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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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前些日子旁敲侧击地想为我娶妃,昨日来东宫,因为此事还大闹一场。她将京中贵女们一一比对,希望我能从中挑选……”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当然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清楚这些事与她无关。
周攻玉走近她; 肩膀上落了一片燃尽的纸灰。
“我该怎么样?那你说; 要我怎么做?”
他声音变得低哑; 低头时眼眶泛着莹润水光。走动在月色下,白袍上银线绣的仙鹤仿若振翅欲飞。
小满的视线停在那一片白中; 极为碍眼的黑灰上。
她听到周攻玉的话,是有些无奈的。
他们两个; 好像总是在彼此纠缠; 彼此不放过。两个人都不开心,有什么意思呢?
“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你还需平衡朝野; 牵制下臣,迟早要选妃的。”小满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眼睛仍是忍不住朝着他肩膀的纸灰瞄过去。
周攻玉苦笑一声。“我明知你会说什么,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盼你听到我要娶妃,能有一分不喜,哪怕是皱个眉也好。当真就没有半分动心吗?即便我将真心予你,你也不肯要,是不是?”
他望着小满的眼睛,见她目光一直瞟向别处,心底不由地升起几分不耐。
小满犹豫地伸出手,将周攻玉肩头黑灰拍落,却被他拽着手腕扯到怀里。
面具坠地,发出沉闷声响。
周攻玉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眼眸深邃得像日光照不到的谷底。
一只手抚在她的长发上,缓慢又深情地用手指轻抚着,温柔得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平常的女子那样,乖乖地留在这里,你想要的我都会捧到你眼前……”说到一半,他又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也对……你不是平常女子,你不是她们。”
周攻玉没使什么力气,却轻而易举将她桎梏住,任她用力挣扎也推不开。
“放开。”
各种气息混在一起,浓郁的檀香和桂花香,以及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气。
周攻玉的怀抱是温热的,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他察觉到小满的抗拒,仍是当做什么也没有。“你长高了,大概有一寸。”
周攻玉说完,揉了揉她的脑袋,很快就松懈了力道,任她像条鱼一样从他怀中溜走。
小满冷漠地站在周攻玉面前,甚至不再朝他看一眼。
他的言行已经使她有些害怕了,这不仅仅是什么喜欢,更像是他的执念,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执念。
周攻玉平静地看着她,余光扫过从墙边一闪而过的身影,嘴角甚至泛起了没有温度的笑。
“我方才在想,你说得很对。我不该这样,就像个疯子,一厢情愿,固执地爱上你,要将你留在身边。我以前没有对谁这样过,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追求心爱的女子。可至少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不能让她离开的。小满,若是我只娶你,太子妃只有你,皇后也只有你,此生唯你一人,你是不是也不愿意?”
小满抬头,眼中甚至有了怒火,语气坚定道:“是,我不愿意!你说够了没有。不用白费时间了,我不想留在皇宫,也不喜欢京城,而且我一点也不相信你说的话。满意了吗?不要自作多情了,想进你东宫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你大可一一挑选,何必来纠缠我,折磨我?”
“我喜欢你,是折磨?”周攻玉露出那种被刺痛的神情,脸色苍白得像从冰水里捞出来。
小满握紧手指,说道:“是。”
周攻玉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嘴唇抿成一条冷冽的线。“我知道了。”
香箸燃尽,香气却弥久不散。
周攻玉离开后,她面对着神像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双腿都酸麻了,才提了提裙摆跪下去。
手掌合十,闭上眼拜了三拜。
就在刚才,她就下定决心,过几日离京回益州。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回去以后就收拾收拾离开,先回益州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周攻玉冷静下来再回趟京城,然后就去游山玩水,从此山高水远再难相逢,也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周攻玉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这样一个人的喜欢,她实在是担待不起,还不如早些了结,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兴许等她走后,他会再遇到许多人,连想起她的时候的瞬间都少得可怜。
小满撑着腿起身,转身正要走时,余光扫到地上的昆仑奴面具。
她停顿了一下,还是俯身将面具捡了起来。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没有找到江若若和周定衡的身影,就让江若若的侍女转告,就说她回书院一晚。
徐燕还没玩够,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看到小满手中拿的面具后愣了一下。
马车慢悠悠到了书院,一向话多的徐燕难得沉默了一路,直到二人下了马车,她终于结束了欲言又止的状态,问道:“夫子可以将这个面具给我吗?”
