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忘斋诸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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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自己不认得路。
两人走出竹林,李哲元不待问什么,陆景先开始连声叹气。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文家真看上郭家大小姐了?”李哲元挠挠头,“不能吧?文氏这样的门第怎么看得上区区一个郭家?郭家在西南虽还有些名声,可白碧山庄大火之后郭家便越发没落,郭老告老回乡之后在京中也没有势力,实在不大般配。仲颐,你说是吧?”
“哎……”陆景看着李哲元又是连连摇头,长长叹气。
“你这什么意思啊?”
“你是真不记得了?两年前,文伯父的案子是谁挑起来的?”
“啊?两年前?御史台啊。”
“嗯!你记得就好!”陆景方才看着郭博彦心里都怕,文然性子温和,可当时他为了文远长跪在大理寺门口,差点要去击登闻鼓,满京城都知道,李哲元不记得,文然不可能忘。
“……”李哲元吞了吞唾沫,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后院行酒令,陆景为何对他又掐又拽了,“那……文伯父怎么还来?跟郭老好似还挺热络的?”
陆景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继续摇头。
“文清逸喜欢男人,那个叫宋怡临的!文清逸与郭老有仇,血海深仇!文家伯父与郭老是故交,甚至有撮合文清逸和郭大小姐的意思……陆仲颐,陆景,我觉得我好像知道的太多了……”李哲元突然想哭。
魏楚越藏在暗处已经许久,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去,忍不住哼笑,这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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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晚上还有哦
说。不。定……
第75章
魏楚越离开卧云茶室,闲庭信步地四处走,行酒令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没心情回去陪那些公子哥们附庸风雅。魏楚越学什么都很快,音律和琴亦是,他乐师的身份虽是掩护,却不是假的,论琴技他未必会输文然,但论意境他未必能赢,他自己知道。而韩牧川,是另一个一眼看穿的人,魏楚越心中杂念太多,剑意如此,琴意相似。
郭梦颖先撺掇着文然和魏楚越比琴,后又领着郭博彦和文继珉来卧云茶室,小心思颇多,却让魏楚越只想发笑,她千挑万选竟把主意打到了文然头上,真是……还挺可怜的。
魏楚越想着又不禁露出些笑。
四下无人,韩牧川突然出现在魏楚越身边,魏楚越轻轻瞟了韩牧川一眼,没有太多表情。
樊府的院子是新修的,山石碧泊、亭台楼阁,修院子时留下了不少原来宅院里的大树,白墙灰瓦,梧桐叶黄,又得些古朴,一步一景确有致趣。早些时候魏楚越就在安排中秋,可直到此刻,见院中的落叶梧桐,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已是中秋了。
“再往前就是后宅了。”
“没想到从卧云茶室走过来还挺近。”连韩牧川都说不容易进,魏楚越早没了再探的想法,现在不过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樊府的情况罢了。
“不要再往前了。”
“郭博彦都出来了,说不定里面的守卫会松一些呢?”
“并没有。”
魏楚越耸耸肩,方才只是说笑罢了,于是沿着回廊改了个方向。
不远处有人走动,魏楚越看了一眼韩牧川,道:“你不藏起来?”
“不用。樊府客人多,不差我一个。”
魏楚越轻声一笑,没有赶人,也不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此处院子清净,看看风景也好,便往亭中去坐。
一池湖水平静,水中藏了几尾锦鲤,游得漫无目的。
韩牧川坐到魏楚越身边,陪着魏楚越观鱼,莫名其妙在樊府找到了一星半点久违了的闲适。
自韩牧川来卞城,把魏楚越从樊府带出去,他们之间就一直气氛诡异别扭,魏楚越虽只字不提三年前,可他对韩牧川的态度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于往昔,冷淡和疏远丝毫不加掩饰,莫说笑颜,就是连看一眼韩牧川都是勉强,分明还是生气、还是怨恨。
这会儿,韩牧川说不清为什么,但他觉得魏楚越好像忽然不生气了,整个人安宁平和了许多。
韩牧川忍不住问魏楚越:“你在想什么?”
“什么?”
“怎么突然离开茶室,闲坐在此?”
魏楚越轻轻笑了笑:“那是文先生和宋哥两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就不必偷听了。”
文然说的那些话魏楚越听见了,韩牧川也听得清楚,他与二人不过草草数面,说认识也勉强,可不知怎么颇受触动,他看着魏楚越,憋了半晌,突然直白问道:“你不恨我?”
