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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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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我还得吃晚饭,还得去理发师那里。我们差不多都到了。明天去,米丽亚姆仍然坚持说。我所说的那位放『射』学教授就住这里,就在这条路上,就在这幢大楼里,一幢全用大理石和贵重木材构筑的现代化大楼里,就在这条路上,这条路从韦斯科维奥广场往上,通向离韦斯科维奥区的萨拉里亚大道几步远的诺韦拉广场的路上。

    放『射』学家微笑着迎接我们,我马上对他大加赞扬了一番说,我钦佩他的工作,并听人谈起过他。实际上,我在一本放『射』学专业杂志上读到过一篇文章。后来,我还在电话簿上找到用粗体字标出的他的名字,一个西西里人的名字,发喉音,译成意大利文应该是奥基奥多罗。奥基奥多罗教授热衷于他的『射』线和他的那些奇怪的机器。

    “近年来放『射』学领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说,“科学开始腾飞,今天人们用手术刀进行外科手术,不久,人们将通过『射』线进行外科手术。手术刀将成为博物馆中的陈列品。我们庆幸自己能生活在技术进步的时代。当我刚开始从事这项工作时,在 x线的照『射』下,有人失去了手指,有时还会失去胳臂,因为 x 线对人肉十分贪婪。比拉鱼根本无法与它相比。”

    我说,好在今天诸如此类的事已不再发生。比拉鱼能在五分钟之内将一头牛的肉吃得精光。

    米丽亚姆听着我们的交谈,似乎大为震惊。我微笑着,让她感到放心。“我们能切除一个包括骨头在内的肢体,”奥基奥多罗继续介绍道,“而不给病人带来任何痛苦。疼痛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教授,你在夸大其词,我心中想,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奥基奥多罗请我们跟着他来到一间半明半暗的屋子,那里安装着放『射』机器。机器的大小与人的身材相应。

    米丽亚姆到另一间屋子去脱衣服,我请求教授让我看看 x线透视。

    奥基奥多罗让我穿上一件沉甸甸的橡胶质长衬衣,以免受到『射』线的辐『射』。当一丝不挂的米丽亚姆在护士的陪同下来到时,我就像在电影院里那样,坐在屏幕前。奥基奥多罗十分殷勤好客。在放『射』科的暗室里,他指给我看屏幕上显示的米丽亚姆的肝、肺、心脏和其它内脏。

    看一个女人的 x 线透视远比看她一丝不挂的身体更透彻。这里,人们依靠技术,能透过物质,看到她的体内,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我自问道,米丽亚姆怎么会同意接受 x 线检查的。但是,有时女人们好故作姿态,依我看,米丽亚姆也正是在故作姿态,或者说,她当时还没有明白我那天下午想干什么。

    米丽亚姆离开暗室,去穿衣,我问教授他是否能向我指出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意义上的东西呢?”奥基奥多罗问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就这一意义上的东西。”

    我坦诚相告,觉得事情已经说得再明白也不过了。

    “从诊断的观点来说,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于是我向他解释我正在寻找的东西,总而言之,是否能通过神奇的放『射』技术,并凭借像他这样的教授所积累的宝贵经验,从一个女人身上发现背叛的迹象。我想起了巴尔达塞罗尼。

    “我不明白。”奥基奥多罗说。

    我说,“外来的小体和芽孢杆菌,外部侵入的迹象,异质的生命体,总而言之,背叛的迹象。”

    奥基奥多罗好像生了气,仿佛我要作弄他,而且要没完没了地作弄他。

    “教授,”我说,“也许我没有解释清楚。一个女人接纳了这些小体,显然,就会随身携带着它们。凭着您那样老练的目光理应见到它们。这些小体对我来说,具有很高的价值,它们是背叛的迹象。”

    “我不知道你正在说什么。”奥基奥多罗说。

    尽管如此,但是他心里却明白得很。他盯着我,仿佛一口要把我吃掉似的。

    这下,我又同富里奥·斯泰拉等专家们的迟钝和傲慢发生了冲突。在专家们还没有成为像富里奥·斯泰拉那样的凶手之前,他们除了自己的专业外,对其它东西的反应都是迟钝的。一味坚持下去也是徒费口舌。在同奥基奥多罗的较量中,我也是败下阵来,于是我就在刚才说到的地方将话题刹住,不再提起。

    奥基奥多罗是放『射』学家,曾在综合工科大学担任过十二年的放『射』科主任。在综合工科大学任职期间,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病痛,放『射』这年鉴提到过这些病痛,还研究过这些病痛在病人体内的不规则分布和扩散力。他成了一位权威的专家。我之所以详详细细他讲述奥基奥多罗的历史,因为我喜欢这样做。

