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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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名叫苏锡,是亚伯拉罕最小的儿子。
十几天前商队一行到达城内之后,房廷便在亚伯拉罕的住处暂居,期间好不容易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但仍是不够,同当地人交流还存在诸多不便。
不过让房廷欣慰的是,他发现希伯莱语和它同属米闪特语的阿拉伯语一样,语法构成都是近似的,所以若是说话人的语速够慢,自己又能听得懂一些关键词的话,他仍是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还有……还有哦!」男孩跳跃着,试图吸引房廷的注意,献宝般再次摊开自己的掌心,露出一粒晶莹的石头。
「小虫小虫!」房廷刚把头探过去一点,男孩便生怕他看不清似的,大声嚷嚷起来。
房廷捏起那个矿粒对着阳光看去,半透明的内部,小小的昆虫栩栩如生,一如它被松鲁包裹前的模样。
琥珀……这是琥珀石……
看着它,房廷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正像这只遭琥珀禁锢的不知名小虫,被这个世界、这个时空困住了……
意识到这点,是在初次抵达耶路撒冷的那个傍晚。
暮色沉沉,被半途中的劫持折腾得身心俱疲,房廷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欲睡,似乎听到被允准通过关卡的声音,也懒得伸出脖子去看。
唉,都紧张了整整一天,也该松口气了!心中想,总算到达安全地带了,可以找当地的领事馆求助,再打电话给卓昱确定加沙继续工作的事宜……
此时想好好伸个懒腰,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众多的脚步声,房廷疑惑地想撩开帘幕查看,却被亚伯拉罕拍开了手掌。
这犹太男人冲着自己摇着头,示意不要这么做。有点奇怪……
然后他听到声声悲戚的哭喊与叹息幽幽不断传来,心中「咯噔」一下,疑即,幕布被扯开,从外面伸进来好几条胳膊,抓住了最靠近边缘的房廷!
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遭遇恐怖分子的袭击,房廷正欲掀掉手臂,却看清了那些抓住自己的人们……
年轻的,年迈的,衣衫褴褛的,面黄肌瘦的……多是妇女和老人,他们一个个神情迫切又渴望地望向自己,絮絮而快速地、争先恐后向自己询问着什么。
被这幕混乱的场景唬到了,他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却陡然发现自己身处的城市是如此陌生──
没有路灯、没有车辆、满目的废墟、伤痕累累的故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腐败的气味,放眼望去除了包围车队的人群,尽似死一般的沉寂。
这……就是耶路撒冷么?
这就是那座记忆中集合世上十分之九美丽的「耶路撒冷」么?为何时隔数月再次造访此地,竟是这般惨淡?
自己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觉醒来,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房廷的脑中一片空白,任人拉扯着,毫不反抗;若不是亚伯拉罕和但以理及时将他拖住,几乎就要被拽出车外。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惊魂甫定,月光流连窗外,看着那些随车奔跑的人,各个用企盼而又失焦的眼神望着自己……
无疑,这里确实是耶路撒冷,但绝非他所熟知的那个耶路撒冷!
房廷突然意识到,之前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在他眼前的,是个不属于他的城市,不属于他的时空,就像是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自己陷进了某个历史的漩涡之中,徘徊于一个莫名的年代!
真希望这是一个梦境。
可惜……这并非梦境……
房廷遥脑记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停留的那最后一个清晨。
黑色的清晨。
房廷被异动惊醒,发觉玻璃在颤抖,他起身观望,打开窗便听到街上人声嘈杂。
两分钟不到,接到总部的电话:以色列「定点清除」开始,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不幸遇刺身亡。
虽然此类事件在加沙早已司空见惯,可是联想到亚辛是昨天才握过手的慈祥老者,房廷心中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迷惘。
数分钟后,和卓昱一道搭上吉普车前往亚辛遇害的府邸,途中一开始两人都很沉默。
「每星期都发生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自己这般忿忿道。
卓昱却用淡漠的语调响应:「我们迟早都会离开加沙,但是这里的人们却不能……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又该同谁抱怨?」
语塞,当时房廷尴尬地望向女人,发现她的眼眶已然湿润。
十多天过去了,房廷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身处异时空的事实。
现在他也知道,那天进城时追逐自己的人们,是被送去战场的犹太士兵的家属们;迦南战事频繁,耶路撒冷被外国记者,随时都可以选择离开那危机四伏的战场,可是住在那里的人们却无法选择……
如今,幼稚的想法遭到报应了──深陷异时空,语言不通,亦没有完全摸清是处于哪个时代,房廷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的,也不知道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纪……
可是就这么等着被历史的洪流淹没,着实不甘心呀!
