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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千秋素光同-第29部分

小说: 千秋素光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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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面。”
  这话里锋芒已展,洪歧凡听在耳中,顿觉糟糕。
  两位大帅貌似言语无忌,实则试探往来,暗藏机锋。洪歧凡心下忐忑,赔笑道:“两位都过谦了,年轻人言行有所出格总也难免,父子又岂能有隔夜之仇。”他这意思是暗示与佟孝锡和谈的意愿,也算迎合佟帅的心意。
  可佟岑勋睬也不睬他,霍仲亨也面无表情,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洪歧凡脸上挂不住,恰逢洪夫人携了一位公使夫人过来引见,他便趁此抽身,将这两个难缠的老对头独自撂下。
  看着洪歧凡背影,霍仲亨淡淡一笑,“若只是父子仇,反倒好办。”
  “废话。”佟岑勋横他一眼,也算附和了他的观点。
  霍仲亨不再和他客套,单刀直入道:“做老子的教训儿子虽是天经地义,但难免叫外人看了笑话。你若不好动手,做世叔的教训一下侄子也无妨。”
  佟岑勋闻言将两道粗眉一抬,粗话冲到嘴边又硬忍住,“什么叫老子不好动手?”
  “你好动手吗?”霍仲亨瞪他,“不怕自起内讧,那你婆婆妈妈磨蹭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六记  兴干戈·全玉帛(3)
这话戳到佟大帅的痛处,激得他脱口一句:“你大爷的!”
  然而霍仲亨的话半点没有说错,外人都以为他佟岑勋护短,舍不得教训儿子,才迟迟按兵不动。殊不知他苦的是自己养虎遗患,这些年一手扶植老三在军中建立威望,羽翼渐成,如今军中已不是他佟岑勋一个人就能说一不二。
  少壮派军官们即便表面仍追随于他,私心里多少还是向着佟孝锡。假如佟系内部两派真要打开,军心一乱便再也收不回来。就算是佟老三,也没敢真向自家人动手,他不过是耍了一记花枪,将老子逼出北平,妄图以此逼迫老爷子退位放权。
  眼前明摆着有霍仲亨的援手,佟岑勋也不敢贸然请世叔出面教训世侄,这位世叔,岂是吃素的主。
  “我也有一事相托。”霍仲亨不睬他的怒火,悠然一抬下巴,指向厅中正与念卿共舞的子谦,“这浑小子此次跑来,想要我给他谋份差事,我怕他狐假虎威到处添乱,不如就交给佟兄收拾,在你手上他总要规矩几分。”
  佟岑勋怔住。
  看霍仲亨的神色态度,绝非说笑试探,他是当真要拿自己独生儿子交换做人质,以使他信得过,放心让他拿下北平——只要霍子谦在佟岑勋手里,就不怕霍仲亨对佟老三下毒手。
  佟岑勋狠狠吞下一大口酒。
  “这他妈甜不甜,酸不酸,一点酒味没有!”佟岑勋顺手揪住一个侍者便嚷,“总理府里没有像样的酒吗?烧刀子有没有?给老子弄点顺口的来!”
  侍者被他吓呆,愣愣回答:“烧……烧刀子有……厨房有……”
  “你叫老子去厨房喝?”佟岑勋两眼一瞪。
  霍仲亨却笑道:“去厨房喝又怎样,寒碜了你不成?”
  佟岑勋最受不得人激,当下将大腿一拍,“去就去!”
  大厅一侧的洪歧凡正盯着这边动静,见他二人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场,忙问侍者怎么回事,得到的回复令他瞠目。
  正与念卿共舞的子谦也顿住脚步,“父亲和佟大帅一起出去了?我去看看!”
  念卿将他手一扣,“别去。”
  “可是父亲没带随从,他一个人的安全……”子谦心下踌躇。
  “他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念卿微微一笑,“子谦,你信他吗?”
  “信。”子谦笃定点头。
  念卿笑而不语,温柔欣赏眼神令他心头蓦然一荡。
  她却笑吟吟转开了话头,“听说是四莲姑娘救了你,这救命恩人你打算如何报答?”
  子谦一呆,口中顿时嗫嚅起来:“夏姑娘,她……”
  “怎样?”她笑起来眉眼如丝,“我似乎听说,你已将她带了回去?”
  “许铮!”子谦咬牙,“这小子嘴真碎!”
  念卿越发笑弯了眉,“就算许铮不说,你又瞒得了我们多久?”
  子谦急忙分辩:“夫人,你不要听他乱嚼舌头,当日是许铮不放心路途中无人照料我伤势,才将夏姑娘一同带回。她父母都在北方,等这边安定了还要送她回来的。”
  “哦,你就没想过将她父母也接过去吗?”念卿笑得意味深长。
  子谦脸上涨红,“夫人,你以为我是这样轻浮的人吗!”
  “这是轻浮吗?”念卿扬眉,“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世间最好的事?”
