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颜录(女强)-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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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啪。折扇一合,锦衣公子漂亮的眼突然一转。谢心猝不及防被盯得发毛,一串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脸上不像是生气欲待发作的样子,幽幽的瞧得人发紧。
“你……”吞了吞口水,有些摸不着底气,“干什么?”
“她一个人在里面?”出乎意料的,狐狸公子并未勃然大怒大展身手,只是面色有些疑惑,不像是平常春风得意大卖美色的样子。
他问的自然只会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女子。谢心蓄势待发的神经猛然松弛,一旦谈到一整日面罩寒霜容色孤绝的皇帝,便下意识的会与关心这人的人站在了一起。
“陛下进去有一个多时辰了。不让任何人近身。”忧虑无奈的脸色又翻了出来,谢心看了看安静的大殿,叹气,“太医院的一帮人都被遣走,一个没留。陛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看不懂。难道说本来就不关心人的陛下只是碍于情分,准备着尽一回人事?
敏青神色微动,隐忧显了出来,“这不像她……”猝然忆起一事,暗叫不好,“糟了……”闪身即动。
“喂……你不许进去……停住……”后面的女官气急败坏的怒吼,可惜不过眨眼,人已经不见。
敏青衣袍猎猎作响,直直闯进内殿,刚近了荧光闪亮的珠帘,还未来得及拂开,里间的人已经出声,“站住。”
声音透着明显的疲态,势微的不像她平常的冷冽。
他便咬牙心知已迟,脸色铁青电闪雷鸣,“帝少姜,你连命也不要了?!”
越想越失控,大怒之下理也不理她的喝止,拂手劈开珠帘冲进。身后的珠帘因为他的不分轻重,哗然颗颗掉落,脆声跌落在地。
那人扶着床帐倚在榻边。
他视线乍然一碰,恍如雷击,怔然僵住之下,便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又如掉进万丈冰洞,浑身血液凝结寒彻心骨,飕飕凛冽如刀刮的痛意搅上心头。苍凉,悲怆,愤怒,嫉恨交加。
啪,啪……明珠落地的声音清脆。
室内静谧如死。
那人,他几乎已经认不出她的样子……
她满头青丝已成霜白,容颜血色尽失,恍若透明一般的虚无淡化,惟余一双眼睛还是他认得的幽秘。
“帝少姜……你好得很……”他怒极而笑,目光从她疲倦的脸移到榻上躺着的人,幽暗的火星燎原势起。悲极怒极,终于忍不住狂啸而来的恨意。
“你扪心自问,这么多人里,谁不是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肯伤你一毫?”
“我一分不曾勉强于你,任你活的没心没肺……现在好的很!”
“你竟为他将自己伤成这样……”
一簇火光乍然闪耀于那双魅惑众生的眼里,阴翳的公子脸上升起魔魅狠毒的笑意,“他既是要死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花色的人影如电光一闪,敏青已经扑到榻前,手中翕上的折扇点向那沉睡之人的咽喉,带起的风阴厉鬼魅!
他该死!他该死!
……
咔嚓!
脆裂之声猝然,他悲凉的笑对上一双幽秘薄凉的眼,演变成伤极恨极苦涩至极,绝望难自禁。
帝少姜皱了皱眉,胸臆间顿有腥甜翻涌,电光火石间她勉励伸出的右手抵住了敏青的一击,玉骨扇断折散落,耗尽最后一分真气的她已经没办法再挪动一分。
皱眉挥手拂开榻边的人,侧身抓住床沿的红木,那口血腥狂涌而出。
“陛下!”
“滚!”
奔进的谢心惊叫。怎么会这样?!
锦衣的公子依旧保持着右手递出的姿势,掌心松开,那残余的扇面便慢慢的滑落,只剩空空如也。他唇边的笑意慢慢扩大,苍白的面容恍若泣血一般动魄惊心。
“你果然知道怎么样最是伤人……”
他慢慢直身收回手,看谢心惊惧交加的扶起咳血的人,凄美的笑容里叠生出滔天的恨意,烈焰一般焚烧。像是神佛尽弃只余杀意的魔鬼。
“你最恨的太渊一门!”
“果然……你看中的是这个司命的弟子!”你不是从来对别人的付出不屑一顾么?!你不是从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么?!你不是从来对别人的痛苦都只会袖手旁观么?!
为什么他就不行?!
“我也在你身边无欲无求,见不得你有半点不愉,看不得你有半点不顺……把你当神一样的供着顺着……可你呢……”
他笑,苍凉寂寞,“为了一个旁人宁可折损自己……”
“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少姜……”
“你听好,今日算他命大,我还会再来……”
“纵使你将他保护的再好,我一样会取他的命!”
风声一转,带着最后一句决绝的话,人消失的干脆。
“檀渊!檀渊!”谢心惊惶,“你死到哪里去了!”
