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归-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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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就一直沉默着。
伺候病人的活计自然不能让主人亲手来做。吴丫卷了袖子就绞了帕子,而越夫也前去给塌上人解开衣带。
“过去罢。”昭娖对男人身体没有多大的执念,看美少年美男子也就算了。可是对个胡子大叔她当真没那么变态。
屋外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张良低低的应了声随着她走到平日里灶火的周围。
中间的那堆炭火只留着些许的火星,那是等着下次点火时候用的。
“瑜之恩,我无以为报。”两人沉默一会,张良最终说道。
昭娖无声的笑了“张子言重了。”人情债最是难还,加上他下河的那次再算上这次,前前后后三回了。一次人情债已经是难还,别还说三次。窗口的月光照在靠坐在窗子边的张良身上,他身上的衣袂被月光映的发白,同样也照亮了他面容。
她抬头看他,一瞬间也被月光下皎洁的容貌给惊艳了。她略带尴尬的扭过头。
“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委屈一下了。”最终她看着张良身旁的窗台低声道。
床榻被割昏迷不醒的人占了,今晚上只能打地铺。
这次没有像在塌上那样,两个人同塌不同枕头。两个人都是裹着被子睡一头,不过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灶,完全没有睡到一半因为睡姿不雅滚到另外一人被窝里的忧虑。但是昭娖不知为何,总觉得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大早爬起来,正好望见张良已经收拾好了床铺拿着篦子梳头,他墨发披散,手上拿着篦子正在梳发,手臂抬起来袖子落下露出修长的手指和手背。
一道猩红的伤口从手背裂开几乎要蜿蜒到手腕去。
伤口上已经结了血痂,但是看着还是有些參人。
昭娖立刻把被子踢开抓起衣服往身上胡乱一裹,走到他身边也不顾自己此时模样着实狼狈。
“张子,你手上?”她跪坐下*身问道,眼睛盯着他手上的伤口不放。这样的伤口必定是铁器所成。而秦收天下兵器运到了咸阳,张良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弄得手上这么一大的伤口。
张良将头上发髻盘好,放下手转头看她。
“无事,小事耳。”他看她。
“小事?”昭娖明显不信,“与此人有关?”她瞟了一眼榻上的人。后来看张良一副不怎么想说的样子干脆起身去拢头。
有些人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恐怕也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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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娖这次终于看清楚榻上人的面容。的确是和项梁有几分相似,但是她又不能确定这人和项梁有什么关系。这两人都是楚人眼里的标准美男子形象:高大,长髯。这样的脸一看的多了昭娖也怕自己出现了识脸障碍症。一时间也不敢下断言,一切只等人醒来再说。
张良坐在席上,用干净的布条把手上的伤口给包扎起来。昭娖手里持着一卷竹简,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在那个正在缠绕布条的青年身上。她想问,可又明白就算真的问了他也什么都不肯说。
她略略扯了扯嘴角,把自己原本放在面前那个素衣青年身上的视线给扯回来放到手中的竹简上去。
竹简已经被她读过很多字,上面秦篆的每一笔都被她记在心中。但此时她读起来偏偏有些心不在焉。往往是看着上半句,结果一下子跳过中间的一大段直接瞅到最后一句去。这真的是叫她更加烦躁了。
吴丫和越夫两个忙完后就按照昭成吩咐的,跪坐在塌边照顾张良救来的那人。
两个孩子低着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要吴丫掐着是否要去准备蚤食的时候。榻上的人皱了皱眉头,喉咙里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呻*吟。
吴丫和越夫离他最近,即使那声音很低,两人却是听得分明。立刻就睁大了双眼看着生怕错过这人的动静。
当盯着那人眼皮子颤了下,缓缓的睁开眼时。越夫立刻跳起来就往昭娖那边趋走而去。
“少主,先生。那位瞧着已经睁眼了。”越夫跪下来手指着那边的踏道。
昭娖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而张良也不顾手上的伤口还未包扎好径自就下席穿履朝着矮榻而去。
