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这一声环娘,语重心长的,根本就不是喊娘,好像喊妹妹似的。
不过陈恨原本也没拿她当娘,多年轻呢,比他穿越过来的年纪还小,哪能这么早就当娘?
心中这么想,口中未必这么说。
他只道:“阿娘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喊,我肯定没私底下这么喊你。”
陈恨被自己逗笑了,有些冷了,便呵了呵手,正经道:“上回来,我说我封忠义侯了,还没一年,我就被废了。”
他到底正经不过一句话,很快又忍不住笑了:“李寄书简直是个疯子。”
陈恨将头靠在墓碑上,似是仔细地听了听,又说:“李寄书就是李砚,就是皇爷。”
“我们刚来长安第一年,三月修禊,你带我出去玩儿,我又带了一个比我小的小孩儿。你怕我和他走丢,还把我和他的手用红绳子绑在一起——说到这个,我就不得不问你一句了,你当时把我们绑一起,就不怕我和他一起丢了?”
“你总以为他也是皇八子的伴读,还让我给他带点心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其实他就是皇八子。”
“我又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是怕你知道了吓晕过去。”
“我那时……是真想要带你一起去岭南的,等那时候你就知道这件事了。谁知道……”陈恨叹了口气,“不过也好,岭南贫瘠,日子过得清苦,你在江南、在长安,都是富庶之地,不用去岭南受苦,也好。”
“方才说到什么来着?噢,说到李寄书是个疯子。”
“我近来在想,他是不是重生之前受过什么刺激?可是我怎么会放下他不管呢?我不是铁石心肠的大奸臣啊。我造反之前,还怕他会恨我呢。”
“那时候要是照着我的安排,我肯定能保全我们两个人,等做完了任务,我肯定就把皇位还给他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他重生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莫不是我狠狠地把他给伤了?”
“俗话说得好,大奸若忠,大忠若奸,忠奸难辨。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哪一个,不过我肯定是最忠义的那个。”
“从除夕那天我就在想,要不我找个机会,跪在他面前向他坦白了吧。可我又没法向他解释系统任务,我没法让他明白我是非造反不可的。”
“但凡他放放松,我就给他请罪。”陈恨叹了口气,“我与他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么熬着,熬成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东西,我心里难受。”
看起来是满不在乎的模样,陈恨却一低头,抽了抽鼻子。
他缓了缓神,又开始在坟前絮叨:“他简直是铁打的,一坐下来能批一整日的奏折,要不就是去武场练剑,这人竟然能越活越没意思。”
“我有时候觉着,他是不是当皇爷当得太累了?后来我又想,应该不至于。”
“可他到底、为什么有时候看着心事重重的?”
林姨娘自然没法子回他,陈恨自个儿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来,便转了话头,道:“环娘啊,我把你最喜欢的那首诗再念一遍吧?”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才念完这句诗,李砚便到了。
李砚亦是一掀衣袍,在坟前跪下,磕了个头。
陈恨起身,站在一边:“皇爷,礼太重了,我娘她受不住。”
李砚抬起头,道:“此处不论君臣。”
“皇爷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李砚一垂眸,“只听见你念那句诗。”
陈恨不疑有他,只道:“多谢皇爷专程来看我娘一遭,这雪越下越大了,还是快回去吧。”
“嗯。”
李砚帮他将地上祭品收进篮中,也容不得陈恨插手。
他撑开竹伞,转头对陈恨道:“雪越下越大了,你还不快过来?”
陈恨躲进伞下,伸手就要将竹伞给接过来:“奴来拿吧……”
“不用,你矮。”
陈恨摸了摸鼻尖,有他这么说话的么?
