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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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他们让我去监视一个公司老板,我已经在那里蹲了两天了,可后来却发现,他们那边已经把案子破了,凶手也抓到了。但他们没有通知我,如果不是我今天打电话过去,我还傻呵呵地守在那人门口等着呢!你说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另一个说话的是李义,他是沈异书最年轻的属下,今年25岁,工作才两年。
她拍拍李义的肩,以示安慰。
“是不是有任务?”李义问。
“是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她环顾房间里的每个人,“我知道你们手头都有工作,所以我让你们做的事也许得用到你们的业余时间。你们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参加。”
“头儿,有什么你就尽管说!我们都等着打翻身仗呢!”赵滨道,他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马原。马原也是她的得力干将,只不过向来沉默寡言,他给赵滨的回应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调查两件案子。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两件案子之间是否有关联。第一件案子是发生在今年2月13日深夜十一点左右在蚯蚓酒吧门口电话亭的劫杀案。死者叫周同,他是被刀捅死的。我看过法医报告,说他的死因是出血过多。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我已经让辛达去调查了,但他需要帮手。李义,你帮帮他,我需要那个时段,那附近的所有监控录像。”
李义拿出小本子记录了下来。
“另一件案子是关于我妈。其实她是被毒死的。”
屋里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首席法医谷平已经验过尸了。她的腹部有一个针眼,吗啡过量致死。我需要她这几天的行踪。赵滨,如果不麻烦的话……”
“不麻烦,我会去查的。”赵滨记录完,仰头长叹了一口气,“你妈上次来警署还带生煎包给我们吃。非常好的老太太。她……多大了?”
“65岁——”她迟疑了片刻才道,“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她觉得有些事还是开诚布公说出来更好,“我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我是养女。她在我13岁的时候收养了我。她的遗产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就是这里,还有大约12万的存款,这些全部由我继承,所以我就是你们说的,死者的最大受益人。”
屋里安静了几秒钟。
“头儿,你不用告诉我们这些。”另一个下属宋宇军打破了沉默。
“我还是都告诉你们更好。”她朝他笑笑,接着道,“她很怕痛,也不喜欢任何尖的东西,所以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我需要知道,我妈去世前一周内都跟谁联系过,去过哪里。我还需要检查她的通讯记录,我要知道她最后都跟谁通过电话。我知道,在这段时间,她并没有一直在医院待着,她曾经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过言博。”
他们知道言博是谁,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写着疑惑。
“对,我们正在办理离婚,但还没正式签字,因为最近,他未婚妻跑了。好像所有的事都凑到了一块儿。”接着,她把舒巧的古怪行径和15年前的双凤旅馆灭门案简短地说了一遍,“现在还不知道,她跟当年的案子有什么关联。但她现在失踪了,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在她门口蹲守。方木,你来做。”
“没问题。”方木大声回答。
上次的案子之所以会搞砸,原因在于辛达的判断错误,而方木是当时组里最支持辛达的人,这大概也是让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的重要原因。她知道方木的头脑比较简单,他大概是整个组里最笨的一个,但他很忠心,所以,她仍然愿意用他。
“这很辛苦,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你得在那里驻守至少一天一夜。到时候,我会找人来换你。”
“没关系。我扛得住。”能吃苦是方木的另一大优点。
“马原,到时候你跟方木换班。”
马原点了点头。马原目前正在休假期间。因为在上次的行动中,他受了伤。
“你行吗?”她又问。
马原又点了点头。
她的下属们走后,她便给周法医打了个电话。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要找到当年的凶手,这位老法医的见解非常重要。何况,最近被舒巧从神医那里领出来的尸体,居然是“法医实验基地”的备用材料。她很想知道这个计划从何而来,是有官方背景?还是仅仅他自己的计划?如果不是官方背景,他哪来的钱支付这些尸体的存储费?他不会白白让神医冷冻那些“法医材料”。
可是,周法医的所有电话都无法接通。固定电话没人接,手机则处于关机状态。
于是,她决定去一次周法医的家。
从辛达给她的地址看,周法医的住处并不远。
她开车不出十来分钟,就到了周法医所住的小公寓楼。
找到门牌号后,她在干净明亮的楼道里转了几圈,很快就找到了周法医的室号。但是,她按了很久门铃,却没人来应答。无奈,她只能敲响了邻居的大门。
女邻居是个60开外的肥胖老太。她显然跟周法医非常熟悉。
“老周啊。我好久没看到他了。”看了她的警察证后,女邻居道。
“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啊哟,那可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那天我妹妹跟我一起出门,在楼道里碰到他的。他还跟我们打招呼了。”
“他看上去怎么样?”