榻上人已经睁开了双眼,虽然身上的伤口仍在作痛,但是眼角瞟见急急走来的青年挣扎着就要起身。
“莫起来。”张良几步走上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有伤在身,还是躺着为好。”
“壮士。”这人被张良按回塌上,看着面前的青年开口道。“搭救之恩,某无以为报。”言语间竟然夹杂着淡淡的楚音。
昭娖此时也走到了张良的身后,打量着塌上的中年男人。因为张良把人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
见着榻上男子面上浓眉长髯,看上去的确和项梁有些相似。只是望着要比项梁要年轻一些,眼角也不似项梁那般褶皱多。
“只是举手之劳,谈不上恩。”张良把人按回榻上掩了刚刚因为挣扎起身而弄乱的被角。
“某项氏名缠字伯,不知足下尊姓。”
只消一句话,足够让张良身后的昭娖脚下一滑摔个大马趴。
“项伯杀人,臣活之。”莫名的这句跟刷屏似的在昭娖眼前齐刷刷的跳了出来。即使她并不知道多少历史知识,但是好歹当年魔鬼三年里是被填鸭子一样过来的。纵然平日里记不起来,但是某个情景被触发了,她还是能记起些什么。
话说面前躺着的这位不就是项羽的那位叔父,在项羽要和刘邦掐架的前夕跑到汉营里要张良跟他一起走,然后还在鸿门宴以身护刘邦的项伯。
昭娖在心里默默的吐了一口血,然后再擦掉。
“某张氏名良字子房。”
这会有氏连名带字都能全了的,大多也不是什么出身查的人。昭娖双手拢在袖里看着榻上的项缠或者称为项伯更贴切的大叔发呆。
项伯感激的看着面前救了他一命的青年。他是因为杀人逃亡到下邳,谁知会遇上那等事情。若不是这青年,他早已下了大狱。
只是……
“张子……这后事……”
张良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无事,项子只管安心就是。”
项伯点了点头,心中为他赞叹一声。看上去明明是这么一个身段柔弱似女子的人,可是杀起人也是半点手软也没有,那份狠绝就是项伯也要觉得后生可叹。
他慢慢转过视线,望见站在张良身后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此时拢着双手正对着他发呆。少年的容貌长得是很好,可能是年纪略小身子还没有张开的缘故,脸庞的轮廓柔和的没有半点男子的鲜明。身子竟然是要比张良还要单薄几分。
“这位……”项伯望向张良开口问道。
“啊……这是某的恩人。”张良避开身子,让昭娖能够整个人都被项伯看见。
而昭娖也举起拢在袖中的双手,说话的声调里都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她一开口一旁的张良微微的皱了眉头。因为她说的并不是通行的夏言,而是楚地的方言。而且那方言张良听着并不明白。
“小子……昭成拜见长者。”昭娖原本拢在袖中的手伸出,交叠在一起大拇指向上翘出朝着塌上的项伯拜了下去,行中礼。
项伯一听她的话语立刻惊讶的差点没从踏上起身。
面前这少年的口音他自是相当熟悉,楚国几次迁都,每次迁到一个新都不管之前叫什么名字都会改为郢。而这个少年的口音恰好是楚国最后一次迁都所在地寿春的乡音。而且更叫他吃惊的是报上来的氏。
屈昭景是楚国的老氏族,而项氏也出自这三氏。彼此之间都是斩断了还连着丝的关系。
“你、你是……”项伯手从被子里伸出指着昭娖,虽然心里明白了,但是还要问。
“小子乃昭氏之后。国灭后随先人至会稽,也与……”昭娖顿了顿“与梁叔和项籍相识。”昭娖确定自己在会稽的时候没听说过项籍说自己还有其他的叔父,索性就直接说项籍这个称呼,免得项伯还不明白侄儿的字。
“哎……”项伯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大兄和阿籍可还安好?”当年项梁在栎阳差点被下狱,之后因为杀人潜逃。兄弟之间便是少了联系。如今他在逃在外突然得知亲人的消息一时间悲喜莫名。
“都很好,梁叔很得郡中君子看重。”昭娖拢着手答道,“平日里郡里有什么大小事务,就连征发徭役都是要请他去主持的。”
恐怕项梁在会稽郡的声望就是郡守都比不过。秦代为了防止郡守和当地牵扯太多,都不是任用本地人担任郡守,所以在当地都没有很大的人望。昭娖瞧着项梁任用人处理郡中事务和士大夫都佩服他的情况来看。恐怕在人心这块就连郡守殷通都不及他。
“那就好,那就好。”项伯听见亲人安好且都不错,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躺回去似乎放下了许多心事。
“没事就好啊。”
昭娖悄悄上前了一步“那么项叔父还是好好休息。”他们这种老氏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彼此之间要说亲戚,那也真是头疼的不知道要怎么分辈分。
待到项伯躺下,昭娖让吴丫和越夫两人都去准备饭食。和张良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今日天气不如这几日的晴朗,阴阴的总是似乎要滴下雨水来。昭娖不由得看向了张良。记得他似乎有旧伤,就是受不了这多雨的湿气。
