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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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人同你一起么?”
“没有。”李释说是来找他辞行,却仿佛不怎么喜欢同他说话。
“你娘……瑞王妃和你弟弟呢?”
“他们要等雪停,我不等了。”
“那……”
原本一言不发的李砚忽道:“让匪鉴带些人陪他回去。”
陈恨向李释解释道:“匪鉴是皇爷身边的人,有他护着你也方便些。快去向皇爷道个谢。”
可是少年浑身的刺,说出来的话也扎人:“我是来辞行的,不是来要人的。”
陈恨忙道:“好好好,不要人不要人。”
陈恨觉着自己分明是替他解围,不知为何,李释却瞪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衣袖就把他拉到外边去了。
“我……”
李释一抬眼,只见陈恨正瞧着他笑,大约陈恨只觉得他年纪小,闹小孩子脾气,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善意地笑笑他罢了。
陈恨刻意顺着他,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世子爷要说什么?”
李释好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道:“我马上就走了,你在宫中,大概是见不了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会长成如忠义侯一般的人。”
“嗯,世子爷会变成比忠义侯还厉害的人的。”陈恨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后来转念一想,少年人心气儿傲,陈恨便拍了拍他的肩。
“你别敷衍我。”
“我没敷衍世子爷。”
“那我走了。”李释道,“等我长大了,我再封你做忠义侯,你不用刻意讨好他。”
陈恨想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释口中的那个他,是李砚。
陈恨笑道:“世子爷,这话可不敢跟旁人说了。”
李释才说完那话就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应道:“我知道。”
“要不还是让匪鉴送世子爷下山吧?”
李释的脚步一顿,停了一会儿,陈恨还以为他又耍脾气了,却不料他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唯恐陈恨没听见,他还转过身去,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好。”
最后李释朝他作揖:“告辞。”
陈恨站在檐下朝他回礼:“世子爷路上小心。”
李释走后,陈恨轻手轻脚地进了门,他回身,将门合上,道:“皇爷让匪鉴陪世子爷下山去,还挺看重世子爷的。”
“朕是怕不让匪鉴去,你就自己去了。”
“呃……”这话陈恨觉着自己没法接。
“你对李释怎么看?”
陈恨在长榻对面落座:“奴觉着是个好孩子,只是要受的磋磨还太多,身边又没有什么兄弟朋友可以说说话,日后要是长成一副阴恻恻的模样,岂不可惜?”
李砚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喜欢小孩子?”
陈恨不觉其他,点头应道:“是啊。”
而李砚将书册页角都捏皱。
*
下午他们趁着雪停下山,雪天路滑,山径难行,一直到了将将入夜,才到了山脚。
他二人各自骑在马上,正要回宫。
此时天气严寒,又是入夜,长安城内居民早早入睡,四处一派安宁。
而西北面忽然传来哭声震天,隔得不远,只一条街。陈恨勒马,转头去看。
很快的,又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爬上高处的屋顶,高举着一件衣裳,面向南方,扯着嗓子用吟诵的方式念招魂诗。
李砚解释道:“那是瑞王府。”
陈恨这才知道,在屋顶上招魂的那个人,是李释。
瑞王爷死了,世子爷才十二岁,王府中还有一位不是后母,那后母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
少年多磨难。
第48章 玉骨(5)
瑞王府新丧; 宫中派了八个内侍官儿帮着瑞王府料理丧事。
瑞王爷是李砚父皇的兄弟,到这时候,也只是位吃着俸禄的闲散王爷罢了。八个内侍官的配置; 一时之间,长安城中人皆猜不透皇爷的意思。
后来不知从哪里流出了消息,说是某日,瑞王府的世子爷在三清观被瑞王妃摆了一道,是陈离亭出手拉了他一把。
这下长安城众人才纷纷醒悟,皇爷为什么偏偏对瑞王府高看一眼,原是为了陈离亭。
这时提起陈离亭,就不得不说到近来风靡全城的话本子。
话本子自江南传来,有好几个不同的本子; 假托海外遗事,只把皇爷与侯爷的故事说得如真似假、如云似雾、如梦似幻。
其实谁也知道书里边那两个人是谁。不过话本子只在黑市与说书先生口里流传,官府抓不住,也不怎么抓,那东西近来便愈发流行。
有的话本子以高公公的名义来写,近乎实录地描述了皇爷与侯爷之间种种。只是后来高公公公开表示自己压根不识字儿; 这话本子也就被人所厌弃。
不过有了这本子起头儿; 宫中稍微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被书局的著书先生冒名出了书。
以宫词儿串联写的; 假托前朝旧事尽管放开写的。
最有名的还是一本题为《尽忠》的话本子。
在三清观时,陈恨听李砚说起江南那边为了保他的命,竟然弄了这种东西; 就一直想见识见识,江南那边到底把他写成什么模样。
于是他托吴端给他带了一本,初初一见,《尽忠》这名字好啊,比《衣衫尽》、《春情尽》什么尽都来得好。
陈恨笑着拍了两下吴端的肩,表示嘉奖,便把话本子留下了。
元月二十九,阳光甚好的早晨,陈恨窝在养居殿西边的暖阁里,用一个时辰把这话本子给翻完了。
市面上对《尽忠》的评价也好,说它破了从前话本子的镣铐,不单说皇爷与侯爷的故事,而是从数十年前说起。自明承殿的皇八子与侍读的陈二公子开始,再到岭南王府的敬王爷与陈小随从,然后才是长安城的皇爷与忠义侯陈离亭,最后是皇爷与掖幽庭的恨奴。
其中不单有情爱,还夹杂着君臣之义、手足之情。二人一路走来,披荆斩棘,相怜相护,无不牵人心肠。
话本子的最后,皇爷爱而不得,一狠心便废了侯爷的爵。才废了侯爷的夜里,皇爷就将侯爷按在身下,吻上他泛红的眼角,轻喘道:“你这才算是尽了忠。”
此谓《尽忠》。
陈恨把话本子往地上一摔。
胡诌!