韩牧川知道自己嘴笨,却不知道自己最笨的是连他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都弄不明白。他见不得魏楚越受苦受委屈,可自己偏就是那个让他受苦受委屈的。
三年了,韩牧川每一年都会给魏楚越准备生辰礼物,可精挑细选小半年,准备好了又送不出去,攥在手里想砸,举起来真砸又舍不得,只能悄悄都收起来。自魏楚越冠礼之后,韩牧川就没有回过西北雪原,江湖也不游了,告诉魏林他就徐州,离魏楚越一步之遥,可偏缩成了只过冬的乌龟。
要不是这一次魏楚越突然出事,他不知道还要花多久才能来见魏楚越,更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把话说开。
魏楚越被问得一愣,他以为韩牧川永远不会开这个口,将旧事重提,他是否应该假装听不懂,糊弄过去就好,又或者索性不要回答,恨不恨原本也没什么意义。
魏楚越单手撑着下颚,微微偏头看着游鱼群聚,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不恨了吗?
这个问题,魏楚越答不上来。他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三年前韩牧川落荒而逃的背影,而是文然和宋怡临。
方才文然在陆景和李哲元面前维护宋怡临,说宋怡临是自己所爱之人,那眼神、那语态,不仅仅是坦白,还带着骄傲和满足。
这两年魏楚越对文然算不得好,他受文老所托照顾文然,可他毕竟不是文家的家仆不需要真把文然当少爷伺候,他也不是宋怡临,拿文然当掌中宝、心头肉,怎么宠怎么爱都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当初宋怡临一个人发疯一个人痴,文然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感激,动了心生了情,可又能维持多久?
魏楚越总以为文然这样的世家公子与宋怡临、与他们并不是一类人,犹如飞鸟与鱼,不是谁的错,却终究不合适、终究有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他可真是小人之心了。文然对宋怡临发乎真心、全心全意、不移不悔。两情相悦何其难得,更难得执手相守。
魏楚越比不了宋怡临,他做不到一头栽进去就不管不顾,就算是南墙,撞得头破血流都不放弃。
今日才懂,他连文然都比不过。魏楚越不想在茶室继续听墙角不是因为事不关己,而是心生嫉妒,忍不住自卑自哀。对韩牧川,他连叹一声求而不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曾真的“求”过,又怎么去恨韩牧川不曾给过他什么?
韩牧川救了他,教他剑法、授他内功,对他极好,他有什么资格怨怪?或许,他喜欢韩牧川,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吧,所以才放不下骄傲和自尊心,做不到像宋怡临一样,甚至做不到如文然那般。
魏楚越这样想着,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长针,痛的那么清晰,可他却不想承认。
“我不恨你。”魏楚越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淡淡的,话语里没有多少滋味,听不出悲喜。
听到了魏楚越的答案,韩牧川心头一震,伸手拉住魏楚越。
魏楚越侧过头看向韩牧川,目光不再刻意闪避。每一次看着韩牧川,他都控制不住地奢望,又很快告诫自己不要犯蠢,恨不该、怨不该,终要放下,就该试着放下。他不想挣扎,也不喜欢犹豫不决,像个反复无常又什么都想拥有的小孩子。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神容淡然坦诚,不禁皱了眉头,他问的时候心存侥幸,听见了魏楚越的答案却反而高兴不起来。魏楚越的话说的是不恨,听起来却是不在乎的意思。
魏楚越垂眼看了看韩牧川住着他小臂的手,韩牧川没使几分里,并不疼,可魏楚越心却整个揪了起来,动了动挣脱开来。
韩牧川的手空握,心像一下踏空,如坠山崖,与其说摔得多疼,都不如空落千丈的慌乱和悲哀,那时候他推开魏楚越,他心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韩牧川一伸手又把魏楚越抓了回来。
“对不起。”
“不必。”魏楚越挣了挣,这一次却挣不开了,蹙眉看向韩牧川。
好吧,他恨韩牧川,分明对他无意,为何还要招惹他?!不若不再见,他总有忘记的一日。不要跟着他,不要关心他,不要在乎他是不是有恨有怨,不要说对不起,更不要抓着他不放!
韩牧川或许希望一切可以回到原点,他们是师徒、是朋友,比旁人亲厚,却不是恋人。
魏楚越觉得韩牧川很残忍,怎么说一句对不起,就让他当做从未爱上过他?
恨刚冒了头,就被魏楚越自己压了下去,他自己决定了放下,心里那个针再疼都要拔掉,疼过了就会好的。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没关系,忘了吧。”魏楚越如是说,他的嗓子有些哑,只是简单一句话,他说得干巴巴。
韩牧川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松开,魏楚越小臂上的力道逐渐消失,压迫在他心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魏楚越捏了捏拳,把手收回来。
魏楚越又低头看向池中锦鲤,轻轻沉出一口气。
其实,也不难,对吧?
