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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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向王相真心实意地揖了一礼。
王旦显然已虚弱到了极点,听得陆辞的声音后,还是昏昏沉沉,半晌才消化了这话,也认出了陆辞,不由微微地笑了下:“总算回来了。”
陆辞莞尔,一如初次被召见时的温文尔雅:“王相相召,我定回归。”
王旦笑着,刚想说话,就被一连串激烈的咳嗽声刚给打断了,许久后才平复一些,断断续续地开着玩笑:“我看你在汾州风生水起,怕是乐不思蜀吧。”
陆辞眨了眨眼,并不否认,只是极淡地笑了一笑。
他自打进门就发现了,房间里头其实闻不到多大的药味,倒是有参片汤的特有清香萦绕。
正因如此,他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宣告破灭。
若是还熬药喝药,哪怕希望微乎其微,也到底象征了一线转机;现只熬参汤,便是连对此最不甘心的皇上都默认了再无可医,只努力让病人的这最后一口气拖久点再咽下去了。
陆辞心里倏然无限哀怮,面上却是忍住了,眉眼轻敛,不显得多么伤怀。
这样在别人眼里几乎称得上是冷血无情的反应,被王旦看到后,反而是更满意了。
他宁可承受这难以言喻的病痛,也要死死咬住这口气不咽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听人替他哭哭啼啼的。
而是就此仓促地撒手人寰,他不放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唯有竭尽全力地去填补一二,才能谈得上瞑目。
王旦眼底尽是遗憾。
——上天为什么不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你,坐下吧。”
王旦吃力地挤出这么一句后,就半闭着眼,急促地呼吸着,竭力恢复一些元气。
陆辞依言坐到摆在床头的木椅上,前倾俯身,仔细地凝视着那张如纸般苍白的衰老面孔,极温柔地握住那如与干柴无异,只剩嶙峋瘦固的手。
他相信,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在亲眼目睹眼前一幕后,也不可能不为此感到震撼。
求生意志强的人比比皆是,但能支撑着王旦坚持到这步的,却是天下苍生,而非骨肉血亲。
这么一算,能与其比肩者,就寥寥无几了。
陆辞心里是空前的宁静,认认真真道:“请王相吩咐。”
王旦为保留说话的力气,索性也不睁眼了,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王钦若回不来,却还有丁谓在。”
再多的提拔之情,在利益不断冲突局势前,就显得不堪一击了。
尤其寇准素来是不屑虚与委蛇,四处树敌的做派,丁谓根本不可能与其朋结。
然而大宋国力,却是经不起折腾了。
陆辞沉静道:“我明白。”
王旦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继续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寇准……不是他的对手。”
关于这点,陆辞也明白。
他默然片刻,却是低声询道:“王相是让我帮他,还是让我替他?”
帮,自是与寇准为朋结党,为其扫清前路。
替,则是韬光养晦,不参与进朋党的斗争中,关键时一网打尽。
这一问是轻描淡写,然真正寓意,可谓昭然若揭。
若换作平时的陆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问出口的。
若换作是平时的王旦,也绝无可能接受这份表露无疑的野心的。
但在这宰辅将死,朝廷要风雨飘摇时,听得这魄力十足的一句问,王旦不禁愣住了。
他意外地打量起了面容沉静的陆辞,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讶异。
最奇异的是,在听到这话后,他病了许久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中大石,竟是破天荒地落了一颗。
——即便只是一颗,也是再难能可贵不过的了。
王旦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纵咳嗽不止,吐词却还是清楚的;就如他此时油尽灯枯,心却还如明镜一般:“你若不问,便是帮;你既问了,自是替。”
他自是明白,往往是不问的人,届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替;唯有问出口的人,才会真心愿意选择帮。
寇准已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冲天的寇老西了:多年的挫折磨去了他的一些锐气和棱角,也让恋权的心思蒙蔽了宰辅该有的意志。
向陛下推举他,是同等威望资历下的别无人选,然王旦也确确实实地无法再信任他。