指尖的琥珀闪闪发光,显现晶莹绚丽的色泽,带回房廷飘忽的神思。
于此时,不合时宜地忆起那时凝望着自己的琥珀色眼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但以理曾说,他是「尼布甲尼撒」。房廷怀疑,他会不会就是自己先前所想,那个于史书上所读到过的著名巴比伦王?
「苏锡!」
有个甜美的声音呼唤男孩子,房廷回头,看到的是一身素服,留着两根粗辫子的女孩。经常看到她和苏锡玩在一起,似乎是邻家的孩子。
听到女孩的召唤,男孩收起石头奔向她。
房廷也起身,试图靠近,女孩却怯怯地躲到了苏锡身后,她很害羞呢;也可能因为忌惮自己是个外国人,反应才会这般生涩。
苏锡嘻笑着抓过女孩的手,把她推前,对着房廷道:「撒拉很会唱歌呢,哥哥要不要听?」
一听此话,女孩越发窘迫,她一扭身甩着辫子跑开了,苏锡跟着追了上去。
伴着「嗒嗒」的脚步声,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渐渐从房廷的视线中淡出。
孩子们看上去都很瘦呢……房廷发现,不光如此,他在耶路撒冷城内见过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憔悴不堪的,据说城池被围已久,城内粮食匮乏,大家都没有东西吃才会这个样子。联想到自己住在亚伯拉罕家还要分他一份口粮,真是过意不去。
昂起头,房廷望向锡安山的方向,日中,山巅的圣殿,在雾霭中闪烁着淡金的光辉。多日来的听闻与亲身察看,貌似自己在历史图鉴上看到的那座有名的建筑……
房廷猜测,这就是传说中耶路撒冷的第一圣殿──「所罗门圣殿」。
史书上所载:两千五百多年前,它被攻入城内的尼布甲尼撒二世捣毁,至此古犹太王国覆灭……
也就是说,如果这般推测没有错的话,自己身处的时代距离二十一世纪至少有两千五百年,同时亦是个相当混乱的倥偬年代。
不过,即使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古往今来,数千年……随着时代更替,西亚的霸主们走马灯似地换过,征服、掠夺、再征服、再掠夺……周而复始,而这片土地却没有享受过一刻真正的和平。
房廷叹了一口气,虽然也不想就这样被历史的洪流埋没,可是凭一己之力,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若是回不了二十一世党,回不到加沙,那么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说不定会如同史书上所载,被强权的侵略者斩杀,尸体随着湮灭的城市,一同化作荒芜土地上的一撮沙砾而已?
被这般消极的想法后累,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也变得更加郁结了。
北拂的海风改变了方向,是夜星色稀疏,一行人从耶路撒冷城内溜出,潜行在暮色中,企图掩盖自己的身形。
「伯米勒……」途中一个声音颤颤地唤道:「你把耶利米放出来了么?」
「陛下……先知大人一切安然。」伯米勒回着。
「是么,那太好了……」苍老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宽慰道:「愿主护佑他。」
虽然这么做早已失去了实际的意义,但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些,西底家还是决心在逃离之前释放他:那位时常谏言的先知:耶利米。
他之前就曾预言,如若犹太反抗迦勒底人,耶路撒冷必遭破灭,可是当时自己被佞臣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大势所趋,以致没有在一开始就采纳耶利米的意见向尼布甲尼撒妥协,才会招致如今的祸端。
不过,即使是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在位十年之间,受到巴比伦的挟制,一直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王,也知道背叛巴比伦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十年前那被虏去巴比伦的侄儿约雅斤便是前车之鉴……
可是,西底家始终对摆脱巴比伦的统治抱有幻想,这便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改投埃及的羽翼寻求庇护,妄图得到更好的待遇,谁知却落得个弃城逃跑的下场──真是做梦精彩都没有想到啊!
迦勒底人围城已有十八个月,城内饥荒、瘟疫肆虐,如果投降,巴比伦王定不会饶过自己,西底家没得选择……这般经过反复思量,他还是决心携着亲族们趁夜出逃。
事先已经让人打探过了,巴比伦王的将军尼甲沙利薛、三甲尼波、撒西金、拉撤尼都在卫城前驻守。他们在那里扎营帐,是不会发现自己已从两城中间的门出去的,迦勒底的军队今晚很安静,逃脱的计划或许能成功。
自己可以先在亚拉色蛰伏一阵,等待风波过去,再找机会越过西奈,直奔埃及……
他有足够的金银在底比斯安度下半生,若是法老支持,将来也许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般盘算着,西底家突然感到一股释然:已经到达耶利哥了,这里即使是冬季的夜晚也是那么闷热……
穿过此地,亚拉色就在眼前,很快自己就会安全了!