“离亭。”李砚偏头看他,“你别总念那两句诗,换一首来念吧。”
江南民歌绮丽,常讲男女情爱,聚时欢愉,散时相思。男子念给女子听,女子念给男子听,当然有时候男子也念给男子听,女子也念给女子听,但是他念给李砚听——
陈恨抬眼瞥他一眼,要是念给他听,那也太奇怪了。
于是他缄默不语。
李砚用手肘碰碰他:“你念一首吧。”
陈恨甩着衣袖,半吟唱着给他念了一首:“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陈恨想了想,又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句诗拿来配皇爷正好。”
《子夜歌》原本就是颇艳情的诗歌,他是曲解附会的,就好像迂腐的老夫子非要解释民间歌谣。
君作北辰星,众星皆共之。
*
二人回去时,不知为何,三清观中正喧闹。
陈恨往前走了两步,抖落下身上的碎雪。
殿中有位妇人正说话:“母亲不怪你,你年纪小,顽皮些,守不住也是寻常。我又是后母,你不听我的话,也是寻常。可祈福之事,事关你父亲的生死,你怎么敢……阿津比你年幼,就连他也明白的道理,你怎么敢……”
话没完,这妇人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砚要来三清山,自然会把三清山上种种都查清楚。
他将竹伞收了,朝殿中一望,对陈恨解释道:“瑞王的继王妃,还有……瑞王府的小世子。瑞王病重,他们上山祈福。”
瑞王是李砚父亲在位时封的王爷,皇家宗亲。
听瑞王妃方才那话,大约是小世子在祈福时出了什么差错。
李砚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瑞王妃自有亲生儿女,方才她说的那位阿津是一个。”
陈恨再望了一眼殿中,只听见瑞王妃向在场众人哭诉之声。来三清观敬香祈福的人不算少,而且大多都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况且——
祈福的规矩他不大懂,可也不会在正殿大堂中守着祈福,那就是瑞王妃把人给拉出来教训了?这不是当众欺负孩子么?
“奴去看看。”陈恨快步走进殿中。
他平素护崽护得紧,这回李砚连他的衣袖都没摸到。
第38章 三清(6)
瑞王府的世子爷; 李释。
年幼丧母; 他在后母手下长起来。瑞王妃自有亲生儿女,他占着世子的位置; 自然讨不了什么好。
不是第一回 了。
好多回这样的事情; 一点一点把他扭曲成众人眼中阴骘冷僻的少年。
如今瑞王爷病重; 瑞王妃更是加紧了动作; 想要将他从世子的位置上挤下去。
瑞王妃由两个婢女扶着,歪歪斜斜的; 以帕子掩面; 哭得几乎要断了气。
而他那兄弟李津,正跪在地上求母亲莫伤心,还扯了扯他的衣摆,让他快给母亲下跪。
若是真为他好; 又怎会让人把他从长跪祈福的房间里拽出来,生生拉到人前哭诉?
李释不愿辩解,他只要一开口,瑞王妃只会哭得更大声; 他开口; 也没有人会信他。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这样的人。
他只能作揖; 将头压得更低。闭了闭眼,心中无不嘲讽地想道,若是此时传来父亲的死讯; 把这女人逼急了; 她岂不是要把害死父亲这顶帽子也给他扣上?
十二岁的少年身形瘦削; 弓着身子,几乎是头点地的作揖,却仍旧不愿意下跪。
来三清观中敬香的大多是长安城中有头面的人物,听见动静,虽不好上前,也都纷纷朝此处看来。
与瑞王妃熟识的贵家夫人还三三两两地上了前,轻声劝慰着瑞王妃。
这一劝倒好,她重新振作起来,又开始哭诉李释打翻了烛台的事情。
此时,陈恨快步走进殿中,只在瑞王妃面前站定,抬手将李释高举作揖的手压下去。
来人一阵风一般进来,李释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的衣袖在他眼前一拂,就将他的手按住了。
他偏了头,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释不记得自己与这人相识,恐他是认错了人,正斟酌着要开口时,瑞王妃惊呼一声,身边婢女忙叱道:“你是何人?冲撞了我们家王妃可怎么得了?”
衣袖上下翻飞,陈恨朝瑞王妃作了个揖:“陈离亭。”
陈离亭。
好寻常的三个字,好不寻常的一个名字。
从前的忠义侯,现今的掖幽奴。
李释闻言,一双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只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
近日忠义侯的事儿,闹得长安城沸沸扬扬的,瑞王妃自也知道。
她略垂眸,瞥了一眼陈恨的粗布衣角,道:“不知陈公子有何见教?”
未等陈恨说话,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替他回了话。
“他代皇爷来观中祭祀,正替皇爷上香时,听见外边一阵吵闹,生怕所祭之人被扰了安宁,一时着急,就失了分寸。王妃切勿见怪。”
清清冷冷的女声响起,长清公主自殿外款款走来,众人忙不迭下跪参拜。
长清公主笑了笑,只唤道:“离亭。”
陈恨应道:“公主。”
“你急什么?火急火燎的。”长清公主再看了一眼李释,又对陈恨道,“此间事我来处置,一定还世子爷一个清白。你就这么丢下手上的事儿跑来,也不怕皇爷生气。”
她这话说得含糊,旁的人只以为是皇爷在宫中,知道了要生气。
陈恨却知道,公主说的是自己把李砚丢在一边,李砚在外边正生气。
恐怕又惹他生气了。
陈恨低头:“奴先下去了。”
“去吧。”长清公主仍是朝他笑了笑。待陈恨走后,长清公主又稍低了头,捻着袖上的绣花儿,似是随意对众人提起:“今日是母后忌日,朝中事务繁多,皇爷不得抽身,故此派了离亭来。他今日下午就回,一来一回赶得匆忙,到底是皇爷最信他,离不得他。多少年了,怎么能说离就离了呢?”
