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心-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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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莲池-2
嘴巴欠的不只是他一人,明苏也是,恨不能把脸上这张凤凰皮笑掉。
这光景之下,我倒镇定下来,没有看向东离,而是把身子转向了明苏,明苏不知所以,退后了半步,我又端出曾经当神女的做派来,轻声的皮笑肉不笑的打点着:“如此应景,还得劳您酒席伺候。”
明苏的嘴角抽了抽。
他闪身离去之时,我才扭转过身子,想象着脸上绽放的是一个我自认为倾国倾城的笑容,东离却在我笑得异常妖娆的时候拧紧了眉头,我走近他,手上蕴着的是我十成十的力,我想,此番,我必将得逞。
可我忘了,在东离的身后,是遍开十里的莲池。
水花飞溅开来,莲香把我落水的姿势应该也掩映得有些狼狈,他蹲下身子说:“我从前在水镜中看你,每次你想打琼光的屁股时,你笑得都如现在一般。”
我半天没有答他的话,实际上是我答不出话来。我为绛珠草,虽说擎着日夜雨露的浇灌,可我最怕的却是漫天漫地的水,原因简单到我想撞墙,我不会凫水。而这个事实,也是在我鼻息马上要断了气的时候,东离才发现。
他救我上来,我想,我已奄奄一息,便在这奄奄一息之时,我还能想着最为要紧的事,我揪着他的脖领子嘱咐他:“若是有天司禄星君也死了,烦劳你把我和他葬在一处。”
我又咳出一口水,“给琼光找户合衬的人家,像明苏那样不着调的可不行。”
话说完了,迟迟不见断气,莲池上空的天际被一塘莲池映得有些粉红,东离君浅浅的问了一声:“我呢?”
我愣了有许久,混沌的意识之下才终于给他找了更为圆满的归宿:“你自当与你心爱的陶镜公主和和美美,生上一窝子狐狸崽儿。”
他噙着满眼的笑意说:“很好。”
我想,我可以满意的闭上眼睛了,可肋骨却突然要了命疼,后背磕上什么硬的东西,竟然让我又狠狠的咳出几口水来,东离还是保持蹲着看我的姿势,我才想到这已经是今日里第三次他如此看我。
第一次,天相宫棋盘阁下。
第二次,莲塘岸边。
第三次,当下。
“你说你恨他,可是却无时无刻不想和他在一起,”他笑着对我说,额际上的水珠翻滚着落到我的脸上,莲花瓣般的眼睛笑并没有达到那里,他接着说:“这样,很好。”
我扑落着挣扎起身之时,身上痛得恨不能咬碎牙根儿,东离比我早一些的起了身子,金灿灿的袍角留在我的视线里,我心里想,我若是大婚当日不逃婚,真对不起他狠狠的摔我这一下。
这一想法让我定定坐在石板上半晌,我怎么忘了,我还可以逃婚。
若是逃婚,我便能像摇光说的那般,去寻那火中的青莲花。
我为我这想法十分雀跃,甚至还想到善后的妥善办法,我想,我唯一要带走的便是琼光,琼光如司禄星君一样,是我心头一样宝贝,而父君……我咬唇又想了好久,父君自然还有保全自己的法子。
醉卧莲池-3
我想得完全,脚下的步子也很是轻快,趁着轻快,还把身上的五彩锦使了法术烘干了,不远处席地桌几已排布齐整,酒香混着莲子的香气打着转的朝我的鼻尖儿袭来,我能清晰的辨认出,这是这些天来我被软禁在他的殿中喝的唯一的一种酒。
我有一日问起的时候,绿瑶说,这是忘川娘娘从前的手艺,归元殿下赐了个很是动听的名字,莲子酿。
绿瑶又说,当年忘川娘娘在昆仑,归元殿下强娶了她。
我想起这个段子心下莫名的一颤,立着步子站在这半天,我见东离缓缓的温了酒,金色的广袖露了素白的边儿,他盘膝嗅着杯中香,却是迟迟都没有喝下去。
远山暮色已将整个昆仑罩上一层朦胧的色泽,莲塘池边还没到仲夏没有开得肆意的白莲花,只是一派绿意萦绕,金灿灿的东离便被周遭景致围在当中,细长的指尖儿就那样握着瓷白的酒杯,他闭上了像莲花一般的眼眸,沉醉在我不知道的意境当中。
我不知道我站在这看了他多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个傻子般的站在这里看他。
直到,明苏那只该死的凤凰走进如画的境地冲着我招手:“还没成婚,便看你夫君看得傻了?”
东离也抬头看我,我看得出他扭着的眉头,我有些赌气,方才我摔在地上我还没有清算,如今却开始摆脸子给我看。
我专挑了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明苏放下品相好看的糕点,抽身离去,酒桌上便就剩下我与他。
东离洞见我眼中疑问,把满着的酒杯推倒我近前,终于解开他紧皱的眉心:“明苏要回去,明日司禄星君……大婚,少不得他张罗。”
我心一沉,端着酒杯一口而尽,放下酒杯之时见东离又在看我,我悻悻然的把空着的酒杯推到他近前,他又帮我满上,我才开口:“你不去么?”