即使勉强帮着寇准,让其势头彻底压过了丁谓,所得也是好坏参半,甚至还可能埋下后患。
倒不如赌上一把,信任眼前的陆辞。
陆辞眼都不眨,也无半句废话,就直接应了下来:“既是王相所托,我自当全力以赴。”
王旦欣然舒了口气,含笑道:“我原想,陛下,我,都够高估你了……现才发现……还,不够。”
只可惜,可惜……
可惜他这么久以来,都过于粗心大意,才会临死之前才发现。
也可惜,不能再多照看几年。
陆辞叹气,故作无奈道:“只盼王相到时候,莫要怪我只知说大话的好。”
王旦眼底掠过一抹陆辞熟悉的黠光,狡猾地避开了这话不回,而是接着絮叨道:“东宫那……你也多看着。”
陆辞自不会提醒对方、自己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左谕德的大实话,对王旦的‘得寸进尺’,他只爽快地点了点头:“我亦会尽力而为。”
反正要实在不行,还有晏殊、范仲淹和欧阳修等名传千古的国士顶着呢。
王旦满意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道:“你可以走了。”
陆辞隐约有着预感,于是对这几乎称得上是唐突无礼的要求,也无不快,只利落起身。
握住王旦手的力度,却在最后松开前,略微地紧了一下。
王旦费力地睁开眼,注视着陆辞的目光,是他一如既往的温和。
“王相。”
心知这多半就是最后送别了,陆辞闭了闭眼,终究没忍住,俯身至王旦耳边,清晰无比地说道:“谨代大宋子民,谢你以正压邪,鞠躬尽瘁……而天书之事,过不在你。”
王旦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重新闭上了眼,吸气声虚弱而平缓,仿佛对此毫无反应。
陆辞却清楚,他是听进去了。
剩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在徘徊许久后,皆化作王旦手背上的轻轻一拍。
再次转身,就是真的离去了。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非要添上这么一句。
也许,只是想替这个自己此时跻身,在史上一度光辉灿烂,却悲惨收局的朝代还曾有过王旦这样完美德行的臣子、不惜性命地想要力挽狂澜……
最后却是亲眼目睹了对方逝去,而感到惆怅唏嘘。
真算起来他与王旦的真正见面,其实这才是第两回 ,根本谈不上多少了解。
偏偏陆辞却莫名觉得,除了永远操不完心的国家大事外,最能让这位德高望重、堪称完人的宰辅耿耿于怀的遗憾的,恐怕,就只有无法阻止的天书闹剧了吧。
陆辞走后,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宛如睡着了的王旦才睁开略微泛红的双眼。
他嗓音嘶哑,才吩咐下仆将家人悉数唤来,交代后事。
只有一个要求:从简,从简,再从简。
——事已至此,哪怕再不放心,也只能放手了。
天禧元年九月初十未时三刻,王旦逝世。
皇帝赵恒临丧哀恸,追赠王旦为太师、尚书令、魏国公,谥号文正,极尽哀荣。
且为其辍朝三日,诏令京城内十日不举乐,连王旦的一干血亲,也一个不漏地狠狠册封了一番。
再因王旦的宰辅位置虎视眈眈已久,此刻更是蠢蠢欲动的朝臣,见皇帝如此悲伤,也不得不收敛了脸上的贪婪,一个个装模作样地上门吊唁。
本该最高兴的寇准亦是心情复杂,还出乎所有人意外地在头日就去了。
去完之后,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一路上在得知王相病逝后、都在哭哭啼啼的百姓,不可避免地被感染了几分悲伤。
甚至在几日后,被没精打采的皇帝一脸不情不愿地任命为宰辅时,心里也全无想象中夙愿得偿的得意。
——真说起来,王旦不过大他四岁而已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寇准和丁谓之间,除了我之前提到的擦胡子事件外,还有一件恩怨。
在寇准被贬到陕西给国家守大门的时候,歌舞照旧、宴饮照旧,某一天,酒席设在了户外。当时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乌鸦齐飞。就见寇准突然长叹一声:“唉,众位请看那群乌鸦。如果丁谓在此,一定会说那是一群……‘玄鹤’。”
一语道破天机,丁谓这些年步步高升,凭的就是不断地报祥瑞,再使出浑身解数来给皇帝造宫殿。
(《如果这是宋史2》)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陆辞归家之后,心不在焉地用了晚膳,就听闻了王旦逝世的消息。
尽管心中已有预感,但在真正知晓此事时,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阵伤怀。
那位无私地给予了他许多庇护、一心牵挂大宋的老者,终归是永远离去了。
陆辞坐在月明风清的小院中,心中泛起万千波澜。
他闭目许久,无声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将手中杯盏所盛的酒液,悉数倾倒入土中。
谨以此杯敬忠魂。
不论他的那句劝慰是否能起作用,如若地下当真有灵,那史书日后还给王旦的公正褒奖,想必能让这位自苛自咎过度的名相,得到一些慰藉吧。