    奥基奥多罗从来没有治愈过他发现的病痛,因为这不在放『射』学家的职权范围之内。他分门别类,并根据危害的程度将它们记载在各张卡片上。他常年累月地关注着恶『性』病例的发展过程,直至用一个小小的黑十字,如同墓地上竖立的基督的十字架,来表示着整个过程的结束。此时,卡片存档。有些特别危重的病例采用复合式卡片,一种有编号的多面折页。一格填日期和地点(这类病人往往患有旅行狂热病,他们带着病痛周游世界,想看看生命终止之前可能发生的一切)。这类卡片由奥基奥多罗亲自编制。

    许多病例始于罗马,填写上地址、日期等短短几行字,然后根据不可避免的沉沦程度,进行越来越详尽细致的描述,到一定的时候,病例移到巴西利亚,那里有一家有名的医院(这里报告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悲惨),随后,是长途旅行时期,再返回罗马,终于划上基督教十字,成为韦拉诺公墓的一部分。奥基奥多罗的档案室大得就像广阔的公墓。这些消息都是我从读过的那本放『射』学杂志上获悉的。

    除了病例外,奥基奥多罗对其它一概不感兴趣。显然,他崇拜恶『性』疾病,人们不知他是站在治疗医生一边呢,还是站在他在 x 『射』线暗室中发现的疾病一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职业也是收藏工作,像所有的收藏家一样,他也追求尽善尽美,追求普遍『性』。也许奥基奥多罗梦寐以求的是一个不断扩展着的,完整无缺,浩瀚无际的病痛世界,就像宇宙的银河系那样。

    我在放『射』诊断档案上找到了米丽亚姆体内检查报告,它用可笑的放『射』学语言写成。至于我感兴趣的那些,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连片言只语都没有。在我看来,我落到了一败涂地的地步。放『射』诊断档案让人隐约感到将来有患病的可能『性』,还谈到素质、症状和社会条件等。至于眼下,还是个 o。(x『射』线不能穿透的胆道结石图像没有发现,太好了,表面张力减退的胆囊阴影,可惜,没有出现形态学的反常,轮廓正常,很好,在 x 线相片中胆囊和胆总管的口径和轮廓正常,好极了,x 『射』线照『射』中不显影的结石图像没有,米丽亚姆无疑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放『射』诊断档案,如蜘蛛网一般,是捕捉病人的工具。蜘蛛就是奥基奥多罗。

    你见到了吗?米丽亚姆欣慰地说,他什么『毛』病也没有找到。他说,我应该一年后再去检查。米丽亚姆燃起一根火柴,烧毁了 x 『射』线诊断档案。

    我们上了小汽车。突然在我们的眼前,亮起了点点灯火,有绿『色』的、红『色』的、桔红『色』的和球状的,它们映照在汽车的玻璃窗上。红绿灯。米丽亚姆提醒道,你得注意红绿灯。我看到了红灯,我回答道,并在红灯前停下了车。现在亮绿灯了,可以走了,米丽亚姆又说。绿灯畅通无阻。为什么你烧毁诊断档案?我问。米丽亚姆回答道,x 『射』线检查完全是下流的把戏,是低级趣味,现在受够了。红灯,米丽亚姆又提醒道。我刹住车。那么库尔萨阿尔海滨浴场更衣室中的那个周身长『毛』的男人也玩弄了低级趣味的把戏,我接过她的话说,而她曾经为了否定而表示过肯定,现在又说自相矛盾的话。我心中想道,巴尔达塞罗尼也是如此。那么究竟谁追求低级趣味呢?现在绿灯亮了,可以走了,米丽亚姆说,我们别再争论了。

    一阵大风骤然吹起,灯光在我的眼前晃动,晃动的原因是我的双眼模糊不清,汽车的窗玻璃也模糊不清。现在向右拐,米丽亚姆叮嘱道,注意驾驶。请你让我在市中心下车,商店还没有关门,我得去商店。仿佛她要进行自我辩白似的。我驾驶着汽车,贴近人行道,拐进弯道滑行。你总有一天会压死人的。米丽亚姆警告说。现在请你把车靠近人行道,我在这里下车。我把车停靠在特里托尼大街的人行道旁。她下了车,向着我微笑,仿佛是最后一次微笑。我已经看到她像世上的万物一样在挥发。