倒酒的声音在此景中显得很是清晰,他把满着的酒杯又推到我近前,才说:“后日,你我大婚,怕冲了喜气。”
我端着酒杯,看着酒花在杯中荡漾,想了许久才说:“左右不过是一场戏,你去就是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才又低下头去,把盘中的如意糕用小刀切成一块一块,轻轻把盘碟推到我面前,我放了一块在口中,松软即化,是糕点中的上品。
“既是戏,总也要讨些喜气不是?就算你不愿意讨,我爹娘还是要讨的。”东离用一块白色的方巾把方才切糕点的小刀在手中来回擦拭,这让我想起琼光素来最爱在深山中拿着她那把小刀刻着各种各样她认为美丽的东西,儿是心头肉,倒让我把司禄星君放在一边,我开口问他:“琼光……在你娘那可好?”
他又是一个抬头,我忽然想到他可能因为忙着和陶镜公主幽会还没来得及见她,刚要岔开话题,便听得他说:“日后,不论如何……望你能让琼光伴在我身边。”
我一愣,口中的如意糕怎么砸吧都觉得无味,他眼神有些慌乱,慌个什么劲儿我却是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更是在我意料之外:“孩子……你和司禄星君还可以再有……”
醉卧莲池-4
“你和陶镜公主不也可以再有么?”我反驳回去,端起的杯盏重重的放在几上,磕出更大的声响,“若是你将来有个别的狐狸崽儿,又或是陶镜公主当了她的后娘,受了委屈,你让我这当亲娘的情何以堪?”
他擦着刀子的动作停了好一会儿,莲花般的眼睛也盯着我半天,盯得我有些不自在,我想起他在大殿偏侧为琼光修建的那处阁楼,又想起明月说的那些话,有些讪然让语气不若方才刚才那么犀利,“琼光性子冷,若是让她认个后娘,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若是这样,不给她找后娘便是。”东离的话语有些我不懂得的坚定,我开口半天不知道该应个什么话,他斜眉看看我又说,“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话,他说得有些重。
我寻思半天,几番犹豫才把话又说出口:“如此委屈你,那我更要把琼光带走了,你与陶镜公主心心相印,若是为了琼光不能久长,我这心里很是愧疚。”
“你又怎知我委屈?”他倒了杯酒,眼睛一直盯着杯中酒,我愣愣的看他,又过了好半天我才又说,“生个孩子而已,和谁生不都是一样,以你姿色……不不,以你这容貌,生出个比琼光性更漂亮的孩子也有可能。”
“你这么认为?”他眼眸犀利得让我在初夏时节的暮色中实诚的打了个冷颤。
我想,这个话题还是改日再提,刚想挑个不疼不痒的,谁道东离并不想岔开,他放下酒杯,半只胳膊撑着几,眼神似乎要看到我心深处,我不由得慌乱的拿起酒杯猛给自己灌酒,灌到一半把喝进去的酒又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幽冥司里你也这么以为?认为和谁都是一样的?所以,迟早你都会带走琼光的对么?”他却在此刻笑了,说出更让我血往脑门儿冲的话,“但,我若把她安置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呢?”
“你……”我手指指着他半天,竟然不知该回个什么话给他,他扔了一块干净的面巾罩在我的脑袋上,我用力的把面巾扯下来,恶狠狠的说:“东离,你别太过分!”
“我就是这么过分,你能如何?”
“你……”
“琼光也是我的血脉……”东离放下撑着他脑袋的手,端起酒来,但我看着他的意思,他并没有要喝的意愿。
“那不是我的么?”我拍着桌子就差伸出手去把他的脸挠出花来,“我辛辛苦苦的把她拉扯大……”
“以后由我拉扯。”他截住我的话头,仰头一干而尽,把酒杯重重的放在几上,“你日后只管与司禄星君……比翼双飞的好。”
我能觉得额前的黑砂越来越热,他指尖儿在几上画圈,半低着头:“若你愿意,日后随时可以回九重天看她,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琼光是我的命……”我决定晓之以理不成我便动之以情,我低下身段来求他,他却也只是淡淡的扫了我几眼,唇齿之间动了又动,才又说:“若是在琼光和司禄星君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如何选呢?”他那莲花瓣般的眼睛连冷冰冰的寒意都懒得再藏,“嗯?华楚?”
