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现代中国(三卷合集)-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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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兌換一美元。
上海是全中國勞動人口最多的都市,許多研究在此進行,而且成果豐碩。住宅委員會曾依據平均收入、工作技術等級,針對上海三百九十個家庭在一九三六至一九三七年問的消費行為進行眨椤I虾<夹g工人剩餘支出佔總收入的比例甚至不亞於一九三○年代美國的工人家庭。他們平均每個月大約有十元的剩餘支出,一般都花費在休閒娛樂、宗教奉獻、大眾交通咻敗㈤喿x、醫療、菸酒,以及婚喪喜慶。對半技術工人而言,扣除每月基本開銷之後的「剩餘」大約是三點五五元,因此在滿足基本需求之後,幾無餘力從事別的休閒活動。至於無技術工人,基本需求的支出已經超過每月平均收入的百分之十一點六五,因此不足的差額必須仰賴舉債或是其他家庭成員打零工——如果有機會的話——才能平衡。
上海這三百九十個家庭當中,洠в幸患业淖》砍^一間房間。這份研究眨樵敿毭枥L了一戶總面積為一百一十八平方呎的住宅。儘管內容看來千篇一律、索然無味,不過卻如實呈現出多數都市貧民的生活面貌:
它的中庭加蓋。地面樓層的房間被隔成兩房,旁邊有走廊通往閣樓。前面那一間約有十呎見方,房枺退募胰斯参迦司妥≡谶@一間房,依法他必須支付整棟房子的租金給地主,他把其餘房間出租給房客。後面那一間房約為十呎寬八呎長,住有三人。廚房又隔出一間九呎地方的房間,住有三人。樓上,最大一間房被隔成兩間。前面那一問與整棟樓的寬度同寬,通風好、光線佳,是整棟樓最好的房間,住了兩人。後面那一間因為留有通道的緣故,所以面積較前面那一間小,但住了三人。廚房上面那一間房的優點是比較獨立,這裡也住了二人。原本這是一棟兩層樓的房子,但是外有傾背屋頂的閣樓同樣被隔成兩間。前面那一間的前側高度只有五呎,後側至屋頂高七呎六吋,深八呎,這一間成為二人的棲身之所。後面那一間約十平方吸,正好在屋頂斜背下方,後側只有三呎高,僅住一人。廢棄不用的棚架也被圈圍起來,禮面住有兩人以上,面積大約九平方呎。(裕Ф唬
這份報告附帶說明,這絕非他們所見最槽的環境。為了體驗其中滋味,可以試想一座有五千零九十四間由稻草、竹子、茅草蓋成的小屋的城市,住有二萬五千三百四十五人,其中大部分是工人,平均每月每「房」的租金是四十分到三元不等。
除了城市之外,研究人員也對農村的環境展開研究。像費孝通這類新一代、受過良好訓練的中國社會學家,從事農村田野眨檠芯繒r,往往是冒著生命危險:費孝通在前往廣西的首次田野眨橥局校‘入住民捕抓老虎所設的陷阱,他的妻子則在援救他時不幸溺斃。費孝通大難不死,仍完成了一系列田野眨椋饕且罁毭衽c國家之間經濟均衡態勢的瓦解這一觀點來分析中國農村的困境。費相信,在帝國士義以及世界市場的擴展進一步對農村地區造成經濟壓力之前,這種均衡之勢確實存在,不過後來帝國主義與世界市場摧毀了農民賴以敚撠毟F的手工業及其他副業。(杖缜笆觯谇宄缙诨实垌樦我约翱滴踉谖黄陂g,不同屬性的農民之間、農民與地主之間的社會緊張關係業已浮現。)一九三○年代初,英國學者托尼( R。 H。 Tawney )在中國農業的眨橹锌偨Y指出,中國農業主要是受困於兩種相互糾結的危機:一是土壤養分的流失、濫伐森林、洪災,以及相對於資源稀少的龐大人口壓力等生態環境的危機,另一則是由剝削性的佃租體制、嚴苛的借貸制度、落後的交通網絡、原始的農業技術等因素造成的社會經濟危機。
