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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又冷又明亮(试读)-第10部分

小说: 又冷又明亮(试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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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这又是一个'校园欺负'下的倒霉者。

    其实从看到他那张脸的那刻,我就该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那张满是伤口却不见沧桑的脸,一看就是个和我一样的初中生。在我印象里,初中向来是'暴戾'的代名词:那些家伙。那些我的同班同学。愤怒、狂妄、自以为是。脱离了少儿的稚嫩,却尚未拥有成年人的自控。怀抱着独属于人类的'恶意',行为却低等犹若野兽——成人世界固然不干净,但好歹大家还懂得人模狗样地藏着掖着。哪怕伤害,多数也是建立于自身利益的实现。但初中不同。那些殴打、那些嘲笑、那些针对,毫无意义,也无须意义。它们演戏般被疯狂搬上台面,又或许那就是演戏——一场无聊的、跟风的、只为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戏。

    这些戏,在我初中的班级隔天就会上演一回。想来当时我会热衷翘课,或许也不全是因为父亲,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不想看戏。我既不想看到那些欺负人的,也厌烦那些被欺负的,他们不懂反抗的嘴脸,就像在提醒我的软弱。这让我觉得反胃。

    但,刺猬头是个例外。

    听他话间的意思,明明是个被欺负的。可他给我的感觉,却明朗蓬勃得像个少年英雄。“这是我消灭他的第一步。”等纸片都烧成灰烬,刺猬头直起身子,碾灭脚下的火星。

    “消灭他的第一步?”我跟着重复一次。隐约对这句话产生出些微妙的好感。但没等我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就被刺猬头的发言打断了思路:“你也是学生吧?”他看着我。一脸的不确定。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我有些没好气,从他手里夺过打火机。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奇怪而已……普通女学生哪会一个人坐这里抽烟发呆的?”刺猬头挠挠头,以一脸“你别生气”的表情,说出更让人生气的话来,“感觉你像个老人家一样。”

    ——“感觉你像个老人家一样。”

    当时我是给的什么反应呢?生气,困『惑』,还是哭笑不得?不太记得了。但我记住了这句话。在时隔六年后的这个夜晚,当我在卧室里踱完两圈,发完一条'我答应'的短信后。它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以一种无法回避的滑稽姿态,让我看清了排演于自己身上的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的意思是:它很可笑。但它并不有趣。

    是的,可笑。如果说人生是一个出生连接死亡的圆。那以前的我不过就是个站在连接点上,朝左边的'幼稚'跨出两步,就被吓得转头朝右边的'衰老'迈回三步的人。我明明是在倒退地活,却因为站在那个别人花了一辈子才走到的位置,就自以为是看破了人生。我以为看破了别人的愚蠢,自己就是聪明的;我以为看破了别人的盲目,自己就是理智的;我以为看破了别人的寂寞,自己就能有足够的坚强去抵挡它。直到我被'父母离婚'的大手推上成长的弧道,又一个趔趄被那劳什子的'爱情'绊了一跤。才终于发现自己的体内,原来一直就藏着那样一个愚蠢、盲目、周末宁愿和舍友窝在宿舍也不想回家独处的家伙——一个和大多数人一样,甚至比大多数人都不如的家伙。

    而我却连这种家伙都战胜不了。

    手机响起来,音乐进入第二个循环时,我按下接听——“短信看到了。呵呵。”听筒对面,peter的声音。

    “……看到就好。”我说。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拒绝。”

    “你希望我拒绝?”我刻意沉着嗓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哈”的笑声传来:“明晚一起吃饭吧。想吃什么?”

    “无所谓,你定吧。”

    “那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嗯。好的。”我说,顿一顿,想不到更多的话题,“那就先这样吧。拜拜。”

    “好。拜拜。”

    挂了机。屏幕显示的通话时间是一分二十三秒。我低头盯着这个数字发了会儿呆。将手机甩向床头。那么,这就算是'确定交往'了?他就是我的'第二任'了?算了,有什么好纠结的。与其烦恼这个,还不如想想明天该穿什么。t恤牛仔裤?不行不行。peter好歹也是个发型师,发型师最注重外表了。哦,上次酒吧穿的那条裙子他貌似挺喜欢。或许,我该再买几套类似的?对了,还得化妆。只是吃饭的话,淡妆就够了吧。但吃完饭呢?还会有别的节目吗?嗯……戴不戴美瞳好呢?

