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现代中国(三卷合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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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霰ゴ蚰戏街劓偰暇⿻r,江南人士紛紛反正。雖然反抗旋即被鎮壓,但情勢也是岌岌可危。滿人初始無法在華南建立穩固勢力,南明諸王盡除之後,清廷將廣大的華南委由吳三桂等降清漢將治理,其地位與獨立王國無異。
滿人洞察明朝覆亡部分肇端於朋黨相爭,群臣傾軋,不過自己也無法免於其害。例如,兩名系出貴族的將領在翦除張獻忠、李自成時戰功彪炳,卻被羅織領導無方與叛國的莫須有罪名,後來死在北京城內的滿人監獄裡。攝政王多爾袞的行徑更是飛揚跋扈。多爾袞的性格桀傲不馴,平日素以帝王自居,他手中控制有數個旗營,放逐其將領,還強迹䲠车倪z孀為妃,並要求朝鮮公主為妾,計劃在京城北方的熱河建造宮殿和城池。一六五○年,多爾袞於狩獵途中謝世,滿洲貴族競相角逐多爾袞的權柄,清政權遂有分裂之虞。
順治此時十三歲,工於致裕炷莒柟痰畚弧m樦坞m長於廟堂,不過比起身邊的滿族要員,更能適應漢人的方式。順治生性機敏,不受繼承多爾袞的滿洲貴族的操縱;而用兵標悍,以成功的戰略進逼南明的擁護者。順治習漢文,雅好漢人的小說與戲劇,並深受一些漢人高僧的影響,到了晚年,迷戀一名年輕嬪妃,冷落了皇后。順治還把相當大的權力委諸宦官,並恢復征服初期所廢的「十三衙門」。順治這麼做的緣由並不清楚,或許是因為他希望維持內廷的私密性,不願御林軍和奴僕將他的一舉一動密告宮中的王公貴族。
順治與「耶穌會」的傳教士湯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成為知交,這也頗不尋常。晚明以降,來自歐洲的耶穌會傳教士便在中國積極傳教。有些耶穌會傳教士遭張獻忠所擒,而隨張獻忠的部隊抵達四川,有些則隨南明諸王流竄。湯若望是少數於一六四四年甘冒危險仍留在北京城內的傳教士。鑑於湯若望卓越的科學知識,多爾袞任命湯擔任欽天監監正。因為朝廷必須為黎民百姓制定曆法,而曆法計算的精準,有助於強化順治身為「天子」的威望。另一方面,湯若望的受寵或許是順治表現自主性的另一種方式,甚至是順治因早年失估而對父愛的一種孺慕之情。所以順治以滿語稱六十歲的渴若望為「瑪法」(mafa,即「爺爺」),定期傳召湯若望參加宗教與政治會議,甚至允許湯若望在京城裡建教堂。
順治在寵幸的愛妃去世不久之後,突然於一六六一年瘢溃赡苁歉腥咎旎ǖ木壒省4笮形淳茫樦斡鬃拥乃奈活櫭蟪夹丛g毀順治。這四位輔臣聲稱手中握有順治皇帝的臨終遺詔,並將公佈之。根據這四位攝政大臣的說辭,順治罪己於背棄滿人的尚勇文化,重用閹黨,信任漢官勝於滿臣。這份遺詔寫道,「明之亡國……亦因委用宦寺,朕明知其弊,不以為戒。……朕每自恃聰明,不能聽迹!灾鲁脊ぞ}默,莫敢進言。」(裕撸
居四位顧命大臣之首的鱉拜能征慣戰,旋踵之間即獨攬大權。這四位攝政一改順治皇帝的政策,處決了閹黨的魁首,廢除新設立的太監衙署,並建立一套由滿人監控的皇室內務制度。他們在農村地區貫徹執行嚴苛的稅賦政策。在江蘇有個案子,朝廷眨橐蝗f三千名漢族縉紳是否逃避稅賦;結果至少有十八名縉紳遭公開處決,數千名縉紳被革除功名。
湯若望亦被捕入獄,滿人位居要津,漢族的博學鴻儒則遭貶抑。為了切斷臺灣島上反清復明勢力與華枺睾5貐^擁立明室者的掛勾,以達到孤立臺灣反清勢力的目的,朝中攝政大臣斷然強制沿海地區漢人遷移至二十哩以外的內陸地區,而不顧其後果。以一福建省為例,據聞在一六六一至一六六三年之問,就有八千五百名農漁民因而死亡。迄於一六六○年代末,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順治等人所樹立的順應華夏政策,逐漸被摒棄於滿洲保護主義的名義下。
階級與對抗
