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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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骂了好些难听话。也不只说我做亏心事儿之类的,有许多呢。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也想叫她说清楚,可她激动得很,语无伦次的,哪里还有句像样的话?后来也就没再计较。您如今倒来问我这个事儿,叫我可怎么回答好呢?”
虽是肚肠里的油水均被斋菜刮干净了,她倒还保持冷静,讲话滴水不漏,只一个劲儿暗示张艳萍是早有症结。
“听说,大公子和死去的丫鬟还有些秘密来往,你可知道一些?”
苏巧梅“噗嗤”一下笑起来:“这话说得可是没谱儿了,你说黄家两位少爷都正当壮年,心里没点儿想头才奇怪呢!莫如纵真的跟下人有什么,我们也只当不知道,心里有数就好。”
“如此说来,二太太倒也不排斥自家公子和下人来往咯?不知三太太是不是也有这个念头。”
“她怎么想我可不知道,若是为了莫如和丫鬟的事儿就鸡飞狗跳的,那可就错了主意!也不想一想,自己是怎么混上来的!”她说完便吃了一口凉茶,将先前的慌乱统统压下去了。
在李常登眼里,苏巧梅只是个外强中干的泼妇,与张艳萍的直爽泼辣有云泥之别,然而如今看她掩饰秘密的功力,又不得不服,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到底讲心机的。于是,他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誓要从她嘴里套出关键的东西来。
“呵呵,那还是二太太开明,默许大公子和丫头的事儿,原本可有想好要怎么和老爷挑明,把姑娘娶过门儿呢?”
“这话说得稀奇,莫如是什么身份?田雪儿又是什么身份?哪里配进这个家?”
“那田雪儿若是怀孕了呢?”
“那谁又知道是不是莫如的孩子?”
“田雪儿”三个字一出口,苏巧梅便意识到自己败了,只好绝望地看着李常登脸上堆起的菊花纹,手指不停打战。
“多谢二太太了。今天得请大公子跟我到保警队去一趟,没什么事儿,只是聊聊天,套套情况,请放心!”
李常登临出门前抛下这一句,算是为张艳萍报了“一箭之仇”。
※※※
依乔副队长的经验,审讯黄莫如最多一天就能有突破,首先对方虽是个后生,却是细胳膊细腿,一看便是吃不住苦头的,至于是否经得住吓就难讲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黄莫如在保警队的一举一动,尚属于“沉着镇定”的范围,因审讯间设在临时牢房东侧最里一间,通风不好,闷热无比,这是李常登刻意为之,就是要让疑犯难受。当然,在审讯黄莫如之前,乔副队长与夏冰私下商量过,认为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便开堂私审实在不妥,即便从旁得知黄莫如与田雪儿有过什么,也不代表杀人的就是他。无奈队长坚持,说死的人实在太多,拖不起了,还是来点硬的,只要看着不像屈打成招就行。言下之意,就是要用阴招儿逼供。
所以从进审讯室那天开始,黄莫如每天的食谱都是固定的:梅干菜扣肉、爆鱼、酱油皮蛋,外加一碗白饭。表面看也没什么不妥,但倘若不给水喝,却是要人命的。他开始也不大明白,吃完东西,乔副队长便和他聊天,反复强调的只有一句:“你和田雪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自然是不认的,坚持说没有关系,说到后来嗓子有些干,想要凉茶,结果只换来嗯嗯啊啊的敷衍,追问愈发紧迫,茶水迟迟不来。撑到傍晚,又是那几个菜摆上来,他已没了力气,含一口干巴巴的米饭在嘴里,连忙吐了,其余的更不敢吃,只拿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乔副队长。
“嘿嘿,大少爷,辛苦的话就躺一歇,不过辰光不能太长,我要回去吃饭了,接下来是李队长。好好保重。早日交代,早日澄清,也好早日出去。”
才躺倒一刻钟,果然李常登便打着饱嗝来了,嘴边还咬一根牙签,看到黄莫如身边那顿晚饭还纹丝未动,便笑道:“大少爷,嫌菜不合胃口啊?”
他没有理会,翻了个身,拿背对住李常登。突然肩上一紧,整个身子已被两名警员拎在半空,就这样拖到桌子跟前,一只白炽灯吊下来,在眼前不住打晃。他闭着眼,不敢叫一声,怕蒸发了体内的水分。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能撑多久,累和饿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他心中已开始隐约怨恨起爹娘来,原来预计自己当天就能出去,可待得越久,就越茫然,当初满满的信心已被饥渴交加的现状渐渐削平。
气势明显变弱的黄莫如,在酒足饭饱的李常登面前,全无招架之力,他的舌头像枯纸一般苦涩,每动一下,身上每个毛孔都会疼痛。所幸心里的绝望多少也有一些化作了悲愤,所以嘴风更严,干脆问什么都不开口,只是将额头抵在桌沿上,后颈被白炽灯照得热烘烘的,蚊子不断攻击他裸露的皮肤,背上的汗液结成干松的盐粒,然后被新沁出的汗液融化。他尽可能不动,保持体力,明知这么做也撑不了多久,却仿佛要跟谁赌一口气。
“大少爷,这样可不行啊。若想早些回去,就把知道的都讲出来。咱们还是从老问题开始,你跟田雪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你的情人?她肚子里有了你知道吗?那是不是你的种?”