他一见这手笔就知道这是江南的哪位仁兄写的,这位仁兄从前就没个正经,整日介纵情声色,得了两个波斯美女能几天都抱着不撒手。
而他自己,竟然还花了一个时辰把这本子看完了。
疯了!
陈恨定了定心绪,将那话本子丢到脑后,端坐到案前,提笔抄了两句诗。
他答应过苏衡,要把他的诗制成集子,给徐醒送去。这几日里,苏衡的诗一打一打地从南边寄来,他得抓紧时间把集子弄出来。
也亏李砚凡事都随他喜欢,他不去养居殿伺候也行,这才得了闲来做这些。
才想到李砚,门外就有人叩门:“陈公子,皇爷请。”
他应了一声,用镇纸将案上纸张都压好了,才起身出门。
高公公与匪鉴站在养居殿外伺候,陈恨进去时,殿内并无他人,只李砚在案前批折子。
“皇爷。”李砚只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前几日朕让你喜欢的时候,就过来伺候着当玩儿,结果你还真就从不过来了。”
那时李砚说这话时一本正经,陈恨还以为李砚是真不要他伺候,谁知道帝王心思这么难猜。
他忙解释:“奴这几日忙着帮元均制集子来着……”
“让他们把你的东西搬过来,你在养居殿制那集子,好不好?”
“好。”陈恨摸了摸鼻尖。
养居殿的书案之前,再设了一张小案。
陈恨着垂眸,一笔一划,将苏衡寄来的诗隽在洁白的宣纸上。
他二人就这么各做各的事情,一直到了午膳时候。
李砚将折子一合,揉了揉眉心,见陈恨认真,便放轻了动作摸到他身后去。
陈恨不觉,仍是低头专心抄诗。
宫人们从西边暖阁搬东西时,不知道陈恨究竟要用什么,所以把暖阁里所有的书册纸张都搬过来了——包括被陈恨随手摔在地上的《尽忠》。
那本《尽忠》被埋在一堆的书里,李砚看了几眼,就轻手轻脚地把它抽出来了。
待陈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李砚捧着那话本子,已经看了大半。
“皇、爷……”陈恨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话本子的一边,使劲拽了两下,没能拿回来,只好伸手盖住了上边的字,“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李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一连几日不出门,就躲在房里看这个?”
“不是,我就看了一眼……”一眼接着一眼,整整看了一个时辰。
李砚将话本合上,似是漫不经心道:“这总不会还是吴循之给你的。上回他给你递这个,朕可帮你教训过他了,他没胆子再给你看这个。”
“这个……”
“怎么?”
“这个本子……它是……”陈恨想要把话本给拿回来,再用力扯了扯,“奴一时好奇,让循之随手拿的。”
“可有什么体悟?”
陈恨一愣,看个胡编乱造的话本子,李砚竟问他有什么体悟?
他道:“奴觉着朝中也应该治一治这种风气了,这本子有点过分了。”
李砚却道:“无大妨碍,朝中就不用过多干涉了。”
陈恨义正言辞道:“事关社稷,不能不管。”
“真要管起来,恐怕要牵扯到江南。”
陈恨适时认怂:“那还是不管了吧。”
李砚颇不满:“你又讲朝政。”
“不讲了,不讲了。”陈恨伸手拍了一下李砚抓着话本子的手,“皇爷,松手。”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它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陈恨再扯了扯话本,“皇爷看到哪儿了?”