    对,就是这样。继续想下去吧。这样不是很开心吗?毫无诚意的表白或者一分二十三秒的通话记录,这些算得了什么?别在意了。不管怎么说,只要那家伙能让你不再想方宇。只要他能让你对眼下的生活燃起一丝热情。那他,就是对的人啦。

    3

    “为什么会想我做你的女朋友呢?”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peter这个问题。在某次从餐厅回去他家的路上。交往后,我们约会的地点无非就是餐厅到他家,或是电影院到他家的两点一线。或许一旦跳出校园,交往就会变成这般模式化的单调。又或许,单调才是交往的本质,只是很多时候,那上面蒙着一层名为'爱情'的炫亮的壳。“需要原因吗?”peter看我一眼。

    “不需要吗?”我反问。其实确实是不需要。在和方宇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自己回答不了。所有的答案都被埋在余裴裴那儿,她觉得“就是他”,那么,就是他了。但peter不同,我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因为他高大英俊,因为他出手大方。最重要的,因为他出现在一个我恰好需要他——或者说,像他这一类的人的时间里。

    我有多清楚自己的答案。就有多想知道peter的答案。“原因啊……觉得你可爱咯。”peter懒懒地揽过我的肩。

    “就这样?”托peter的福,我现在算是彻底厌倦“可爱”这个形容了,“你的字典里没其他的词了啊?”

    “你想听什么?”

    “不是我想听什么。是你就没别的可以说了吗?”我有些气急败坏……等等,气急败坏?

    “还要我说什么?”peter松开搂着我胳膊的手。神『色』里流『露』出一丝浅淡的不耐。显然,他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是啊,他有兴趣'深入'的,从来就不是我们之间的话题。这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清楚的事情吗?

    所以气急败坏什么呢。有什么好刨根问底的。反正他不过就是个我用来忘记方宇的工具,反正我压根没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互相取暖罢了。他越是这样的态度,以后我要甩了他,也就越是心安理得。我冷着脸走在peter身边,隔着一片沉默,假想着我们日后分手的场景。

    会是在马路上吗?他扯着我的胳膊,而我在用力挣脱后甩给他一个最后的耳光?还是在他的家?在为他做完一顿他最喜欢的饭菜后,微笑地说出“不如我们分手吧”。又或者,凌晨五点的时候,打通他的电话,抽噎着告诉他“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我们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想象着这些狗血的画面台词,居然就有些为之动容了。或许伤害、暴力、毁灭都不过是'美'的另一种形式——前提是,它们能带着温度。

    可惜大多时候,现实只有冰冷。

    '看到了吧。这是他前两天晚上跟我聊的。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和你交往了。'

    'peter这个人,做工作伙伴一流,做朋友挺好的,玩玩也不错。但我劝你别跟他来真的。“爱情”这方面,他是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的。'

    在和peter交往的第三个月,我收到了林艳从q上砸下的信息。连着一共三条。最上面的那幅聊天截图,我只扫了一眼,就被里面那几句'昨天梦到你了'、'最近过得蛮无聊的'、'总觉得内心没什么激情',给恶心得想把整个qq就这么拖进回收站。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peter不会是什么安分的人。我也没指望过他会有多专一,但我真的想不到啊,他居然会过分到去勾搭林艳。他明知道林艳是我的好朋友,他明明就知道的——“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用力捏紧手机,朝peter问去。换来听筒对面一声『迷』惘的“啊?”

    “你知道林艳是我朋友的吧?”我问。其实我很想大吼大叫。但那些本该高亢的语气和音量,都被此刻体内蜂拥而上的寒气给冻住了。真冷啊。上次那么冷是什么时候?对了,是那次在银行大厅的时候。回忆肆虐进脑海。我用力咬着唇:“你前两天q上跟她说那些话算什么意思?”

    “嗯?什么话?”

    “装什么傻啊?林艳都把聊天记录的截图贴给我了。”

    “聊天记录?”大概是在回忆。peter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片刻,以一种恍然大悟又像是不明所以的语气“哦”了一声,“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你——”我用力吸一口气。刹住了话闸。我脑子一定是被擀面杖碾了。我干吗要质问peter这些有的没的?我难道还指望他会自我检讨吗?他明知道林艳有可能把记录传给我,他还有胆子和她搞这套有的没的。他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他的敷衍,他的随意,还有他之前在酒吧里介绍我时,那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说漏嘴。一直以来,他不都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我,告诉我不能对他上心吗。那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你在期待什么?余裴裴?