李常登说出的每个字,都对他造成很深的刺痛,但他继续选择默然,不承认也不否认。
“大少爷,听清楚了没有?没听清楚,我就再问一遍。”
他闻到很浓的酒气,耳边也多了一些热量,明白是李常登正俯下身贴着他的太阳穴追问时,便干脆闭上了眼。此时,嘴唇已像烧焦一样难受,好像与空气摩擦便会着火,身体正歇斯底里地呼唤水源,幻想自己已回到家中庭院里的那口井边,纵身跳下,让阴凉墨黑的井水将他吞没……这样想着,绷紧的灵魂也稍稍有些解脱。可酒臭又将他熏回现实里,还是那间方正的审讯房,一盏灯,一个面目可憎的保警队队长。
这一夜,对黄莫如来讲,抵得过十年苦役,他其实一直醒着,却假装已经睡着。中途的确有一段时间失去过知觉,他猜想其实只是晕厥,但李常登拿了一杯水,他拿了一杯水!
那杯水放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人渴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原来与骆驼无异,连水的味道都闻得出来。他舔了舔舌头,干裂的唇皮快要刺破舌尖,半个身子已扑在桌面上。此时却感觉背后的椅子被移向桌沿,将他的胸膛牢牢贴在桌沿动弹不得,若想再退回去,恢复刚刚的卧姿,已是不可能了。
如今识破这个阴谋,早已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李常登拿起杯子,一口将水喝尽。他盯住他的喉咙,看金子一般珍贵的东西白白流进敌人的体内,却连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沮丧地趴在桌上,摆出一个乞讨的姿势。
“求……求求你……”他终于开了腔,头一句就践踏了之前辛苦累积起来的自尊。
李常登笑了:“大少爷,不就是水嘛。何必要用求呢?直说就行了。不过,你跟田雪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其实只是打着审讯的幌子逼供,尽管无任何凭据,直觉却告诉他,这个人是在报复。至于报复些什么,是他完全想不到的。
【13】
黄梦清已三天没有跟杜春晓说话,连步行绕一大圈去饭厅的路上都互不答理。其实杜春晓是想和解的,无奈对方怎么都不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把什么都挡在外头了。二人冷淡的原因不言自明,黄莫如被保警队带走以后,黄天鸣走了许多门路,想把儿子保出来,孰料李常登硬得很,只说死了太多人,所以点滴线索都要挖掘干净,若再发生命案,罪责担不起,所以无论如何不肯放人,连见都不许。除了老爷和二太太正竭力奔走之外,最急的便是这个姐姐,提议要杜春晓通过夏冰,让弟弟回来。
谁知杜春晓非但没点头,还讲了一句无情话:“其实我也觉得大少爷可疑,让他在里头待几天也好,没准还能招出些什么来。”
金兰交就这么样决裂,杜春晓却依旧厚着脸皮,每日在黄家吃喝,夏冰都觉得不好意思,劝她回书铺去。她两眼一瞪,骂道:“所以说你这书呆子就是呆!我留在黄家自有我的道理,梦清那臭脾气过几日也就好了,你着什么急?”
夏冰果真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怕她们真的从此生分了,也是可惜。与此同时,他也是惦记着黄莫如的事,要求参加审讯,却被乔副队长挡了回去,只说大少爷嘴硬得很,什么都不招,只能拖着。他一听便来了气,直觉不能把一个人拖死在保警队里。乔副队长冷笑回他:“傻小子,这个事儿你莫再操心,黄家大少爷现在好得很,既没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掉块肉下来。只是死的人有点太多,县里都惊动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那……让我去跟他聊聊,说不定能套出话来。”他大着胆子提议,头顶当即挨了乔副队长一下。
“你小子犯浑犯到什么程度啦?李队长都问不出来,你比咱们还能些?赶紧回去查查别的线索,不要放过一个男下人,懂了没?”
倒不是挨了这一下让他不服,但夏冰多少还有些关心黄莫如的情况,进保警队两年半,从未见过两个队长正儿八经审讯嫌犯,都是公然踢上几脚,嘴里凶一些,那些扒手就什么都招了。所以单单那份好奇心就很重,馋得他无论如何都想探个究竟。因临时牢房是由两名警员轮班看管的,值夜班的顾阿申恰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赤膊小弟兄,有了这条门路,他便提了一包猪头肉和一斤黄酒,大摇大摆跑去跟人家攀交情。顾阿申弄明白他的来意,笑道:“看不看都是那么回事儿,每天都不亏待他的。谁都晓得他什么来历不是?”