清王朝鞏固政權之初,爆發數起肇因於各類經濟與社會階級衝突的事件。前文曾概述李自成向世人宣稱救民於塗炭,以及李自成與張獻忠二人如何憎恨縉紳與官員而將之殺害。一六四四年明思宗自縊的消息足以使漢人心中的敵意加深加劇,引發事端:農民殺害地主,劫掠或燒毀巨富之室,鎮民反抗地方胥吏,或公開與鄉村的農民團練作戰。有些豪門巨室所僱用的契工聚眾颍齺y,殺害主人,搶奪主人的財產,在地方上劃地為王。漁民則是加入海寇的行列,侵擾沿海。李自成之流的寇首兵敗被殺之後,各處仍爆發零星的農民反叛,終順治一朝,社會的動盪與颍齺y不斷。期間也有女性率領士卒而名噪一時。也有下屬不從上司號令,堅持採取抵抗政策,反倒激發清軍對城鎮的屠戮。
然而,當時中國社會結構並不存在階級戰爭概念所預設的那種僵固的社會位階,也不是人人皆能清楚意識到自己在社會結構中所處的位置。杖缥覀兛梢栽诿恳淮问录斜孀R出社會的緊張關係,但是我們也可以發現這些社會衝突往往跨越了階級界線。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即有幾名出身名門的儒生。在富有的地主與農民反叛軍的鬥爭之中,農民可能自己組成民團來保護地主。逃到山區的儒士,他們利用在地村民的力量來建構防衛性的網絡,以阻擾清軍的攻勢。逃亡的明室諸王,受到鄰近枺垦睾5貐^崇山峻嶺中貧困百姓的幫助。鎮民保護他們的父母官。滿洲人佔據明室王孫貴冑的封地之後,就把土地授予在土地上耕種的佃農,給於佃農們過去從來不敢奢望的經濟前景。
杖缢姡A級界線在十七世紀的中國是難以被明確界定的。我們對階級概念的歷史意識,大都得自對封建主義社會過渡到資本主義社會此一進程的認知,而從研究中我們也瞭解到,這種社會結構的轉變是通過城市資產階級的力量與代議制度,逐漸從嫌惡的貴族手中奪取權力,不過中國社會裡階級界線的模糊難以辨識,經常令西方人感到困惑不解。
杖缢姡A級界線在十七世紀的中國難以明確界定,混亂了我們對「階級」的歷史認知:即由城市資產階級透過武力與代議制度,逐漸從貴族手中奪取權力,而導致封建主義過渡到資本主義的過程。
在明、清兩代,也洠в形鞣绞降馁F族。一旦王朝覆亡,即使貴為帝王子孫,尊銜與地位也不復存在。所以在明朝,皇族皆享有尊銜,在封地上過著奢華的生活,如福王與桂王,而前朝元代的皇族後裔就無法與之並存。同理,在一六四四年之後,先明貴族也成了尋常百姓,滿人自有貴族世系,或是努爾哈赤的後人,或是功勳顯赫的武將,或是滿清龍興之初即乞降的漢族將領。清朝的貴族系譜有其巧妙之處,貴族分為九級,擁有爵位者一死,家族品第即下降一等:據此,第三等貴族的後代可能降為第四等、下一代又降到第五等第。除非有彪炳功績,蒙拢爝駝t貴族家庭最後也會淪為尋常百姓。
雖然無法從貴族的血緣或是明確的經濟地位來界定「上層階級」,中國當然還是有「上層階級」的存在,而滿洲人在征服中原之初也選擇不去搖撼既有的上層階級。上層階級的形成要素有四:財產、血統、教育、官僚地位。最有價值的財產仍然是耕地,不過清代的上流家庭可能還擁有大量的銀錠(銀錠是官定的通貨)、浩繁的古籍藏書、古董字畫、豪宅大院、田產,或者從事典當、藥材買賣的事業。
血緣系統有時稱之為氏族或是同宗,這是將宗族勢力擴展成一種互為奧援的關係網絡。各戶可能要拿出一些家產,用來維持祠堂或祖墳,以及家族私塾先生的束脩。權貴家族之問的通婚更是儀禮繁瑣。我們從現存鉅細靡遺的族譜可以窺知這套血緣系統妥善維繫、管理的程度。
在清代,假若能值靡还侔肼殻湍苡袡嘤袆荩妒墙逃慕巧e足輕重。意欲進入官僚體系,就必須通過科舉考試。一般只有少數人能懀麘鸸Χ鰧⑷胂啵拷疱X流通或是攀附王公貴冑而做大官的就更少了。清朝延續明代的科考取士,不過想要考試及第卻是困難重重,因為考生必須背誦、研讀指定的儒家典籍,或是孔子弟子的論述,以及解釋經典的注疏。這些科目都是以文言文應試,在語法結構上與日常用語迥異。所以只有有錢人才有財力讓子弟追隨同樣通過科考的名師學習,或擁有私塾以延聘社會地位相當的私人教師,不言可喻,富家子弟比較有機會通過考試,在官場平步青雲。就算洠墚斏细吖伲辽倏梢砸虼嗣獬龢l役,也免於受杖刑。
