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颜录(女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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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陆敏青始料未及,他原本还有几分担忧她追究别苑的事,这转得太快又毫无道理的话题当下让他奇异起来,心里倒是轻松了许多。
“天晓得他在哪儿。”敏青抓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颇为不屑,“我又没回过沧澜,自个儿的人都带在身边,外间逍遥避还来不及,几时有心情机会去见他?你每年不是都和他见面的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想见他?”说到这句有点不快,心里又想起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出口的习惯,“你突然提起干什么?”
她肯定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回答。陆敏青知道结果,还是顺着心意问出口。
“是么。”她微微偏了头,细长的眼上挑着,自顾自说了一句,“那倒是有意思了。”她其实只除了头两年赴中秋一聚,这后来自无衣去西域带回她要的消息后就再没有去见过这人。这情由,帝少姜也懒得解释。
仰头一口饮尽茶水的青年又哼了一声,也不纠结在刚才的问题上,笑了笑嘲意地提起另一个问题,“皇帝不封你作储君,却给了个亲王的名分打发人到地方,这倒是个怪理。”
天家向来寡情,当年文帝能六亲不认的杀尽亲族,想来一母同胞的成帝也不会是甚好鸟,龙生龙凤生凤,面前这位优良继承传统的,又与皇帝能有几分情分?想到此处,陆敏青心底又好受了几分,漫不经心道,“皇帝无意传位于你?”
“帝景池么。”帝少姜仅是冷淡直接的吐出了皇帝的名讳。语气中的不以为然和全不在乎几乎不做掩饰,她指节叩叩击在桌面,沉沉的目光定在一点,思绪并未分散计较陆敏青的僭越和不良动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也没什么稀奇。”
陆敏青奇异于她竟然对自己试探冷讽的语气全然不放心上,扯了扯嘴角,胆子又壮了几分,刚要刻毒说上几句,外面却有人通报,客人上门了。
是来见帝少姜的。来人能清楚地知道帝氏公主的落脚处,想来不是简单的人物。自帝少姜回宫,皇帝知悉些微她行踪,京城人物里,惟有右相颜成私下上门试探过,但也只是一触不得回应便惶恐的脱手。
“不见。”帝少姜很是干脆地拒绝了。陆敏青挑了挑眉。
“可是那位公子说他奉上面旨意……”下属颇为犹疑。
上面这两个字成功的引来俩人注意的目光,帝少姜苍白的面色微沉,恍然如忆起了什么挑眉,侧脸几分,“让他进来。”
颜烬阳来的时候,算是落实了帝少姜心里的揣测。
这次是天青的宽袍,一品莲清雅绽放。帝少姜觑了觑这位端庄的公子,敏青复杂的眼扫了过来正巧瞧见她延展了不少的眉尾,这么徐徐上扬的弧度,极像是期待的表示,丝毫没有要遮掩自己相貌的意思。
“殿下千岁。”那男子桃花眼如一池波光荡漾,无人注意的眼底,却有奇怪的暗彩。
陆敏青皱着眉盯了他许久终于得了一眼注意,却是丝毫不起波澜。淡淡的,温和的,有如烟缭雾绕的温泉。狐狸公子又瞧了瞧少姜,眉皱得更紧了。
“状元爷?”帝少姜挑了挑眉撑了下巴眼睛极像是斜睨,目光往旁边示意,“请。”
那天青色的公子便谢了拂衣落座,陆敏青唤来仆人斟茶。帝少姜的目光仍旧饶有趣味的凝了来人半响,“有事找本王?”
“臣奉陛下之命随殿下汴阳之行,辅殿下熟悉政务。”
颜烬阳。很好。帝少姜眼皮微动,神色上并不见异处,慢条斯理的答了句,“哦。”
“那么……殿下何日启程?”温淡如竹的人,花瓣一样美丽的眼,笑容也无懈可击。
“不急。”那位的注意力这才转开几分,竟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嘴角的弧度,“还有事尚未处理完。”
“是。”对方的语气不卑不亢,华光熠熠的双眼半敛,表情划水无痕的虚浮不着实处,长身一起,又是翩翩如玉的拱手,“殿下如果安置好了,可差人到臣府上知会一声。那么无事的话,臣想告退了。”
这次座上的人没有抬眼,漆幽的眼珠从下方斜着递来了一方视线,不过点水而退,“去吧。”
纯白的一品莲摇曳生姿,状元公子风姿绰约的背影如澄澈水面漂浮的一管青竹,只显清新纯净。
“喂……”
良久,陆敏青拧了拧眉,“这就是问我无衣的原因?”
帝少姜冷淡不语,有些沉吟的样子。
“的确很像。”敏青抱胸自顾自的言语,“眼睛,声音……只是没有见过无衣真颜,到底也不能确定……啧啧,在修罗场里摸爬滚打求生的人是堂堂右相家的公子?这倒是……”
“错了。”冷冽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想,帝少姜靠回,背贴着椅坐的舒坦,“我问你,颜烬阳是多少岁离的京?无衣又是多少岁入的修罗场?”相距千里,如何两地出现?