“没怎样,挺正常的。不过,他也没跟我说什么,他不喜欢聊天。”说到这里,女邻居露出忧虑的神情,“……这个老周,我真的很久没看见他了,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敲过他的门吗?”沈异书看了一眼周法医紧闭的房门。
“敲过。上星期我做了点红烧肉,烧得太多了吃不了。想到他是一个人,平时也没人给他煮饭烧菜,我就多盛了一碗,想给他尝尝。可我按了半天铃,也没人来开门。”
“他会不会去看亲戚了?”她又问。
女邻居显出不确定的表情。
“他好像没什么亲戚。他哥哥嫂嫂前几年就去世了,他也没结过婚,他就一个人。”
“那有没有朋友来看他?”
“他也没什么朋友。”
“那你有没有去过他家?”
女邻居温和地笑了,“去是去过,不过我是再也不想去了。老周这人,人是挺和气的,就是太邋遢,可单身男人不都这样吗?再说,我们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法医不就是专门解剖死人的吗?一想到他的职业,我也不敢进他的家了。”
“好,谢谢。”
她决定去周法医的房间探险。
等女邻居关上房门后,她掏出万能钥匙,伸进锁扣,转了几下,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她进门的时候,感觉女邻居在身后又打开了门,她连忙回头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后者知道她是在“工作”,于是识趣地又关上了门。
如女邻居所说,周法医的屋子就是典型的单身男人住所。凌乱、拥挤,每个空间都堆满了杂物,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烟味、酒味和脚臭味的怪味。不过,她可以肯定这里没有尸体腐败的气味。然而,她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始终没能找到周法医的踪迹。
他到哪儿去了?
她走到书桌前,在一堆杂志后面,找到了一本台历,最上面的日期翻在2月8日。
这会不会是他离家的时间?她戴上手套,往前翻了十几页,只在1月1日的那一页,发现一行字:下午一点,博大书城。
博大书城?他是要跟谁见面吗?
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她在书桌的第一格抽屉里,发现一本新书:《我跟昆虫交朋友》,看版权页,这本书就是今年年初出版的,而书的扉页上还有作者的签名,签名下面的日期正是今年的1月1日。看起来周法医去参加了签售会。他对昆虫很感兴趣吗?
紧接着,她就发现书桌上有一本《昆虫的繁殖和培养》,而在一沓杂志的最上面,则是一本《法医昆虫学》,书中的某一页有折痕,她很容易就翻到了那一页。令她意外的是,这一页是埋葬虫科。周法医在研究埋葬虫?
她又随意翻了翻那本新书,发现书里还夹着一张名片,名片上的名字就是书的作者。看起来,作者是昆虫协会的理事。
她立刻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请问是王万中先生吗?”
“是啊,我是。请问你是……”对方是个男人,她听不出对方年龄有多大。
“我是周法医的助手。请问你认识周正林法医吗?”
“周法医?”对方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对方不太确定。
她连忙道:“他的抽屉里有你的名片。他还有一本你的签名书。”
“哦——”对方终于想起来了,“你说的是老周啊。他来参加过我的新书签售会,后来又去我的昆虫馆参观过。是个好读者。”
“王先生,他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对方对她这个问题十分戒备。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警察,正在找他,有一个案子需要他的协助。但是我找不到他,他的手机关了,又也不在家……请问……”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跟老周的交情也不是很深。”
“你说他去你的昆虫馆参观过。他对此很感兴趣吗?”
“是的。他那次来,问了不少问题。”
“他都问过些什么?”