“不用,”努力平息翻涌的帝少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死不了。”脸色苍白如雪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出寝宫。
谢心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榻上面色红润的帝卿,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成败
奉净闻听弟子重病,千里迢迢从太渊城里赶来。然而等他踏进皇宫,见到的却是痊愈后神清气爽在御花园里修剪花枝的紫宸帝君。
奉净原本低抑的心情不知为何,又重了许多。与幽篁闲聊了几句,太渊城主急匆匆的求见了突然病倒的女帝。
见到帝少姜的那刻,做了凤苍几十年司命的奉净电光火石般的明了。
“陛下,你做了和师尊同样的事么?”
奉净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寝殿里,他看榻上雪发病容的女帝,恍然间便觉得时光好似停滞,连那香炉里的轻烟都凝固住了般。
“任何逆改天意的事都需要代价。”帝少姜拂开遮面的长发,划指顺过耳后,那动作仍是如昔的雪漠高华,漫不经心里带着冰洌的气息。
女帝冷淡的看着这位城主,口气里透出小事一般的不以为意,“不过是以物换物般的公平,奉净。有这么惊讶么?”
女人的温柔妩媚只在那低头回首间。任何大家闺秀小姐自小都会有关乎这样的教养和习得。然而说起这位异于常人的女人,奉净相信,她比这天下的任何人都要恣意大胆,尽管毫无女性的各种特质,却比任何女人都愈发的致命诱惑。这是生长在血红荆棘缠绕而成的王座上的花朵,养料仿佛来自地狱。
贵族之间流传着不少对女帝风姿的向往和膜拜。尽管帝少姜的确令人胆寒,但这并不影响她成为另一种别致独一的美丽,如刀口绽放的血色,又或者如如履薄冰的冷酷禁忌,不容人轻易触碰。越是危险,偏生越有吸引力。
不同的是,这种倾慕往往被深藏在人心里,绝大数人绝不敢轻易表露。
奉净经历了太多的混乱。从决心与恩师对立,并煞费苦心经营计划开始,他便已变了许多。
然而此刻,仍是忍不住的叹息。
“您应该知道这是怎样违背常情的事情。”城主对视她的眼睛,“幽篁自小随我长大,奉净自然亦会痛惜悲恸,但生死已定,若能被随意支配改变,这世界还有什么规则和珍贵可言?”
“这是错的,陛下。”
“奉净。”帝少姜轻笑一声,“你竟看不出我与迦纳的不同么?”
奉净愕然。
“我从不属于这里。”皇帝说,脸上是种类似于回忆的神情,“自秋川过后,我已不在轮回。这是死后我自己的抉择。你该知道,就连这副躯壳,它也不是为我生的。至于原来那个命定的人物去了哪里,呵……大概只有老天知道。”
帝少姜斜了眼,眼神幽秘起来,“没有灵魂融合的肉身不过是可随意丢弃的东西,跟这脚下踩着的泥土毫无区别。既然原来的主人消散了,它与‘不存在’等同,这便是你所谓的规则,而如今这个‘它’之所以还算‘活着’,不过是因为我还在这里,但……”
“终究是个脱离生死六道的怪物。”
“条约束缚的,永远是看不见的形体,隐形的羁绊意味着归属。秋川一生的承诺在她死后消失,到了最后空无一物的脱离了轨道游离在了所有世界之外。说到底,仅仅拥有帝少姜这三字的我,比起沉眠地底不过多了个借助来行走红尘的道具,不论身在哪个世界,都会被淘汰出局。亏了迦纳,我既已不是命运的玩物,却也不是胜了神佛的赢家,只能不上不下的做个流放者,‘心无安处’……当年说得丝毫不错。”
冷清的气息回荡在帝少姜的寝宫里,她的表情至始至终的平淡,“即便我手上染上无数血腥亡魂,归算起来可都是迦纳造的孽,奉净。”
“帝少姜!”苍老的太渊城主终于忍不住青白了脸色。“逝者已逝,再多的过错也早已赎罪!”
“请魔容易送魔难。”女帝毫无愠怒,慢条斯理的掀开薄被下榻,波动的雪白长发有种纯净的错觉,她一边往窗边走一边淡淡的说下去,“何况是这种不受任何支配的怪物?”