小满迟疑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徐燕,说道:“你也快及笄了吧。”
徐燕点头:“是这样没错……可我已经没什么家人了。”
小满将面具递给她,“你跟着二位夫子好生学习,在京中必定能找到不错的活计。”
徐燕瘪瘪嘴,小声道:“女子做什么活啊,嫁到一个富贵人家,就不用愁什么吃穿了,夫子认识那么多厉害的人,我以后的郎君,说不准比我那姐夫还要好。”
小满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出口。她自己都弄不清这感情的事,哪里会给人做什么红娘,人心易变,若是坑害了她,日后反而要结怨。
徐燕见她沉默,脸庞臊得发烫,咬牙快速走开了。
光是听脚步声,都能听出她的不高兴来。
林秋霜恰好也凑热闹回来了,见到小满站在院子里,唤了她一声,问道:“今日怎得就回来了?徐燕呢,也回来了?”
小满:“去我房中说吧,有些事要与你谈一谈。”
*
“你疯了!”林秋霜听了小满的话,拍桌起身斥责。“你这是小孩子心性,遇到了难处就想着逃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真当自己离开了,太子就找不到你?再说,我现在还在为你扎针,你离开了,谁给你调理身子?”
说完了一通,她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绝对了,没有考虑小满的立场。“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不愿被一个男人束缚在牢笼里。可自己的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你还真是‘不自由,毋宁死’不成?”
小满被她脸上的严肃逗笑,敲了敲桌子,说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你将宁谷主写好的药方给我一份,我会按照那些方子吃药。况且我只是先去益州避一避,又不是不回来了,若若还要成亲,我可要看着她嫁人的。活着是一定要活下去的,蝼蚁尚且偷生,我怎么可能不要命。”
“我就想不明白了,太子有哪里不好,你竟能忍住不动心。换了我,遇到这么一个白璧无瑕般的男子,那必定是想也不想就栽进去,哪里还想着去游山玩水,著书立说呢?”林秋霜说着不由压低了声音,靠近小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韩二哥,当真如此好?”
小满低头笑了笑,光是想起他,胸腔就是一股暖意。“是啊,韩二哥特别好,没人比得上了。”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比太子还好?可太子对你也很好啊,他不是还在祟山救了你?你要是喜欢他多好,除了两百年前有位一龙一凤的痴情皇帝。我可再没听闻过放弃后宫佳丽三千,只娶一个人的君王。姜小满啊,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林秋霜连连咂舌,言语间都是羡慕。
小满垂眸,笑容浅淡,似是对她的话毫不在意。“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圆满可言。人不能什么都想要,虽然取舍是件很难的事,但做出了选择,就要做到落子无悔。”
要是很久以前,周攻玉说要一生只娶她一人的话,她大概会高兴到夜里睡不着,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她现在做了决定,也许往后走的路是坎坷艰难的,但她也不能后悔,要逼迫自己向前看才好。
“说起取舍,那倒也是。前几日那程夫人来了一次书院,脸上还有伤……程郢居然对自己的发妻动手,可真是个混账。不过这程夫人,看着柔弱怯懦,也有硬气的时候,一气之下和离回娘家了。这程郢在京中没什么名气,此事知道的不多,还没传开,要是传开可就真是闹笑话了。”
林秋霜脸上满是嘲弄不屑,对于那些动手打妻子的男人,说得上是厌恶至极。她从前在药房,来得都是些妇人,少不了被丈夫虐待的。
“都是一报还一报,咎由自取。”
“那你想何时动身去益州?”林秋霜轻咳一声,瞥向小满。
“三日内动身吧。”
林秋霜若有所思地静了片刻,说道:“再晚几日。”
“为什么?”
她思虑片刻,“你的药方还需更改,我得再问问我师父。”
小满皱了皱眉,还是点头:“那你不要告诉别人。”
第52章
姜恒知被贬官; 姜月芙已经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从前那些给她送花帖的贵女们; 认定了姜家要没落下去; 都急着和她撇清干系。
而程汀兰也因为林菀的算计; 和姜恒知生了嫌隙; 再难和从前一般和睦。
姜月芙眼看着从前不放在眼里的人; 如今却走得比她更远更好; 心中不可谓不很。
尤其是; 连她自己的弟弟也像是倒戈了般,不断维护姜小满。
从月老祠回府后,姜月芙和姜驰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然而到了第二日,她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想到姜驰为了她的病去求人; 心中过意不去; 一早便去姜驰的院子想和他好好谈谈。
侍女见到姜月芙来了; 讶异道:“小姐怎么来了?”
