貌简单地重复了几句。 
  “噢,”这位民主法律工作者似乎刚一听就全明白了,“自由化吗?放纵囚犯?!” 
  我曾经带着各种问题走访过大理石造的办公室,穿过大玻璃镜的门斗,徒劳无益地寻找答案,而现在,他的几句话就使我意外地豁然开朗,完全回答了我所有问题: 
  提高囚犯的生活水平?不行!因为这会使劳改营附近的自由居民的生活得不如囚犯,这是不能允许的。 
  允许囚犯接受更多的邮包?不行!这会对看守人中产生有害一影响,因为看守人员也吃不到首都生产的食品。 
  批评并教育看守人员?不行!我们是依靠这些人来维持的!现在谁都不愿意去干这种工作,可我们又不能给他们很多钱,优惠条件已经取消了。 
  我们剥夺了囚犯按社会主义原则取得劳动报酬的权利?不,是他们自绝于社会主义社会的! 
  “但是,我们不是想让他们重返社会生活吗?!……” 
  “让他们回来???……”佩带利剑徽章的人感到很惊奇。“劳改营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劳改营是惩罚!” 
  是惩罚!——这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惩罚!! 
  惩——罚——!!!. 
  一把垂直的利剑,它刺杀,它穿透,休想把它移开! 
  是惩罚!! 
  古拉格群岛过去存在过,这群岛今天依然存在,这群岛今后还要存在! 
  不然的话,把那“先进学说”的失算——人们并没有按照它设想的样子成长——的责任推到什么人身上去呢? 
  
  北极星书库(ebook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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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今天的法律

  读者已经通过全书看到,在我国,从斯大林时期的最早年代起,从来没有过政治犯。所有从你们面前驱赶过去的那成百万群众,那几百万犯刑法第五十八条的人,统统是一部刑事犯。 
  更何况能言善辩的、总是那么快活的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在某处的讲台上不是笑容可掬地一再声明:政治犯?没有!!我国可没有政治犯! 
  是啊,悲伤痛苦是容易忘却的,那座山是可以绕过去的,人身上的伤口是容易愈合的。因此,我们几乎信以为真了!甚至有些老囚犯也信以为真了。明明白白是把几百万囚犯释放了嘛!那么,政治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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