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忘斋诸事-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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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对手是魏楚越而不是十年后的韩牧川,寒崇文怕什么?他一点不将魏楚越放在眼里,却不得分心提防着一旁观战的韩牧川。
魏楚越的剑果然是承袭了韩牧川的剑意,又快又狠,毫无保留的凛凛杀气随着剑光侵袭而来,仿佛带着透骨的寒,还带着地府的死气。如果不是敌手,寒崇文恐怕要生惜才之心,魏楚越的资质可比他的四个亲传弟子都好。韩牧川可真是运气好,而自己却接连失去了贺宣和冯进。
电光火石之间魏楚越出了十剑,寒崇文与他换了十剑,寒崇文皱了皱眉,发觉魏楚越的剑法似乎与韩牧川的又不太相同,莫非是这十年韩牧川又修习了其他法门?
不及寒崇文多想,魏楚越又来一剑,细斜而上往寒崇文颈侧而来。
无论魏楚越的剑如何刁钻,走了这十几招,寒崇文还在原地,一步都还未挪动,不动山剑霸气无比,即便是格挡之力都几乎能将魏楚越连人带剑一同掀飞,不消多会儿魏楚越额间便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寒崇文多年功力,加上不动山剑的刚猛,魏楚越想胜根本是痴心妄想,但是魏楚越却一剑紧跟着一剑、一再逼近,比与韩牧川对招时拼命的多,他几乎快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整个人被裹在连绵不断的剑光之中,而他则沉静在了“剑”这一字里。到这一刻,魏楚越好像终于能了解韩牧川嗜剑如命的心思了。与寒崇文这样的高手对决,实在畅快极了。
魏楚越能看清寒崇文的每一剑,却没有一剑他能硬接下来,只能闪避或者用巧力卸去大半力道后再借寒崇文剑上之势出剑,他的剑原本极快,可对上寒崇文只能越来越慢。
魏楚越不甘心,韩牧川不满二十便能与寒崇文走过三百招,他现在走不到五十招已快难以招架。
韩牧川将二人对招都看得清楚,魏楚越的身形慢了,而寒崇文的剑势却越来越盛。又是一剑,魏楚越被一剑横断推了出去,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握剑的手从手指、虎口,到手腕甚至手臂都阵阵发麻,一时难以乏力。
就是此刻,寒崇文一剑决杀的机会就是此刻,寒崇文怎可能放过,即便韩牧川就在一旁,他也有信心能比韩牧川的剑更快。
韩牧川自然也看了出来,立刻抽出腰间软剑来救,而寒崇文的剑已经到了魏楚越身前。
寒崇文的重剑上不仅仅只是剑之锋利,更有剑气上裹着的数十年苦修的内功,魏楚越左右两侧的路都被寒崇文封死,他无处可闪,只能后撤,但不动山剑的压迫当真像是一座山峰崩在眼看就要将魏楚越深深埋进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压得他喘不过气、心口如遭了猛锤一般。
韩牧川的软剑如蛇,刹那缠住寒崇文的重剑,生将重剑拉偏了三寸。
就这三寸已是大不易,让寒崇文震惊不小,他的不动山剑是山,可移山填海的又是如何的力量呢?十年前的韩牧川根本做不到,何况他手里的剑不是他惯常随身的断山而是一柄平平无奇的软剑。
就这一刹魏楚越抬起左手,指尖射出三枚细针,寒崇文近再眼前,格挡不及,三枚细针避无可避。
寒崇文没想到魏楚越使了偷袭的招之后,还会有暗器这样的阴损招数,不免又怒又急,既然无可逼,那就以他数十年的修为硬接这三枚针。
魏楚越的三枚细针就在他自己的眼前想着寒崇文飞射而去,又在半空中被寒崇文的剑气震开。这一幕让魏楚越大惊,又十分惊喜,原来不动山剑还能修出一副刀枪不入来。
寒崇文强催内劲弹开魏楚越的细针,让魏楚越和韩牧川同时看见了不动山剑的破绽,就是寒崇文内息缓和下来之时。
魏楚越一翻发麻的手腕,握紧了剑,不再顾忌寒崇文还迫在他身前的重剑,侧身就给寒崇文胸口送出一剑。这一剑之快连韩牧川都只瞧见了剑芒和从寒崇文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
而寒崇文只觉得一冷,然后才是疼。
寒崇文的重剑还握在手里,一剑既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何况这一剑是必杀的一招,就算被韩牧川的软剑带歪了三寸也够要魏楚越的命了。
韩牧川凝气将内力尽数灌注到软剑之上,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软剑尽好像锋利得如同铡刀,而寒崇文的重剑却好似便成了泥塑的了,竟让软剑绞了进了剑锋了,在刺到魏楚越肩头时生生折断。
电光火石之间,寒崇文被魏楚越一剑刺中胸口,重剑也被韩牧川绞断,穷途末路、回天乏术,倒在了地上。
韩牧川以全部内力与不动山剑相拼,施加在重剑上的内力遭遇寒崇文数十年的内力,重剑虽断,但他也受了内伤,喷出一口腥甜的鲜血,一口气难以为继,单膝跪倒在地。
魏楚越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肩头断进了半截断剑,他伸手拔出忙按住伤口止血,亦被寒崇文内力所伤,一时站不起来,伏在地上,心肺具疼。
韩牧川缓了口气,走到魏楚越身旁,查看他的伤势:“你怎么样?”