  子谦陡然止声,闷闷转过头去,再不说话。
  “老三是我看着长大的,几个儿子里,我最疼就是他。”佟岑勋就着大碗仰头灌一口酒,酒从嘴角淌下胸口,敞开的军服里,衬衣已湿了一片。霍仲亨坐在对面板凳上,军礼服的扣子解开两粒,元帅佩剑也摘下抛在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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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记  兴干戈·全玉帛(4)
厨房里的仆佣早已被他二人惊走,火却仍在灶上烧着,烟熏得黑漆漆的厨房里弥散着煮肉和高粱酒的香气。身后灶台火光映得佟岑勋脸上时暗时亮,“悔不该送他去日本,书念回来,脑子也念坏了,谁好谁歹也分不清!老子就不明白了,那个长谷川是什么东西,能叫他言听计从,比我这亲爹还亲?”
  霍仲亨想了一想,却是答非所问:“你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吗?”
  佟岑勋一愣,“记得什么?”
  “我那时候在家也是一天都待不住,总想着从军打仗,建勋立业,就算被逼成了亲,也没在家里待上多久。”霍仲亨摇头笑,“如今瞧着这些小子们,想来当年家父看我也是如此恨铁不成钢。”
  佟岑勋嘿嘿笑,“我爹天天抄棍子去赌馆寻我,还好没被他打折了腿!”
  二人相视大笑,霍仲亨拎起酒坛将碗再次注满。
  佟岑勋大叹一声,“老了,老了!你说这日子怎么就一天天混过去,眨个眼的工夫就二十多年了?”
  霍仲亨慨然叹道:“这仗也已打了二十多年。”
  从前清打到共和,从分打到合,从合打到分,多少王旗易帜,英雄折戟……到头打来打去,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列强依旧环伺,侵我物产命脉,占我主权民权,蚕食鲸吞无厌。我辈厉兵秣马,半生倥偬,大好青春抛掷征途,直至两鬓染霜,昔年热血湮没于沉浮官场。
  却谁还记得,当初少年宏愿,又是为何而战?
  “我为何而战?”佟岑勋目光已醺然,听见霍仲亨的话,便也喃喃自问。
  为成全功名,为衣锦还乡,为保国佑民?
  霍仲亨将酒碗一搁,“为终有一日,干戈休止,九州清晏,我辈便可挂剑归乡,携一白头人,不问世间事。”
  “你那是做梦!”佟岑勋嗤笑,仗着醉意直指了霍仲亨笑道,“这些大大小小的猢狲们,个个都想分一块肉吃,凭你不想打就不打吗?只怕到时连你的肉也被撕来嚼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圣贤世道,要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谁肯信服?”
  霍仲亨也不恼,抬袖子掸一掸酒渍,淡淡道:“不服,那就打到他们服。”
  “你看你看,说来说去,还是要打。”佟岑勋笑得前仰后合,得意洋洋指了霍仲亨,便欲嘲笑他的迂腐,却见霍仲亨敛去笑容,沉毅神态令人望之肃然,讥诮话语不觉凝住。
  霍仲亨直视他,缓缓道:“兵以弭兵,战以止战,霍某谨以这八个字相赠佟兄。”
  八个字,惊醒一身酒意。
  佟岑勋怔怔端了酒碗,心念震动,一时竟呆了。他是读书不多的莽人,然而这八个字却无须深奥解说,自是他这身经百战之人最能体会的。
  眼前这人是与他相争多年的老对头,也是他素来瞧不起的——这姓霍的不过仗着出身名门,有财有势,爬到今日地位算不得稀奇。只看他风月缠身,与那红颜名伶闹得满城风雨,便知剥掉军衣也无非是个纨绔子弟。这等人,靠的是出身运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佟岑勋一向是这样认为,也一向是看低霍仲亨的。
  直至今日今时,在这烟火熏燎的厨房中,远离了君子与英雄,唯有两碗劣酒,一番肝胆,照出铮铮男儿胸怀——短短八个字,是他从来不曾想过,只怕到死也不会想到的。
  霍仲亨端起面前粗瓷酒碗,啪一声掷在地上,摔为碎块。
  “这就是长谷川之流想做的事!”他指着一地碎瓷,冷冷道,“将这国家拆散打碎,以期不攻自破,若南北鹬蚌相争不止不休,以如今兵力财力,尚能消耗多久?”
  佟岑勋闷声不答,脸色变幻。
  “谁不想问鼎九州,”霍仲亨沉声一笑,“我也曾想,给我十年,不信拿不下这半壁江山!”
  佟岑勋一惊抬头,这等狂言,只有从霍仲亨口中说出才令人不得不信。
  “可当真还有十年能容你我相争吗?”他语声陡然转厉,似自问也似问他。
  佟岑勋惕然望着他,“你认为,连十年也撑不住?”
  霍仲亨面色如霜,“山东名存实亡,已被日本侵占,中原咽喉已开。你若是日本,耐得住十年性子,坐等我国南北统一,协力齐心?”