“一半。”
那还好,这话本子前边讲的故事还正经些。
陈恨略松了口气,没看到后边就好。后边那句“这才算是尽忠”,任谁看了都要发臊。
只听李砚又道:“朕从后边开始翻的。”
陈恨一怔,随即抓着话本子大喊:“李寄书,你放手!”
李砚提醒他:“外边在摆膳。”
陈恨随即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盯着他:“皇爷,还给我。”
“离亭,你……”李砚架着脚坐在地上,忽然倾身靠近。他二人私下处着,本不守什么规矩,这下子,他怕是什么规矩也不想守了。
陈恨大抵是慌极了,一巴掌按住他靠近的脸:“小兔崽子,你今天吃错药了你。再不给我我生气了。”
话本子一到手,他就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了。
外边果然是高公公领着一群宫人在摆膳,各人都低着头忙各自的。
陈恨原想找个宫人帮他把这话本子给烧了的,后来想想,这种东西让旁的人看见了恐怕不好。他想着还把话本子先藏起来,等有机会了再拿出来还给吴端。
养居殿正殿的角落里摆着一对大花瓶,那是陈恨藏东西的瓶子。
他有时把李砚的东西弄坏了,就随手丢到里边去,缺了一个角的簪子、有了裂痕的玉珏,全都在里边待过一阵儿。
他将话本子藏在身后,悄悄地溜到角落去,探着脑袋往花瓶里看了看。
大约是前阵子才打扫过的缘故,花瓶子暂时没别的东西。
陈恨将话本子卷成一卷,往里边塞,咚的一声闷响,话本子到了底。他再抱着花瓶往里边看了看,黑黢黢的也看不清,这才放下心来。
李砚忽然在身后唤他:“离亭。”
陈恨差点把花瓶推到地上去:“诶……诶!”
李砚抬手帮他把花瓶扶好:“你又在做什么?”
“奴没做什么。”陈恨摊手,自顾自地走开,背着手凑到高公公身边去,“公公,今儿吃什么呀?”
高公公转头去看李砚,悄悄地挪开了半步。
*
这天午膳后,陈恨继续回去抄苏衡的诗。饭后困倦,还没抄两首他就撑着脑袋开始犯困。
李砚在他面前坐下,陈恨还想着那话本子的事情,强自忍着睡意,好警惕地盯着他瞧。
被吓得毛都竖起来的猫。
李砚随手去翻他案上的诗稿,陈恨啪的一下按住他的手,佯怒道:“皇爷,你再乱翻我真的生气了。”
李砚只道:“要抄哪些?你捡出来,朕帮你抄。”
“抄……”陈恨挑了一叠他没来得及抄写的诗稿,“这些。”
“你去榻上睡吧。”
“不用麻烦,我就睡一会儿。”陈恨趴倒在书案的另一边,用衣袖把自己的脸给盖起来,“过一刻钟皇爷喊我。”
苏衡人在南边,此番写诗,多写南边的风物。
抄多了他的诗,桃花、游船与灯影儿便悄然入了陈恨的梦,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
陈恨醒来时,天色已经稍暗。他歪着脑袋靠在桌案上,衣袖掩着面容。李砚就坐在他面前抄诗,也没有发觉。
由此,陈恨得以看他一会儿,静静地看。
今天一时慌乱之间喊了他一声小兔崽子,现今的帝王,与从前记忆里的少年重叠起来。
兔崽子一下子就窜得比他还高,脊背挺直,像青竹。眉眼锐利,不笑时面容冷峻,像他常用的那把长剑。
其实他早知道,李砚不是什么小动物了。
只是,旁人眼中的帝王君主,在他眼中竟是猫猫狗狗,想想还挺爽的。
陈恨伸手,稳稳地捉住他手中的笔,咕哝着半抱怨道:“皇爷,不是说一刻钟喊我起来的么?”
李砚的动作一顿,无奈道:“喊你了,你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长串的话,又趴下去睡了。”
陈恨收回手,揉了揉眼睛:“嗯……对不起,皇爷。”
“脖子疼么?”
他趴在案上,转了转脑袋:“不疼。”
“那你再等一会儿,朕马上就抄完这些了。”
“谢谢皇爷。”陈恨随手翻他抄好的诗,他仿陈恨的笔迹,圆滑可爱,里边却藏着小小的锋利。
陈恨忽然看见里边一句细雨洗胭脂,随口道:“南边的桃花儿开了。”
“是。”
“不过还是长安的梅花儿好看。”陈恨掸了掸他的衣襟,笑道,“皇爷的衣襟,要有梅花儿来簪。”
第49章 风起(1)
接下来一连三日; 陈恨都窝在养居殿抄写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