“主要是关于埋葬虫的。他问如果繁殖的话需要什么样的环境,到什么地方能买到虫卵,他好像准备自己孵化。我就给他介绍了一个专门培养繁殖昆虫的行家,那人也出售幼虫和成虫。”
凶手在15年前就使用埋葬虫来消灭尸体,如果是这样,他应该在15年前就掌握了这门技术。所以,如果周法医是凶手,那他应该不必去打听什么繁殖技术、购买渠道。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是在寻找凶手。
“喂,警官,你还在吗……”
她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道:“不好意思,刚刚有个电话。你能给我那个专家的联系方式吗?”
“可以。他叫赖文元。他不在X市,他住在J省苍南镇木桥路,也没门牌号,但到了那里一问就知道。干他这行的人,还是住在农村比较方便。”接着,他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你是什么时候把周法医引荐给他的?”她在记录的时候,问道。
“大概是一月底二月初吧。我们有一次去苍南镇搞实地探索,老周也参加了。就是在那时候,我引荐他们认识的。后来老周有没有联系他,我就不清楚了。”
她听到有人在旁边跟对方说话,连忙道谢,挂上了电话。
紧接着,她拨通了那位昆虫专家的电话。
“你找谁?”对方不太高兴,听声音像是个老人。她看看手表,她知道对农村人来说,晚上九点已经是深夜了。
“你好。我是周法医的助手。请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周正林法医?”
出乎意料,对方忽然朝旁边喊了一声。“老周——你助手的电话!”
原来周法医并不是失踪,而是离开家,去了苍南镇。她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前的担心和忧虑顿时烟消云散。
“我的助手?我哪来的助手?”周法医小声嘀咕着接起了电话,“喂,是哪位?”
“周法医。我是X市警署凶杀组的沈异书。”她觉得还是如实自报家门为好。
对方极为意外。“异书?没想到是你,是你妈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她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你认识我妈?”她吃惊不小。
“当然认识。我们是老朋友了。你妈好吗?我来的时候本来叫上她的,可她说她身体不好,得住院治疗。”
“她……3月4日去世了。”她轻声道。
周法医大惊。
“去世?!怎么可能?她得了什么病?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周法医用嘶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低声吼道。
“去年12月她查出得了胰腺癌。”她决定暂时不把母亲被注射过量吗啡的事告诉周法医,毕竟,她还没看见他本人。
“胰腺癌?!”周法医大声道,“这都是因为她平时太爱吃肉了!我早就警告过她!少吃肉,多吃素!她就是不听!她还特别喜欢吃海鲜!她什么都吃!而且乱吃!一点没节制!唉!”他重重叹息,接着就沉默了下来。
有那么几秒钟,他们谁都没说话。
“周叔叔……”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你跟我妈很熟吗?可我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起过你?”这是她最疑惑的地方。
“我跟她不常见面,但我们几乎每隔几天就会通一次电话。她倒是常跟我说起你。”
“你说你本来约她一起去你那边——看昆虫?”
周法医好像不知从何说起,“……那个那个,有件案子,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心里一直有些疑惑,所以有时候,会找你妈帮忙想想。她想东西,跟我的角度不同,经常会想到一些我想不到的地方——真没想到,你妈她……追悼会开过了吗?”
“还没有。可能得……延迟。”
“延迟?为什么?”⒌⑨㈡
她希望对方能忽略这个问题,所以沉默了片刻才说下去,“周叔叔,你说的是不是16年双凤旅馆的灭门案?”
“你知道这件案子?”
“是的。现在可能得重新调查。”
“是吗?!”周法医有些意外。
“周叔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妈提起这个案子的?”
“刚接手这案子,我就跟她说了。当时,那边需要推荐一个心理医生,我让她帮忙找,那时候,她还有另一个案子在手上,忙得分不开身,她就推荐了一个学生过去。不过那时候没跟她具体谈,也不知道她的学生跟她说了多少。”他叹了口气,停顿了好久才往下说,“这案子的凶手一直都没抓到。这也是我的一个心结。退休闲下来后,我打算再研究研究。出事后不久,我重新检查过旅馆,发现过两三颗虫,是埋葬虫,专门吃死尸的。我猜想那里一定还有尸体没被发现,所以凶手用埋葬虫来毁尸灭迹。因为我也是退休后才有点空,我就跟你妈说了我的想法。我对埋葬虫也不是很了解,那时候她给我一份报纸,幸亏有她!我从来不看报纸的副刊,她就像是我的另一只眼睛,总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