“瑜不是会稽人?”张良问道,一双黑亮的眸子看向她。他曾去过会稽,越语多多少少也会一些。可是方才昭娖和项伯所讲的根本就是不是越语。
“不是,我本楚人。”昭娖笑笑,“原本是郢人。后来才迁到会稽。”旧楚有好几个郢,都会迁都后就改名了。到底是哪个郢昭娖也并不怎么想详细说明。
“看来项子与瑜还是故人。”张良浅浅笑着,走了几步到昭娖面前,语调温和。昭娖抬头都能望见他的笑容,当真的如同一块温润的美玉。叫人移不开眼。
“嗯。”昭娖别过眼去。
那双乌黑的眼睛让人忍不住的去看。
张良右手伸入左边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只埙来。
“此物赠予瑜。”
昭娖回过头来,望见张良指节分明的手指上拖着一只陶埙。她惊讶抬眼望他,却是望见了一双带笑的乌黑眸子。她立刻又垂了头,只管去拿了。
那只陶埙并没有什么饰样,干干净净的过于朴素了。
张良心里其实并没有把眼前少年当做一个沉稳人,他模模糊糊觉得这个人如果面目再鲜活些定是好的。像那日的慌乱,明明是个少年却露出少女一样的神情。
“多谢。”昭娖手持埙朝张良一礼,她在会稽的时候学过那些乐器,埙自然也是会的。
“只怕我们在这里呆不久了。”张良看着昭娖低头把玩手中的埙突然出口道。
昭娖惊讶的抬头,看见面前青年浅笑。
“某杀人了。”
瞬时,昭娖起了掐死面前人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春秋战国外加汉朝,都是喜欢男人能文能武,贵族子弟接受六艺文武双全教育。良美人貌似在下邳的时候好任侠,估计就算身材瘦弱点用剑砍人没啥问题。他曾经也带着项梁给的人马跑到故韩之地和秦军猛掐,俺估摸着他不太可能是手不能提的文弱人士。
☆、埙声
昭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欠了那个面容姣好的青年的债,不过她回过头一圈望下来,发现不管是自己和项伯,哪怕是那个明明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张良也好。手里都多多少少有人命。
昭娖知道在这个时代人命根本就不值钱,但是也没料到他们这三个杀人犯竟然能凑到一堆去了。
于是又只能收拾东西滚蛋了。
昭娖本来就是犯了事出来避风头的,所以行李什么都是相当简单。收拾起来半天都不到就能收拾个干净。等到过两天项伯身上伤势好转,昭娖拿来一套葛麻衣服让他化装成骑奴的模样就打算出了这个县城。
此时清晨的露水依旧还在,道路上三三两两的是前去地头劳作的农人。昭娖的马车由化装后的项伯牵着向县城外走去。昭娖和张良坐在马车内。
为了防止项伯的真面貌被人瞧见去,昭娖还用黄土在项伯脸上擦了好几回
对于让自己的远系亲戚给自己拉马车,昭娖紧张的很,这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搁置在膝盖上的手心里都冒汗了。
坐在对面的素衣青年见她抿紧嘴唇的样子,出身道“不用如此,淡然处之便很好。若是太过紧张,倒是很让人看出马脚。”
昭娖听到他的声音,原本一直低看自己身前那方竹席的眼就抬起来看他。张良的那双眼睛温润似玉,似昭娖以前在昭氏府邸中看见的黑曜石。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张子如此,这种事情怕不是第一次了?”
张良一下子便笑了出来,“算是吧。待会里正卫若是前来查问,瑜大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将文书给他就是。”
里正卫便是这时候的片儿警。在出城的时候可能会过往人马进行盘查。
果然,等到马车快要弛出县城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项伯呵斥让马匹停步的喝声。未几,垂落的车廉被掀了起来。
“车中何人?”
昭娖转过身去“在下会稽人士。”说着将袖子内的文书取出双手递给车外的里正卫。这时候外出不是光着人出去就可行了的,还要带上许多文书。
“他为何人?”里正卫看完手中的文书又看向车厢里的另一人。
“他是我同窗。”昭娖答道。
“文书何在?”
昭娖立刻扭头去看张良,她再有本事还没料到能在会稽的时候就给张良给造出个文书来。
原本昭娖以为这事儿要坏,谁想张良神态间没有半点窘迫,只见他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文书单手给那里正卫。和昭娖双手带有稍微的恭谨不同,张良面容上笑着却莫名的透着一股冷意。
那样子看着是递交文书,但是又有些不屑的味道。
昭娖背上的冷汗立刻就流下来了。虽然不知道张良怎么对上里正卫就成这样,但是现在要是对上,她可是一点把握没有把人家当场解决掉。
里正卫伸手就把张良手里的文书给扯了过去。
昭娖知道在文化普遍率低的大背景下,这些片儿警也没多大的水准,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