醉卧莲池-5
我从来不认为有一天我会在司禄星君和华楚之间做选择,自然我也便没有东离臆想中的两难,我把他面前的那个空着的杯盏拿到近前,和我面前的这个排在一起,他的目光一直在看我,“华楚和司禄星君永远都不会像你看见的这样排成一线。”
我拿起他适才饮酒的那个杯盏,握在手里半晌,就在他凝神看的时候,我轻轻的松开手,杯盏落地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如同暗夜里一颗星辰划破天,碎裂了诸多美好:“你看见的,司禄星君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也好,总归如这杯盏,在适时的时候总是会碎的,不是毁于生老病死便是毁于门不当户不对,又或是移情别恋,再或是年头久远结伴走不下去了……”我对自己说完的这番话觉得很是充满智慧,于是又乐不颠的端起另一个,“而这只,却是与我血脉相连,我生她养她,她身上留着我的骨血,她可弃我跟了哪个负心的小子,但我若弃了她便是天理难容……”
“所以呢?”东离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我居然还能在如此生气的当头辨认得出他这笑是发自内心。
“所以,我永远不会在司禄星君又或是其他星君中选择一个而弃了她,她之于我如命。”我又倒了杯酒,酒香漾出来一道道的酒香,东离便在此刻问我,“假使有一日,你与司禄星君冰释前嫌,而琼光又不愿司禄星君做她爹,你当如何?”
“她不愿意,我不嫁便是,哪个当亲娘的愿意看着自己的闺女受委屈,不开心?”说完这话,我愣了一下神儿,脑海中适时飘过的是方才东离也好像隐约说过如此的话,他说什么来着,我歪着头想了半天,他好像说的是,不让她受委屈,又说过不给她找后娘,但这哪个前哪个后来着?到底是因为不让她受委屈所以不给她找后娘,还是因为不给她找后娘所以才不会让她受委屈?我意识有些不大清醒,想了好几遍才明白原来这说得本就是同一件事。
“但谁规定的,我必须要和司禄星君好?”本要往嘴里送的酒也让我放下来,想得却是另一桩我解不得的谜团,我看向东离,他正用那把小刀兢兢业业的切着另一块状如莲花的甜点,绕开花心每一刀都下得小心翼翼,我突然又想起了传闻中的一桩事。
说的是,东离君爱吃甜食,九重天上很多有阶品的女仙都致力于做出三界不单品相而且口感愈加上乘的糕点,曾经有段时日九重天山上飘的不是百花香而是甜的腻死人的百花糕,桂花梅花海棠花糕糕生香,于是我不禁探头过去问:“你当真很喜欢吃甜点啊?”
他猛抬头吓我一跳,就那样看我半天,看得我有些不知是该喝酒还是该吃甜点,我手伸出去又拿回来,他见我这模样居然又笑了一下,把盘中切好的莲花糕细细端详,才幽幽说道:“有一年我历劫,从九重天下界之时,曾经听到一个半大的女仙说……”
他声音顿在此处,我饶有兴致的身子又往前探了半分,他却不再说了,这个光景就好像是你千方百计的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在眼前,但是猛然被别人先下手为强的不畅快,很显然他便是诚心想应了我想的光景,不再说话依然埋头去切另一盘糕点。
醉卧莲池-6
我因他半天不再说话才幡然想起,之前一直论着的关于琼光的归处还没有个结论,于是我用了些力气点着玉几引他抬起来头;他回过头时,有一霎那我竟然不知该怎么和他开口,最后还是他轻轻放下细刀,悠悠的问我:“司禄星君大婚,你不是应该比任何一个都伤情么?”
我愣了一下。后来想想,他所言极是。
可过了千年我想,伤情的模样我不大能做得出来,自然东离也看出了我的窘境,嘴角浅浅笑着将切好的莲花糕挑着品相最好的推到我面前,我才想起要问他什么事情:“那时,你在幽冥司做什么?”
他一愣。
“就是……那时我拆了天河的桥,被送入幽冥司时,你怎么也在那?”我实在不好说出那日我与他情爱欢好的,他在我比手画角之中终于明白我要问什么,从旁侧又拿起个杯盏,倒上酒后才答我:“去赏景。”
这回轮到我一愣,我细细的回想我当日见到的幽冥司,进了鬼门关上了黄泉路,冰冷阴气幽暗得使人浑身冷颤着实是没什么景致可看,要强说有动人之处,也不过就是忘川河里摇曳的彼岸花,“有什么好看的景么?”我狐疑的问。
他看我一眼,抿着嘴笑了,配着他的那双莲花瓣般的眼睛,我竟然觉得好看。
而后,我深深的鄙视了我自己。对于一个想要把我闺女占有己有的男人,我怎么能觉得他好看呢?于是我狠狠的又看了他一眼,可是,这样看去依然很是好看。
罢了,总归他是琼光的亲爹,好看便好看吧,我刚刚这么宽慰自己的心,可是他说了一句话,我又觉得他不好看了。
他说的是:“你哭天抹泪的难道不是好看的景么?”
我咬着牙的瞪他,恨不能眼睛里飞出若干把小刀把他笑得邪魅的脸划得一条又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