敏青愣住,略一思索,“难道不能是障眼法?”
“呵。”青王殿下语音凉凉,“满京城人都看着呢,颜烬阳从来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
这样……狐狸君扯了扯嘴,“照你这么说,他不可能是无衣。”
“这小子没有无衣的阴沉,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他琢磨了一刻,觑见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与我无关。”冷笑着撇开关系,接着先前没说完的话也涌了出来,“虽为女子,但你也算成人,此次回来决计不该是封王而终。皇帝没有其他子嗣,将来归属问题显而易见,但他却未将你封储,反倒打发到别地,还选了门生心腹随行,实有监视猜测之疑。看来也不是很信任你的样子。”
这话说的在理,虽然怀了恶毒的刺激企图。帝少姜显然早有这样的心思,听了也无多大的反应。也许是因为某些事情随着时日越发顺畅清透,青王鲜少的心情平和,少刻她忽然自顾自一笑,极含趣味,“皇帝虽没有其他子嗣,但……”
“谁说本王不能有呢?”
极其冷淡的声线宛若浓暗里悄无声息袅袅生姿的藤蔓,慢慢伸着爬手蔓延包围过来,陆敏青不可避免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的话里不可避免地含了邪肆阴郁,一瞬间叫他才忆起她冷酷残忍的手段。只是,这样的女人……
如果有孩子?这个问题,想象无能。
“你是说,皇帝并不中意你,想令你尽快的……”什么呢?开枝散叶?这个词陆敏青极其艰难的在舌尖绕了几圈,仍是没能成功脱口……说什么呢?说皇帝原来只是把你当帝氏传宗接代的工具,既不想老祖宗的江山落到外姓人之手,又不想废了不公开的规律女子为帝扰乱了纲常?
心黑手辣的人也免不了江山社稷的倾轧,被折断了一身傲骨野心,以父之名以大业之名压下来的算计和逼迫使得其一生再如何能耐桀骜也不过做了权谋里可悲可笑的垫脚石,公子敏青设想了这样的结局,突然间对帝少姜邪冷的性格有些理解起来。一个公主,在天下鼎足的时代,除了和亲或者政治联姻拉拢朝臣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意义。帝少姜再怎么出类拔萃,也改不了她只是一介女流的事实,即便幸运地以皇帝唯一的血脉出生,这样的优势如果成帝仍是心有不满,那么她这辈子除了给帝氏留下继承人的作用再无价值,终其来说若手段不够高,是没有出头的日子的。
陆敏青不得不怀疑起皇帝让颜烬阳随行的真实目的。论背景,状元爷即是天子门生,又是相爷公子,这样的身份足够配得起一国公主。将来,这样的人还会很多……贵族子弟们会被皇帝一一挑选送入青王帐下,联姻的制衡仍旧存在,成帝只需要等,等合适的继承人出现。
寻常人如果被安就了这样的命运,毫无疑问是会愤慨难平的。
陆敏青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谢长安口中所述的青王童年,不得不承认,一时有几分同情。虽然还有部分幸灾乐祸,但口气已经不若先前那么刺,颇为解气地哼了哼,他漫不经心道,“储君人选往往立于风口浪尖,一旦选定,更算是众矢之的,如今帝后两派相争激烈,有心人更是虎视眈眈,或许,皇帝是想借此庇护你?一则可以缓和别有居心的盘算减低你的危险,二则你远居纷争之外更方便行事?”
这是与前一种推测截然相反的念头。一种充斥王者无情的冷血,一种却秘藏血肉亲情的艰难用心。却由同一个人提出。
帝少姜从来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她也不太可能将人心往这样的方面推测。撇开帝景池与她实无亲情存在的事实,却还有一个原因,能让敏青的猜测成为可能。
帝景池没有子嗣。而他自己,也是众多手足中剩下的最后一个。家族最重后继有人的传承,帝王更甚。如果爱极而宠,峰顶浪尖,稍有差池,没有了帝少姜……
没有帝少姜,凤苍的未来再不属帝氏。无论文帝还是帝景池,死后皆是帝氏王族的千古罪人。
他们亲手断绝了这千秋万载的基业血脉,地底黄泉也愧见先人。
公子敏青细长的脸近在眼前,深蕴魅惑的眼型看上去并不仅仅只是空洞的华丽。这个人现下看起来,倒像是冬日卷着蓬松尾巴缩在雪地里的狐狸,平白浮故有些纯澈的意味。一贯冷漠的青王突然起了一丝奇异的波动,忽而倾了身长发滑在膝上,蜿蜒如丝,她黑如子夜的眼专注地凝在陆敏青脸上,似要穿透他捕获什么。
“真没发现……”她的声音略微慨然,退却了几丝凛冽,有几分讶异的味道。
陆敏青怔住,她细长的眼睛似有淡淡的幽光闪烁。他从没说过,其实比起他的眼睛,这个人的眼神,更有蛊惑的本事。
“真没发现,原来你还保有这样的清明。”所以习惯揣测出恶的同时,也放弃不了可能的善。成长于阴暗假象里的人,竟还能具备捕捉纯良的特质,真是奇怪。
帝少姜凉淡的眼静静看目前的人,几分稀奇。
究竟是哪一种呢,帝景池?避忌,还是维护?