    人们不明白一个不存在的数字(0)怎么能一下子取消其它的数字,甚至取消很大的数字。事情却偏偏这样。1000 乘以 0 得 0,组成 1000 的那 1000个单位到哪里去了呢?有人说,还残留下某些东西,但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残留下来。如果这个不存在、虚伪的数字能起到这样的破坏作用,那么与其它数字相比,它更不可信。你说 1000 的时候,可以是千恩万谢,或 1000 里拉,但也可以是 1000 名凶手,1000 条蛇,1000 个 0。在每个数字的后面都存在着隐患,数字本身表达的单位有多少,隐患也就有多少。除了这些数字外,还不应该信任一个数字与另一个数字之间的间隙。实际上,在两个递进的数字之间总会有一个真空区域。它不为人知,而且悬而未决。这个区域可大可小,可以是一块草坪或者一片沙漠,可以是一个湖泊或者一座高山,可以是一切。在这个不为人知的真空区域中,往往杀机四伏,很难防备这些数字,因为它们随处可见。为此,你得擦亮眼睛。当你见到其中的一个数字时,不管它是大是小,你应该退避三舍。如有可能,你就逃之夭夭。同它进行针锋相对的较量永远是不合时宜的。如果你已经记住了一些数字,那么你就将它们忘掉。这样,你就有更多的空间来进行你的思维。数字即使经过思考,也永远成不了思维。

    

第一卷 第八章

    现在我讲述一个神秘的梦,梦与米丽亚姆有关,但不见她的人,还与巴尔达塞罗尼有关,但也不见他的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提及。

    第二天,我等待着米丽亚姆,一连等了许多天。我觉得时光仿佛只在橱窗的那一边流逝,城市的居民在毫无意义地或健步如飞,或驱车疾驰,对面的汽油加油站工人依然在加油,售报人依然在售报(众多的新闻,众多的标题),老人们来到卡伊罗利英雄纪念碑旁坐下,台伯河彼岸的年轻小伙子在一批批美国人的注视下,经过加里波第大桥进城,年轻的姑娘们奔向阿根廷广场的装演品商店。我的目光记录下橱窗那边的活动,在这些活动中,1849年的瑞士凡特邮票一钱不值,在这些活动中,一位姑娘混杂在一千名无名姑娘中,犹如威尼斯广场上的无名将士纪念碑(献给已故的米丽亚姆的一束鲜花和一个花圈)。还可以看到橱窗那一边的其它事物,一面嗅着沥青,一面奔跑的丧家之犬,丧家之犬所嗅的沥青,菱形,立方体,人的轮廓和人影。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夜夜都做梦。我母亲也做梦。当她起床时,她的双腿和双膝因梦中的不断奔跑而感到酸疼。在餐桌上,她向我父亲诉说夜里梦见的长篇故事。在她的梦中,几乎总有一位骑马的男子,每到一定的时候,进入表演的舞台。我父亲憎恶这位骑士,因为他怀疑骑士与我母亲之间有什么瓜葛。就这样,我母亲在讲述她的梦境时,开始避而不谈那位骑士。于是,剩下可谈的是草原,积满尘土的小路,林中的羊肠小道,河流,布满石子的宽阔河床和追捕她的强盗(他们是步行,还是骑马,我父亲追问道),剩下可谈的还有为这位骑马男子的上台而准备的舞台场景,骑士本来应该上台救我的母亲,但是他没有上场。这与某部歌剧的第一幕十分相似,在那一幕中,当合唱团唱起“是的,欢乐延年益寿”时,大家都期待着阿尔弗雷多的上场,但是他却没有上场。我父亲岂非傻瓜,有时,他撂下刀叉,走出家门。

    有些夜晚,我能驾驭我的梦(不像驾驭小汽车和骑自行车,而像驾驭一条总是有点倾斜,不能急拐弯的船)。从理论上来说,事情是简单的。首先,应该在临睡时,以某种方式开始思维,准备合适的土壤,以便从那里(从思维)一开始就形成梦。当困倦向我袭来时,我就开始想象一个场景,里面有人物,有应有的一切。主要人物,即主角始终是我,情节展开的中心,永远是以第一人称形式出现的我。以第三人称形式出现的梦是客观的,谁都可能做这样的梦,实际上,就做这样的梦,但是你不在舞台上时,就难以驾驭。另外,还有次要人物,就像在剧院上演的喜剧中得有配角一样。我应该用眼睛(但是已经合上了眼)去想象这开始的场景,也就是用视觉去想象它,否则,它一无所用。如果根据亚里士德罗所说的『逼』真规律,构思巧妙的话,那么梦是自然衔接起来的,遵循自己的思路,需要引导去创造这些场景,在能够自然发展的情况下,每个人应该各守其位。在朗诵台词一开始就应该马上确定关系。

    有时,我以自己感兴趣的场景作为开始,情节的展开朝着与愿望相反的方向进行,但是还存在着随之而来的控制问题,也就是干预的可能『性』,就像在剧院里进行彩排时所遇到的那样。当情节是十分悲惨时,那么控制是不可能的。人们无可奈何,梦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展开。

    凡是梦都有点神秘『色』彩,这就是梦的美妙之外,但是有些梦神秘莫测之极,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像字谜画谜那样。字谜画谜有谜底,而它们却没有谜底。你可以赋予它们一百个各不相同的含义,各个含义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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