魏楚越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内伤比韩牧川的重,胸臆之间积郁腥浊,片刻间化不开寒崇文的内劲,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韩牧川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助他吐出两口淤血,又许久才算缓过劲来。
“阿越!你以后还是在无忘斋里待着吧!”
魏楚越看着韩牧川急得双眼通红,不仅笑出来:“师父,你觉得我最后一剑如何?”
韩牧川着急上火,被魏楚越方才搏命地剑法气得不轻,魏楚越那根本不是剑法而是刺杀,非是求道而是求死!
韩牧川不知道怎么说他,论吵架韩牧川嘴笨,是不可能赢的,索性扔下魏楚越,掉头去看寒崇文。
“放心,我刺偏了些,暂时要不了他的命。不过不能久拖。此处离玄剑山庄太近,我们早些走吧。”
第122章
禹州,大奚山,离开了卞城无忘斋的掌控,没有秦棠和赤峰营的监管,魏楚越和韩牧川就算胜了寒崇文将他绑了,可在元涛和玄剑山庄的地头上,他们几乎无处可藏。
寒崇文本该今夜能回到玄剑山庄,最迟明日一早,玄剑山庄的人就会下山寻人。
白雀的碧云楼离此地百里有余,至少一日一夜方能到,魏楚越和韩牧川都有伤,寒崇文更是伤重,三人策马根本跑不到碧云楼就会被半路截杀。
“现在如何?带着他,我们走不远。”韩牧川封住了寒崇文身上几处大穴,先给了他止了血,同时封了他的气脉,暂时废了他的武功,让他无法凝气运行内力。
魏楚越撑着剑当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缓缓长舒了一口气,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疼得他来不及答韩牧川的话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韩牧川忙去扶住魏楚越,看着他一脸苍白,心疼难忍:“疼嘛?哎……就不该答应你的。”
韩牧川本严厉否决魏楚越要独战寒崇文的计划,太危险,而且毫无胜算,可魏楚越却不是韩牧川拦得住的,一句“不是还有你在?”就把韩牧川噎的无话可说。
魏楚越自己比韩牧川更明白其中凶险,也比谁都惜命,这些年他从不以身犯险,今日对付寒崇文也是一样,偷袭、暗器,以二敌一,什么手段都可以,魏楚越毫不介意,不动山剑再强,终究只是一个人一柄剑,在魏楚越眼里便也是一个会死的人,一柄能断的剑。
“咳咳,总说我不够专注、不能摒弃生死专心剑意的人是你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与不动山剑寒崇文过招,你倒像我躲在你身后了?什么道理?”
“我……就是怕你现在这样。”
“什么?”
“受伤。”
魏楚越笑了笑,莫名有些心虚:“我不是没事吗?”
“若是方才那一剑我挡不下来呢?”韩牧川的目光一直在魏楚越肩头的血窟窿上,伤口被魏楚越自己捂住,可血还是一点点地从他的指尖渗出来,看在韩牧川眼里,满眼都是心疼,仿佛那一剑是扎在他心头上了。
魏楚越更慌了,他分明已经封了伤口周围的穴道,血应该止住了的,但现在还在渗血,伤恐怕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但疼已无以复加,魏楚越已经疼过劲去了,几乎快要习惯。
“我真的没事。”魏楚越左臂动不了,只能暂时先放开了肩头的伤口,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咬开瓶塞递到韩牧川面前,“嗯。”
韩牧川伸手平摊掌心,魏楚越给他倒了几枚药丸出来:“我自己做的内伤药一人一颗。”
韩牧川伸手先喂了魏楚越一颗药:“我后悔极了,以后你还是在无忘斋里待着,这样的事情让别人做,或者我来做。”
魏楚越吞了药,一股沁凉入腹,胸口火烧火燎的疼终于缓和了些,才说:“这样的事情,你做不来。”
“没有下一次。”韩牧川斩钉截铁地结束了这段对话,没有下一次,是对魏楚越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如果方才先与寒崇文动手的人是他,他就算不能立刻得胜,至少能完全牵制住寒崇文的剑,魏楚越只需伺机动手即可,那三枚针不会掉,魏楚越也不会受伤。
魏楚越也清楚这些,今天是他任性了一回,还得韩牧川也受了伤,这么多年,除了魏楚越的剑,再没有人伤得了天下第一剑,就算是寒崇文也不能。见韩牧川为了救他而受伤,魏楚越也是后怕。
而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魏楚越没有再纠结,牵来了马匹:“走吧。”
“去哪里?”韩牧川将寒崇文扛上马背。
“大奚山,玄剑山庄。”
“你……你说什么?去哪里?!”