☆、心思
匾上迦纳亲手题下的璇玑二字颇有意境,帝少姜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冷。
奉净带着弟子幽篁正站在门口等候,一身白衣帝少姜见怪不怪。倒是旁边那个弟子引得她注目了一瞬。
幽篁自小为奉净收养,于深宫中无欲无求的长大,也是第一次见声名在外的帝氏公主,毕竟存了奇心,便抬了眼朝愈发近了的人打量。正撞上那递来的目光,却猛然愣住。
那双漆黑如夜的眼幽幽带了点趣味的哂然。目光相对的那瞬间,幽篁浑身一震,似陷进冰河雪窟一般凝结了全身血液。
不详的,血腥的,杀伐冷酷的命运。
奉净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弟子的手背,幽篁猛然一怔,恍似从噩梦中醒来般出了一头冷汗。
“师父……”
“看到了?”奉净叹了口气,声音温和,“殿下很不一般呐。”
幽篁打了个寒噤,垂下眼不敢再看。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出某些惨烈的画面来。
一片血红中,被染尽的黄沙化作凄厉过残阳的浓艳在天际飞舞,破烂颓倒的旗帜,焦黑堆叠的疮痍,还有涓涓流淌不止的血河。慢动作一般的,天地间显出来惨烈的模样。
那个冷凝肃杀的背影,披一头长发在风中执剑独立,黄沙尽血,独有一种黑色而沉寂的味道,恍如蛰伏在地底默看人间苦难地魔物,阴暗而又危险。
伏尸百万,刀剑快意,妖鬼高歌,死亡的盛宴。
那个人没有回过头来。
恍然中感应到命运的弟子心中惊悸。他知道,是这个人。
不必去想,她的眉必定冷戾如刀锋,她的眼,必定满含残酷。铁骑所踏,遍野哀歌,长刀高举,那足下绵延而出的,皆是地狱红莲焰火!
天下伏首任我割取。
这八个字,是为形容这人的。但远远不足以讲述其间所含的残忍。
幽篁无言地抿紧唇齿,脑海里还回现着河流一般涌动的腥稠,似乎下一秒,那里就会钻出无数白森森空洞着眼睛的骷髅。凤战天下,流血千里。当年,奉净是这样亲口对天下人说的。不仅仅是这样。
太渊城主那一年在京师长住,姿态里似是为了等待着这位公主的降生。那一夜,在帝都亮起不夜的灯火时,迦纳在璇玑阁里的表情却意味深长。
“孤星堕狱身被红莲,天降煞罚恶鬼投身,弑父、杀师,为帝穷兵黩武,疮痍苍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呐。”太渊城主转身去看身后奉净震骇不置信的表情,笑的缥缈薄淡,“怎么如此惊讶?你虽并非外间所言通天彻地,但跟随我多年也该知道因果业报自来如此,帝氏的孽罪怎能不招致谴罚?”
奉净并无堪破玄冥的能力。然而幽篁却奇异地保持着如同婴孩一般清透空明的眼,这是他独独能幸运地成为司命弟子的原因。他能看到俗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所谓命运。
当年的批言,并不是出于奉净,而是迦纳说出。司命十分犹豫而不忍地请求,“要告知陛下么?”毫无保留地信任师父的断言。
“总要说的。”迦纳回答,温和看了他一眼,“至于皇上要如何处置,我们不便干涉。”
彼时幽篁五岁,已被奉净看中留在身边,沉默而拘谨地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
奉净余光见了弟子的微颤只轻轻拍了弟子的肩膀,轻轻一拂袖便迎上前去对上到来的人。昔年那条命言,毕竟还没有当着本人,看自己弟子一副血色尽失的模样,奉净大抵能猜出幽篁的心境。只是,就连奉净自己,都已然没了当年的那种心情。
“殿下千岁。”奉净拱了拱手,身后的幽篁猛然回神的眼又对上帝少姜黑洞洞的瞳孔,心里一激灵,连忙低头。对方只是一拂手作了回应,奉净侧身展了左手,“殿下请。”
那人便微挑了眉拉了拉面巾与他们擦身而过。
“迦纳近来可好?”帝少姜头也未回,“他曾对本王言明时日无多,这几年都过去了,不过一个月应该不至于就西归了吧?”
言语间没有尊师重道的意思,直言利索。
“师父一切安好。”奉净微皱了眉,身后的弟子幽篁微愠,却只是极温和的插上一句问候,“师姑殿下,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