“阿越……”韩牧川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还想向魏楚越伸过去。
魏楚越换了个姿势,倚在栏上,倾身出去一些,仿佛是要下水捞锦鲤,懒洋洋的,又悄无声息地远离了韩牧川。
韩牧川终于还是收回了手,道:“阿越,你可记得红筱和宋玮?”
魏楚越点头:“记得。”
红筱和宋玮,韩牧川的师弟师妹。
红筱喜欢韩牧川,将他看作日月星辰,看着韩牧川的每一眼都是崇拜和钦慕。魏楚越不喜欢她。
宋玮恨毒了韩牧川,将他视作宿敌,一辈子做梦都像赢韩牧川一剑,可惜韩牧川连输都机会都不给他。最可恨,是红筱只看得见韩牧川却看不见他,而韩牧川对红筱视而不见,就如同对他一般。宋玮恨不得韩牧川从来不曾存在过。可韩牧川却是他攀不到、悬在九天上的高山。魏楚越也不喜欢他。
“红筱和宋玮成婚了,孩子都快四岁了。”
魏楚越没想到韩牧川会说这些,笑了笑:“我给孩子备份礼吧,将新婚贺礼补一补。”
“红筱的剑断在爱恨痴缠,宋玮的剑毁在嫉妒怨恨,他二人虽终成眷属,于剑道却都早已荒废……”
“呵……”魏楚越嗤笑一声,拉扯了半天说起那两人,居然还是为了给他说道。魏楚越心里满是爱恨痴缠、满是嫉妒怨恨,剑不剑的,他无所谓!
“阿越……”
魏楚越豁然起身,打断韩牧川的话:“清心寡欲方能入剑道吗?那你该去寺庙里收徒弟。哦,错了,杀生是大戒,阿弥陀佛,冒犯佛祖了。”
“阿越!”韩牧川拉住魏楚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师父是什么意思?”魏楚越含笑看着韩牧川,却根本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废话。
“红筱说过爱我、说过恨我,终都放下了……阿越,你也要将我放下吗?”
魏楚越笑起来:“如你所愿。不好吗?”
“可若是我放不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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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逼死我了……脑壳疼
第76章
魏楚越看着韩牧川,像是要从韩牧川脸上瞧出一朵花来,看得韩牧川忐忑不安地凝住了呼吸。
“哈!”魏楚越轻笑一声,“师父放不下什么?怕我爱你,又怕我恨你,还怕我不记恩情与你一刀两断,从此不记得你?”
韩牧川愣了愣,乍一听好像是,却并不是他心里所想:“不是……”
“不是什么?”魏楚越面上带着浅笑,微微扬起一侧嘴角,眼神里有凛凛杀气。
韩牧川认识魏楚越许多年,他什么时候在假装,什么时候真生气,韩牧川分的清楚,此刻魏楚越是真的怒了。韩牧川一时不敢接话,他突然惊觉,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不能好好说清楚,魏楚越就从此消失,不再见他了。
“阿越,我怕你恨我,怕你称我做师父,怕你说没关系、忘记吧……”韩牧川深深看着魏楚越,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明白,只能将心里所想一一说尽,祈求魏楚越能明白,“阿越,剑之一道凌驾万物,摒弃所有才能一心一意达入化境,我曾以为我做到了,可你知道吗,原来我不能,我会妒、会恨、会怨、会哀,会因为你坐立不安、辗转反侧……”
“说这么多,原来是我毁了你韩牧川的剑道,我可真是个罪人!”魏楚越听不下去了,韩牧川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他已经放弃了,给他留最后一点尊严不可以吗?除了心伤和自哀,韩牧川还要让他自责、让他卑微吗?!
他错不该喜欢,错不该再见,错不该勉强自己维持体面!
魏楚越甩手转身而走。
话都说到这里了,韩牧川哪里会让魏楚越逃跑,疾步将人拦下,一把抓住:“阿越,你听我把话说完。”
“不用,我听得懂。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打扰你。”
“阿越!”韩牧川捏住魏楚越的肩,将人板回来面对自己,“阿越,是我错了,我早该来找你,我早该告诉你,是我笨不懂怎么说,阿越,我爱你……比我自己想的更多更深……”
魏楚越怔愣了许久,与韩牧川对视着半晌没有反应。
“阿越?”韩牧川忐忑,轻声唤了唤魏楚越,他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他为什么怎么蠢?!
魏楚越突然爆出一阵狂笑,笑得整个人都颤起来:“哈哈哈哈哈!韩牧川,你不会说谎,不必勉强骗我。没意思。”
魏楚越不信韩牧川,即便韩牧川从未骗过他。韩牧川说,他爱上自己了。若是三年前,魏楚越说不定能感动得哭。可三年了,他不发一言地离开,喜不喜欢他不是很清楚吗?哪里需要琢磨三年才来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