“我来看自己弟弟,有什么奇怪的吗?”
侍女连忙道:“奴婢并非这个意思; 只是少爷现如今不在房中,一时半会儿恐是回不来。”
“阿驰去哪了?”
“奴婢不知。”
姜月芙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要你们做什么; 我在他房中等他回来。”
侍女一听,忙跪下,语气带着恳求:“不行啊小姐; 少爷说过了,他的屋子谁也不许进。”
姜月芙嗤笑一声,隐怒不发。“你也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不成,这姜府,还有我不能进的地方。阿驰以前的房间,我都是随便进,怎得如今进不成了,他藏了什么宝贝不成,让开。”
侍女哭丧着脸,为难地说:“这真的是少爷的吩咐不敢违抗,小姐请您体谅体谅奴婢吧……”
“笑话,这世上哪有叫做主子的体谅奴婢?从前在相府,怎不见你这样说话,怎么,如今我们姜家还未曾败落,你这奴才也开始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姜月芙心底突升一股戾气,让她变得不可理喻。
侍女瑟缩着往后退,磕了几个头认错,被姜月芙身后的侍女拖到一边,强行打开了姜驰的门。
因为那侍女的话,姜月芙也留了个心思,目光搜寻着姜驰屋子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奈何一切如常,并不见什么与往日不同,更不用说藏了什么人。
她只当姜驰是年岁渐长,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没想着去乱翻他的东西,只是走到书案前坐下,看看他最近都在读什么书。
姜驰的书案上杂乱一片,用过笔的也没有放回笔架,就这么搁在书案上。
姜月芙看不过眼,俯身去给他收拾,顺手将几本书收起,压在最底下的宣纸便露了出来。
上好的徽州生宣,纹理细密平滑。
一个女子的画像跃然纸上,眉眼生动明媚。
画像的人必定是将她的样子刻到了心里,才让这画中人的模样如此传神。
那画的,分明就是姜小满。
手中的书纷纷掉落在地,姜月芙目眦欲裂,像是要将画纸瞪出个窟窿来。
侍女见她不对,连忙要问,她却一把将宣纸揉成一团,不叫人看见。“滚开!”
姜月芙扶著书架,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连气息都紊乱了。
她握着被揉成一团的画像,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深深嵌入纸中。
“小姐这是怎么了?”
“无事,你先出去,我在这里等阿驰回来。”
她冷静下来,等到屋子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又将揉皱的纸铺展开,仔细打量这幅画。
画中人的脸颊处,被摩挲到起了细微的毛边,不同于其他纸面的平滑。
这么一看,她又觉得心里发紧,呼吸都不顺畅。
哪个男子会把一个女人画在纸上,悉心铺平在书案下用书压着,又时常摩挲女人的脸颊。
这不是什么仇敌,更不是什么亲友之情,分明是男女间的爱慕!
姜驰喜欢姜小满!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觉得自己快疯了,实在是可笑,可悲!
姜月芙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好似怒火都压成了翻滚的岩浆,就等着姜驰出现通通爆发出来。
姜驰推门而入的时候,见到姜月芙的表情,心中猛地一沉,顿觉不好,不等她开口,便自觉转身吩咐院子里的下人:“你们都出去。”
等他刚一扭头,就迎来了狠狠一耳光,抽得他脸颊发麻,脑子都嗡得一下,可想而知姜月芙是有多生气。
“你告诉我,你对姜小满是什么心思?”姜月芙的手微微发抖,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都蓄着泪。“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姜驰料想她是什么都发现了,也没办法辩解什么,只好低头承认:“随你怎么想吧,我也没什么办法。”
“混账!”姜月芙怒极,扬手又要打他,却被他截住了。
姜驰抓着姜月芙的手,颇像是自暴自弃地说:“打我骂我都没什么用,我就是这样,改不了。”
姜月芙眼眶逐渐红了,发疯般将手里的纸撕碎朝他身上扔,又搬起姜驰桌子上的书砸过去。
“你混账,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就学来这些败坏人伦的龌龊东西!世间的女子何其多,你偏偏喜欢她!她骨子里,流着和你一样的血!你若敢对她动什么心思,不如早日找一把剑自戕,好过败坏了姜府的名声!”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