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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小良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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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攻玉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是在无奈,似乎是埋怨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发顶被揉了揉,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
  温柔又冰冷。
  “小满”,周攻玉看着她,夜色中的神情晦暗不明。“听话。”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的小满,在听到这句话后,眸子蓦地睁大,哭泣也停了。
  陶姒说,只有那个人在乎她的时候,眼泪才有意义。
  可是周攻玉不在乎她。
  没有人在乎她。
  *
  小满被送回姜府后,宫中有急事召走周攻玉。
  他匆忙安抚了小满几句,却没能等到她回应。
  小满垂着眼睫,像是没听到般一声不吭。
  阿肆又催了几句,周攻玉抬手想哄哄她,被她看似无意的避开了。
  “小满”,他叹息一声。“等我回来。”
  身后人离开,马蹄声远去。
  程郢的怒火再难忍住,几乎是粗暴地将她拽进相府的大门。
  小满手上还紧握着兔子灯,一直被扯到了姜月芙的院子。
  只听里面传来程汀兰的哭声:“月芙又呕血了,她快不行了。”
  程郢深吸一口气,见到小满一副漠然的神情,不禁怒从中来,狠狠一耳光打在小满的脸上。
  “啪”得一声,清脆到让姜驰都懵住了。
  小满摔在地上,兔子灯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脸颊通红,印有清晰的指痕。
  “贱人,你是成心想害死月芙,若是她有什么闪失,我必定教你生不如死。”
  “舅舅!”姜驰眉心一跳,不敢再看下去,忙拦住了程郢。“还等着她救我姐呢。”
  姜恒知从屋子里奔出来,见到小满的样子,冷着脸一言不发,将她扶了起来。
  若不是程郢说小满不见了,他确实没想到,小满真的会趁冬至的机会逃走。
  “起来吧。”
  小满起身,手上是摔倒在地擦出的血痕。
  姜驰张了张口,又什么也没说。
  很快,屋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他手里端了一碗药汁。
  小满听到了屋子里的抽泣声哭喊声,看到了程郢脸上的愤怒,和姜恒知失望的眼神。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看着她。
  似乎她逃跑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孽。
  姜恒知不忍再看,转过身背对小满。
  朝堂上一身傲气,少有低头的丞相,此时却不敢看向她,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抖。“进去吧。”


第11章 
  姜月芙突然病发,谁也没料到。
  床褥上都是她吐出的血,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能发出“呵呵”地气声,疼得说不出话来。
  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提出用寸寒草救姜月芙命的江湖大夫。
  找到寸寒草以后,顺带也寻到了他。
  将药碗推给小满的时候,他还叹了口气。“可惜喽,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是命生得不好。”
  小满没说话。
  他说得很对,确实是她命不好。
  眼下这碗药汁都递到面前,是非死不可了。
  在姜月芙和她之间,所有人都选择了前者,她是要被放弃的那一个。
  连周攻玉也是这么认为的。
  小满觉得自己不该哭,可是想到周攻玉的时候,眼前又模糊一片,滚烫的泪水砸进药碗里。心口处泛起细密的疼痛,像是被无数的针扎过一般。
  她想,在周攻玉心里,约莫对她的喜欢,和对小猫小狗是无甚区别的,因此和姜月芙是毫无可比之处,他才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这些事都很好想通,但还是难过。
  隐约听到他们在安慰姜月芙,对着几乎不省人事的姜月芙说:“别怕,我们都在呢,你会好起来的。”
  真是奇怪,姜月芙有什么好怕的呢?
  小满垂下眼,突然认命了。
  有些东西,就是她注定得不到的。
  此刻还有人对姜月芙说着别怕,而她要为了旁人牺牲掉性命,也只有周攻玉告诉她要听话。
  又苦又辛的药汁下肚,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那一瞬间喉咙就开始灼烧般的疼痛。浑身都在疼,倒分不清是哪出更疼了,连取血时的皮开肉绽也没能感觉到。
  眼前一黑,便是全部沉寂了。
  痛苦还是委屈,或许还有不甘和埋怨,都没有了。
  *
  小满的血救了姜月芙,折磨她许久的毒终于解了。
  院子里的气氛说不上欢乐,也只有几个人脸上带有笑颜。毕竟他们都知道,一个人的生,是要用另一人的死换来。
  大夫以为小满是必死无疑,便也没顾得上照看。
  她手腕的血一直流,蜿蜒到了桌底,触目惊心的血线终于让一个婢女看不下去了,走去准备将她的手腕缠起来。
  触碰到小满手腕肌肤的那一刻,她猛地叫了一声:“哎呀!这还活着呢!”