    真可笑。我怎么居然就以为自己赢了呢?那个时候,在酒吧用眼泪换来peter的拥抱的时候,我怎么就以为自己是赢了余裴裴呢?放不下的是她,不甘心的是她,我不过就是个被她『操』纵用以摆脱寂寞的傀儡。我还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期待和peter的未来,就不会有受伤的一刻。却忘了他手中那条让我动起来的线,本来,就叫做'期待'——哪怕它再细、再透明,它必定都是,存在着的。

    “是我自己脑子进水了。”我说。

    “如果你没打算认真的话,那一开始就别跟我说什么做不做女朋友的。”我继续说。我知道我其实没立场说这句话,但我受伤了,被伤害就是最大的立场。对面传来一阵沉默。我抿着唇聆听了两秒,按下挂机。

    “结束了。”我对自己说。说完又有些后悔,不是后悔'结束',而是后悔没能在挂机前,多骂几句难听的。所幸电话又响了起来。哦,称不上是'幸',因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并不是peter。

    “怎么?”犹豫了半晌,我接了电话,对面女人的声音不客气地冲进来:“聊天记录看到了?”

    “嗯。”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和peter搞一块儿了啊?啊?还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今天让我在餐厅撞到你们,你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了是吧?有没有当我是你朋友啊。”

    “这些话,你在餐厅洗手间里就说过了。”我回想起林艳中午看到我和peter的那一瞬间。杏目圆睁的表情很有些好笑,但我笑不出来。peter的聊天记录摆在眼前,再好笑的表情都只能让我觉得自己很蠢。也不只是表情。当她拉着我去洗手间盘问的时候,当她对我说出“回家上q给你看些东西”的时候,乃至她打电话给我的现在。全部全部。都让我觉得自己就是头喝了三鹿『奶』粉的猪。“也没什么好告诉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和peter在一起多久。”说了以后又分手那不是自找丢脸?

    “那你们就是玩玩?中午你不是说你们在交往吗?‘交往’和‘玩玩’的定义不同的。懂?”

    “……”我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要玩我不管。你要是跟peter认真的话,那我劝你可千万别。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人,看起来超脱得跟什么似的,其实一点都不理智,还脆弱得要命!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就我知道的,没有一个提到他不说点难听话的。有一个还被他搞大过肚子堕了胎,我可不希望你步她们后尘。”

    “呵呵。原来他这么厉害的啊?”我想挂电话了。

    “你还笑?我说真的,他这方面口碑真的很差。”

    “口碑?呵呵,说得他像是间饭馆一样。”我真的应该挂电话了。

    “余裴裴!”听筒对面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啊?我跟你说真的!你别韩剧看多了以为只要掏心掏肺地犯贱,他就能被你的真心打动浪子回头了。我告诉你,peter那种男人,他真要回头那不是因为后面有座提款机,就是被人一棍子从前面打歪了脖子。你这没钱又没棍子的,就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知道跟方宇分手你很难过,但你也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随便找个男人作践自己?是啊,要找也该找个大款让他包养我才好。对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在说什么?“我还是要多跟你学习学习。为了一套房子,交往三年的男朋友说甩就甩。枉费邹鑫当初对你那么好,你甩起他来眼睛不眨一下。你多理智啊,你多了不起啊。你跟方宇就他妈是一路货。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的不就是你们这种人吗?像我这种韩剧看多了的脑残儿,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呢?”

    这大概是我活到现在,说过的最刻薄的长句。真奇怪。我的口才有那么好吗?还是说……还是说这段话其实早就预设在我心间的一隅。它们被余裴裴握于手心,不需要大脑的反应。只要一个恼羞成怒的颤抖,就能把它们撒豆子似的通通给撒出来?

    它们终于被通通撒出来了。

    听筒对面,难堪的空白。但很快,就转变成更难堪的忙音。

    我呆呆地拿着手机。反应过来时,它已被我掷上了对面的墙。电池壳随着“啪哒”的脆响摔落下来。原本光亮的屏幕瞬间一片漆黑。好了。这下好了。先是peter。再是林艳。然后,现在,是手机。

    我早说过我该挂了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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