“不过,”在窗边顿了脚步的帝少姜回头,唇边挑着隐秘的笑纹,“如今你倒是不必忌惮了。”
奉净神色不定的立在原处。窗外透来的光线打在帝少姜身后,她转过来的容颜浸在朦胧里,模糊中女帝在抬手仔细的看什么,“我用幽篁和你们的神佛做了一个交易。已经有所谓的因果开始了。这副身体,我还未舍弃,便开始像普通人一样苍老病疾,而我,已经没有控制这样趋势的能力,并且,也已,舍弃不了肉身。”扭转了一个人的生死,她以绝对的自由作了代价。
无形的丝线缠绕,蚕蛹一般的裹缚住一个灵魂,每一个线头的另一边又绵延出无数的困于因果业障的存在,这才是灵魂的姿态。羁绊滋生,斩断或者解开之前,几生几世,我们奋战于一堆走向复杂的捆扎里。
秋川,是个奇迹。
原本对于如此猖狂的外来者,此方神明也会因苦于干涉不得而恨得牙痒。
而如今这打乱命局的魔物甘愿给予契机,舍弃一切为魔的修为,主动跳到了规则的束缚之内,神明自是毫不犹豫地将之抓攫。生老病死轮回天道,再一次将这个灵魂抓在命运的剧本里。
而勿论十八层地狱抑或凡世生生悲苦,对于帝少姜而言,皆是重来的机会。就像数百轮回中默默积蓄力量而后在秋川的时代所做的一切,‘帝少姜’三个字将是这个灵魂的又一次开始。
属于这个世界,然后再凌驾这个世界,被迦纳破坏掉的局,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再次布起来。
谈论输赢,为时过早。
白衣苍发的太渊城主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眼。
“下去吧,奉净。”
旧日的存在,越来越遥远,终究是完全失去了。这个世界以这样的机缘与纠葛,已经足够将她牢牢束缚。或许,这便是归属。
下一世,白了记忆与过去,再以那样千篇一律的脸庞挣扎于红尘,无论成否,她早已做好了与天博弈的准备。
☆、缘尽
战事一起,祸延多时。
元至七年,凤苍终究挥兵而上逼近阊阖王城。
颜烬阳站在王城上,居然只是轻衣长剑的模样,仿佛随时可以仗剑天涯。他看着两军交战,阊阖王城里的人不过负隅顽抗,烈火鲜血直如人间地狱。
这一切,明明身在局中,却好似别人的故事。
然而又能怎样呢?如果要后悔,早在直面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不过是妄付深情,又何必要等到现在才悔棋退步?如果是畏惧,早在记不清多少年前就已经被那个人掸尘般轻易推开,又怎么会直到现在还害怕失去?
从来就不曾拥有过,又何惧割舍?
是的,不肯接受是她的自由,可是怨恨,也是他的权利。
我又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做个好人?颜烬阳暗想,就微微笑着振剑一挥,迎着城下飞跃而起的女子不退而进。
数十年,上百年的错恋……已经倾尽所有。
如果你还是无动于衷,那么,也不过一切释无。
长剑相交的那瞬,冷光如寒冰秋水,他看着那双遇神杀神的眼睛,面上灿若芳华,却毫不退缩地以全力压制得对方退步。
看着我,全心全意地看着我……终究以敌人的身份获取了你的目光。
还有什么遗憾呢?
对方凌厉的杀意顿开,颜烬阳侧首,城下千军万马奔啸,一种解脱的释然突然涌上。他松了手,不意外地,有一剑落到胸前。
“我从未曾想过杀你。”颜烬阳道。
铮……落地的佩剑依稀映着人的身影。
那一瞬间,帝少姜的杀意如潮水急退,只剩下波澜不惊的冷淡,如同昔年那般无动于衷的样子。两人长袖飘飘欲飞,地上被带起的烟尘纷纷洒洒的落地。
“秋川曾想过杀你。”帝少姜回答。“只是最后一刻放弃。你不该再来招惹我。”
“我知道,”他笑,“可我已疯癫至魔,如若不将性命送到你手上,将来必定会因为爱你而不得变成更加可笑的样子。”
“明明只需要一个点头……只需要你一点点的让步,即便无法给予同样的感情,哪怕只是容忍卑微的陪伴,我如今便不会如此可悲……也许我是疯了才说出这话。”
人心不足……怎么可能满足于站在你的身旁?“你总是对的,秋川。你看,我到现在都还在怨恨。你只不过是不够在乎我。”
“你不愿意妥协,我不愿意放弃,不如就这样……杀了我,彼此都自由。”
颜烬阳目不转睛地看她,突然又笑,低沉地咳,即便被对方当胸一剑也似乎没有痛感,“找一个人陪着你,就像那些年我曾陪着你……也许,终有一日,你会找到想要的一切。”
这一句似是劝解,又似祝愿,他老早知道自己一步步争取的不过是早就注定的败局。
霍希,颜烬阳,孤皇,还有那些无数个可能的名字……这一生,因为她,可以成为任何人,也因为她,他无法成为任何人……如果她肯开口说一句话,给他拜倒于她裙下的资格,那么,他便能成为自己,是哪一个名字又有什么区别?
可惜,从头至尾,是无望的爱恋。
这一次,要放手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