  “什么?”江湖大夫忙走过来,开始为小满把脉。
  片刻后:“竟还有此等奇事,快快为这丫头包扎伤口,扶到榻上去,我开几包吊气的方子,说不准还有救。”
  寸寒草是剧毒,一炷香的时间还活着,实属罕见,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摇摇头:“脉象微弱,却能勉强支撑,我还从未听说有人受得住这寸寒草。”
  姜恒知面上终于有了喜色,立刻道:“请神医再救救她,届时我定有重谢。”
  大夫斜了他一眼:“用了这种东西,就算没死,以后也别想安生,还不如死了,你对她并无感情,确定要救?”
  姜恒知朝他一拜,“请神医救她。”
  “罢了,我尽力而为吧。”
  *
  冬至这日,皇上陪惠妃一同游园,被刺客打伤,惠妃反而安稳无事。
  皇后一怒之下将惠妃拖出去关进牢狱,按刺客一并处置。
  周攻玉和周定衡得到消息都急忙赶回宫,惠妃被关在肮脏潮湿的地牢吓得不轻,皇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责骂皇后。
  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皇后第一次毫无形象冲着皇帝大吼大叫,以至于他叫来了太医看她有没有失心疯。
  周攻玉被这一连串的事搅弄得心烦意乱,只好替他母后收拾烂摊子,去父皇处为她求情开脱。
  惠妃被放出来后,周定衡也知道此事和他母妃脱不了干系,为了避免朝中大臣的口诛笔伐,连忙请罚让皇上给惠妃禁足,而他自己也做好了离开京城奔赴军营的准备。
  等到一切事稍微平息了,周定衡去找周攻玉告别,正碰上他处理政务。
  因为皇帝受了伤,书案前堆了高高一沓的奏折无人批阅,全部都交予周攻玉。
  周定衡早知道他坐不成太子的位置,就算他母妃再怎么逼着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不如周攻玉。且不说出身,便是才学和谋略,他又哪里是周攻玉对手。
  太子诏令还未颁布,周攻玉却已经住进了东宫。
  惠妃不甘心,眼下却木已成舟,不是她能左右。
  皇帝虽然一颗心都在她身上,治国之能普通,只能博得个中庸的名声,却不代表他脑子不清醒。
  周定衡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和周攻玉聊了几句,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皇后和惠妃。
  直到周定衡迈出殿门,才想起什么回过身。
  周攻玉看久了奏折,正疲倦不已地揉着眉心。
  “对了,皇兄可知道姜二姑娘怎么样了?听说姜大小姐体弱的病治好了,我昨日去拜访,本想顺便给姜二姑娘道个歉,谁知府里人说她病了。”周定衡想起那日的情形。
  说是病了,可那些下人却又神色慌乱,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生怕被他问起一般。
  “冬至那天看着还活蹦乱跳的,怎么才几日就病得下不来榻。”
  “什么?”周攻玉抬眼看向他,神色愕然。
  周定衡有些惊讶:“皇兄不知道?”
  周攻玉脸色沉下去,强忍着怒意叫来了阿肆。“阿肆,进来。”
  阿肆听到他的语气,顿时就心虚了。
  “殿下”
  周定衡见此状,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也不好多听,干脆地走了。
  “小满是怎么回事?”周攻玉见阿肆的表情,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程郢多半是没说实话,只说姜月芙需要小满回去放血,可放个血又怎么会有几日下不来榻。
  阿肆硬着头皮说:“回禀殿下,是皇后娘娘吩咐这段时日让你安心处理政事,不许让琐事来烦扰。皇后娘娘知道冬至那日你和姜二姑娘出去,发了好一通脾气,况且,姜丞相要救姜大小姐,我们总不能为了小满害死姜大小姐。”
  周攻玉:“小满现在如何了?”
  阿肆看周攻玉的神色,也不敢现在将实情托盘供出了。
  “小满姑娘至今昏迷不醒,其余的我们也无从得知。”
  话音刚落,周攻玉猛地起身,衣袖洒落了书案的折子,干净的袖缘染了乌墨,迅速在锦袍上绽开。
  阿肆急急忙忙跟上前。
  他周身气息寒冷得吓人,因为步履匆忙,长衫边缘的摆动好似波浪一般,漂浮不定让人心神俱乱,。
  程郢骗了他,毋庸置疑。
  他现在只想知道小满的状况,暂时没时间追究其他。
  等来周攻玉后,姜恒知脸色也说不上多好,不等他开口,周攻玉就问道:“小满如何了?”