虽说那些囚室从前未关过半个人,石灰墙却还是黄的,裂缝里刺出一些稻草,夏冰可以想象顾阿申每天无所事事坐在椅子上,将椅背往后仰靠于墙,然后一根根拔出那里的稻草,动作悠闲得一如等死。如今有个活人可关,于他来讲多少倒还有些兴奋。所以他夜里真的舍不得打盹,期待与那疑犯一同呼吸。顾阿申也试图要跟黄大公子聊天,可李队长下令不得供水,所以他便断了浪费疑犯口水的念头。其实他从来不相信他是凶手,尤其他刚跨进牢房的瞬间还被隆起的泥块绊倒,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绝对下不了狠手。顾阿申的爷爷从前在县里当民兵,亲手拿刺刀捅死过几个共产党,回来后,眼神都不对了,看什么都有种哀伤的淡漠,让他直起鸡皮疙瘩。但黄莫如没有那样的眼神,像竭力在掩饰恐惧,来这儿不到一个钟头,便差不多要把铺上的稻草都扯光了,那种焦虑里隐含着愤怒。所以他跟夏冰讲:“看起来挺可怜,几天来只喝过两口水,用来吊着他性命的,若真是他干的倒也罢了,若不是他……”
夏冰已听不见顾阿申后头说的话,只怔怔地望住黄莫如那张灰暗的脸,他整个人缩成一只老鼠的样子,一动不动,不晓得有无呼吸。
“大少爷?”
他叫了他一声,声音怯怯的,很快便融化在空气里。
“大少爷?”
他又叫,未得到半点回应。
“怎么还要这样审的吗?”
夏冰明显把气出在顾阿申身上,那是唯一能让他甩脸子的人。
“别跟我急呀,上头的命令,又不能不听。”顾阿申径自折回,将那包猪头肉打开,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
杜春晓对夏冰的倾诉无动于衷,继续玩她手里的几张牌,排了一副中阿尔克那,再对着它沉思良久。
贵人牌:愚者。
敌对牌:皇帝。
她歪着头,慢慢把牌收好,掏了一下耳朵眼,神色却半点也不悠闲。按牌理来讲,能助她一臂之力的是最不受人关注的一个人,碍事儿的却大权在握,极难应付。她从不信牌,却会在里头找灵感,这一次,灵感似乎离她远去,解出的答案都狗屁不通。
“你说他都半死不活了,宁愿挨一刀也要喝口水,到这节骨眼上还坚持自己是清白的,那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夏冰贼心不死地盯着她的牌。
她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果然对黄家人的脾气不了解。”
“那你又了解多少呢?”他不服。
“首先,”她索性将牌打乱,一副欲提点他的模样,“你最好查一下这些尸体是在哪里被切去腹部的,呈尸地点都不是案发现场,那么凶手又是在哪里作案?”
“你错了,尸体没有做过大的移动,除了田雪儿死的当晚下雨,痕迹被冲刷掉之外,其余三个人,痕迹都不明显。”夏冰扶了扶镜架,正色道。
杜春晓声音极响地拍死一只停在她左臂上的蚊子,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不止一个下人讲,半夜看到黄菲菲站在案发地点,也不晓得做什么?”
“记得,可就是问不出什么来。”夏冰脑中又浮现出那把抵在他下巴上的猎枪。
“其实我现在心里一直有三个疙瘩,一是如果四个死者里有三个已经怀孕,那么她们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都是黄莫如的?二是黄菲菲的奇怪举动究竟意义何在?既然看到她的人不止一个,说明事情是真的,可这姑娘看起来又不像个有心眼儿的人,所以事情也就复杂了。三就是……”
杜春晓顿了一下,突然直勾勾盯住夏冰,吐出几个字来:“田贵究竟到哪儿去了?”
“你是说,秦氏的死跟黄家的几宗命案有关系?”夏冰擦去鼻尖的油汗,又长叹一声道,“其实我也早就怀疑……”
“怀疑你个大头鬼!”杜春晓硬是将他的话堵回肚子里去,径直道,“其实倒不为别的,只有一点牵着我的心,她肚子里也有个孩子。”
“这我都没告诉过你,你怎么知道的?”夏冰瞪大眼睛叫道,“可别告诉我说拿牌算的!”
“还真是拿牌算的!”
她忍不住嘴硬起来,其实是不敢告诉她,自己经常私下翻阅夏冰那个查案记录用的小本子,夏冰小心翼翼将它放在随身带的灰蓝色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