另一位有影響力的研究者是美國的傳教士卜凱(John Lossing Back),他主要是靠自學的方式修習農業經濟學。(卜凱與小說家賽珍珠的婚姻一直維持到一九三三年。)卜凱在獲聘為金陵大學教授之後,利用學生放假返鄉時所蒐集到的資料寫了一系列的田野研究。後來卜凱僱請了一批專業助理,並於一九三七年出版有關「中國土地利用」的研究報告。在卜凱的出版報告中包括一冊本文及兩冊的圖表、統計數據,詳載了二十二個省份的一百六十八個地區、涵蓋近乎一萬七千個鄉村的資料。卜凱的數據資料不僅包括土地、農作物、家畜等類別,同時還旁及農耕設備、家具,甚至農家的衣著。雖然他發現不少富有的農家,只不過是有少量土地、糧食、工具、衣服而仍處在窮困邊緣的農戶。雖然卜凱的發現有的難以解讀或有爭議,不過他的研究報告對其他研究者仍是豐富的寶藏。
經驗知識的狂熱已蔚為主流,這使得共產黨人的開拓工作相形見絀。天津南開大學的經濟研究所是由洛克斐勒基金會贊助設立的,它曾經發表過許多有關一九三○年代中國經濟的一流研究報告,其中一位中國學者在一九三五年業已注意到,過去十五年來有一百零二篇專論、二百五十一篇期刊論文是以土地問睿鳛檠芯恐黝}。在這類期刊中有百分之八十是在一九三三年之後出版的。這些研究顯示出中國農村環境的分殊形貌,因此也就很難獲得一致的結論或提出共同適用的解決方法。在部分地區,強大的宗族組織支配著整個社群,同時彼此形成眩s的互助模式;有些農業社會則相當分化,這使佃農容易受到住在外地地主階級的剝削。這些地主背後往往有國民黨政權的警察勢力撐腰,一九三四年蔣介石重建保甲制的控制機器之後,這種相互監視的制度便取代警察成為地主的最大後台。在其他區域,特別是華北地區,最成功的農民典型是所謂的「經營農場主」( managerial farmer ),他們擁有二十至四十英畝的耕地,自己親自墾殖部分耕地,部分則是雇工耕種。
許多研究報告對農村景況、甚至社會緊張關係的描述都近似於晚明時代,這顯示中國新的經濟發展成果並未平均嘉惠於黎民百姓。根據蒐集到的資料顯示,各地仍有龐大的農村人口處在赤貧中。許多人在蕭條期間從事拉車、搬叩墓ぷ鳎蛘呤窃谵r忙時節充當農工,他們的工作所得都僅能勉強餬口。他們得於凌晨四點或更早便成群結隊,帶著工具,急切地等待工作上門。這群人當中只有少數人有能力成親,其餘多數人均是卑微地度過短暫而坎坷的一生。他們有些人或「逃進」工廠裡,或成為人力車伕,拉著雙輪的黃包車穿梭在擁擠的城市街道。這些黃包車車伕不時受地痞流氓的欺凌勒索,下工之後各自拖著疲憊的身埽氐疥幇档淖∷丢M窄的空間裡窩在其他車伕外出工作而空下的位置,與人背靠著背擠在一起睡覺。老舍在小說《駱駝祥子》中就曾翔實勾勁出這類車伕的生活百態,這部小說繼《貓城記》之後,於一九三七年出版。
有好幾百萬人(即在毛澤枺推渌伯a黨人分析中的貧農)的耕地面積太小不足養家活口,他們迫於情勢不得不「壓榨」自己家人的勞動力,因此,即便是家裡更需要勞力,有些人仍必須利用農忙季節打工賺取外快。也有許多貧困的農民被迫鬻子或眼睜睜看著小孩子餓死。儘管有機械和燃料,只要仍有剩餘勞動力可利用,富農就不會把資金花費在農業機械化上面。他們也不會把錢用在馱獸身上,因為雇用一個人的每日工資大約等於一頭驢子每天所需的飼料成本。工人可以因為失去利用價值而解雇,但驢子就需要有人長期加以照料。
貧窮的婦女同樣會逃離農村到工廠或是大城市的紡紗廠做工。雖然工作條件惡劣,還會遭受地域和性別的歧視,不過在城市的生活相對比農村要好得多,因為在農村裡她們受到媒妁之言的婚姻、辛勞的農事、養育子女等事務的束俊陂f暇時邇得從事乎工業或植桑養蠶貼補家用。雖然婦女的工資十分微薄,勞力嚴重受到剝削,但是她們卻能團結互助,分享彼此僅有的資源,改善生活,在沉淪的男性世界裡相互照應。
對貧民而言,單眨幕锸呈巧娌豢苫蛉钡囊徊糠帧S袞|西吃才是重點,而不是菜色多寡。位於河北省、天津西北方農村的一位農民回憶他平常的伙食說:
春天,早上吃粥,中午小米乾飯,晚飯粥和蔬菜;夏天,早飯吃小米水飯,中午小米乾飯和豆麵湯,晚飯小米燒飯和蔬菜;秋天,早飯粥,中午小米乾飯和豆麵湯,晚飯小米水飯。(裕Ф
而在山枺霓r民,他們的主食是甘薯而非小米:
在貧民之間,一整年每天每餐都吃甘薯。從收割到來年的春天,他們吃的是新鮮的甘薯;過了這段時間,他們就吃儲藏起來的乾薯片。這些乾薯片經過煮熟,或者和著麵粉搗碎製成麵包或細條。除了甘薯外還有一些配菜,首先,是一種由麵粉和花生粉做成的稀粥;其次,是用剁碎的蹋N與大豆汁一起炒的菜;最後,是一或二種的醃菜。偶爾,還有一些麵餅。(裕Ф
日軍侵略華北也有意想不到的結果,亦即日本研究人員在當地進行了大規模的實證眨椋m然他們是基於政治和軍事目的,不過時至今日這些資料仍十分有價值。其中第一組眨殛犑怯扇毡拒娛虑閳缶值娜藛T、「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眨槿藛T,以及在中國留學的日本學生等於一九三五年所組合而成,在華北二十五個村莊從事眨楣ぷ鳌R痪湃吣瓿酰硪唤M日本研究人員(洠в腥毡厩閳髥挝蝗藛T參加)又選擇四個村進行深入訪談研究*。
日本人所蒐集到有關中國農村生活的資料可以用來補充七年前毛澤枺诮魈K區所做的眨椋灿兄段覀兣袛嗝珴蓶|在尋烏縣所做的經濟和階級分析的正確性。日本人在一九二七年所蒐集到的河北省米廠村數據資料大體與毛在江西所做的眨榻啤
不過這些眨樗L集到的統計數據少有是在同一地區橫跨數代時間的紀錄。因此,很難根據這些資料,就斷定中國的貧農和雇農的生活是否比十年前更差、不改變,或者略有進步。我們同樣也很難拿這些數據來與清朝中葉、或晚明的農民逐一比較。那些力持中國農民境遇每況愈下、終至爆發革命危機的主張,主要立論於兩種解釋:第一,地主的冷酷結合了外國帝國主義加諸中國的壓力,加深了對農民的剝削。這兩者的發展迫使曾經擁有土地的農民淪為佃農或雇農,並備嘗變化莫測的世界市場機制的苦果。第二種解釋主張人口的成長、技術的落後、土伲牧魇В攀窃斐芍袊r村日趨貧窮的原因。階級結構之惡並非主因。不過這兩種解釋似乎都無法獲得有力的證據支持,於是又出現第三種學派,認為伴隨農產品的商業化,以及因為使用卡車、火車、蒸汽機所帶來的市場機制和咻斈J降淖兏铮沟棉r民在一九二○年代要比在一九○○年的生活條件更好。
*譯裕В哼@份田野眨榧o錄即所謂的〈滿鐵眨橘Y料〉,係由南滿鐵道株式社會眨闄C關組織編撰,詳細內容可參見黃宗智:《華北的小農經磁叫與社會變遷》第二章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中國農民在一九三○年代初,承受了新一波的危機,使他們的生活陷入困頓。一九三一年長江洪撈肆虐造成約一千四百萬人流離失所,氾濫成災的面積約當等於紐約州大小。日本佔領枺眲t打破成千上萬工人隨季節流動的習性,日軍攻擊上海後,在此人口密集的區域造成重新分配。由經濟蕭條所引發的世界經濟變局,遽然重創中國經濟作物的出口,挫傷了中國的地方手工業。國民黨歷次的軍事鬥爭以及重建管理制度和工業體系各種措施的構想,無形之中又加重了農民的負擔。在缺乏正確數據的情形下,我們僅能肯定農民的苦難是無止盡的,貧窮的農家正在困頓的環境中逐漸滅絕,失去土地的農民可能群起為生存而抗爭。然而我們並無法論斷,這些貧農比起城市人更瞭解、關切共產黨的政策或是戰雲密佈的局勢。只是在貧農內心深處越來越清楚,他們再洠в欣碛衫^續過著如此悲慘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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