「真是个笨蛋!」
同样隐于夜色之中,在耶利哥茂盛的密林中静静等候着猎物上钩的男子,看到那自作聪明的犹太王携家带眷,还拖了好几箱财物跟在后面时,不禁大摇其头。
这副德行也叫「逃跑」么?简直就像招摇过市,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呢。
王料得不错,今夜这个懦夫便会弃城逃跑……命自己一干人在此处伏击,才等了那么一会儿就候到了,真是太轻松了。
「我去抓他!」趁着这个空档,好大喜功的沙利薛「霍」地一下起身,率先冲出去准备拦截西底家、撒西金也迫不及待地追出去。
知道他们两个喜欢争功,拉撒尼拧了拧眉,翻身上马,招了亲信跟随在其后。
河之殇卷 迦南迷途(河之殇卷第一部) Chapter 4
章节字数:8952 更新时间:07…09…12 12:12
耶路撒冷。
四月初,午夜时分。
方才得知弃城逃跑的西底家已经被捕获,这般便无后顾之忧了。历经十八个月的围城,收场竟是如此出乎意料地容易──一夜之间,整个犹太王国就这样被自己抹煞。
不过,现在还不到得意的时候……
一切还没有结束!
尼布甲尼撒抬起马鞭,指着面前高耸的城墙喝道:「攻进去!」
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如同潮水般涌进被轰开的外城大门。一开始,城外的迦勒底人便架起了投石机与攻城锤,熊熊燃着烈焰飞弹呼啸着落入城池之内,即便隔着厚厚的城墙,仍能隐约听到城内犹太人的恸哭与惨叫。
眼见着浓烟滚滚,耶路撒冷在炙炎中舞动──高居马鞍上,运筹帷幄的男子于嘴角扯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城内。
「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于混乱拥挤的人群中,逆流而行的少年呼唤着家臣的姓名,几近声嘶力竭。忽然肩头上一阵温暖,猛回过头,发现那左脸留着疤痕的男子,正以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望向自己。
「你去哪里了?老爹!我担心得要死!」见状,但以理又气又急地喊道,嗓音却被埋没在嘈杂的人声哭喊之中。
「我在找苏锡……他和大家走散了。」
「苏锡?」但以理快速转动眼珠,「他……会不会和『房廷』在一起?」
「那个外国人?」亚伯拉罕惊道。
此刻,涌动的人潮几乎将好不容易聚首的两人再度挤开。
城市的另一端,四散的火光使得陷入恐慌的人群纷纷向城外奔走,却不料冲进来的迦勒底士兵们堵在各个城门口,把逃亡的人们驱赶进瓮城中。
「你们的王──西底家弃城逃跑,已经被吾王擒获,你们乖乖束手就擒吧!做巴比伦的臣虏,吾王便会宽恕你们的罪孽!」
尼布甲尼撒的传令官在城喋处高喊,却让人群越加骚动。衣不蔽体的妇女、被石弹砸伤的老人、径自哭泣无人照看的弃儿混杂在一起,伴着焦臭与腐糜的气味,整座城池人心惶惶……
昨晚,也就是在迦勒底人攻城之前,房廷同亚伯拉罕家的几个孩子挤在一间陋室里休息,然后到了半夜,一向非常警觉的他发现耶路撒冷的大街上有异动,随即诡异的震动惊醒了熟睡的孩子们。
这时亚伯拉罕冲进房里对着他们大叫,似乎是城内出了什么事情!那情境就像是以军空袭前的那般让人手足无措!孩子们从铺上跳起来,随着他们的父亲跑出屋子,房廷跟了出去。
就当他见识到研开一个大洞的城墙、被焚毁的房屋,以及被烈焰追逐四处逃散的犹太人时,一种时空错乱的感受再次袭上他的神经!
耶路撒冷破城的场景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简直同二十一世纪时不时遭受空袭的加沙如出一辙!
即便是直越千年,这方土地上人们的痛苦却从未改变……
房廷跟随着人潮,一直听到「迦勒底」、「巴比伦人」、「尼布甲尼撒」这样的词语频频出现,虽然听不周全,可是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眉目。
难道今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