她抬眸,目光落在殿中众人身上,悠悠道:“忠义侯左不过是个名头,皇爷与他都不在乎。谁知道,旁人一个一个的,竟都这么认真。”
众人一惊,将头垂得更低,直道不敢。
陈恨出去时,李砚果真沉着脸色,抱着手在廊下等着他。
陈恨凑到他身边去,半讨好地喊了他一声:“皇爷。”
李砚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直往里冲,连你的衣袖也摸不着。”
陈恨挠头,嘟囔道:“奴也不知道皇爷请了公主过来。”陈恨又道:“此处人多眼杂,皇爷还是回后边院子去吧。”
李砚抱着手,顺着檐下长廊往道观后边走:“知道人多,你还一口一个皇爷。”
陈恨一愣,无奈道:“行。爷,你是爷。”
三清观中道士特意在偏僻处收拾了一间屋子给李砚休息,陈恨打开房中窗扇,朝外望了望,随口道:“这雪越下越大了,再落下去,恐怕下午是走不了了。”
李砚却道:“三清观后边有一株梅花树,你看过没有?”
“奴没看过。”
那株梅花树是开国时的老忠义侯从江南祖地带回来的,一株种在了忠义侯府,另一株就种在了三清山。
当时因为这事儿,御史参了老忠义侯一本,高祖皇帝将奏章一掷,朗声笑道:“风流人也。”
遂成佳话。
“若是回不去,朕带你去看看。”
陈恨给他沏茶,心道他又不是自己去不了,李砚还非要带他去。
再稍坐一会儿,长清公主就带着李释过来了。
想是事情查清楚了,过来告诉他们一声。
“世子爷说,要来谢谢离亭。”长清公主说着,就将半大的少年往陈恨面前推了推。
说是道谢,李释却也讲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盯着陈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陈恨只以为他是难为情,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谢了。”
李释仍是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问道:“你、真的是忠义侯?”
“不……”陈恨心虚地看了眼李砚,“现在不是了。”
“那你是陈离亭?”
李释太执着,几乎教陈恨以为自己和他结过什么仇。
陈恨点点头:“我是。”
少年一时激动,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我认得你。”
“嗯?”
“我知道你。”
陈恨不明就里,疑惑道:“什么?”
“我从话本子里知道你。”
“什么!”陈恨一惊,差点跳起来,心道总不会是吴端的话本子,忙问他,“什么话本子?”
“《忠义侯小传》。”
“噢。”陈恨松了口气。
《忠义侯小传》是民间说书人编的话本子,从江南陈府的二公子讲起,到长安城的忠义侯作结。除却某些夸张的情节,还是很不错的话本子。
李释方才抓着他的衣袖,才要松开时,陈恨瞥见他手心红了一片。
陈恨下意识把住他的手腕,去看他的手心:“怎么弄成这样?”
长清公主上前一看,亦是惊道:“哟,还是我失职了,怎么烫成这样?”
少年人皮薄些,李释那手心被烫得通红一片。
他低头看了看,用了力想要收回手,道:“烛台倒了而已,没什么妨碍。”
陈恨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过来:“哪有这样儿的?手若伤了,以后拿不得刀笔可怎么好?”
“无妨碍的。”
长清公主身边的杏枝儿拿了治烫伤的膏药来,陈恨便把着李释的手给他抹。
陈恨还像哄小孩子似的哄他:“不疼的,涂上去是凉的,我轻轻的。”
李释的眸色一沉:“我不怕疼。”
“好好好,你不怕疼。”
临走前,陈恨将膏药瓶子塞进他的袖子里:“你回去记得每天要抹。”
“谢谢侯……”李释原想喊他侯爷,转念一想,他不是忠义侯了,便改了口,“陈离亭。”
怎么直接就喊了名字?陈恨摸了摸鼻尖:“不用客气。”
少年人捏着袖中的小瓷瓶,抿了抿唇,忽然轻声道:“陈离亭,我很喜欢你。”
他这话咬字轻,陈恨没听见,倒是原本一直坐在一边的李砚黑了脸。
陈恨道:“什么?”
“‘心在关外定乾坤,身在局中守宫阙。’”他念的是话本子里不怎么通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