王旦的逝世,虽让他的亲朋好友,甚至皇帝赵恒也悲痛万分,颇长一段时间都无心理事,却不意味着大宋朝廷就将因此停摆。
而是随着宰辅的位子空置越久,就变得愈发暗潮汹涌,风雨将至起来。
这暂与人微言轻的陆辞无关。
他在好好休息了几日后,就不急不慢地去吏部签署了上任相关的公文。
接下来就只等五日之后,东宫居住的殿宇修缮等事宜得到妥善安排了,去正式上任了。
只是陆辞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从吏部回来,便收到了一首诗。
“……细香红菡蓞,疏影碧梧桐。鹤立霉苔径,犬眠兰菊丛。”待念到最后一句时,陆辞的面上,已不知不觉地带了笑:“望君频访我,不必待书召。”
显然,见陆辞分明已回汴京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拖拖拉拉地不上门……
原还老神在在地等人来的晏殊,实在是坐不住了。
陆辞家离晏殊处并不算近。
哪怕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陆辞在收到这封字里行间都透着对他的不满和催促的诗后,便决定即刻出发了。
他戴上斗篷,在马背上拴好早早准备好的手信,就骑上马,带上四名健仆,慢悠悠地往友人的住处赶了。
秋高日烈之时,似陆辞这般将自己遮得较为严实的行商,街上并不少见。
于是并未经过任何波折,没过多久,他就顺顺当当地到了晏殊家。
守门的仆役恰好换了几位新的,并不认得他。
只眼睁睁地看着陆辞将斗篷摘下,露出极清贵俊美的面庞时,不由晃了晃神,小心问道:“您是——”
陆辞笑着将刚收到的信件从袖中取出,递了过去:“劳烦你通告一声,陆辞到了。”
果真是被郎主念叨了好些日的陆郎君!
那仆役对这书信连看都没看,就信了陆辞的说辞,毕恭毕敬地将信归还后,一溜小跑,入内通知晏郎主去了。
陆辞也不着急,让另外几位下仆将他带来的手信取走,便安逸地跟着人进了主厅,安安静静地等了。
没等多久,他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飞速靠近,然而在很是接近时,又猛然一顿,再迈动开,就慢了许多了。
陆辞站直了身子,循声抬头,往小院的转角处看去。
随那衣袂一闪,出现的人,果真就是晏殊。
晏殊见着与一年前比,身形还要修长高挑几分,模样仍旧俊俏,却多了些成熟的故友,心里欢喜,面上只挑了挑眉,懒洋洋道:“陆郎来了?”
陆辞笑眯眯道:“晏兄以诗相招,岂敢不来。”
晏殊抽了抽嘴角:“陆郎进京方十五日,便记起还有我这么一位故友盼着,实是荣幸得很。”
陆辞假装没听出他在这句话里那几处充满谴责之意的重音,微微笑道:“往后多的是赏花饮酒,联辔同游,对塌夜语的机会,宴兄不必操之过急。”
他既然要与寇准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得让对方既不厌恶和猜忌他,也无法全然地信任他。
要维持这一绝妙平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渐渐将他和晏殊的交谊显于人前。
晏殊不置可否,径直坐了下来,报复性地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勉勉强强地给陆辞也倒了一杯,面无表情道:“现没了王相替你考虑周旋,那往后除非是你有意为之,否则一时半会的,是想走也难走了。”
陆辞莞尔:“宴兄的话,我便厚颜当作夸赞收下了。”
虽然对陆辞一直不主动上门的举动很是不满,但晏殊安排这顿含有接风洗尘意味的小宴时,的的确确是根据他对友人的喜好,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陆辞亦不用说。
他的其他友人们,大多已散落在南北各地,每月虽有鸿雁传书,但真正再见,却不知在何时了。
距他最近,还能给他带来一见如故之感的,就只有一位晏殊。
前几日因王相病逝,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也将拜访晏殊之事忘在了脑后。
让晏殊白白盼了他这么久,最后还亲自写诗来邀他上门,陆辞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面对友人故意夸大的火气,自是彻底包容了下来。
他们本就志趣相投,脾气相近,哪怕隔了颇长一段时间不见,也未曾影响这份相合。
再聊上几句,晏殊心里残存的那点小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因明日并非休沐,不好醉酒以免误事,于是在感到微醺时,二人便及时打住,以茶相替。
只是茶到底不比酒来得痛快,饮了几杯后,陆辞和晏殊就都停了杯,舒舒服服地躺在紧挨着的两张软塌上,闲话起分别后的事来。
二人默契地不提政事,话题只绕着别的打转。
晏殊笑道:“我有位近邻,将要出售他的住宅,不知陆郎可有兴趣?”
陆辞一听,还真有些动心,不免多问了几句。
毕竟他购置原来那处屋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