  佟岑勋喃喃点头,“不错,你这话我信。”
  “你可记下霍某今日之言:不出十年,必有大战!”霍仲亨掷地有声宛若截铁,“北平这一仗,我是非打不可。唯有打下北平,将这帮大小猢狲一并收拾干净,还北方一个说得上话的政府,南北才有和谈统一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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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记  前尘误·倦回顾(1)
初春小雨润湿枝头新绿,一只灰羽燕子衔泥归来,剪尾掠过瓦蓝天际,落在一处深院高檐下。
  闷雷般隆隆滚过的车轮声从远而近,碾过一地软泥,洼中积雨四溅。
  檐下燕子惊得扑棱棱飞起。
  窗后人家有仆妇趋前,慌忙朝外张望,只见全副武装的军车一辆接一辆驰过,绵延队列一眼望不到头,荷枪的士兵载得密密满满,乌沉发亮的枪械架在车上,腾腾杀气隔那样远都惊得她倒退一步,胆战心惊将窗户掩上。
  “又打仗了!”
  烽烟横贯,惊破三月飞絮天。
  北方的初春被笼罩在战事阴云之下,鼙鼓动地,四下烟尘密布,干戈又起。
  霍系与佟系联军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深夜突然发动对京津地带的合围,东路的霍系精锐之师一夜奔袭,突进守军腹地,连下三镇,将佟孝锡的布防出其不意撕开一道豁口;佟系重装部队从西路掩进,分军两路,一支与霍系会师进击密云、昌平、宣府等地,一支转战西北,驱逐割据在西北边防的多股军阀和杂乱部队,将佟孝锡唯一退路截断。
  与此同时,佟孝锡也发动反扑,祭出了他一直握在手中的杀手锏。
  据守胶东的两个师团兵力经由日本人控制的铁路,取道南下,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直扑霍仲亨的后方,欲从背后切断霍系的粮草补给线,令深入北方的部队孤立无援。
  这两个师团抵达东南咽喉重镇,尚未来得及布防,即遭到迎头痛击,新任师长许铮早已率部在此待命。南方政府也派出舰只,以保护民众为由,从港口向佟系驻军之地开炮。
  在这合围夹攻之势下,霍仲亨亲率部众长驱直入,首当其冲的目标并非北平,而是盘踞北方的大小军阀——凡退守自保、不听从号令的各股地方军队,均被视同佟孝锡余党,一律武力拿下,就地撤销编制,长官免职。
  起初尚有寥寥抵抗,其余小股军阀见势不妙,纷纷弃甲保命,宣布服从新内阁,接受整编,被纳入霍仲亨麾下。不到月余,北方大小军阀已纷纷归附,死守北平做困兽之斗的佟孝锡,徒然把持着手中的北平内阁,却俨然已成光杆司令,北平内阁也成空壳。
  然而,困兽余勇尚存。
  握在佟孝锡手中的是一支纯日系装备的悍勇之师,武器精良,由日本顾问团教官特训,是佟岑勋经营多年的王牌,一度横扫西北,未逢敌手。
  将这支部队送到霍仲亨的铁齿之下,眼睁睁看着两支精锐交战,是最令佟岑勋痛入骨髓的事。霍仲亨的王牌之师全系德式装备,行动迅猛如闪电,狼群般出现在战场,以最快速度扑向对手,将一切敢于抵抗的力量撕碎。
  佟孝锡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几乎没有半分悬念,总理府已开始筹备入主北平的庆功事宜。
  对佟岑勋而言,却丝毫没有战胜的喜悦,多年心血,就此毁去,一手培养起来的精英是被自己亲自送到霍仲亨手下做了炮灰。经此一役,他是再也没有家底可与霍仲亨一争高下。然而,霍仲亨似乎总要与佟岑勋开玩笑,行事偏要出乎他的意料。
  今日一大早传来的消息,霍仲亨部围困北平两日,在佟孝锡已陷入孤绝境地之时,突然于昨夜撤出西线,使佟孝锡得以趁机突围,率残部往西北遁逃而来。
  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报告——”
  佟岑勋背向门口坐在椅上,头也不回,闷闷抬了抬手。
  一身戎装的霍子谦大步迈进门,立正站定。
  佟岑勋缓缓起身,将手中那一纸电文递给他,略显肥壮的身形似乎比往日迟缓了些。霍子谦接过电文来迅速看了两眼,脸上微露诧异之色。
第二十七记  前尘误·倦回顾(2)
“你认为你父亲为何这样做?”佟岑勋单刀直入地问他。
  霍子谦想了一想,沉声答:“北平是古都,父亲如果强行进攻,城中守军做困兽殊死之斗,必定战火四延,殃及民众,人文根脉尽毁。”他望向佟岑勋,淡淡道,“这必然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结果。”
  自然,还有另一层意思不能在佟岑勋面前直言。
  霍仲亨没有对佟系精锐赶尽杀绝,放佟孝锡往西北逃窜,让佟岑勋自己来收拾这残局,这固然是信守诺言,做到了二人以子为质的约定,却也给佟岑勋留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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