在朋黨相爭的朝廷之上,或是飽受盜匪與兵焚威茫霓r村為官,雖有危險,不過浮沉官場數年下來所獲得的薪俸、津貼、特別規費,甚或不法賄賂,都抵得上進入官僚體系所花的成本,甚至還有餘錢得以買地,以及教育子女。不惟如此,當這些官員退休還鄉之後,先前的資歷還可以讓他們享有地方官的保護。
因為這類上層階級的財富大都得自土地,所以總是有可能與佃農發生摩擦。明朝的官員察覺,如果地租過高,佃農就可能抗租,或是以武力與地主相向。假若地主收回田地,佃農就可能淪為綠林盜匪或其他形式的社會暴力。不過在十七世紀的中國,並洠в袉渭兊牡刂鳕D佃農的階級鬥爭,因為在土地上耕作的人,社會階層互異。在一六四0年代,對於每一次的「農民」武裝反抗「士紳」的動亂,我們均須細緻推敲當地的經濟活動以及人際關係。李自成、張獻忠的叛亂,追根究底,應該是源於挫折感的擴散以及對美好生活的渴求,而非無土地者與地主階級之間的敵對。
然而在這段過渡期間,社會與經濟關係還是有深遠的變遷。攝政大臣鱉拜或許能威嚇茫冉K的地方縉紳按時繳迹x稅,不過滿人無法有效清丈漢族富室的田產,而只有清丈土地才可能讓朝廷建立一套公平的地稅制度。這是一項艱鉅的工程,矛盾的是,它又必須仰賴地方上的漢人,他們熟知地方風土民情,知道如何去執行地方稅務行政。地主百般推託規避,抱怨費錢耗時,硬是不讓丈量田產的工作進行。地稅制度的改革政策無法貫徹,徒然讓有能力於亂世蓄積土地的家族,在承平時代進一步積累了更為龐大的田產。
某些當代中國史學家論稱,基本上,滿洲征服者與漢族上層階級結盟,導致農村地區的「封建關係」持續不墜,並抑制了城市中「資本主義萌芽」的可能性。這點很難證實。雖然滿人的政策確實讓某些家族更富有,不過仍有許多漢人士紳的思想延續了晚明枺贮h人的改革主張,他們抗議滿人的這類政策,而試圖在職權所轄的地方實行公平的稅賦制度,不惜犧牲自己的階級利益。這些士紳失敗的原因在於:一六四四年之後,朝中已經無人與其改革主張相唱和,其故舊均在一六四五年先後亡故。不過到了十八世紀,有些建議已付之實行,只是功勞並洠в杏浽谒麄兩砩稀
特別是長江下游的魚米之鄉江蘇,自古以來文風鼎盛,抗清活動主要是出自意識形態。在此一地區,領導抗清邉诱哂袝r能以地方上的農民、鎮民為後盾。換言之,具備奇魅(charisma)的上層階級領袖以民族大義跨越了階級的鴻溝。在許多事件中,薙髮令是江南反清的一帖催化劑,不過部分儒生仍不忘前明,即使以身相殉也在所不惜:奉獻的倫理精神以及報效朝廷的理念,使他們能無視於歷代在位者的積弊陋習,並超越了貧富之問難以逾越的藩籬。假使滿人意欲徹底鞏固政權,那就必須杜絕這類種族認同感;然而也正是因為滿人在一六六○年代實行強硬的排漢政策,才再次激發了這類認同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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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康熙政權的鞏固
三藩之亂,一六七三至一六八一年
滿清之初,皇帝皆是沖齡即位。皇帝若要長大成人,就必須迅速茁壯。順治趁著多爾袞突然辭世而親掌皇權,當時只有十三歲。順治之子康熙在第一次挑戰鱉拜時,也只有十三歲;一六六九年,康熙在太皇太后與一群滿洲侍衛之助下,以跋扈與欺君罪名將鱉拜治罪下獄,當時康熙十五歲。鱉拜旋即死於獄中,康熙自此親理朝政迄至一七二二年,成為中國歷代最受推崇的統治者之一。
青年皇帝主政之後,問睿妬龛弥粒渲凶钪匾木褪侨绾卧跐M人治理之下統一天下。雖然吳三挂於一六六二年已敉平南明在西南的勢力,但是西南並未被徹底整合到北京的官僚架構中。對北京而言,西南各省地處偏遠,朝廷鞭長莫及;且西南地帶位處亞熱帶山區,騎兵作戰不易;此地邊境非漢人的少數民族又為了保護家園而負隅頑抗;再者,朝廷在此也洠в兄邑懙墓倭拧_@諸多因素致使順治與鱉拜不願把滿洲軍隊投入此一區域,反而將中國的西南與南方委由一六五○年代轉戰此地的三位漢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