  姜恒知默了默,侧过身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说的殿下未必相信,不如自己去看吧。”
  周攻玉扫了他一眼,从他身侧过去,态度和往日的温和有礼差了一大截。
  起初知道小满没死,他心中是欣喜,末了又觉得造化弄人,愧疚一波波如浪潮般拍打在他心头。
  为了救月芙,强迫小满服下剧毒的寸寒草,即便日后醒来,他又该如何面对小满。
  他甚至不敢想,陶姒是否是因为知道小满必死,才彻底心死如灰,决绝到用如此的方式了解自己。
  她最后还是没能狠心,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而小满还活着,陶姒却
  姜恒知实在不愿想,甚至不敢去见小满一眼,让大夫每日为小满治病,无数贵重的药材流水般送进她的院子。
  似乎这些能让他的心好受些。
  他听闻,那日是周攻玉找到小满,亲自送她回府。
  如此,他没有看错周攻玉,他确实知道该如何抉择。
  小满经此一遭,若真的能醒来,愿意放弃周攻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第12章 
  自从服下剧毒的寸寒草,小满就高烧不退,整整四日都没有醒来。时不时会呕出几口乌血,脸色苍白如纸,泛着将死的灰。
  周攻玉呼吸一滞,半晌没有再靠近。
  小满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下颌也因为脸颊的急剧消瘦,显得更尖细了。
  比起冬至那一日,娇艳灿烂如盛放的花朵。而今的小满,是在迅速枯萎灰败,如同长廊的紫藤,凋零的样子好似即将死去。
  周攻玉沉默地站了许久,双腿如同灌了铅,靠近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他坐在小满榻边,低垂着头,墨发垂落而下,覆在她苍白至极的手背上。
  白得吓人,黑得分明。
  周攻玉握着小满的手,冰冷得好似握了一块寒冰。
  “小满……”
  屋子里寂静无声,除了他浅浅的呼吸,没有得到一句应答。
  小满也没能醒过来,和他说一句:“攻玉哥哥不要伤心了。”
  *
  连着三日去相府,作为一个皇子,周攻玉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京中都知道有位神医治好了姜月芙的体虚之症,现在周攻玉又去相府去的频繁,除此以外,还将宫里几个医术最好的太医送去了相府,人们便纷纷猜测他和姜月芙赐婚是板上钉钉了。
  皇后不费力就知道他是为谁而去,想做什么。
  “你才刚搬进东宫,行事失了分寸,连自己身份都忘了!不过一个低贱的庶女,死了便死了,你坐上皇位,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别忘了,姜月芙才是你要娶的人。”
  周攻玉眼中冷凝着寒光,薄唇抿成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我如今到了这个位置,母后还是有诸多不满。儿臣的身份是什么,儿臣从来没有忘过,反倒是母后您眼里,儿臣是什么身份?”
  是皇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
  却不是她的儿子。
  皇后愣了一下,眉毛拧起。“你在说什么?居然敢顶撞本宫,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若无事,我还有政事要处理,您还是回去吧。”
  皇后还想继续争执,却被周攻玉的人强行拦着,送回了宫。
  她一个六宫之主,总不能在东宫的地盘毫无仪态风度的撒泼,尽管是气得嘴唇都在抖,还是转身带着宫女走了。
  周攻玉很快就又出了宫,奔着相府去了。
  冬至过后,京城的寒意一波接着一波,连天色都灰蒙蒙的。
  连续几日了,小满还是没醒,药喂进去就会被吐出来,高烧的时候还会发出沙哑模糊的声音,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发声。
  每日都有人守着,以免她咯血会呛到自己。
  姜月芙已经治好了,寸寒草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等周攻玉问,姜恒知就如实告诉了他。
  榻上的小满沉睡着,眼下一片青黑,即便是双目紧闭,也能窥见她的痛苦。
  周攻玉坐在一边,看她日渐瘦削的下巴,黑瞳越发寒冽。
  他想起了姜恒知问他的话。
  “即便程郢和你说了实情,告诉你要用小满的命,换月芙的命,我不信你会选择小满。”
  周攻玉看到姜恒知脸上的笃定时,心头涌上一股火气,却只是勾了勾唇,嘴角弯出的笑意只让人觉得冰冷。
  他会恼怒,是因为自己。
  因为姜恒知说的不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教导了他这么多年的姜恒知,自然是能看清周攻玉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他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稳尚未得知,为了她害死程家姜家的千金姜月芙,怎么看都不划算。
  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才会让他从心底泛出这种怒意。
  周攻玉觉得自己卑劣,不值得被真心以对。
  冬至那一日,小满知道自己快死了,在他面前却还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可最后她眼里噙着泪水,恐惧地说自己会死的时候,只得到了一句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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