“玄剑山庄。”魏楚越轻轻一笑,“你没听错,就是玄剑山庄。”
“可……这……”韩牧川完全不能明白了。
魏楚越伤得严重,翻身上马很是困难,韩牧川眼疾手快地托扶了魏楚越一把:“能骑马吗?”
“放心,我们离得已经不远了。”
“真要去玄剑山庄?你不怕寒崇文的亲传弟子提剑来杀了我们呀?你此刻伤重,已不能再与人动武了。我怕护不住你。”
魏楚越笑起来:“我们是要上大奚山,是要往玄剑山庄,却不是要进去,绕开山门往后山去。不过要避开玄剑山庄在山脚下的哨岗,咱们还是要小心些。”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还是不大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韩牧川,灯下黑,听说过吗?”
韩牧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寒崇文突然失踪,玄剑山庄必然派人出来找,寒崇文还未回到大奚山就出了事,所以他们怎么也不回想到要回去搜一搜大奚山。
大奚山不小,玄剑山庄位于山北山腰处,后山有果林、农田和药田,多数时候玄剑山庄是可以自给自足的。
果林中有几间农舍和仓库,这会儿正好让魏楚越征用了。
不过他们是藏身于此,不能惊动人,所以不能生火点灯,只能靠林中果子果腹。
“幸好包袱里还有两张饼子。”韩牧川将吃食都捧到魏楚越面前。
“韩牧川,我想换身衣服。”
“好,你等我一下。”
魏楚越看着韩牧川又走了出去,不禁奇怪,他们的包袱不都拿进来了?替换的衣物在里面啊。魏楚越只是疼得厉害,懒得动罢了。韩牧川是要去哪儿?
魏楚越呼吸很沉,他已经许多许多年不曾这样伤过了,真是娇生惯养久了,一身都是懒病。他慢慢动了动,将外袍一点一点脱下来,可左臂疼的厉害,轻轻一触都好像伤口会突然迸裂一般。
“不是让你等我一下?”韩牧川一间门就看见魏楚越的外袍脱了一半,满头都是汗。
韩牧川出去打了桶井水来,给魏楚越洗伤口的。
韩牧川让魏楚越不要动,替他脱去衣袍:“井水太凉,你忍一忍。”
“嗯。”
魏楚越肩上的伤比韩牧川想的更重,寒崇文一剑没有贯穿他的肩头,却还是断了他肩下两骨,内力随着剑锋贯入,碎了他的骨肉,可不得疼嘛!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的伤口,控制不住手抖,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里昏迷的寒崇文,他真想立刻杀了寒崇文。
“对不起。”魏楚越忽然开口,“对不起,连累你也受了伤。对不起,没有下一次了。”
“说什么连累……”
“对不起。”魏楚越打断了韩牧川,说,“你心疼我的伤,我又何尝不是,尤其是因为我,不,为了谁都不行。我后悔了,没有下一次了。”
韩牧川望着他,沉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魏楚越的伤清洗干净,抹上伤药,包扎好,可即便韩牧川万般小心,魏楚越还是疼得脸色发白、忍不住轻颤。
韩牧川将人环进臂弯里,轻轻抱着,护得紧紧的。
魏楚越悄悄伸手摸在韩牧川的脉门上,探查他的脉象,魏楚越一路都提醒吊胆着,他自己的伤自己清楚,虽重却不致命,可韩牧川这闷声不吭的,他却不晓得韩牧川的伤情究竟如何,直到此时,自己摸过了才缓过一口气来。
韩牧川被寒崇文内力震伤,吃了魏楚越的药后已缓解了不少,不算太过严重,若能好好调养休息,两个月就该大好。
“你这几日切不能再与人动手了。”魏楚越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揪起了眉头,他是真后悔,放了寒崇文又怎样?寻不到那失踪的岁贡又怎样?幕后之人是元涛还是郭梦颖又有什么重要的?怎么值得他让韩牧川来冒险?!他做了这么多闲散人,剑法好不好的更加不重要,他怎么偏要自己与寒崇文动手呢?!
“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韩牧川抵着魏楚越的额头,柔声道,“你的药很管用。”
“我的错。”
韩牧川伸手捋着魏楚越散乱的发,魏楚越为什么非要独自与寒崇文一战,韩牧川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世间学剑之人都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何况魏楚越的剑法是他教的,魏楚越心里有多在乎韩牧川的眼光、多想让他骄傲,韩牧川最是知道,像当年魏楚越为了旁人一句话就要去攀天幕一样。那时候韩牧川骂他愚蠢,今天韩牧川依然觉得是错。可听着魏楚越自己认错的时候,韩牧川心中酸涩苦咸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心疼更甚。
“……对不起。”韩牧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